第35章 再甜一點

偷盜這種案子,都是民不舉,官不究的。

昨天一直鬧到了下半夜,那宦官眼看也鬧不出什麽結果,無奈也只能偃旗息鼓,把掌櫃給放了。今天一早收拾收拾包袱,據說天還沒亮就走人了。

按照楊休羨他們的推測,他應該是回軍營去了。

今天從早上開始,胖子宦官原來住的那間房,倒是陸陸續續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他們對着房間牆壁上的那朵梅花指指點點,評頭論足,乃至很多本不是住店的人都進來參觀打量。

“就是那‘采花大盜’,之前在京師衙門裏,徐小旗提過的那個。還記得麽?”

酒店後廚裏,包括楊休羨在內的北鎮撫司卧底小分隊都紮在這裏,一邊聊天,一邊給萬達打下手,做點心。

萬達這只手指揮着高會揉面,那只手指導楊休羨打蛋。反正這兩個人有的是把子力氣,不用白不用。

轉頭一看,萬達就看到邱子晉跟只小松鼠一樣,吃的咔哧咔哧,滿嘴都是糕餅屑,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在那些香香甜甜的糕餅堆裏。

“小邱,一會兒要吃午飯了,你還吃得下麽?”

萬達把面團拉成長條形,又打了個圈,做成蝴蝶的模樣放進油鍋裏炸。

他十分擔心這位學霸會不會吃傷了。

出差吃傷了,算是“工傷”麽?

“放心。我吃點心的腸胃和吃飯的腸胃,是分開的。”

邱子晉摸了摸肚子,搖了搖頭,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潤了潤嗓子,又接着啃酥餅。

這酒店的掌櫃拿了他們的錢,辦事那是非常之麻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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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就安排夥計,把做點心要用的各種食材都準備妥當,恭恭敬敬地把萬達給請進了後廚。

因為那兩人訂的是存放時間比較長的幹點心,所以像是五彩馍馍還有各種蒸糕之類的點心就不符合要求,也就用不着蒸鍋出場了。

又鑒于這個港口小店不存在烤爐這樣的專業器具,這次的點心只能以油炸和用鐵鍋烘烤的方式來出品。

萬達今天看着滿屋子的雞蛋、白糖、蜜餞果子和面粉,想了半天,終于把菜單給開出來了。

萬達“上輩子”學的是中餐,西點雖然也有涉獵,不過不是強項。最關鍵的是,這裏沒有現成的黃油,奶油和芝士,讓他想做西點也無法下手。

好在他也學過“中式白案”——也就是中式點心。并且考試成績還算不錯。

白案之中,各種面條、饅頭、花卷之類的面食被稱為“大案”。另外各類宴席點心,鹹甜小吃,被稱作“小案”。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小案”點心了。

那個男人說,點心是給女人和孩子吃的,要甜,要漂亮。按照這個思路,走的就是精致可口的茶點路線和宮廷糕點路線。

萬達決定做酥油點心,炸糕和少部分的烤制類點心。

口味方面,萬達決定南北兩步一起走,北邊的點心,選取清朝旗人入關後帶來的沙琪瑪,目前大明朝的人應該還沒見過這玩意,應該感覺很新鮮。

另外還有大家過年都喜歡吃的江米糖,将面粉條炸好後過上一層白色糖霜,咬起來嘎嘣脆,孩子們沒有不喜歡的。

這兩樣都是甜口,只要油炸定型冷卻就可以,操作簡單方便,又經得起長期存放,不容易變質,很快就做好了。

南方的話,數得上號的自然是揚州茶點為代表的酥皮點心,這也是萬達用來炫技的主攻方向。

這種點心,不同于六百年後從外國西方傳來的甜點,完全可以說是豬油和面粉的一場中式藝術碰撞,代表了中華美食想象力的高度。

做酥皮點心,最重要的就是水油面團和幹油酥面的配比。最是考驗水、豬油、起酥和面粉的的調配、搓揉。

為了迎合孩子喜歡的口感,也為了對得起那兩錠銀子的價錢,萬達不惜工本地在裏頭添上牛乳、雞蛋和大把的砂糖。

對于明代人對糖分的追求是多麽可怕,在之前的一個時辰內,萬達已經有了深刻的體驗。

就看邱子晉抱着的那堆“失敗品”吧,裏面有他做的沙琪瑪和一些眉毛蘇,芝麻酥,除了因為他長期沒有做過點心,導致部分成品形狀不太好看被淘汰掉之外,主要都是因為——不夠甜!

“還不夠甜?我這一罐子糖都放進去了,這都是致死量了吧!”

萬達指着江米條大聲喊道。

請問這還是江米條麽?這是白糖裹面粉下油鍋炸吧!

“真的不夠甜!”

不止邱子晉,就連楊休羨和高會都這麽說。

酒店掌櫃的在外頭聽了,好奇地也走進廚房,撚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裏。

“夠香,夠酥脆,就是不夠甜。”

老板搖搖頭,把萬達最後那點堅持都給搖沒了。

沒辦法,萬達只能給這群重口味的古代人投降了。

話說萬達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家裏窮的都揭不開鍋,只能去團營蹭飯,自然吃不上什麽好的點心果子。

等他到了酒樓打工後,手頭逐漸寬裕起來,曾經好奇地在霸州街上的饽饽鋪,買過一個糖餃子來嘗。

當時,就被甜得流下了恐懼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輩子”唯一一次被甜哭了的經驗。

“上輩子”萬達有個同寝室的同學,放假去日本京都游玩,回來的時候帶了一盒精致好看的日本和果子。

這家夥在衆人驚豔的贊嘆聲中,打開了精美的點心外包裝,滿臉奸笑地邀請萬達等一幹同學來“一同分享日本好滋味”。

大家紛紛拿起點心,一口咬下去……

萬達瞬間就明白了這厮剛才為什麽笑得不懷好意了——這玩意甜得直沖天靈蓋,能把腦子從鹵門裏給擠出來。

之後大家足足各自灌下至少兩杯黑咖啡,才總算沖淡了嘴巴裏的甜味——最後,全寝室一個晚上都沒睡覺,只好集體開黑。第二天被老班點名批評,還要寫檢查。

這大明糖餃子甜得程度,比起那個日本和果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此以後,萬達就再也沒碰過大明朝的點心。

哪怕每回進宮,萬貞兒都一個勁兒地讓他嘗嘗宮裏的點心,他也是敬謝不敏。

萬達當時以為是霸州人民的口味重,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了。

不是霸州,是全大明,乃至這個時代的人民對于糖分的喜愛都是非常瘋狂的。

好吧,在這個基本上連肉蛋,都只有逢年過節才能獲取的時代裏,提倡什麽減糖減鹽的健康生活,簡直就是“何不食肉糜”的同義詞。

點心、蜜餞、糖果,在這個時代都是奢侈品。高糖和高油分是有錢人和身份尊貴人物的專享。

吃點心是休閑,休閑就是有錢和有閑的代名詞。

哪怕是口味最清淡的僧尼,在用點心的時候,也是嗜甜如命的。苦茶加上甜點,才能刺激神經,在坐禪的時候,使人始終保持清醒的狀态。

在這個時代,壓根就沒有什麽低糖零食的概念。

“多加糖,多加糖……”

萬達咬着牙,一邊鋪着油酥,一邊将大把白糖灑在層層酥皮之間。

邱子晉放下茶杯,轉頭好奇地看着楊休羨。

一早,楊大人就撐着傘,出去集市兜了一圈,聽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

“大人,他不是‘采花大盜’麽?怎麽樓上那個,昨晚只偷了銀子就跑了?”

邱子晉突然臉色一變,“難道……那個宦官他被……”

一想到昨天那個滿臉橫肉,肥的都出膩子的中年男子,邱子晉突然覺得手裏的餅頓時也不香了。

這“采花大盜”的口味真可怕啊。

“這個人不止在一地作案,浔州府,桂林府,就連寶慶府都曾出現他的蹤跡。一年前,官府下發的海捕文書已經遍及整個湖廣地區了。但是至今都毫無所獲。”

楊休羨已經去官衙門口打探過了。

楊休羨伸出食指,指了指頭頂,“據傳他不止偷東西,還偷‘人’。不拘男女,不拘老少,葷素不忌。很多受害人被家人找到之後,都是恍恍惚惚,語無倫次。非但不指控他的罪行,還會幫着他逃脫官府的追捕……而且他在江湖上朋友遍布,黑白兩道通吃,這些人也都護着他,所以一直都能躲避官府的追逃。”

“吼……”

萬達和邱子晉聽得齊齊皺眉,高會更是聽得連揉面都忘記了。

美男子?

到底有多俊俏,才能唬得受害者也幫他說話?

“小的案子就不說了,就說說幾個大的。”楊休羨掰着指頭數到,“最早案發的是浔州府,他偷走了縣太爺小妾的一副翠鳥寶石狄髻頭面,走的時候還把那小妾的頭發給剃光了。把大美人弄成了小尼姑。”

“哇……”

“到了桂林府,這次遭殃的是當地的一個販絲綢富商。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搬空了他整個店鋪的倉庫。那一倉庫的絲綢裏頭,有很多都是要上貢到京城的貢緞。不止綢緞商,連衙門裏的人都吃了挂落。”

“喝……”

“再就是寶慶府。遭殃的也是一家富商。不過這次厲害了,不但劫了銀庫,他還把人家富商家裏的一個六十歲的幫廚老妪都給劫走了。過了兩晚,那老妪也不知怎麽又出現在富商的家門口。家裏人問她去了哪裏,是否見到賊人的真面目,那賊人現在何處。老太太卻只是搖頭,一問三不知。再問就是哭,哭的大家都沒辦法,只好不了了之……也就是因為這個,才有了‘采花大盜’的名頭。”

楊休羨說完自己也覺得可樂。

六十歲的老太太……這賊未免也太葷素不忌了吧。

衆人啧啧不已,難怪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呢。

“這人因為每次動手之後,都會在案發的現場,或是在牆上,或是在紙上,留下一朵梅花的圖案。所以,大家都叫他……”

楊休羨用手指比劃了一個“一”字。

“一剪梅。”

嗯?

萬達聽了,不由得暗笑。

一剪梅?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那個?

哎呀,如果這個“一剪梅”真的像尹正那麽俊俏白淨的話,被他“采”一下好像也确實不吃虧啊……

“總之呢,昨天對那個宦官下手的,很有可能就是‘一剪梅’了。就算不是,那也是打着‘一剪梅’的名頭行事。這銀子肯定是被盜了。但是他“人”有沒有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楊休羨忍俊不禁道。

大明朝對宦官有着非常嚴格的管理制度,像這種離開軍營,私自外出的宦官,想必也不會幹什麽好事。遇上了專門偷盜富人的“一剪梅”,也算他倒黴吧。

這邊他們在裏面談的熱火朝天,這股夾雜着奶香,果香和餅香的味道,已經順着廚房的大門飄到了外頭,惹得店門口時不時有人駐足打量。

“掌櫃的,後廚在做什麽呢,那麽香甜?快拿出來,給我們嘗嘗。”

來的都是昨天店裏的住客和附近的四鄰。要不是外頭還淅淅瀝瀝地下着雨,估計這香味能把整條街的人都勾引過來。

“是啊,我長那麽大,還是第一次聞道那麽香的糕餅味。掌櫃的,這是請了新的點心師傅了?”

“阿娘,好香呀,我要吃。”

一個漂亮可愛,帶着滿頭銀飾的異族小姑娘拉着她母親的衣角央求道。

“哎哎哎,哪裏,哪裏。”

掌櫃老頭站在門口,給大家作揖。

“小店的廚房,被兩個打北方來的漢子們借用了。有人在他們這裏定了糕餅點心,兩天後來取,他們正在廚房裏忙活呢。那不是小店的廚子,也不是小店要做糕餅買賣了。抱歉,抱歉。”

見到大家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掌櫃的不停抱拳,“不好意思了,不是我小氣,是真的不是我的買賣。”

“是昨天晚上借廚房的那個小夥子吧。”

有個大漢坐在板凳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昨天我睡在通鋪裏都聞到香味了……好家夥,活活把我餓醒了。掌櫃,聽說這個人也是開館子的?哎,也不知道他以後會去哪裏開店,等會他出來,我定要問問,有機會一定去嘗嘗。我說掌櫃的,你也去請個好廚子啊。你家廚子跟人家那完全不能比嘛。”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

掌櫃笑的尴尬,退到一邊,任由一群人對着廚房裏頭指指點點。

“今天就做這些吧。”

萬達将成品點心仔細地放進特意買來的竹篾食盒裏。

“我看下午要下大雨了,我怕濕度太大,影響了口感就不好了。明天趁着放晴的時候,再做一些出來,湊滿一盒也就足夠了。”

做菜也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孔夫子也說過——失饪不食,不時不食。

這是中國人對于美食和自然的态度,也是一種人生哲學。

“咕嚕……”

一個瞎眼老頭坐在門檻上,聽着周遭衆人的議論紛紛,努力地嗅着空氣中那令人迷醉的甜味,用力地咽了口口水。

“一……剪……梅……”

看着牆上被人畫上的五點梅花瓣,萬達捏着拳頭,大聲咆哮道,“你有病啊!連點心都偷!你缺點心吃嘛!”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們把點心盒子放在樓上的陰涼處後,轉身下去吃個午飯。

回來一看,連點心帶盒子統統都不見了。

牆頭上,那一朵血紅的梅花印,簡直是對這群錦衣衛的嘲笑——北鎮撫司很牛麽?照樣偷給你看啊!

掌櫃的首先和小二聞訊,立即跑了過來,看到又有一間客房的牆壁上被人畫上了梅花,兩人也是欲哭無淚。

好好的客棧,被“一剪梅”搞得跟賊窩一樣。兩天之內被偷了兩回,以後誰還敢住他們酒店啊!

送走了掌櫃,萬達等人對着牆壁上的梅花,讨論接下去到底該怎麽辦。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不止萬達,邱子晉也氣的暴跳如雷。

“那麽多糕餅,眉毛蘇,芝麻酥,天鵝酥,紅豆酥,還有江米條和那個什麽殺什麽馬的……都沒了,都沒了……”

嗚嗚,好多我都還沒嘗過呢,居然被“采花大盜”偷走了。

探花郎氣得想吃人。

“怎麽辦?要報官麽?”

高會看着氣的在房間裏團團轉圈的邱子晉,為難地望向楊休羨。

“報官說什麽?說丢了一盒點心?昨天那個太監,丢了五十兩白眼,報官了麽?”

楊休羨雙手交叉在身後,也是滿腦袋的問號——不是說好“一剪梅”是“采花”和偷銀子麽?他怎麽連點心都不放過?

這還是“葷素不忌”麽?

這都是“百無禁忌”了吧!

“而且我們是微服私訪,若是報官,豈不是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自認吃虧了。”

楊休羨無奈地搖了搖頭。

從十多歲進錦衣衛衙門到現在,天南地北也算走過不少地方了。這雙手不知道染上多少人的血。這雙眼睛,更是不知道看過多少黑暗生死。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北鎮撫司的官爺,皇上的鷹犬,人人聞風喪膽的狠角色們,會有這一天?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個‘一剪梅’,膽子實在太大了。他昨天偷了那個宦官的銀子後,并沒有立即逃走,而是繼續呆在這裏。甚至……有可能就在這個酒樓裏,沒有離開過。”

楊休羨分析道。

“難道……”

萬達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個人不但看出了那個宦官的身份,還看出我們的身份了?他知道我們是錦衣衛。所以——偷點心是假,其實,是想要給我們一個警告?”

衆人陷入了沉默。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事情就棘手了。

他們的目的是浔州府,現在還沒有到達桂林,就被人識破了身份,接下來還要怎麽秘密查訪民情?

陛下的吩咐還猶言在耳,難道已經出師不利了?

關鍵是,到底是哪裏露出了馬腳……

這個“一剪梅”是在他們下了船之後發現他們破綻的,還是……“一剪梅”其實就在他們坐過來的那艘客船上,是從京師方面一路尾随過來的呢?

如果真的像是他們推測的一般,這個“一剪梅”就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了。

他的背後一定存在一個組織。

一個可能對皇權産生挑戰的組織。

“抓住他。”

楊休羨的右手抵在下巴上,眉頭微微蹙起,幽幽地說道。

“抓住誰?”

萬達和邱子晉互視了一眼,“‘一剪梅’麽?”

“對。”

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楊休羨露出一抹冷絕的笑容。

“可是,湖廣兩地都海捕他一年了,他還在逍遙法外,不是麽?”

邱子晉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是因為他沒有遇上錦衣衛。沒有見過北鎮撫司的手段。”

楊休羨冷笑,

“不管他知道多少。抓住他,然後……”

他轉過頭,朝高會挑了一下眉毛。

“屬下明白。”

高會冷着臉,低頭應道。

萬達和邱子晉一言不發,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

第二天一早,掌櫃的剛下了樓,準備開門迎客。就看到一只竹篾食盒,被端端正正地放在酒店大堂正中央的一張八仙桌上。

周圍門窗緊閉,還沒有人進出,也不知道這食盒是如何被送進來,那個人又如何離開的呢?

萬達等人聞訊下樓,便看到了這個眼熟的食盒。

“一剪梅”這是把點心還給他們了?

他走到桌邊,深吸一口氣,将食盒的蓋子打開。

裏面的點心一塊都不剩了,不過有一個被疊成正方形的紙條卧在最下頭一層。

這是什麽?警告信麽?

楊休羨深知人心險惡,怕萬達着了道。

他将他拉到身後,自己上前,屏住呼吸,緩緩打開了紙條。

看到紙條上的留言,和左下角那一朵嚣張的紅梅花印記,楊休羨眼皮一跳。

“寫了什麽?你說呀!”

萬達和邱子晉都急死了。

難道這人真的看出他們的身份,如果不聽他的話,就要對他們下狠手麽?

“自己看吧……”

楊休羨将打開的紙條放到萬達的手中。

萬達狐疑地低頭,看到了紙條上歪歪扭扭的三個字

不,夠,甜。

落款處的那朵梅花,也不知道這“一剪梅”是怎麽畫的。明明只是普通的五個紅點外加一筆黑色的樹枝,居然畫出了濃厚的嘲諷意味。一眼望過去,好像是個在做鬼臉的小醜。

套用一句後世的流行語——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

邱子晉就站在萬達的身後,自然也是看到了。

他摸了摸鼻子,低聲說道,“其實,我也覺得還能再甜一點……”

只是我昨天看大人你到後來被念的有些不耐煩了,就沒敢再提……

“‘一剪梅’……”

萬達憤怒地将紙條團成一團,扔到地上,再重重地踏上兩腳。

“我和你勢不兩立!”

窗外,雨點嘩啦啦地打在一頂頂綻開的油紙傘上,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各自為了生計奔忙。

城門外,一個無人注意的破屋角落裏,瞎了眼的白發老頭從懷中摸出一塊糕餅,眯着眼睛放到了嘴裏。

“好香呀……”

他身邊,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咽了咽口水,走到老瞎子身邊蹲下。

“爺爺,能給我吃一塊麽?”

小乞丐張大了眼睛問道。

老頭沒有說話,只是從懷裏又掏出一個油紙包,交到了小乞丐的手裏。

“哇,好多好香的糕點。大家來吃啊。”

小乞丐打開油紙包,發現裏面放了七八塊從未見過的精致點心,立即招呼他身邊的其他孩子們過來。

孩子們冒着雨圍了過來,将油紙包着的點心一搶而空。

“小哥哥,這是什麽?”

一個小女孩吃着糕點,指着最下面油紙上那一朵紅梅花好奇地問道。

“我知道,這是‘義盜一剪梅’的标志!”

另外一個小乞丐低下頭,指着梅花。

“城東的老乞丐,本來病的要死了。沒有錢買藥吃。有一天早上醒來,發現讨飯的碗裏,被人放了一塊碎銀子。包着銀子的紙上頭,就有這個梅花标志。”

“‘一剪梅’是大好人。是劫富濟貧的大俠!”

“原來是‘一剪梅’請我們吃的點心啊。”

孩子們似懂非懂,叽叽喳喳地說着。

“老爺爺……咦?人呢?”

最早的那個小乞丐,拿着畫了梅花的油紙轉過頭去,卻看到牆角處空蕩蕩的,只有雨水不斷地從破了的屋檐出嘩嘩淌下。

哪裏還能看到什麽瞎眼老頭呢?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只能重新做啊。哎……”

酒店後廚裏,萬達插着腰,無奈地擡起頭,指揮高會重新和面。

“掌櫃的,記得要再甜一點哦。”

邱子晉小心翼翼地說道。

“知道了,煩死啦!”

萬達氣的踢了他一腳。

楊休羨打着碗裏的雞蛋,不住地搖頭。

一個大衆面孔,平平無奇的男子打着傘,走過酒樓外的青石板路,聞着裏面再一次傳出的誘人香味,低頭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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