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救救丞相
蘭漸蘇在推理這個案子時心理經過了很曲折的演變,他首先覺得這是個鬼故事,後來覺得也可能是懸疑故事,最後發現還能是個人性故事。
往後他得用不同題材的角度去思考線索發展的可能性,心情很是複雜。
月底,太後回到京城。太後這次的修佛之旅,比以往都來得短暫。
太後原是打算在錦官修個四五年佛,奈何水土不服委實是個大問題。本想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唯有涅槃方能重生,要想得其道必得先渡其劫。她既為前任一國之母,擔得起心系天下的重任,自然也擔得起一個水土不服。
不想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太後從早吐到晚,渾身關節酸痛,吃喝不順,坐卧難安,沒有一處痛快。夜裏太後大徹大悟:佛不渡我。
翌日,啓程回京。
蘭漸蘇在太後這一衆孫子孫女中,說是最不受疼愛的那個并不過分。打小太後見到他就頭痛得很。久之太後便得了神經衰弱。後來雖有好轉,但一見到蘭漸蘇,她就會想起自己得過神經衰弱的事。因而看到蘭漸蘇的臉,腦子裏便是“神經,神經,神經”地喊。搞得奶孫倆都很不愉快。
這次太後回京,不想驚動太多人。主要還是不想讓人知道錦官的佛不渡她,所以宮裏上下無幾個人知。
宮道裏的小宮女日常打掃時眼睛都很尖,哪個主子來,掃把往懷裏一貼,趕緊俯身行禮,禮節上不敢有錯。今日不知怎麽眼裏長了沙,鳳辇行過尤不知,只顧在那揉沙子。
照理說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我揉我的眼裏小沙,互相不幹涉,鳳辇上的太後也沒瞧見這麽多,能讓她福大命大地溜過去。
但太後身旁的太監,可能感覺最近自身的存在感降低,想引一引主子的注意。他眼尖地瞅見沒行禮的宮女,一聲“大膽”先喝出來,上去揪住宮女的耳朵往鳳辇前拖,咧咧叫罵“見到太後竟不行禮”。
宮女眼裏的沙直接吓得跟眼淚一起出來,連哭帶求饒,一疊聲說“奴婢眼拙,不知太後鳳駕,罪該萬死”。小太監不依不饒,就要扇她幾個耳光教訓教訓。
太後雖然說是佛祖不渡的太後,可這不能代表她沒有佛性。所謂身邊無佛,心中有佛。本着這顆佛心,太後寬恕宮女微不足道的小過失,便要讓太監住手。話還沒從太後的丹唇裏脫出來,這廂,一個聲音率先截了她的話語:“什麽事要這麽大動幹戈,又嚷又罵?”
太監循住那聲音一看。蘭漸蘇悠然自若緩步走來,向鳳辇上的太後點點頭:“太後娘娘好,您回了宮?”
太後頭一沉,那疼痛,是神經衰弱回來的記憶。她用手撐了撐額頭,喚道:“蘇兒,你又進宮找你父皇?”
蘭漸蘇展開個明朗笑容:“太後娘娘說錯了,在下是來找皇上,不是來找父皇。”
太監猶自揪住那宮女的耳朵不放,把小宮女的耳根捏出了血。分明是個缺命根子的閹種,勁道卻一點不像少了二兩肉的人。
蘭漸蘇盯着太監的手問:“不知這小丫頭犯了什麽事,要勞煩公公您出手?”
蘭漸蘇名義上已不是主子。論理,太後身旁太監教訓誰,他插不上手。可他的身份又很是尴尬,他非要插手,太監管不上什麽。若他件件事都要插手,以後宮裏便沒這些太監存在的意義。
太監們于是對蘭漸蘇都深惡痛絕,感覺他不用切命根子就搶了自己的飯碗。
太監哼聲道:“這個賤婢,适才見到太後竟不行禮。”他用半是鄙夷的目光睨蘭漸蘇,話裏掖藏着話,“這條路乃紫丘道,本不該二公子走。”
蘭漸蘇說:“久未進宮,路記不大得,見到一條路便走一條,誤打誤撞走進了這裏來,還望公公您體諒。”
太監掀起半白的眼陰聲怪氣:“奴才可當不起這話。體諒不體諒的,可得看太後的意思。”
蘭漸蘇瞧住太後問:“那太後,您是什麽意思?”
太後雙手在自己豐潤的臉上多處揉按。蘭漸蘇瞧她,已經快做了一套眼保健操。默了會兒,她道:“蘇兒,你總愛不正經。你父皇……不。皇上都由着你的性子來,哀家還能有什麽意見?哀家這會兒頭泛疼,要回宮去。你若無事,便也去吧。”
蘭漸蘇作了個揖:“在下謝太後的體諒。”
太後擡擡手,下令道:“回宮。”
蘭漸蘇身體側到一旁,幾個擡鳳辇的奴才繼續前行。
鳳辇從蘭漸蘇身邊行過,攜了一陣清風。蘭漸蘇忽又道:“太後,有事。”
鳳辇停住。太後半側着臉,微蹙眉問:“還有何事?”
蘭漸蘇從地上撿起一個紫色香包,走上前去,拂起袖子遞到太後面前。
太後雙眼張了張,低頭瞧腰襟,方見襟上所系香包掉了去。她接過蘭漸蘇替她撿回來的紫色香包,颔首道: “多虧了你。”
太後從不和人說謝,蘭漸蘇識體地把她這句“多虧了你”當成“多謝你”。
太後離開紫丘道後,小宮女感激涕零地跪謝。蘭漸蘇忙叫她起來,提醒她以後眼睛尖一些,不要再犯事。說罷,便要接着尋路出宮。皇上又派給他新任務,今早沈丞相沒來上早朝,也未遣人說明緣由,要蘭漸蘇去相府裏問個究竟。
臣子無故曠工,這是大事。丞相不是普通臣子,丞相無故曠工,便不是普通的大事。
蘭漸蘇背負着這不是普通大事的使命,深感前往相府的這條路任重而道遠。于是他沉重地把手握了握,忽感掌心似有粗糙的沙礫。
擡起掌心,蘭漸蘇發現掌上殘留幾顆萬分細小的綠沙。
他把手掌湊到鼻子旁嗅了嗅,醒神的香氣,微有些刺鼻。氣味像股凜冽的細風,鑽進他鼻孔後直沖腦門,叫他不由連打了兩個顫。
這綠沙是由太後的香包裏漏出來的。據聞太後在錦官的那段日子睡眠不佳,那麽,她身上當放些寧神的草藥,沒道理挂着香味這麽沖鼻的香包。
可帝心難測,鳳心也不見得好測,何況還是只盤羲山案有犯案嫌疑的老鳳凰。也許太後便是喜歡聞風油精也說不準。
晌午,蘭漸蘇尋到相府來登門拜訪。門口候了片刻,小厮出來回複道:“相爺今早便去上了早朝,之後就沒再回來。”
蘭漸蘇當即陷入困惑。皇上分明說沈評綠曠工,這邊相府裏的人又說沈評綠一早便去上朝,兩邊的話出現矛盾。
除非三種可能,能解釋這個矛盾的情況。一是皇上撒謊,他想消遣蘭漸蘇。二是相府的小厮撒謊,沈評綠想消遣皇上。三是兩邊都沒撒謊,沈評綠在路上被人綁架了。
前面兩種可能,均沒很大的實現性。皇上若想消遣漸蘇,絕不會只消遣這麽小的程度。皇上要消遣他,只會替他牽紅繩。至于沈評綠,沈評綠身上是有些變态的氣息,但總不至于變态到消遣皇上。不然就實是變态過了頭,也不必屈尊為相了。
進行過一番排除法,蘭漸蘇心說大事不好。
沈評綠,有可能被綁架。不知道哪個殺手這麽倒黴,竟然綁架了沈評綠!
蘭漸蘇在原地焦慮地左右踏步了一會兒,突然朝一條寬敞的大道急速奔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奔跑。像電視裏演的,某個角色發現一個人有可能出了大事,心裏說完不好,漫無目的奔跑便是最正确的選擇。可惜電視裏的人只是跑,卻沒告訴他跑了之後要幹嘛,要去哪,以至于他現在也只是跑,不知道能幹嘛。
跑着跑着,蘭漸蘇撞上一個人。
蘭漸蘇剎住步伐,只見一名勁裝女子,倏忽跪在他身前:“奴婢見過主子。”
蘭漸蘇眉一挑:“靜閑雪?”
靜閑雪戴了一頂黑色的鬥笠,鬥笠上圍了刀切過似的墨紗,将她的面容遮擋住,只露出着黑色飾紅邊利落勁裝的身子。
蘭漸蘇能理解殺手就要穿成殺手該有的樣子,才能凸顯她殺手的個性。可蘭漸蘇琢磨不明白,為何殺手要在光天白日之下,穿得這般恨不能引無數巡捕注意的顯眼。如今cosplay文化畢竟尚未流行。只能說,靜閑雪對自己的輕功,特別有自信。
靜閑雪應道:“是,主子。”
“你……你來得正好。”蘭漸蘇沒有閑工夫去整頓靜閑雪的着裝問題,他咽了咽唾沫,說,“我們大沣的丞相有可能被綁架了,你快聯系聯系你業內的同僚,有沒有哪個人接了綁架他的業務?咱們走個關系把他放出來。綁架他沒好處的,皇帝摳得要死不可能給贖金,他這人又很變态,撕票撕起來也費勁,沒兩天你的同僚可能會被他折磨致死,全家滅門,這得不償失……”
靜閑雪道:“主子,奴婢知道沈丞相在哪。”
蘭漸蘇頓住。
蘭漸蘇先是驚喜,再是鎮定,再是鎮定地驚喜:“什麽?你知道?在哪?速速帶我去。”
靜閑雪站起身,道:“請主子跟奴婢來。”
作者有話說:
你們永遠不會知道沈丞相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