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解印
“可我分明查探過阿銀的丹元……”綿枝驚詫,又突然想起方才智庾說的,那日剪銀拿出的什麽糕,一塊便能漲十年修為,霎時有點懵。
“剪銀的丹元現在被霧年的心頭血封印了。不然你以為就你那點修為煉出的蓮回印,能抵擋蛟魂珠這麽多年?”搖光好笑道。
綿枝聽得臉上發熱,沒好氣道:“霧年的心頭血這麽厲害,那蛟魂珠怎麽還沖撞阿銀的丹元?”既是心脈相連,又哪有蛟魂珠沖撞,心頭血護佑的道理。
“這便是我要與你說的第二件事。”搖光凝眉道,“我懷疑那時,有人在剪銀身上動了手腳。”
“什麽意思?”綿枝大驚。
“有人在剪銀身上下了咒,使他無法煉化蛟魂珠,故而失了神志,咬傷霧年。”
綿枝立刻搖頭:“可我替阿銀醫治了那麽久,從未發現他體內有什麽符咒。”
“這就是這道咒的高明之處。起先靠着符咒來催動蛟魂珠,沖撞剪銀的丹元;待到霧年生出心魔之後,即便沒有這道咒,蛟魂珠也無法被煉化。”搖光道,“我也是上回救下剪銀時,隐約覺察到他體內有一縷不屬于他的靈力,但尚未來得及查探便消失了。”
綿枝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後道:“你這般說,可是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
“雖無證據,但那時能接觸到剪銀的,恐怕只有霧年的侍從,倚星。”
綿枝想了想,搖頭道:“應當不是。我聽阿銀說過,倚星與他素來交好,且在他吃下蛟魂珠之前,便因病被霧年遣出宮了。”
“那我便不知了。”搖光微微颔首,“不過比起這個,我倒有一個建議。”
綿枝看了眼搖光,便聽他又道:“你把剪銀身上的蓮回印解了吧。”
“什麽……”綿枝一愣,馬上跳了起來,“你瘋啦?”
搖光臉上卻無半分玩笑的神色:“方才我也說了,真正壓制蛟魂珠的是龍神的心頭血,你的蓮回印不過是消解了剪銀體內的躁動,治标不治本。”
“你怎知那心頭血一定能壓制住蛟魂珠!”,綿枝咬牙道,“我絕不會讓阿銀冒一點險。”
搖光面色漸冷,沉聲道:“那你打算怎麽辦?蓮回印不剩幾重了吧?到時候你又要用去半身修為替他結印嗎?你以為你有多少修為可以這樣耗下去!”
綿枝被這一番質問砸得面色發白。
搖光沉默片刻,上前一步垂首望着綿枝,軟下聲音:“剪銀那時受傷,是因為符咒催動蛟魂珠躁動。如今符咒散了,雖仍因霧年的心魔無法煉化,卻也不會再如那般沖撞丹元了。再說現在兩人朝夕相處,有霧年的龍神真氣浸潤,又有心頭血壓制,絕不會出問題的。”
綿枝不自在地退後了一步,生硬道:“那你告訴我,若是解了蓮回印,會如何。”
“解了,剪銀會本能地渴求霧年。”搖光點到為止,唇角微翹,神色暧昧地沖綿枝眨眨眼。
綿枝愣了愣,随即馬上明白了搖光的意思,瞪大了眼睛,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你你你……”
“要加深兩人之間的羁絆,這便是最快的法子。”搖光看着面前那張越來越紅的小臉,不禁起了些壞心思,湊近綿枝的耳朵吹氣道,“要不然,我們也試試?”
綿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開一步,吼道:“滾啊!——”
搖光忍不住大笑出聲,遭到綿枝一番洩憤的拳打腳踢才作罷,攏了攏衣袖道:“我那邊尚有事務,不能多陪你了。”
那歉疚遺憾的神情,倒真像是綿枝纏着他不讓走,氣得綿枝又是一聲吼:“快滾!”
搖光這回倒真的乖乖地走了,靠在門前回首,露出了一個有些豔麗的笑容:“我說的事你別忘了。”
“我再想想。”綿枝不去看他,硬邦邦道。
剪銀正枕着霧年的膝頭昏昏欲睡。
回來後霧年本想去作畫,剪銀卻覺得會牽扯到他肩上的傷,不太情願。
“我傷的是左肩,又不是右手。”霧年道。
剪銀撅着嘴搖搖頭,霧年只得作罷,放下筆,坐在小案邊給他念話本。
那聲音低沉,不急不緩,剪銀只記得大概是個兔子精向凡人報恩的故事,便有些半夢半醒了,小小的腦袋在霧年膝頭一晃一晃地打瞌睡。
霧年看得好笑,輕輕放下話本,剛想把迷迷糊糊的剪銀抱到床上去睡,屋外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不滿來人擾了剪銀休憩,霧年面色不善地去開門,把門外的綿枝弄得莫名其妙:“呃……我就是來問問阿銀,你們晚上要不要一起過來吃飯。”
霧年當下便要謝絕,屋內的剪銀卻不知何時醒了,一口答應。
他本就沒睡熟,想着霧年定也不方便下廚,自然樂得蹭飯,又稍微醒了醒神便起身去隔壁幫忙,留下霧年一個人在屋裏端着話本發悶。
說是去幫忙,一進屋裏,剪銀卻是先東張西望地便四下翻找了起來。
“阿銀,你找什麽呢?”綿枝問道。
“我記得你這裏有很多藥材呀,我拿去給霧年醫肩膀。”剪銀滿臉心疼地轉過身,用手比劃了一下,“這麽大塊淤青呢!”
“人的肩膀一共也沒那麽大塊地方。”綿枝翻了個白眼,不理會剪銀的危言聳聽,“再說了,我這兒可都是些珍奇仙藥,要用來給你養身體的!拿去給他用也未免太……”話到嘴邊又在剪銀略帶不滿的視線裏改了口,“對凡人未必有效的。”
“那我明日去鎮上的藥鋪看看好了。”在醫術方面,剪銀還是很信服綿枝的,聞言總算是放棄糟蹋藥材了,乖乖回到竈邊,學着綿枝的樣子開始處理食材。
綿枝一邊剝着筍殼,一邊心不在焉地想着方才搖光和他說的事。
天劫、水患,這些事絕不能讓剪銀知道。他太清楚自己這個發小的脾氣了,若是讓剪銀知道這道劫事關黎明蒼生,保準能立刻跳進青澤自我犧牲。
他才不在乎什麽狗屁天地蒼生,他只要自己在乎的人平安順遂地活着!
可真的,要那樣做嗎……
綿枝悄悄看了眼一旁認真剝着筍葉的剪銀,內心有些打鼓。
阿銀他,應該是願意的吧,畢竟他那麽喜歡霧年。但那種事……啊啊啊為什麽要他為別人的那檔子事兒操心啊!
一邊想着,綿枝一邊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亂。等回過神來,好好的一顆筍都被剝得面目全非了,連帶着一旁照樣畫葫蘆的剪銀也捏着一顆慘不忍睹的筍直發愣。
綿枝有些尴尬,忙道:“阿銀,你先去生火吧!這兒我來就好了。”
剪銀本也不擅長料理這些,聞言點點頭,乖乖去一旁點竈子了。
綿枝看着剪銀的背影,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雙手悄悄結出一串繁複的印,注入靈力,隔空朝剪銀打了出去。
剪銀正蹲在竈邊拿着蒲扇鼓火,突然覺得背後被人猛地擊了一下,渾身一震,差點撲進柴火堆裏。他好不容易穩住,站起身氣鼓鼓道:“阿綿你幹嘛呀!”
一回首,卻見綿枝站得離他還有一丈遠呢,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啊?”
剪銀霎時也有點懵:“剛剛不是你打我嗎……”
“我好端端打你做什麽。”
剪銀沒聽出綿枝語氣裏的心虛,只覺得迷惑:“奇怪,我剛剛明明感覺被人拍了一下,差點摔了……”難道是他自己沒站穩?
“噢,有時候長身體就是會這樣的。”老中醫綿枝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剪銀卻對這種說法十分認可,立刻不疑有他地開心了起來:“是該長啦!過完年又要大一歲了呢。”完全沒看到身後的綿枝又是心虛又是好笑地搖了搖頭。
剪銀回去叫霧年的時候,只見他還坐在案邊,一言不發地看着話本,看上去興致不高。
“別看啦!過去吃飯吧。”剪銀站在門口說道,霧年卻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霧年倒的确心情不佳。下午回來後,剪銀既不讓他作畫,也不讓他準備膳食,不過是肩上受了點兒小傷,卻仿佛被當成了什麽重病之人。本來兩人一起看看話本也好,可這小妖精竟就這樣半途跑了。
更令他煩悶的是,明知剪銀是去了隔壁,離開了也才頂多一個時辰,他竟隐隐開始覺得煩躁不安。明明過去的二十年都是一個人過來的,今日的屋子卻安靜到讓他有些氣悶。
但他也拉不下臉面去隔壁找人,只好一個人坐這兒生悶氣,暗罵這小妖精的反複無常,前一秒還在他懷裏哭着撒嬌,後一秒又丢下他一個人跑沒了影兒。
可細細一想,剪銀做這些也是為了他好,便又羞惱地驚覺自己有幾分無理取鬧,不知不覺間竟被這小妖精左右了心神,于是愈發糾結……總之個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曉。
剪銀不知霧年怎麽了,興許是一個人待着不高興了,但總之是要哄着的,便走近抽掉了霧年握着的話本,拉起他的手搖了搖,軟道:“走啦,我特意做的菜呢。”
“特意”二字聽在霧年耳裏很是受用,便也不再別扭,任由剪銀拉着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