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報複妻子
楊樹浦區域就如一片邪惡的世界,危棚遮日到處是散發出潮濕的發黴味道的貧民窟,黃包車走走停停避開穿梭的人群和攤販往往深處跑去。吳濤漸漸意識到了自己正走向地獄。
唐辛亥指揮車夫行走路線:“從這裏一直走到底拐彎就到。”吳濤忍不住問:“你到底要帶我哪兒去?”唐辛亥皮肉不笑的略帶了些得意道,“去我們另外一個家,怎麽你不喜歡?”
吳濤感覺到丈夫冷漠的語氣充滿了殺氣,膽怯地回道:“不,随便問問,只覺得這裏好恐怖,你以前帶我去的可不是這種地方。”唐辛亥淡淡地說:“這是中國地層民衆的真實生活,辛亥革命至今二十五年,說是推翻了封建王朝,可是人民別說有民主自由,就連基本生活也得不到保障,我算看透了這個國家,大家都在拿,不拿白不拿,反正要完蛋。”
吳濤只管聽他發牢騷不敢問及那筆錢的去向,這次她帶特務來上海抓丈夫是種出賣的行經,她知道這是無法抵賴的,問題是錢在哪裏,如果仍在丈夫手中或許自己還有機會取得他的原諒,此時他沒有追問說明問題還沒有那麽糟糕,想到這她沉着起來。
黃包車到一個居民集中地停下,唐辛亥付了車錢打發車夫走後,指着不遠處更小的夾弄,說:“前面這條叫西溝玉弄,就在這。”吳濤擡眼望去,那簡直可以說是條陰溝洞,兩邊參差不齊的破舊房屋相距不到兩米,還堆放着雜物,電線繞着晾衣竿從房頂上穿過,延伸出來的架子上男人的衣服、女人的內褲和胸罩,還有嬰兒的尿布迎風飄揚,有幾家正在煤球爐邊燒午飯,對面有個阿婆用力握着馬桶筅帚在刷馬桶,裏面放了些毛蚶殼,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騷氣沖天,吳濤掩鼻而過。突然一條草狗向她穿來攔在對面狂吠,驚得她躲在唐辛亥身後臉色蒼白,連說:“趕它走,趕它走。”正蹲在門口分揀垃圾的華瘸子對狗嚎了聲,那狗狗悻悻離去,然後他笑嘻嘻站起來對唐辛亥道:“那只畜生我早晚剁了炖狗肉煲吃。”接着望了望他身後的吳濤沒正經地說,“吆,唐先生還帶着個小娘比嘛。”
華瘸子一口寧波上海話,吳濤見是個邋遢的乞丐,本能的旁邊閃開想饒過去,沒想到丈夫順着那個一瘸一拐人拐進裏面那間破屋,吳濤驚詫的拉拉丈夫的衣袖問:“你、你住這,和這人住、住在一起?”
唐辛亥沒理會她,掏出藏在大衣內的那包黑材料,彎腰塞進角落裏一堆被褥裏,然後脫下大衣往牆壁上的鐵釘上挂住,從容而堅毅的動作完全颠覆了吳濤以前對他的印象。唐辛亥是個享受性男人,要吃好住好還要玩得新鮮,他在教育部公幹薪水本來就不低,卻總說錢不夠用,或與富人攀比,所以他走到這一步也是世界觀的必然。吳濤一開始獲悉他貪了公家的巨款勸他送回去,可最後還是禁不起嫁雞随雞的默認,随他逃往雲南的娘家,沒想這是條悲慘的不歸路。
她瞥了眼地上木板鋪成的床問:“你,你就睡這?”唐辛亥點上煙,又抛了一支給旁邊看着他們的華瘸子,華瘸子伸出長滿老繭的雙手誇張的動作接住夾在耳朵上,又賊賊的打量着吳濤。唐辛亥深吸了口煙諷刺道:“是啊,拜太太所賜,我睡在這,不僅是我,今晚或者在一段時間裏你也睡在這,對這張木板床上。”至此,唐辛亥初步打算帶妻子到這裏暫避幾日,問明這次來抓他的是些什麽人,此案的追捕級別是否是全國通緝性質的,這對他下一站去哪裏起到關鍵作用,是否去天津唐辛亥還沒有最後決定,另外吳濤出賣他,是不能容忍的,殺還是不殺心理充滿了矛盾,其行為該殺,但畢竟兩人五年戀愛一年的婚姻,唐辛亥下不了手。他剛才在黃包車裏有過一剎那的邪惡,就是讓妻子生不如死,上海他終究是呆不下去了,如果去天津或者其它地方,不可能再帶上這個背叛過他的女人,那麽把她交給華瘸子将是最佳的懲罰手段,不過很快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在法律上吳濤還是自己的妻子,通過讓華瘸子糟蹋自己妻子來達到報複的目的,于心不忍。
吳濤聽自己也将在這肮髒的房屋裏住上幾日,心抖了抖,指指華瘸子,問丈夫:“那他,他……”唐辛亥若無其事地笑着說:“哦,我忘記跟你們介紹了,他是我以前在南京的同事,叫華永順,來上海後被人打斷了狗腿,現在號稱華瘸子。”說着調侃的語氣向華瘸子介紹:“這位叫吳濤,我新婚一年的太太,你瘸子豔福不淺哪,和這麽美麗的女人睡一間房。”又比劃着這十幾平方左右的空間道,“不不不,應該說是兩間房間,華瘸子你睡客廳,我和太太睡卧室,晚上可不許偷看喔。”
丈夫在生人面前說出如此輕薄之言,無疑是對自己的人格侮辱,吳濤很不高興但也一時無語,這要是在平常她會大發雷霆,現在在某種意義上自己僅僅是個俘虜,主人将怎樣對待她不得而知,也不敢去深想。她望望中間堆着到處是空隙的雜物,晚上怎麽跟丈夫睡覺?弱弱地說:“這,這不行吧?要不我們睡旅館去,過幾天找幹淨點的房子,我們不是有錢的嘛。”
唐辛亥無心跟她多羅嗦,從早晨起來到同泰裏的舊房大樓去探聽消息到現在沒有進過食,掏出十塊錢給華瘸子,說:“去,你到熟食店裏買斤豬頭肉,和其它随便什麽下酒菜,再帶瓶高粱回來,剩下的錢歸你。”華瘸子應了聲開心的接過出去。
唐辛亥關上破門,屋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吳濤知道審問就要開始,站在房屋的中央一動不動随便接受丈夫的訊問或者肉體懲罰,以前他們夫妻倆也有過吵架的時候,基本上是吳濤占上風,唐辛亥要是喝醉了酒,就會對她動手,氣憤的時候就扇耳光,所以這回吳濤微微合上眼睛等待丈夫的耳光,但她等到的卻是丈夫輕輕的接吻,頓時感慨萬千,以為丈夫念他們夫妻感情原諒了她,睜眼滿懷喜悅的神情望着他,可她看到的是一對冰涼的猶如匕首的目光,直刺她的瞳仁,戰戰兢兢地說問:“辛亥,你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她靠上去,唐辛亥擋住猛的一推,吳濤在爛泥地上絆了下跌倒在木板床上,怯怯的望着丈夫,又目光移向別處,喃喃道:“我知道錯了,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可說的。”
唐辛亥冷冷地說:“一個女人出賣自己的丈夫,這僅僅是錯了嗎?”
吳濤激動地為自己辯護道:“他們打我,給我上刑,肉體上的摧殘,心靈上的羞辱,一個文弱女子如何禁得起?可是即便這樣,我還是沒有把房間藏錢的地方告訴他們呀。”
唐辛亥反駁道:“你帶人來抓捕我,我人被他們抓住,這錢對我還有什麽用?哦,我知道了,你不希望他們拿到錢,希望我被他們打死,然後你可以獨吞,你這女人好有心計啊。”吳濤忙說:“不是這樣的,因為他們只問我,你人在哪裏,并不知道我們在房間裏藏匿着錢,我當然不會主動告訴他們,我心裏是想着你能夠逃出他們的抓捕,這樣錢還是你的。”唐辛亥馬上接上去說:“所以當你看到兩個人被巡捕房人抓走了,就急不可耐的去找那個錢,可是你掀開地板并沒有發現錢很失望是不是?”唐辛亥慢慢走過去,蹬下身語帶威脅地道:“想知道錢轉移到哪了嗎?不過我并不打算把這個秘密告訴活着的人,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告訴你,這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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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濤吓得兩手捂住耳朵,忙說:“不不,我不想知道,那是你的錢跟我沒關系。”
唐辛亥滿意的大笑起來,說:“算你這女人識相,我也不會告訴你,正如你所言這錢跟你沒有關系,确切說,就算和你有關系,你恐怕也無法享用,你目前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對你無恥的出賣承擔責任。”吳濤害怕地問:“那你準備如何處置,殺我嗎?我們可是夫妻。”唐辛亥冷笑道:“夫妻?你出賣我的時候想到過這個關系嗎?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麽要吻你?那一吻代表我們夫妻關系已經恩斷意絕,接下來就是我對你的清算,你就認命吧。”
吳濤意識到自己的末日就要來到,趴在泥地上向他叩頭求饒,眼淚噴湧而出:“辛亥,親愛的,求你別殺我,給我一次向你贖罪的機會吧,現在抓你的人被巡捕房帶走了,我們馬上逃出上海吧,到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地方,我今後一定好好服侍你……”
提到抓他的那兩名特務,唐辛亥問:“他們都是些什麽人?教育部的調查人員,還是?”
吳濤保持跪的姿勢回答道:“以前綁架我的是教育部的人,後來感覺上是換了批人,把我押到警察廳審訊室,聽他們之間說話談起什麽中央黨務組,我也沒聽全。”
唐辛亥明白了,這案子已經驚動國民黨高層,來抓他的是去年剛剛由中央黨務調查科升格為黨務調查處的調查工作人員,內部稱“調工”,處長為心狠手辣的徐恩曾,被他抓住死路一條,想到這渾身戰栗,将怒火投向吳濤,拔槍對準她的腦門惡狠狠地說:“真想一槍崩了你這個無情無意的女人,虧我對你家都那麽照顧,前年你媽生大病時我花兩根金條請來全國最著名的醫生來替她治療,要不是我,你媽就沒命了。”
提到母親,吳濤悲憤欲絕,恨自己竟然做出遭天譴的事情,而這一切正如餘文強所言,是唐辛亥造成的禍害,如果他不去貪教育部的那筆巨款,自己也不至落成今天的下場,母親也不會因此受到牽連,頓時歇斯底裏的痛哭起來。唐辛亥不知其意,罵道:“幹什麽,發神經病啊?老子還沒有殺你,想讓我可憐你嗎?”
吳濤癱軟在地上,哽咽道:“你曾經救過我媽,可你現在殺死了她……”
唐辛亥一楞,怒道:“放屁,我從雲南走後根本就沒有回來過,也不敢回來,你休要胡說八道,你媽死了?”唐辛亥的大腦混亂不堪,看她樣子也不像是為了保命的表演,誰會恨到拿自己母親詛咒呢?他揪住她頭發往上提,大聲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要說半句謊話我立刻就……”舉槍打開保險蓋對準她。”吳濤眼淚鼻涕的一五一十把母親死的經過全部說了出來,唐辛亥聽罷倒吸口冷氣,仍不敢全信,問:“你,你一個文弱的女人,親手殺了自己母親?”
唐辛亥受到刺激猛然站起身退後幾步,遠遠的望着眼前的妻子,手裏握着駁殼槍不停的發抖,這個女人不能讓她留在世上,可是正要槍一響會驚動這片幾百戶人家,他收起槍向妻子撲去,嘴裏說:“你太可怕了,連親生母親都敢殺,留着你怕以後我也要遭殃。”他掐住吳濤的脖子,她拼命反抗,腳亂蹬卻使不上勁。
兩人厮打中,吳濤的衣服被撕開露出白嫩的胸部,唐辛亥突然改變了主意,這麽好的貨色不玩一下就殺了豈不可惜,便将魔爪大放開強行去脫她的衣服,并說:“讓我玩玩,如果我舒服了就不殺你。”吳濤不會錯過任何活命的機會,即使她認為等自己被玩後,一樣也是死,
她氣喘籲籲說:“那你放開我,別那麽兇啊,我自己來脫。”
很快,吳濤一絲不挂坐在木板床,嬌小卻十分結實的胴體展現在唐辛亥的面前,雖然這具行屍走肉對他并不陌生,但現在的意義不一樣,這不是夫妻之間浪漫的肌膚結合,也不是曾經與關潔的那種玩世不恭的玩弄,而是對仇人恨之入骨的發洩,是對一個将要被他親手結束生命的女人的主宰。屋裏很冷,吳濤抱着自己渾身哆嗦着,唐辛亥也已經等不及,脫了衣服将被子蓋上,一時間,唐辛亥似乎忘了仇恨,吳濤也忘記了生命之憂,欲望戰勝了恐懼。
華瘸子買酒菜回來,剛推開門就看到這一幕,慌忙退出去從門洞裏津津有味的偷看着,一會工夫,只見唐太太背對着門騎在唐先生上下跳動着,被子從她的身上滑落,可以清晰的看見唐太太肥沃的臀部與深溝中被刺穿的洞穴,溪水漣漪。突然,在一陣野獸般的嚎叫中,他發現唐先生放在太太胸口的手無力的垂落兩旁,而唐太太仍然坐着,一只手偷偷往伸向木板床邊的那支駁殼槍,華瘸子本能的意識到這個舉動将對唐先生很不利,考慮是否貿然的闖進去救他,可萬一不是這回事呢?
吳濤在唐辛亥脫衣服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把槍放在了木版床腳邊,潛意識中可能認為,吳濤躺着自己在上面,槍放這裏非常安全,興奮的時候忘記了這點,當吳濤假裝高潮要求交換做愛體位時迷迷糊糊的照辦了,所以在唐辛亥筋疲力盡放松警惕的時候,她果斷抓起槍對準了唐辛亥。
“你,你想幹什麽?快放下別走火,子彈上着膛呢。”唐辛亥驚慌地道。
吳濤露出一絲厄運的微笑,慢騰騰地說:“親愛的,沒想到你将會死的比我早嗎?”
“別,別這樣,我并沒有真的要殺你,只是吓唬吓唬啊,別當真,快放下槍,我保證不殺你,對了,我帶你走,我們一起享用那60萬,好不好?”唐辛亥開始忽悠她,只要她的槍移開自己,便可以奮力奪過然後再殺她,決不心軟。
吳濤不會上他的當,雙手端着槍仍然指向丈夫,槍管微微抖動着,問:“你告訴,錢哪裏去了?”
“你,你先把槍讓開,我保證告訴你,這樣對着怕你走火,我死了你也拿不到錢是吧?”唐辛亥繼續使詐。吳濤覺得冷,從唐辛亥身上站起來與他保持了相當距離,撩起被子披在身上取暖,唐辛亥并不敢妄動,當他坐起身時,發現外面的門正慢慢的打開着,是華瘸子正手握拐棍蹑手蹑腳進來,唐辛亥心領神會與他配合,對吳濤說:“好,我現在就告訴你,不過你離我那麽遠,我不可能搶得到你的槍,就別老對着我好嗎,我害怕。”吳濤似乎覺得有道理,舉着也挺累的,正在她收槍的剎那間,華瘸子趕到她背後,掄起拐棍對準她握槍的手就是一棍,槍應聲落地,與此同時唐辛亥沖過來搶回駁殼槍對準吳濤,吳濤捂着受傷的手腕癱軟在地。
華瘸子舔着嘴唇死死盯着赤身裸體的吳濤,知道這個女人是唐太太,覺得剛才自己救了唐先生,他不會怪罪,也似乎意識他們兩人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唐辛亥瞥了眼華瘸子,突然又記起過來的時候,瞬間想到過将吳濤借華瘸子的手進行報複,但是如果殺了她,如何處理屍體還是個麻煩,更重要的是自己現在沒有這個時間,剛才從吳濤嘴裏獲悉,抓他的人是中央黨部的特務,這意味着他們被巡捕房帶走會很快釋放,民國政府與租界當局有着千絲萬縷的利益關系,雙方巡捕沉瀣一氣封鎖上海的對外口岸,自己将成甕中之鼈,所以把吳濤交給華瘸子是唯一的辦法。于是他笑說問華瘸子:“看你這熊樣,喜歡這女人嗎?”
華瘸子仿佛從夢中驚醒,忙說:“不敢,不敢,她是你太太,借我膽也不敢。”
唐辛亥道:“你剛才敢用拐棍打她,為什麽不敢上他?呵呵。”
華瘸子連忙解釋:“那不是為了救你嘛。”
唐辛亥大笑起來,潇灑地說:“你救了我,所以我要用她來報答你,今天你不要也得要,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這女人從此歸你。”
“不不,唐先生你別耍兄弟啊,我怎麽敢呢。”
“你真不要?那我殺了她,你替我處理屍體行嗎?”
華瘸子驚慌地擺擺手道:“那更不敢了,被發現要槍斃的,別殺別殺。”
吳濤這時已經徹底絕望,爬過來朝他們兩人磕頭求饒:“饒我吧,我不想死,你走了我保證不去報告。”
唐辛亥沒工夫跟他羅嗦,此時他決定馬上去寶順洋行把60萬法幣取出,然後下午就坐火車逃往天津的租界。于是鄭重其事地對華瘸子說:“你這老家夥也別跟我裝純潔,從你一見到她就心裏活動得很,我沒冤枉你吧?我告訴你,這個女人已經跟我沒有關系,你要不收下,我馬上殺掉。”華瘸子終于漏出真實想法,忙說:“多漂亮的女人殺了可惜。”
“好,那你就收下,但有一條你要保證,我現在捆住她,你在明天早晨之前不會替她松綁,這很重要,明白嗎?”
華瘸子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連說:“好好,我絕對不會放她。”華瘸子這就算卻之不恭的收下這個做夢也想不到會有的漂亮女人,偷偷捏了捏褲裆害羞地傻笑着。唐辛亥接過華瘸子找來的麻繩把吳濤雙臂反剪結結實實的捆住,又堵住嘴巴,披上大衣拍拍誠惶誠恐的華瘸子,道:“好好玩玩,記得我的叮囑,我們後悔有期。”說着打開門揚長而去,當他一跨出門,霎那間眼淚冒了出來,心情複雜的往遠處疾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