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商會主席落選
陽春三月,清晨。一夜的大雪仿佛将申城披上了件皚皚白衣,冷風吹來揚起地上的雪花飛舞。今天是禮拜天,王守財在大門口陪着女兒堆雪人,郝允雁在上風口生爐子,拿了幾張舊報紙團起來塞爐子裏,加幾塊柴爿,點燃後擱煤球上面,爐口放一個高帽子煙囪,芭蕉扇子一扇濃濃的黑煙向四周彌漫,王守財抱着女兒就閃開,壘起的雪人瞬間消失在黑煙中,女兒王月韻激動地喊道;“爹爹,雪人、雪人。”郝允雁捂着眼睛堅持扇着爐子,火焰終于竄出,燒紅了半個煤球,煙漸漸散去,這意味着爐子生好了。王守財說:“你陪女兒玩,我把爐子提上去。”郝允雁忙說:“這太髒,還我來吧,沈家阿婆還等着燒早飯呢。”沈家阿婆迎在樓梯口,感動地說:“王家小妹是我們樓裏最善良的人,我的爐子全是你生的,大後天我兒子媳婦回來要好好的謝謝你們。”郝允雁提着爐子放妥,說:“上回說他們春節來卻延期了,這回肯定嗎?”沈家阿婆開心地說:“肯定來,肯定來,都打來電報說住着不走了,哎,可惜我的房間太小,真委屈我家媳婦了。”郝允雁很快想出主意來,說;“原來唐先生房間現在不是空着?阿婆何不去問問看有沒有出租,今後你跟兒子媳婦住對門正好可以相互照顧到。”
沈家阿婆邊燒着泡飯,邊念叨着:“這房租不知是否可以便宜些……”
白府正房大門口,白敬齋披着駝毛大衣站在屋檐下,身邊一左一右候兩位太太陪着看院子裏的雪景,心情看上去特別的舒暢。今天是法租界商會總聯合會宣布新任主席人選的日子,會堂設在國際飯店24層的一個包間,開完會将在這裏舉行慶祝宴會,白敬齋認為自己被選上的可能性很大。在過去的半年多前他就為此事進行公關,現任商會主席是公董局華董杜月笙先生,他本人有心讓出這個位置,所以競争非常激烈,白敬齋有個朋友是公董局的張董事,收了他的錢也為他四處斡旋,這次法租界向華界拓展業務合作,選中了寶順洋行為先期進入吳淞區開展業務,被公認為具有象征性意義,白敬齋也這麽認為,所以今天他是志在必得。
司機将車開到門前,白敬齋抖了抖身上飄着的雪花,笑着對她們說:“好,我走了今天的會議不能遲到的。”三姨太讨巧說;“老爺今兒個出門特別精神,回來時一定更精神。”白敬齋聽了高興,摟了摟三姨太說:“三姨太就是會說話,知道你是在拍馬屁聽了就是舒服。對了,讓廚房多加些菜,晚上我要喝酒。”說着看看二太太,她沒有出聲,這事按理應該是吩咐二太太去招呼,可她今天神色似乎有些異常,白敬齋看在眼裏也不去戳穿她掃了今天的興致。三姨太應下來,說;“老爺喜事兒,賤妾親自下廚給老爺添新味道。”二太太偷偷白了眼,白敬齋雖然背對着二太太,但她始終沒有支聲,就知道是在賭氣,沒有理會。司機打開車門,白敬齋剛要鑽入汽車,想了想回頭對二太太說:“別老沉着臉像人家欠你錢不還一樣,你很多地方要向三姨太學習。”說完鑽進車裏走了。
三姨太抿着嘴偷笑,自從被二太太欺負過後,白敬齋十分同情她,兩個多月來每晚都在她房間過夜,似乎徹底忘記了二太太的存在,三姨太本來人就比二太太漂亮及豐韻,又會讓老爺心理和生理上極大的滿足,白敬齋借這個機會理所當然的冷落了二太太,三姨太因禍得福,在二太太面前也神氣起來,見到她時,若老爺不在也不那麽積極的叫她二太太了,這回老爺當着面數落她,三姨太得意的扭着屁股回房去了。
二太太剛才一直不說話也不全是讨厭三姨太的做作,兩個多月前,白敬齋請王守財攜太太郝允雁來華懋飯店吃飯應酬,結果王守財和郝允雁都醉得不省人事,白敬齋借着送他們夫妻倆回家的車裏猥亵了郝允雁,回家後覺得不過瘾,一時興起,讓三姨太裝扮成郝允雁,司機老寧波裝扮成王守財,重新演繹下午的那段經歷,結果被二太太發現,原本她只是想借機會狠狠的教訓一下三姨太,白敬齋怕此事被二太太宣揚出去,便息事寧人任她處置了三姨太,心裏對二太太充滿了厭惡,三姨太被二太太懲罰過了頭,生了場大病險些鬧出人命,白敬齋忍無可忍,以照顧病人為名每夜宿在三姨太房裏,之後索性長期冷落了二太太,她自知理虧憋足了勁找機會報複,終于想出一條計策,她認為可以讓老爺趕走三姨太的好辦法。
那天半夜,她偷偷敲開司機老寧波房間,老寧波住在院子西頭的一座平房內,共一大一小兩間,小的他住着,大的放木材和草料得雜物,他聽到輕輕的敲門聲,覺得很奇怪,這大半夜的誰會來找他,難不成是賊找上門來?慌忙裹上棉襖起床來開門,問;“是誰?”外面沒有回答,仍然在輕輕敲着,他開了條門縫往黑暗中的外面瞧,驚谔的發現原來是二太太,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門被她用力推開人擠了進來,慌慌張張的關上門對他做了個噓的動作。老寧波不知所以然,問:“二太太,有啥事體?”二太太從旗袍的內側兜裏取出500塊和一張紙條,說:“老寧波,我想請你替我辦件事情,錢先拿好,這紙條上是幾位法租界商會董事的名單和電話號碼,你明天按個給他們打電話……”二太太把事情交代了遍,老寧波聽傻了,原來二太太是想讓他把白老板曾經在車庫的車裏玩變态游戲的醜事宣揚出去,不敢收這個錢,哆嗦着說:“這……這怎麽成,你讓我當內奸啊?那天我也在場,不是牽連上我了?再說,這要是被白老板知道,我不僅要卷鋪蓋滾蛋,沒準腦袋也會搬家。”二太太把錢往他手裏硬塞,說:“你是打電話又沒人知道是誰,老爺怎麽會怪到你頭上?這事你不說,我不說,老爺第一個懷疑對象應該是三姨太,她削尖腦袋想讓老爺休掉我,自己名正言順的當他的老婆,所以她有幹這事的動機。”
老寧波聽着似乎覺得有理,分析一件壞事情是誰幹的,就看誰是受益者,但他還是不敢答應,怯怯地說:“二太太,話是怎麽說,可我要是做了,白老板的商會主席可能就選不上了,為了錢你讓我出賣主人,我于心何安?”
二太太本以為老寧波會見錢眼開馬上答應下來,現在他不肯幹反倒了解了這事,如果換其他人做,他早晚會洩漏出去,所以她無路可退,唯有将他拖下水,她耐心地問:“是不是錢太少?要多少說出來可以商量。”老寧波說:“這不是錢的問題,二太太這錢已經夠多了,我一年也賺不到這麽多,我是不敢做啊。”屋裏很冷,他緊了緊棉襖,無意中掃了眼二太太突起的胸部,二太太誤以為他是在暗示自己,頓時內心咯噔了下,莫名的有些慌亂,轉念又一想,老寧波是個老光棍,也許肉體上的誘惑比金錢更加有效,從她自身的感覺上去考慮,老爺比老寧波還要長幾歲,滿臉的麻子她都忍受了還在乎誰?想到這心一橫,換了副笑容說:“我明白了,不過今晚以後你可不能食言啊。”說着錢和紙條往桌上一擱,慢慢的去解旗袍的紐扣。
老寧波吓得目瞪口呆,待二太太褪了旗袍與裏面的毛衣,散發出女人身體的香味,仿佛這時才意識到面前這位高貴的太太要幹什麽,而自己只是個貧賤的糟老頭,為主人開車卻要睡主人的太太,這即便是在他睡覺時也不敢多臆想,慌忙說:“使不得,使不得,二太太是金身,我這個當仆人的怎麽敢造次?”二太太見他嘴上說不,眼珠子提溜轉的掃着她的胸部,輕蔑一笑說:“老寧波你就別給我裝了,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嘛,錢不夠,加上我的身子總該夠了吧?”老寧波此生沒有見過女人白花花的肉體,恍然間,二太太已經脫盡,鼓鼓的乳房上貼着兩顆泡濕了的紅棗一般,他腿站不住,抖了下膝蓋立刻着地,連磕了幾個響頭,緊張地說:“二太太,我不敢,我不敢。”
二太太撲哧笑了,沒有理會她,從容的走到床邊掀開髒兮兮的被子,猶豫了片刻鑽了進去,冷冷地說:“上來吧,別虛僞了,你們男人不就是喜歡玩別人老婆嘛。”老寧波站起來還是不敢碰二太太,二太太現在是華山一條路,為了攆走三姨太,就算這是賣身也在所不惜,何況老爺有兩個多月沒有上過她的身,此時她體內猶如潮水隐隐的泛起漣漪,并心安理得地認為,這是報複老爺的最好武器,老寧波遲遲不肯上床,她反倒迫不及待起來,威脅道:“你還楞着幹嗎?我都在你床上了,你還說得清楚嗎?”
老寧波憋紅着臉不由自主的慢慢挪過去,聲音顫栗地輕輕喊着:“二太太……二太太……”仿佛正強烈控制着自己的欲望,二太太給他加了把勁,被子一撩露出赤裸裸的胴體,宛如一尊側卧的觀世音菩薩躺在蓮花臺上,渴望與敬畏交錯在一起,他終于看清楚女人的身體原來如此的美妙,會讓人渾身血脈膨脹,突然他嗷嗷的叫出聲,兩只顫抖的手滿身找衣服紐扣,醜态百出,終于脫得赤條條跳上床,像頭餓狼撲向二太太,二太太讓開他水漬漬的嘴,問:“那你替我做事嗎?”老寧波連忙發誓:“二太太對我好,就是要我去死也聽任你吩咐。”
就這樣,次日,老寧波開車送白敬齋去寶順洋行後,在馬路邊的電話亭,按照二太太給他的紙條上電話號碼一個個打了過去,把白敬齋描述成一個惡心的變态者。
老寧波自從嘗過女人味道後,就像堵了五十多年的下水道突然打通又被堵上,源源不斷的欲望之泉積滿了他的身體,二太太也有同感,她被老爺打進冷宮兩個多月,釋然了一個晚上又開始寂寞難忍,半夜又偷着去找老寧波,時不時的囑咐他這事一定要保密,打死也不能夠說出去,老寧波自然聽命,他也不敢洩漏。她差不多每天晚上到了午夜十二點去,淩晨三、四點天亮前回到自己房裏,但有一天她在老寧波屋裏完事後居然睡着了,等驚醒過來發現已經五點多,急忙穿衣服偷偷摸出來,不料被掃地老頭瞥見。這天夜裏剛下完大雪,天氣寒冷院子裏結了層薄冰,他怕走道路滑便去柴房抱來幹草鋪在地上,柴房在老寧波房間隔壁,他剛要出來,看見老寧波房門徐徐打開,片刻工夫從裏面像兔子般竄出個女人往左廂房跑,定睛一分辨原來是二太太,吓得靈魂出殼,女主人半夜三更在別的男人房間裏意味着什麽不言而明,這事他對誰也沒有透露過,更不敢向老爺彙報,這種醜事誰知道誰倒黴。
中午,二太太躲在自己房間裏沒有出來吃飯,女仆來叫說沒有胃口,她是在斟酌老爺今天到底選上了沒有,她突然內心不自信的矛盾起來,這件事雖然威脅到三姨太,但自己不是沒有一點風險的,老爺要光起火來那是地動山搖,萬一失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想想就害怕。如果老爺選上商會主席,這說明告密沒有起到效果,家裏風平浪靜,另外想對自己更安全的辦法是可以的,不過錢已經花出去,還搭上了她的身體,二太太左右不得安寧。
她正琢磨着,女仆進來喊道:“二太太,老爺來了喚你去客廳。”二太太心一驚,整理了下頭飾和衣服邊走邊問女仆:“三姨太在嗎?”女仆答道:“我先來叫你,一會去叫她。”二太太又問;“老爺這麽早回來什麽事兒,不是說有宴會嗎?”女仆道:“不知道,我看老爺緊繃着臉,也不敢問他午飯吃不吃了。”二太太明白出事了,老爺一定沒有被選上商會主席,說不定還知道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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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一手策劃的結果,現在機會真的來臨卻心慌意亂起來,到了客廳看到白敬齋說話也不大利索,勉強招呼了聲,說:“老、老爺回來啦?”
白敬齋嗯了下,沒再理會她,看樣子是在等三姨太出來,二太太識相的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并沒有詢問商會主席的事,感覺客廳裏的空氣讓她窒息。
上午,白敬齋滿懷信心的去國際飯店24樓參加商會選舉大會,走廊上碰到他的朋友張董事,問他自己有多少勝算?張董事曾經為他作過很多努力,各方面看白敬齋的呼聲很高,他每次問起,都會給定心丸,這次卻苦笑着搖搖頭說:“不好說,一會就見分曉了。”
有旁人過來,白敬齋也沒有追問走進會堂,法租界各路商賈均已到齊,由公董局華董杜月笙主持。白敬齋端着架子正襟危坐着,聆聽最後的宣布,毫無疑問自己将當上新一屆的商會主席。
臺上的杜月笙一身馬褂,手裏拿着一張精致的柬貼,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來,底下竊竊私語的人立刻收聲,目光投向臺上,當杜月笙宣布商會主席時報出自己的名字,白敬齋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臺下的人開始嘩然,他發現有人望着呆若木雞的他指指點點,白敬齋倍感失落,也很氣憤,心裏在埋怨杜月笙既然自己要連任,因何放出風要讓賢,害得他為這事到處公關,花去不少金條,這不是在玩人嘛。
臺上在宣布宴會的話題,白敬齋毫無胃口,默默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往外走,張董事跟出來安慰他,說:“老兄,我已經盡力了,這次不行,下次吧,別灰心喔。”白敬齋開始發牢騷:“杜先生這是什麽意思?”張董事解釋道:“杜先生沒有錯,他确實想退下,但是董事會覺得目前沒有更好的人選,請他再堅持一年,他本人也很無奈。”白敬齋驚訝地問:“沒有更好的人選?他們覺得我不配嗎?無論從我的實力,還是為法租界所作出的貢獻來看,如果杜先生真的有這個誠意退下,白某當仁不讓。”張董事點點頭附和着,又嘆了口氣欲說還休的樣子,白敬齋看出蹊跷,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白某無意中得罪了誰,請張董照說無妨。”張董事無奈的擺擺手說:“白老板,還是不說為好。”白敬齋急了,追問:“不,你一定要說,我這個人有時候是比較的魯莽,給我指出來以後可以改進。”張董事看看四周,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問:“你真的沒有聽說過有人在議論你的事?”白敬齋一楞,很不解地反問;“我有什麽好被人議論的?”繼而又理直氣壯地表白道,“白某雖然人粗,但為人光明磊落。”聲音喊得特別的響,張董事慌忙把他拉到走廊的最角落,重重吐了口氣像是下了決心,說:“好吧,我告訴你得了,最近有個匿名男人分別打電話給我們幾個董事,狀告你行為變态,說你帶着司機跟姨太太一起玩性游戲,有沒有這事?”白敬齋聽罷如雷轟頂,臉唰的發青,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張董事一看他這表情就明白這并非是謠言,他拍拍失魂落魄的白敬齋,語重心長地說:“這事如果就我們董事哥幾個知道也就罷了,我們不會采信匿名的舉報,關鍵是傳到了杜先生的耳朵裏,他很生氣,說‘此行為卑劣,不管真假,商會主席一職應該慎重。’所以,白兄啊,幹我們這份事業的人,如果人品不能端正,起碼要擦幹淨自己的屁股,你家出了內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