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秘的夫婦

沈家阿婆清晨五點鐘就起來燒開水,她封不好爐子,昨天睡覺時請郝允雁幫着弄好才安心,然後整理房間,翻出舊棉花胎曬在陽臺上搶太陽,這忙裏忙外的弄醒了郝允雁也跟着想早點起床幫沈家阿婆幹點什麽。王守財睜開惺忪的眼睛問:“這麽早起來幹嗎?”郝允雁說:“沈家阿婆說今天兒子媳婦要來,正愁着房間太小在傷腦筋,我勸她找劉姐商量,唐先生那屋空着幹脆也租下,她兒子媳婦剛剛結婚,好歹有個舒适的環境,可是她心疼錢沒有去問劉姐租,這回我去幫着點,看看屋裏能否清理一下,不要的東西扔了,地方或許大一點。”王守財摟住妻子不屑地說:“你就知道管閑事,他們要覺得住不下,會考慮租那房間的,你去幫着整理也是多餘,睡吧。”郝允雁被丈夫抱着溫暖了會,還是覺得不放心,說:“先生,我還是起來吧,你看沈家阿婆一個小腳老太沒有力氣,要摔倒怎麽辦?”王守財不耐煩地問:“她兒子幾時到?”郝允雁說:“聽沈家阿婆說電報上寫下午兩點左右吧。”王守財說:“那現在弄也太早了,等我上班去你有的是時間幫她,再說這個老太說話一句進一句出的,年前說兒子春節回上海,結果沒有來,這次弄不好也這樣。”

他們正說着,門外傳來咣當一聲響,郝允雁二話沒說就穿衣服起床,推門出去一看,沈家阿婆家門口橫七豎八倒着幾只紙箱子,裏面的雜物翻落在地上,再走近看,她倒在房間裏正努力支撐着想爬起來,郝允雁跨過去攙扶沈家阿婆,道:“阿婆,您做啥呀,這哪是您幹的活,昨天說好我上午來收拾的,您看看摔倒了吧?來,我扶您去床上歇會,這些紙箱子裏的東西怎麽處理告訴我,我來弄。”沈家阿婆吃力的被扶到床上躺下,膝蓋有點碰傷,郝允雁替她揉着,她說:“箱子裏的東西是些無用的舊東西和我穿不下的衣服,本來想改改再穿,現在眼睛青光眼嚴重,針線活幹不了了,正好兒子媳婦要來,我這屋子太擠,就扔掉吧,被媳婦看見亂糟糟的也不好看。”

郝允雁一件件東西收拾完,買給揀破爛的收了幾毛錢給沈家阿婆送上,吩咐她只管休息,等忙完了孩子他爹上班就來替她整理房間。劉秋雲起來燒早飯,見郝允雁從二樓上來,問:“妹啊,大清早的忙什麽哪,鬧得動靜挺大的?”郝允雁道:“還不是沈家阿婆啊,兒子媳婦下午來,五點多就折騰上了,剛才還滑了交,我讓她躺下了,一會替她再整理,哎,剛才扔了好多破爛,說是給兒子媳婦騰地方,我看人家新婚夫婦這空間也太難點了吧?我讓阿婆問你新租原來唐先生那間,她嫌房租貴,真吃不消她。”劉秋雲眼睛一亮說:“可以呀,我正想在報紙上貼租房廣告呢,還是原來的價格,她覺得貴啊?也不去打聽打聽行情,我這裏可是法租界的霞飛路,她以為是閘北區楊樹浦啊?”郝允雁笑道:“老人嘛,總喜歡再便宜點,對了,那房間門鎖修好了嗎?”劉秋雲道:“早換新鎖了,連裏面的地板也修妥,随時可以住人,只不過還有一些唐先生離開時留下的衣服,正讨厭,還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又不能夠扔掉,我給塞在他的皮箱裏了,呵呵,正好有只空皮箱,好像專門為這準備的。”郝允雁問:“他的租賃期到了沒?”劉秋雲道;“早過了,他來了我也不給續簽,這人太危險,還引來帶槍的人,我可不想這死人,太晦氣。”

郝允雁送完丈夫上班又送女兒上學,年後剛剛讀一年級,學校就在附近送起來也方便。她買完菜回來,替沈家阿婆帶的菜遞上後又忙幫她揀菜洗菜,說:“阿婆,這大冷天的,你家棉被夠不夠?需要的話我櫥裏還有一條厚的,要不你先用着?”沈家阿婆癟着嘴巴笑着說:“好好,我真愁着自己打地鋪墊得太薄了,小妹謝謝啊。”郝允雁立刻站起來擦擦手說;“我現在就去拿來給你,放了幾年沒有蓋過,今天太陽很旺,曬曬。”

下午兩點左右,郝允雁在家吃午飯,沈家阿婆的事剛剛忙完,聽到門外有人一驚一乍的喊着,又聽到沈家阿婆的哭啼聲,她馬上放下碗筷跑出去看究竟,心裏也想着可能是老太的兒子回來激動的,下樓一看,果然她分別五年的兒子帶着媳婦回家了。沈家阿婆的兒子叫沈默然,今年三十五歲,虎背熊腰的高個子,五年前,沈家阿婆還沒有搬過來住的時候,他就離開母親去延安從事情報工作,一直沒有找到志同道合的姑娘結婚,但對外他稱是去北方做絲綢生意,連自己母親也瞞着,這次他來上海是授組織委派建立情報收集網。他帶來一名女同事,叫莫依萍,二十八歲,北平人,同樣未婚,也長得很高挑,白白胖胖的臉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城裏的小姐,為了工作方便他們以夫妻相稱。沈家阿婆個子矮,抱着兒子的腰哭着,嘴裏不停地念叨:“默然,姆媽終于等到你回來啦……”沈默然撫摸着母親的頭發,一言難盡的樣子。

郝允雁站在樓梯半道不忍心去打斷他們母子倆,莫依萍戳戳沈默然的腰,示意有人在瞧着,沈默然放開母親向郝允雁望去,彼此尴尬的點頭憨笑了下,郝允雁下樓掏出手絹替沈家阿婆擦擦眼淚,沈家阿婆激動地介紹道:“小妹,這就是我兒子,你沒見過,這是我家媳婦。”她滿臉的褶子綻放出幸福的笑容,又對兒子介紹道,“這是住樓上的小妹,人很好,一直照顧我,知道你們來,還借我棉被,我一個人生活多虧有她啊。”

彼此寒暄完各自回屋,晚上沈家阿婆家睡覺便成了問題,原來沈家阿婆打算自己睡地鋪讓兒子媳婦睡床上,可沈默然不答應,這麽冷的天怎麽能讓八十多的老母睡地鋪,母子倆争執不下,莫依萍操着一口國語勸道:“媽媽,您睡地上我們作為小輩的豈能安心?我看您還是睡床上吧。”剛才,她與沈默然私下讨論過這個問題,房間這麽小還一個屋,工作起來也不方便,以後可能還會其他同志來聯絡,所以需要一個獨立的房間比較安全,所以莫依萍說:“媽媽,您這裏太小了,我和默然已經商量過,過段時間去別處找大點的房子,你也搬過去,這幾天就讓我們地上,我們年輕沒關系的,您老在地上凍不起。”沈家阿婆驚訝地問兒子:“真的要搬場啊?我在這裏都住習慣了,鄰居們對我都很好,我舍不得啊。”她想了想又說,“對了,如果你們真的不想和我擠在一起,那對門有空房子,人家剛剛走估計不會回來了,明天我去跟房東說說看租給我們。”沈默然出去看看覺得不錯,既可以解決自己的工作方便和保密問題,又不讓母親為難,兩個房間對門可以相互照顧,更重要的是,這裏是法租界的鬧市區,比較講法治,不大會遭到當局無端搜查,目前他們的主要鬥争對象是日本,有情報稱,日本軍國主義正在加緊對華軍事擴張,其中包括上海,這次他們是先期過來加強上海地下黨開展工作。

晚上睡覺時,沈家阿婆最終睡在床上,沈默然和莫依萍睡地鋪,他們之前并沒有想到這一層麻煩,想當然的認為,只要門一關,裏面大家分開睡覺神不知鬼不覺,對外還是夫妻,現在這房間二十平方米左右,四周放滿家具,只有中間正方形一塊豆腐幹大的空間,地鋪勉強放下,如果沈家阿婆半夜要起來上廁所,還得從他們身上跨過去,這還算可以堅持,有個更嚴峻直接涉及到男女敏感問題的不便,現實的擺在他們面前,兩人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只給他們一條不算太厚的棉被,在母親的眼皮底下他們如何鑽進一個被窩,即便有兩條被子分開睡被母親看見也不合适。正愁着,沈家阿婆在微弱的光線下發出聲音:“默然,這麽晚了你們怎麽還不躺被子裏,上海夜裏很冷的,早點睡吧。”沈默然與莫依萍面面相觑,撲哧笑出聲,莫依萍臉湊過去小聲對着沈默然耳朵說:“那我們就少脫點,反正我裏面穿了毛衣和線褲。”沈默然笑着調侃道:“我也有毛衣和棉毛褲,放心吧,碰不到貴小姐。”

兩人脫了外褲別扭的鑽進被窩,腳底有只湯婆子還算及時,沈家阿婆突然啪嗒拉了下拉線開關,房間裏有只黃燦燦的白熾燈亮了,正好在他們的頭頂上,就像舞臺的聚光把他們倆照得明明白白的,沈家阿婆指着地鋪一角叮囑道:“被子這裏有湯婆子,別湯着啊,還有,可能被子不夠厚,你們脫下的衣服壓在被子上可以重些。”說完直直的看着他們,沒有關燈的意思,沈默然說:“媽,我知道了,您睡吧,自己別着涼了。”沈家阿婆不高興地說:“嫌姆媽羅嗦啦,你這孩子怕冷,以前冬天睡覺總喜歡穿着毛衣睡,其實這樣反而不暖和,被子裏有湯婆子一會就很熱了,穿的越少身體越暖和,你快脫呀,你的毛衣大蓋上面,媳婦的毛衣小就蓋腳,聽姆媽的沒錯。”沈默然窘迫的看看莫依萍,說:“我媽從來就把我當長不大的小孩子,總要管頭管腳的,實在沒有辦法啊,那就……?”說着麻利的脫去毛衣,按母親的意思蓋好,只留下件有破洞的長袖圓領衫。沈家阿婆連說:“對對,就這樣,小莫啊,你的那件蓋這裏。”她指手劃腳的等着媳婦脫毛衣,莫依萍哭笑不得,被逼得有些煩躁了,沈默然躺在被窩裏想提醒她什麽,又不敢碰她,在這個時候莫依萍已經束手無策,心一橫也脫下毛衣,蓋在被子的腳面上然後睡了進去。

兩個人都長得人高馬大,擠在狹小的被窩裏難免碰在一起,大家手都沒有地方放。

燈終于關了,沈家阿婆喃喃自語着不知在念叨什麽,莫依萍先是背靠着沈默然,聽煩了他母親念經一樣的聲音,轉過身輕聲埋怨道:“你媽媽真羅嗦啊,明天我們就去找這的房東租對面的房子,要沒有就到外面去找,這個日子真沒法過。”沈默然在這次工作中是領導,提醒她道:“別發牢騷,大局為重,我們又不是來休假的,忍忍吧。”莫依萍真真假假地諷刺他道:“你別說風涼話,我可是黃花姑娘啊。”沈默然貧嘴道:“我也是個處男,大家不吃虧。”說完輕輕的咯咯咯笑起來,抖得被子起伏不停,莫依萍氣得就往他手臂上擰,沈默然握她的手要掙脫,兩人在被窩裏打起架來,沈默然的手無意中觸到了莫依萍軟綿綿的胸部,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說着主動轉過身去避嫌着。

這一夜,他們背靠背都沒有睡着,第二天,母親問了他們一個驚天動地的問題:“你們什麽時候給我生個孫子啊?乘我還有點力氣可以替你們帶小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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