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植物人出院

沈默然打開房門将箱子提進去,探頭環視了下門外,莫依萍問:“你媽這回大概在午睡,要不要先告訴一聲我們回來了?”沈默然正忙着開箱子,說:“等處理完這個再告訴也不遲,你這人參加革命也不比我短多少,怎麽還是工作生活分不清?”莫依萍撒嬌的擰了他一把,撅嘴說:“人家是替你着想嘛,正是狗咬呂洞賓。”

莫依萍對他的感覺在這次延安之行的路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事情是這樣的——“雙十二事變”當日中午,他們接到上級組織的通知去延安參加會議,讨論國共兩黨之間新形勢下關系的重新定位問題,兩人從上海坐火車到達西安,距離目的地延安尚有兩百多公裏,便雇了輛馬車在臨近東北軍封鎖線時,遇上了三名土匪攔在馬車前,其中一人喊道:“停車!”馬車的車身像一只裝了窗和門的大箱子,裏面鋪着被褥,趕車的老翁連忙勒住馬躲到車後,沈默然從窗口探出頭問道:“怎麽停啦?”一看路當中站着三個手握鋼刀的彪形大漢,立即明白遇到土匪了,如果是他一個人倒也不怕,他是從戰場上滾爬出來的戰士,區區三個土匪并不畏懼,可現在車內還有個女戰友,如果真的跟他們交上手怕分身無術,不能保護到她,便叮囑莫依萍:“別出聲,我去應付他們。”他下車一抱拳,寒暄道:“鄙人是青幫弟子沈炮筒,敢問三位大哥哪路英雄,攔小弟的車所為何事?”三個土匪面面相觑,其中一個氣橫橫道:“什麽青幫紅幫,老子只認得錢。”沈默然身上有500塊活動經費,遇到這事以大局為重也只能息事寧人,掏出200塊笑嘻嘻遞上,說:“我只有這200塊,願意孝敬各位大哥。”兩個土匪上前奪過錢将刀擱在他脖子上,說;“看你一身長衫像做生意的,就這點?”另一個土匪跑向馬車掀開門簾一看,驚呼道:“哈哈,這裏有個妞,還挺漂亮的,老子好久沒有開過葷了。”說完刀一扔爬上車,裏面頓時傳出莫依萍的尖叫聲,沈默然見大事不好,敏捷的往旁邊一閃奪過刀往兩土匪橫掃過去,殺出條血路沖向馬車,已經壓在莫依萍身上放肆的那名土匪見狀跳下車,從腰間拔出槍對準沈默然,大聲道:“把刀放下,不然老子開槍了。”沈默然只得扔下刀,腦門被槍管頂着,兩個土匪把莫依萍從車廂內拖出剝她淩亂的衣服,就在舉槍的土匪分神的一剎那,沈默然突然一擡手奪過槍指向他們,三個土匪吓得連忙跪地求饒,道:“好漢饒命,我等有眼不識泰山。”莫依萍整理完衣服忿忿地說:“殺了這三個可惡的土匪,別讓他們再危害一方了。”沈默然冷靜地考慮到附近可能有東北軍,開槍必定會把他們引來惹上麻煩,教訓了幾句便讓他們滾蛋了。莫依萍餘怒未消,道:“這太便宜他們了吧?要不是你即使過來救我,怕是要被那強盜糟蹋了。”沈默然解釋道:“這裏地處去延安的交界處,少不了有國民黨軍隊把守,我們任務在身還是趕路要緊。”車繼續趕路,莫依然十分感激沈默然,非常欽佩他的英勇,陡然對他産生了一絲男女之情,沈默然并沒有察覺,也沒有把這太當回事,認為保護自己同志本來就是自己應該做的。

莫依萍曾經在延安電訊科時有一個地方幹部相中過她,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不過那人是個文職人員,而莫依萍喜歡硬漢形象的男人,起初,她随沈默然假扮夫妻去上海開展敵後情報工作時,對他的印象也是個斯斯文文的男人,即便是假扮也覺得不是滋味,曾經半開玩笑地說:“別看你人高馬大,打起仗來怕是笨拙得老給人替麻煩,所以調你到後方來工作吧?”沈默然不高興地反擊道:“你這說話這樣刻薄,怪不得沒有人要你。”莫依萍哼的一聲,說:“我喜歡的男人應該成為我的警衛員,關鍵時候能夠用自己的生命保護我的人。”這次,她看到了,心裏很明白,當時土匪的槍頂着他的腦門,稍有閃失動作慢了點槍就響了。回上海的路上,她對沈默然特別的親近,說:“既然對外我們號稱夫妻,就得自始至終的夫妻樣。”沈默然笑道:“你的覺悟怎麽一下子提高得那麽快?在上海時我提醒你注意身份,你總記不住,同我并排毫不相幹的走着,這多少會引起鄰居們的懷疑,對我們的工作産生不利影響,我發現我們樓下的那個周教授對我們好像特別的注意,上海這塊地方鬥争是很複雜的,所以今後我們要引起重視。”

到了上海的家中,沈默然從箱子裏小心翼翼的取出幾根晶體管,用箱內的棉花包裹好,塞進衣櫥內亂七八糟堆放的衣服內,叮囑道:“以後拿衣服時當心點,這是根據地僅有的幾根電臺晶體管,是從香港進口的,有了它,我們以後發報頻率更強了。”

正說着,門外傳來自己母親的聲音,沈默然藏好東西取出兩包延安的土特産狗頭棗打開房門,喊道:“媽。”

沈家阿婆剛才并沒有在午睡,從劉秋雲那回到家,立刻鎖上門翻出她的錢罐子清點自己有多少積蓄,她的丈夫生前是個福建的商人,染上賭博的惡習,死的時候已經敗落得差不多,僅留下一處院房,那年沈家阿婆五十七歲,在福建無法生存下去,賣掉房子後拿了一筆不菲的銀子領帶着十歲的兒子投到上海的姑媽家,姑媽死後家裏其他人不怎麽善待他們母子倆,于是搬出去另外找了房子住下,後來又幾經周折換了幾處,八年前住進了霞飛路的同泰裏,以後她僅靠着用銀子兌換來的錢生活,漸漸坐吃山空,兒子長大後說出去闖天下,當時确實做過絲綢生意,經商失敗後到處流浪,後來結識了一個朋友,介紹他參加了紅軍,成為一名戰士。沈家阿婆倒出錢罐子數了數已經所剩無幾,千把塊而已,所以剛才聽劉秋雲說她要捐500塊,簡直把她吓壞了,吃不準自己應該拿出多少來,思忖來思忖去,咬咬牙齒口袋裏揣着50塊出門,似乎也覺得少了些不好意思直接送到郝允雁手裏,準備讓劉秋雲轉交,在過道上突然看到兒子出現在面前,激動得話話也說不利索了:“你……你啥時到的?”

沈默然遞上狗頭棗道:“剛到,媽,我特意給您帶來陝北的棗子,聽當地的人說它含豐富的環磷酸腺苷,能夠增加心肌營養,對防治心血管疾病有良好的作用呢。”莫依萍在身後竄到跟前親切地喊了聲:“媽,這是我讓他買的。”沈家阿婆高興的接過笑得樂呵呵,連說:“好好,我就知道是兒媳婦的主意,我這默然啊從來不知道孝敬媽的。”沈默然也被逗得笑起來,對莫依萍說:“就你會拍馬屁。”

他們進屋,沈家阿婆倒了茶後拿起一包狗頭棗,輕聲說:“給樓上王家送去,那個白白高高的王家小弟遭難啦,被人打成植物人明天出院,這棗子給他去補補,聽說植物人可以吃東西的。”

沈家阿婆覺得送50塊加上一大包棗子禮差不多了,就親自送到郝允雁手上,說:“王家小妹啊,一點點小意思。”郝允雁怎麽也不肯收她的錢,不是嫌少,對她來說一毛錢都是寶貴的,可她知道沈家阿婆平時省吃儉用不好意思收,推三推四的最後她只拿了棗子,還是劉秋雲在一旁悄悄替她收下,對沈家阿婆說:“過段時間等湊來別人的錢一起給她,王先生回來要花錢的地方多着呢。”

劉秋雲晚上八點多去廣慈醫院接替關潔,第二天早晨七點左右,白敬齋親自駕車來接郝允雁去醫院,元旦前一天學校放假,所以她女兒也一起跟了去,王月韻顯得很開心,蹦蹦跳跳着下樓一路喊着:“我爹爹毛病好喽。”郝允雁看了辛酸不已,不知道如何向女兒解釋,等到了醫院裏時,腳步沉重得仿佛不敢再往前走了。劉秋雲在大廳裏候着,跑過來說:“允雁妹,護士已經準備好了,她們讓你一到先去結帳,還有藥給你帶回去。”

郝允雁聽到錢字心就怵,白敬齋心領神會搶過一步說:“王太太你去照顧王先生,結帳的事白某來。”

在病房內,王守財已經被擡到擔架車上等候,原來床上的被褥被勤雜工抱走,只有光禿禿的床架子,大有迫不及待趕他們走的意思,女兒驚訝的發現爹爹仍然閉着眼睛躺着,與她第一次去探望時沒有任何區別,忙拉拉媽媽的手小聲問:“姆媽,爹爹他怎麽還在睡覺?”

郝允雁無言以對,眼巴巴望着女兒,克制着不讓眼淚冒出來,王月韻似乎感覺到了其中的不祥,搖着媽媽的胳臂非要問個明白,郝允雁終于忍不住“呃”的一聲,趴在丈夫身上撕心裂肺的恸哭起來,臨床的幾位病人家屬都圍過來同情的看着,誰也沒有去勸,劉秋雲也沒有勸,對旁邊的人說:“讓她釋放出來吧,憋着反而難受,王月韻像是徹底明白了,抱着媽媽也跟着哭叫起來,走廊上的護士聞訊趕來,驅趕走圍觀的人嚷道:“喊什麽,這裏是醫院,還有其他病人,人又沒死別吓人好伐?”劉秋雲本來心情就糟,聽不下去頂撞了句:“你是一名白衣天使怎麽能這樣講話?”那護士毫不示弱,手上的藥水瓶重重往矮櫃上一放,道:“我說錯啦?這裏是醫院,你們嚴重影響到了別人知道嗎?”劉秋雲氣憤地回擊;“你這種沒有同情心的人怎麽可以當護士?你們護士長在哪,我去評評這個理。”郝允雁急忙拉住她哭凄凄地勸道:“算了,馬上要離開這還計較什麽?”轉臉向護士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傷心了,我們馬上就走的。”

劉秋雲很生氣,不依不饒地還在數落着,阿爾瓦博士和幾名護士走進病房,驚嘆道:“我的上帝,這是怎麽了?”劉秋雲把事情經過講了遍,阿爾瓦博士表情嚴肅地批評那名護士道:“誰允許你這樣對待病人家屬的?趕快道歉。”

幾名護士将擔架車推出病房往門外走去,白敬齋趕來交給郝允雁一疊清單,手裏還拎了一袋藥水瓶,說:“這是王先生住院期間全部費用清單,我手裏是一個禮拜的藥量,結算下來退返的錢我預定了兩個月的藥費,餘下200塊你收好。”

郝允雁邊走邊看清單上寫的:住院費十三天為1000元,手術費6000元,治療藥物3000元,護理費800元,清潔費500元,帶回家的藥物費用兩個月外加一個禮拜為3500元,這意味着今後王守財每天将耗費藥物57元4角,這是她以前差不多大半個月的家庭開支,看罷腦袋轟的一下差點跌倒,被手明眼快的阿爾瓦博士扶住,問:“太太您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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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財被擡上車緩緩向同泰裏駛去,他人生新的一頁開始了,同時,妻子郝允雁的噩夢也随之到來,為此,她堅持了艱難的十年,與國家和民族一起終于鳳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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