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出好戲
“周敬端”怎麽都沒能想到,不過順路買兩盒栗子,就能巧遇華儀郡主的大宮女。
依舊怎麽都沒能想到,華儀郡主本尊就在馬車上,見了“周敬端”後,非要熱情地把兩人請進宮裏小聚。
“周敬端”自認與這女人沒什麽可聚,但礙于自己這幅身體是人家親親表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得勉強過去。再說了,有真桓王坐鎮身邊,狂得連老丈人都敢說,還擔心狂蜂浪蝶作甚?
“王明珠”在馬車上抱着兩盒冒熱氣的栗子,面色木然宛如一塊陳年老冰,“周敬端”見她好似護崽的小母雞,屁颠颠湊過去拿了一盒,借着這具身子優異的手勁,飛快地剝出個栗子,塞進她嘴裏。
“王明珠”深深地看着神情喜悅且一臉讨好的他,認真地嚼了嚼。
“周敬端”見她咽下,才又剝一個給自己吃。
他邊嚼邊說:“不要給華儀留。”
“王明珠”聞言,也參與了進來,如蔥段般細嫩纖長的手指,怎麽樣也撬不開栗子的殼,使了大力氣掰,還險些弄傷手指。
“周敬端”趕緊攔下她,抓住她的小手仔細檢查,見确實沒出血留印子後,才悻悻道:“你顧着吃就行了,這種活兒我來。”
桓王習武之人,力大無比,能将王妃一只手攔腰抱起,也能輕易剝完兩大盒栗子,兩人左一個右一個,吃的有些撐,也有些口渴。
“周敬端”再從座位底下娴熟地摸出水囊,頓頓頓灌了幾口,毫不避諱地遞給王妃,對方神色閃了閃,也接過水囊,不過不像他那樣野蠻,保留了姑娘家的體面。
如今兩人倒越來越适應對方的身子了。
或許本就投錯了胎,王明珠調皮搗蛋,活像個男孩兒,周敬端沉默寡言,沉靜優雅,倒像個女孩兒。
坐進華儀郡主暫居的長寧宮,桓王拉着老臉一言不發,只擺弄桌上的茶盞,王妃也不說話,坐姿端莊大氣。
華儀郡主看也不看王妃,只顧纏着她表哥撒嬌:“桓王兄,和我講講關外的趣事吧?”
桓王心想:我怎麽知道,我又沒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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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時不曉得要說什麽好,偷偷看了一眼王妃的臉色,才胡亂編排道:“關外荒涼,我只顧打仗,無暇關心其他的,更沒聽說過什麽趣事。”
華儀郡主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被駁了面子,她繼續糾纏:“折荊同我說,你受了些傷,如今還疼嗎?”
桓王又偷看了一眼王妃,對方只顧打量茶杯,活像個擺設。
既然她沒什麽意見,他可就自行發揮了。
桓王正了正神色,道:“是受過傷,胸口,腰腹,還險些摔斷了一條腿。”
咳,都是他趁着王妃睡了自己檢查出來的。
華儀頓時露出心痛的表情,眼淚都湧了出來,看上去帶了幾分真意。
王妃像個事外人,漠不關心地數地磚。
華儀郡主見狀,百忙之中抽空鄙夷了一番“王明珠”,什麽冷血的女人,一點也不關系王兄的傷勢。
桓王突然話鋒一轉:“可我覺得,男人有傷,乃是一種榮耀,自從我有了傷疤,我的明珠就更喜歡纏着我了。”
華儀郡主的笑僵在臉上,恨得幾乎嘔出一口血來,王妃猛地一擡頭,眼中神色複雜,接着将頭扭過去,看樣子像是沒臉見人了。
桓王這段時間,将“我的明珠”四個字,念叨得如同打招呼一般熟練。
仿佛他的王妃不是人,而是他鑲在心頭的一顆明珠。
桓王看着華儀郡主鐵青的臉色,心情更加愉悅了,他繼續道:“不瞞你說,我真後悔往邊疆去的時候沒把她帶着,我的明珠那樣好,我本該早些見到她的。”
桓王妃張了張嘴,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真正地舍棄臉皮去接他的戲。
華儀郡主不愧是大陰謀家,并不把全部內心情緒都寫在臉上,她僵硬地擠出一個笑臉來,呵呵地說:“那還真是......還真是情深意切啊。”
情深意切的桓王扭臉,目光柔和地盯着王妃看,從他抽搐的嘴角中不難瞧出,這人定在心中放聲大笑。
王妃本着他好我也好的态度,沖他微微一點頭。
華儀郡主那在外咄咄逼人的大宮女端來一壺熱茶,華儀郡主倒了兩杯,站起身子來虛情假意地笑着說:“華儀從前一直沒機會為兄長與嫂嫂敬茶,如今桓王兄回來了,還請賞臉,務必受妹妹這盞茶。”
桓王緊張地看了一眼王妃,這茶突然端過來,還借了敬茶的理由,擺明了就是有問題,可具體能是什麽問題,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華儀郡主走過來,近的好似要貼在他身上一般,桓王不動聲色地一躲,在兩盞茶裏衡量了一番,猶豫半天,還是選了右手那一盞。
熱茶略有些燙,不過還能接受,他品了品,果真是好茶。
餘下那杯就是王妃的了,“王明珠”剛要接過茶盞,就見華儀郡主突然手一抖,身子一歪,竟當着她的面向後摔去,貢瓷茶盞摔在地上碎成一朵花,“王明珠”拉也拉不住,桓王倒是順手把人接進了懷裏。
懷抱美人、渾身僵硬的桓王愣了愣,接着一臉驚恐地看向王妃。
王妃冷漠地回看他。
站在旁邊一直未出聲的大宮女突然“嗷”地一嗓子撲過來,跪下朝着王妃就是三個響頭:“還請王妃娘娘放過我家郡主吧!”
華儀郡主柔弱無骨地靠在桓王的懷中,委委屈屈地掉淚珠子,微微擡起被熱茶燙傷的手,可憐極了:“姐姐竟連一盞茶都不肯受,妹妹哪裏做錯了嗎?就算再瞧不起我,也不該推妹妹一把,嗚嗚......端哥哥.....”
桓王聽見她的聲音,就一個頭四個大,本想輕輕推開她,可華儀郡主好似身上抹了漿糊,一直膩在他的身上不肯離開。
王妃坐回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接着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那兩女一男。
“我們華儀郡主的手,是彈琴作畫寫詩的手,怎麽能燙傷了呢。”大宮女眼含熱淚,趴在地上沉痛地道。
華儀郡主抽抽搭搭:“幾日後的詩會若是奪不得魁,我也就沒臉下去見我早逝的哥哥了......”
桓王聞言心中一沉。
華儀郡主早逝的嫡親哥哥,是先永明郡王,與王家五郎是舊相識,也與幼時的桓王殿下有過君子之交。王明珠曾見過這位殿下一面,敢說滿京城除卻她五哥外,此人最是風流潇灑氣質非凡,仿佛如天上谪仙一般,飄着仙氣地在牌匾上題字,險些把她的魂都勾走。
可惜天妒英才,這位超凡脫俗的人物沒能挺過十五歲,也成了衆多京中高門貴女心中一抹揮不去的白月光。
也正是故人之托,才會使桓王暗中護着華儀郡主。
華儀郡主此刻提起永明郡王,寓意為何不用明說。
桓王繼續緊張兮兮地盯着王妃,後者面無表情,似乎方才吃多了栗子,發了飯暈,這會兒還有些乏了。
既然求不來外援,也不知道該怎麽給對方開脫,他決定自己依靠自己,把話在心裏默念了三遍确認無誤後,清清嗓子道:“明珠,你怎麽能幹這種事!”
王妃聞言瞪大了眼睛,平靜的面容終于露出一絲破綻。
華儀郡主一聽,繼續依靠在桓王懷裏,被燙傷的手顫着抓住他的袖口,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并悄悄沖王妃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王妃無暇顧她,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聲音略有一絲詫異:“你說我?你覺得是我幹的?”
桓王礙于大宮女期盼的目光,無法偷偷對王妃做出暗示的眼神,只好磕磕巴巴地指責她:“在家那麽蠻橫,在外頭也這麽......咳,不講理,她只不過給你敬一盞茶,你就要當着我的面,迫害她?”
王妃的表情看上去傷心極了:“你,你說我蠻橫!”
桓王眼一閉心一橫:“對,你這潑婦,原來我從前是看錯你了,如此善妒,何能做我王府的女主人?我看,華儀比你乖巧稱心多了。”
華儀主仆倆看着兩人吵架,幾乎都要樂出聲了,只是還要裝作傷心的模樣,憋得有些臉紅。
王妃泫然欲泣,從懷裏摸出手帕要抹眼淚,總結道:“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桓王莫名有些臉紅:“不知廉恥,待回府我再罰你,要你閉門思過三......一個月。”
王妃用手帕擋住臉,聲音委屈至極:“不如罰我閉門終身吧,幹脆再在京郊廣德寺辟出一間柴房,我青燈古佛去算了。”
桓王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周敬端,是有多想讓我吃香灰!
華儀郡主恰在此時出聲,來掙個會為人着想的菩薩口碑:“端哥哥,華儀不要緊的,莫重罰了姐姐。”
桓王心裏編排她:壓根就是你自己潑的自己,當然掌握的一手好分寸。
華儀又哭哭啼啼地在桓王身上撒了好一陣子嬌,王妃冷靜下來後,坐在椅子上偶爾也抽一下鼻子,桓王姑且哄好了華儀郡主後,強拉着不知廉恥的桓王妃出宮了。
華儀郡主的大宮女遠遠地盯着夫婦二人消失在視線中,才激動地對主子說:“殿下,看來王爺心裏還是有您位置的。”
華儀郡主紅着眼圈,此時表情竟與方才完全不同了,美則美矣,眉眼間卻盡是算計,好似換了個人。
她優雅地理了理在桓王那邊蹭亂的發髻,驕傲地說:“那是自然,就算不看哥哥的面子,也還要看我們多年的情分。青梅竹馬之約,豈是她半路上跑出來的一個王明珠能賽得過的。”
大宮女使勁地點頭:“殿下嫁進桓王府的事也指日可待了。”
華儀得意地笑了笑:“不急,等王明珠被休棄了,我再風風光光地嫁進去,做他桓王的正妃。”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日更,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