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小意外

桓王爺往涼亭一坐,四下裏無人敢吱聲。

衆人心中皆有疑慮,詩會中的參與者向來是家中主事的那個,甚少有成了親的男兒肯在這邊幹看着,各個人都将八卦的眼神投向桓王,莫非這位才剛回府小半個月,就被那兇悍的婆娘訓成了妻管嚴?

桓王本人倒不是很在意,他只顧品着桌上的甜點,小風一吹小嘴一嚼,吃的十分惬意。

沒過多久,來了位貴客,他由一群人擁簇着,身穿寶藍色長衫,肩上随意披了件白狐裘,手裏拿了把玉折扇,風風火火地大步走來。

桓王對此人眼熟的不能再眼熟了,從小到大,但凡她五哥王權踏足的地方,必定有此人出沒,他與周敬端有三分像,更多了些貴氣,是個十足風流的王爺。

這位十足風流的王爺便是此次詩會的贊助人景王殿下。聽聞前幾年生了場大病,好賴是醒了,從此之後面上便帶了七分病态,僅這幾步路走下來,看他面色蒼白的模樣,不曉得內情的人,大約就以為他要歸西了。

景王揮手叫仆從退下,自個兒坐在椅子上緩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對桓王道:“回京這麽久,也不說來見見我,若不是趙燕親自寫帖子請你,你還不打算來吧,好啊,邊關冷風一吹把你心都吹硬了。”

桓王不知該如何回他,自個兒也不清楚周敬端本人的意思,看這連珠炮一般的突突問罪,難怪五哥從前不愛搭理他。

言多必失,幸好周敬端是個天性沉默的人,他僅故作高深地掃了一眼景王兄,什麽話也沒說。

景王不怕丢面子,最擅熱臉貼冷屁股,從前他就是這麽絮叨王權的:“我知道你還生着氣呢,可那時候不是沒辦法嘛,陛下這人你也明白,老笑面虎了,從小到大所有缺德事都讓我做,我......王兄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桓王聽得雲裏霧裏,依舊不曉得他要講什麽,只好繼續保持冷漠的态度,這回連眼神都不施舍了。

“好好好,”景王賠笑道:“你昨天傳人給我帶話,要我府上二十斛東珠,我翻箱倒櫃地搜羅,都給你備好了,這下總能原諒我之前給你塞側妃了吧?”

桓王心裏一震,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令他一時有些承受不住。

景王繼續旁若無人地絮叨着:“側妃你沒收,還拿了我的東西,怎麽算都是我略虧,不過哥哥不計較得失,咱們全當此事翻篇了。王家九姑娘竟有這麽大的魅力,她把你迷得,郡主不要公主不娶的,想當年,遲禦國女王求你做王夫,以國為聘你都不肯,怎麽,不喜歡塞外風情,偏沉淪京都名姝?”

桓王的腦海裏像是被雷劈過了一遍,此刻遍地焦土,早找不回自己的語言功能了。

景王促狹地笑着,啪地一聲打開折扇,四處張望了一遍,問:“哎你掌上明珠呢,這兒怎麽就坐着你一個孤家寡人?”

Advertisement

桓王張了張嘴,丢下一句:“呸,碎嘴王爺。”便趕去賽場找桓王妃了,獨留下景王一頭霧水。

匆匆疾行致賽場圍欄處的桓王頓住了腳步,覺得自己有些草率,他心裏火急火燎的,被風一吹,額頭竟冒了汗,他盯住自己的腳尖,穩了穩心神,再越過人群往桓王妃那邊看去。

說是圍欄,其實十分簡陋,布條系起來圍了幾棵樹,圈了個地界,擺了幾十張桌子,就算賽場了,畢竟真水準在哪兒都能發揮穩妥,在座的都是有修養人士,都能理解‘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八個字。

第一場是“字”,考生随意發揮,半個時辰須得作完,如今已過了三刻,便有許多人交了答卷,桓王遙遙望向身穿月白色便服的王妃,眼中帶了一絲急切。

桓王妃鎮定自若,掩飾住被趕鴨子上架的窘迫,行雲流水十分順暢,恰巧在桓王剛站在此地不到一盞茶的時光,便寫好了一篇。

唯一美中不足是,她在寫花押的時候,不小心将周敬端常用的“桓”字寫了上去,她沉默良久,只得強行改作“桓王妃”。

不過在外人的眼中,倒像是她在暗中炫耀着自己的身份。

尤其是有心之人,例如華儀郡主,偷偷去瞧她的字時,被這傲氣十足的花押給氣得咬碎了銀牙。

一出圍欄,就見桓王在出口處心事重重地等她,王妃揚眉看着他,意思像在說:愁什麽,都給你搞定了。

桓王此時哪還有争強好勝的心,他氣血翻湧,只想問個明白,被冷風一吹,卻又明白這事兒不好開口,問了能有什麽好處,能被周敬端看上是她的福氣,她只用過她的悠閑貴婦生活不就好了。

可她認為,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心生愛慕,況且是他們這類特殊的、七年沒有見過的夫妻,是怎樣的執着,從前又發生過什麽故事,才能得到這位天之驕子的垂青?

在她的印象裏,這位王爺,在半個月之前一直都是個陌生人,不過空挂着夫妻名分罷了,他們又能有多大的前緣?

滿心問號,直到見着王妃那張牌匾臉之後,都被她按回了肚子裏。

她總覺得,如果這麽貿然問下去,一定有什麽後果在等着她。

于是她只是輕輕一笑,湊過去捏了捏王妃的小臉,說道:“你真棒。”

同時出來的趙燕趙公子聽見這話,差點沒一個跟頭栽倒。

桓王誇人?聞所未聞,怕不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吧。

桓王不捏她不要緊,一捏,兩人就再度頭暈起來。

有過數次經驗的二人只是互相攙扶了一下,防止對方昏倒,在外人眼中更像是夫婦之間的膩歪,獨身多年的趙燕看着兩人抱來抱去,不免小聲壞笑着調侃:“大庭廣衆,光天化日啊。”

周敬端拿回了自己的身子,一睜眼又是滿臉被冰凍過的木然,他面無表情地,一把将桓王妃再度攬進懷裏,揉揉她的肩,又矮了矮身子,将下巴擱在她的肩頭:“娘子辛苦了。”

王明珠羞澀之餘,又瞧見華儀郡主在不遠處,裝作不在意地往這邊瞥,卻正正好好瞥見這一幕,氣的臉都要擰起來了。

不過她可沒工夫炫耀,馬上就是“琴”的較量了,重點是,她不通音律。

她先前剛經歷過一場內心的天人交戰,把到嘴邊的話死死咽回去,已費盡了她的心思,她已山窮水盡,完全想不出該如何應對了。

所以她索性破罐破摔地,回頭抱了抱她家桓王爺的腰,沉痛道:“王爺,我盡量不拿倒數第一。”

周敬端揚了揚眉毛,這在他臉上已經算是很大的表情了,他似乎很開心地拍了拍王妃的後背,寬慰她:“第幾都不打緊,家裏東珠有的是,實在不行,等六月我親自給你撈。”

這句話正好戳中王明珠的心窩,她眼淚都要掉出來了,趕緊跑去琴賽那邊候場。

周敬端就這樣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走遠,回頭卻還發現有個趙燕在眼含深意地看着他,他一挑眉,意思是:有意見?

趙燕拍拍手,道:“你還是以前那個周敬端嗎?你當年,凡事都要争第一,不把第二幹稀碎都不罷休,莫非在邊關吹了七年風,被吹得摧枯拉朽,胸懷寬廣到這種境地?”

周敬端斜了他一眼,略帶着一絲炫耀的意味,道:“等你有了心上人,再和我論這個。”

趙燕笑而不語。

琴賽并不是所有人一齊上場的,要随機抽取挨個來,每人一盞茶左右的時間,坐在涼亭中,也是自由發揮。

不過在王明珠那裏,自不自由都無所謂,反正她很自由,自由到連一首曲子都不會,只得随心所欲,瞎彈一氣。

人倒黴是連着來的,她剛走到琴的賽場,就被抽中了簽子。

她遠遠地瞧見華儀郡主那個大宮女的身影,疑惑的是她主子在這邊,這家夥怎麽溜得那麽遠。

她也只是想想,兩只手伏在琴上,看似淡然,實則淩亂。

五哥,我錯了。她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聽你教琴。

她作勢要臨場發揮了,剛随手彈了幾個跑到天邊外的音,就被指尖突然傳來的疼痛驚了一跳,往琴身上看去,七弦竟被她彈斷了。

王明珠不動聲色地捂住流血的手,捉起那根弦捋直後,在斷裂處看到了整齊的切口。琴弦由蠶絲制成,輕易不會斷裂,更何況是趙家收在明園裏的好琴,就算年代久遠,也不至于彈兩下就垮。

她默了默,不曉得該高興還是該憤怒,最後突然大叫一聲:“哎呀!”也不曉得是不是腦子遲鈍,以至于慢了半拍。

她趕緊擠出兩滴眼淚,甚是委屈地棄琴而去,出了賽場直奔桓王那邊,趁華儀郡主還沒和周敬端搭上話,趕忙嬌滴滴地撲了過去:“王爺!妾身手好疼!”

她直視周敬端的眼睛,趕緊又擠了些淚,對方緊張地握住她的手查看傷勢,目光卻與她相對,內裏的意思明顯就是:你裝蒜。

王明珠才不管蒜不蒜的,能膈應華儀郡主就趕緊膈應:“嗚嗚,我好難過,王爺快抱抱我,我的手傷了,接下來的比賽沒辦法參加了,好遺憾啊。”

周敬端分明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絲喜色,在心裏責備這個人真是不知輕重緩急,然後不緊不慢地道:“啊,我的明珠好慘。”

王明珠頭回從他嘴裏聽見那四個字,聽得她心裏砰砰地亂跳,一時間臉都要紅成血色了。

“可是,”周敬端繼續淡淡道:“之後的詩賽,用不上手啊。”

王明珠輕輕地瞪了他一眼,一旁的趙燕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日更,新年快樂,請個小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