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買一送一
皇帝一定曉得他弟不吃蔥。
“周敬端”不敢細想,他這一驚,後背都滲出了汗珠。
難不成皇帝早就看出來了?
那依着他們天家人信佛信道的執念,會不會把自個兒看做不祥的化身?萬一日後再有個什麽仗要打,臨到陣前倆人忽然換了身體,豈不是影響整個戰局?為了他好弟弟的名聲,也為了他的家國大業,豈不是要就地把王明珠一砍?
“周敬端”捏着瓷碗,心裏頭百感交集。
難怪春獵的時候,皇帝總盯着他倆笑,原來是笑裏藏刀,在他眼中,自個兒早就是一具屍體了。
華儀郡主見他渾身僵硬,擔憂地問了一句:“端哥哥怎麽了,是不合胃口嗎?”
周敬端深吸一口氣,心中突然有了種“老娘死都要死了還怕你個球”的悲涼壯烈感,大事當前,華儀這點小栽贓算個什麽,反正不知道皇帝什麽時候辦自己,以後過的每一天都是最後一天。
就算是最後一天,她也要拖着華儀郡主下地獄。
周敬端突然換上一副不符合他日常言行的表情,沖着華儀郡主笑,笑容裏帶着一絲不容易察覺的崩潰,道:“太好吃了。”
華儀郡主羞澀地掩面。
周敬端繼續:“以前怎麽不曉得,妹妹有這般好手藝。”
華儀郡主将頭撇去一邊,似乎臉都紅了,半晌後急急忙忙奔出去,大概是自己開心到沒邊兒了,要出去撒撒歡。
她出了門,周敬端這才有空偷看桓王的筆錄。
薄薄一小本,幾乎沒什麽重量,他再度翻開,書頁上密密麻麻地寫着字。
第一頁:建興元年七月初七,與和瑗猜燈謎,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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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興元年八月二十,與和瑗下将棋,再勝我。
建興元年九月十一,與和瑗鬥蟋蟀,再勝我。
建興元年十月初五,與和瑗打架,我勝。被父皇責罰,略有不服。
建興元年十一月二十九,與和瑗、五郎賽蹴鞠,我一挑二,大勝。
......
桓王的筆錄十分簡略,沒有許多廢話,和王明珠的大相徑庭。
周敬端幾頁看下來,發現桓王幼時的日常幾乎都和永明郡王許和瑗有關,其中或多或少摻雜了她五哥和景王,甚少有其他人,可見當年的兩人有多要好。
一直看到建興四年十二月十八,那一日沒被寫上任何字。他起初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亦或是桓王忘記了,琢磨了一陣才想起來,那時她才十歲,永明郡王一代谪仙人物,死在了大雪紛飛的日子。
他繼續翻下去,餘下的文字變得寥寥無幾,建興六年三月後,直至建興十年七月,中間沒有任何記錄,也不知曉發生了什麽大事。
就連王明珠自己,對這段時間的記憶都很模糊。
他翻至下一頁,看到建興十年七月十七,這日子他熟,是他們兩個大婚那天,上面只簡略地寫了幾個大字。
成婚,未見明珠,赴邊關。
字跡比前幾頁那些看着穩重成熟了許多,隐隐露出鋒芒,略有些豪放不羁,看着像是新墨,大概是桓王回來後補上的。連筆錄都沒留下就走了,看來他心裏真的記挂着邊疆百姓。
太和四年十二月初六,歸京。
太和四年十二月初九,答應明珠去揚州,莫忘。
太和四年十二月二十五,詩會,明珠與我,奪字魁首。
太和五年元月初三,明珠紮馬步,有魄力。
太和五年二月十八,明珠練弓,三發不中,依舊很棒。
太和五年三月初一,明珠練劍,難以描述。
太和五年三月初二,春獵,明珠切鹿肉給我吃,端虎鞭酒給我喝,我......
後面的字被桓王用墨點蓋住了,他左看右看還是看不透。
下一頁是空白的,或許是這段時間裏日子太平淡,沒什麽可圈可點的。
周敬端悄悄地把冊子塞回書架。
他的心裏,一陣火燎似的熱,心跳得奇快,看完桓王的小內心戲後,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他深吸幾口大氣,突然在房中聞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略有些熟悉的香味。
“周敬端”在王府一貫用的是木香,亦或是擺上些水果,以得果香,這樣天然的味道令人沉醉。
他不記得家裏有什麽花朵香味的東西,就算有,也會被他丢回庫房,幾乎不用。
那股香氣令人十分迷醉,影影綽綽地勾人,帶了些挑逗的意味,周敬端仔細回想,才明白過來。
是他還在自個兒身體裏時,在城西聽雲茶館裏,聞到的助興香。
華儀郡主還真是省事,到黑市裏單挑一種香料買,這香料如此特殊,不但能令女子心動,且能令男子行動。順帶着買一送一,不但讓王明珠聞了聞,又讓“周敬端”聞了聞,可惜這倆人中,沒有一個是她親親愛愛的端哥哥。
可這香料放的那樣隐晦,不是他仔細聞都聞不出來,難不成桓王意志不堅定,只放這麽一點點都能把他給勾起來?
周敬端看了一眼沒被他吃完的蝦仁蛋羹,大致明白了劇情。
現在他寧可被皇帝拖出去祭旗,也不願意跟華儀郡主那個什麽。
說誰誰來,華儀郡主這就闖進了書房,她眼神奇怪地盯着臉紅心跳的周敬端,仿佛做出了很大決心似的,走了過來。
周敬端在心裏道:姐姐,這會兒你就別裝純了,明明是個五百年道行的黑山老妖婆,偏裝成剛滿六歲半的純情小白兔。
華儀郡主溫涼的小手輕輕放在周敬端的臉側,撫摸着對方泛紅的耳朵,所圖為何,已經不必明說。
她似乎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眼眶濕潤着,唇如丹齒如貝,是那樣一個顧盼生姿的大美人。她道:“端哥哥,你還記得曾說過,我是你最惹人疼愛的一個妹妹嗎?”
周敬端咽了咽口水,恍惚地點點頭。
“事到如今,我仍想問。”華儀郡主扒開周敬端胸膛處的衣裳,一只手顫抖着探了進去,她眼中已露出瘋狂的神色:“當初為何不同意納我為妾,難道我就不配做你桓王的側妃嗎?”
周敬端一邊難以自持地摟住華儀郡主,一邊抽空琢磨,原來這厮就是景王口中那個進門未遂的小妾,難怪一直抽風刁難她,沒把她王明珠推進水裏算客氣的了。
他腦子昏昏沉沉的,嘴也不聽使喚了,周敬端胡亂地湊了句最能符合當下場景的屁話,回了出去:“配,只是你年紀太小,我又随時會死在戰場上,我不願意讓你做寡婦。”
華儀郡主聞言更激動了,看着比他這位吃了藥又聞了香的更急切,她迅速霸占了周敬端的唇齒,還扒着她表哥的腰帶,也不知道在宮裏對着枕頭演練了多少次,總之出奇的順暢。
周敬端迷迷糊糊地想,那日他們兩個沒有圓房,桓王本着自己的說辭,臨到陣前,只差最後一步,竟能忍住按兵不發,實在英雄。
若是叫“周敬端”來,他一定把持不住。例如現在,即便他沒有過經驗,也有些情不自禁。
他猛地一清醒,對了,說辭,桓王說過自己命格特殊,二十八歲之前不能,不可以。
怎麽,難道就連華儀郡主都不曉得桓王命格特殊之處,難道他那天真的在诓自己?
或者其實不是胡謅的,而是他真有隐疾?
看那日、這日桓王身子的反應,倒不像有隐疾的樣子,瞧着威猛極了。
不行,他可不能在這兒把桓王的純潔給毀了。他桓王可以做到的事情,“周敬端”也要做到。
于是周敬端沉下心來,冷眼看着華儀郡主,從地上拽回自己散落的腰帶,拽下腰帶上綁的随身匕首,一咬牙一使勁,狠狠紮進自己左手手心。
不紮右手是怕桓王耽誤練武,紮了之後才想起來,這樣會影響射箭,不過他顧不了那麽多了。
他下的決心很大,血直飚到書桌旁大瓷瓶上,青紅交彙,有些別樣的好看。
華儀郡主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桓王的手,大驚之下,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我......”
周敬端疼得揪心,眉毛擰成一團,好在他總算找回了清醒,傷口随意拿方才被撕碎的布條一裹,在心裏頭念叨着“周敬端周敬端”,丢下滿臉是淚的華儀郡主就往外沖。
華儀郡主帶着哭腔喊了句:“端哥哥!”
周敬端好不容易忍下髒話,他才不回頭。他這會兒心裏什麽也想不起,只念叨着桓王的名字,祈求清醒還能再多一些。
他翻身上馬,一刻也不猶豫,快速往城東門奔去。
一路上,他一直念叨着,而後嫌不過瘾一般,嘴裏也喊了出來,在幾乎寂靜的大路上策馬奔騰,左手帶血,活像個神經病。
‘周敬端’這三個字像是鎮定元神清心明目的良藥,他一路趕一路喊,喊到最後,嗓子都有些沙啞。
總算是趕到了廣德寺,寺門已閉,他便把缰繩胡亂捆在拴馬樁上,逃命一樣沖向後門,憑借桓王的力量身手,翻進了寺院裏。
□□時傷口又裂開了,他不管不顧地沖向關押“王明珠”的廂房。
同時心裏念叨着祈求着。桓王光風霁月,這輩子一定沒翻過牆,所以翻進寺院沖撞佛靈這筆賬就算在她王明珠頭上罷,反正她這輩子胡鬧慣了,犯下多少罪過,也不差這一條,屆時到了地府閻王殿,要論功過,定要把這筆算在她頭上,就是給佛陀磕一萬個頭她也認。
“明珠,王明珠!”
他怕更多人識破,趕緊換了個名字喊,喊着喊着就趕到了廂房那處,果真如他所料,華儀郡主心黑手辣,給桓王下了助興藥,另派人暗殺王妃,就算她今夜不得逞,只要王明珠一死,她總有一天會做新王妃。
難不成是春獵那日,桓王妃掙了些好名聲,叫她感覺形勢不妙,才下定決心要用殺招嗎?
周敬端什麽多的也沒帶,就揣着一把匕首,上面還沾着自己的血。他慌忙跑向被人撞開的廂房大門,生怕進去只能看到王明珠的屍首。
他的身子一直沒換過來,不會就是因為......
他不敢多想,一腳踏進廂房大門。
廂房內極度熱鬧,不僅有身穿夜行衣的死士若幹,還有負傷的和尚若幹,以及地上坐着的,他的王妃一名。
他來不及看清局勢,上去就一腳踹開了王明珠身前拿着刀的死士,又一個猛虎撲食擋在一臉血的王明珠面前,視死如歸地打算給人擋劍。
身後人的呼吸尚有溫度,他懸着的心稍稍一落,至少沒來晚。
好在那被踹開的家夥似乎是在場最後一個有心跳的死士,他本就身負重傷,被周敬端這麽一踹,直接翻仰過去,被反應過來的和尚拿棍子一敲腦袋,就和他的同夥一并,下去找黑白無常喝茶了。
周敬端大口喘着粗氣,回頭去看王明珠的模樣,對方渾身是血,眼睛亮的吓人,兩只胳膊俱有輕傷,大概沒有危及性命。
他被對方臉上的血給吓頹了,自身失血過多加上心肝落地,心裏一放松,大氣一出,頓時有些頭重腳輕。他腿一軟,不管不顧地趴在王明珠身上,右手環住她的腰,輕輕嘆了口氣。
王明珠見他這幅狼狽模樣,趕緊問:“疼嗎?”
“疼,也吓死我了。”周敬端在她耳朵邊呢喃:“差一點,差一點我就......爺爺的,等傷好了,一定找華儀那娘們算賬。”
王明珠不被察覺地一笑,保持着被桓王抱住的姿勢,沖屋內的和尚們道:“感謝諸位高僧施以援手,如若沒有貴寺的幫助,我今日恐怕就交代在這裏了。”
其中一個看着像頭兒的僧人毫不客氣,似乎早就認識桓王夫婦,他哈哈大笑道:“殿下與娘娘和我們寺有不解之緣。當日修繕還是承了殿下的恩典,這點舉手之勞不足挂齒。”
周敬端一面頭暈,一面心想:桓王一直提廣德寺,還為此地重修出過力,是與他的命格有關嗎?
他日後,會出家來做和尚嗎?
作者有話要說: 王明珠同志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