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水落石出
車廂內一陣沉默。
桓王眼神瞬間陰沉,眸中似乎醞釀了無數狂風暴雨,牙關也咬得死死的。
王明珠突然有些後悔提起此人。
過了一會兒,周敬端才緩緩吐了口氣,不知是否把怒氣和難過都清了出去,他扭過臉瞧着十分緊張的王明珠,道:“确實如此。不過,我只護華儀這一次,往後若再有僭越之事,我就不管了。”
永明郡王在周敬端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王明珠懂了,她将頭輕輕靠在對方肩上,兩人一路無言。
到了刑部,由獄卒領着,往一黑洞洞的小屋子裏走,屋內極其潮濕,血腥味重,尋常人無法忍受。
被捆在老虎凳上的人已奄奄一息,頭發散亂,衣衫盡是血跡,全無昨日之風采。
王明珠看着墨郎君身上的傷痕,有些不忍,躲在了桓王身後。
獄卒将供詞遞給二人,周敬端看也不看,轉手交到了王明珠那裏,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眼神淩厲,不怒自威。
王明珠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供詞,上面只寫了他承認自己下藥誣陷王妃,是因為對其心生愛慕。至于幕後主使,他只說是自己,其餘就沒什麽可看了。
墨郎君下的藥和華儀郡主用的一模一樣,時間又那麽緊湊,她不信有這麽巧的事。
她偷偷瞥了一眼桓王的臉色,後者眼神不善,盯着血肉模糊的墨郎君一直看,若目光可以化作實質,墨郎君早就被他千刀萬剮了。
王明珠擺擺手吸引桓王注意,後者分神看向她,她便用包的嚴嚴實實的大蘿蔔手往自己脖子上劃了劃,再眨了眨眼,希望對方能憑借兩人這麽久的默契,看懂這動作。
哪知桓王壓根沒接收到她的眼神,見此便迅速站起,沖向墨郎君,似乎打算一拳将罪人就地正法。
“哎哎哎!”王明珠趕緊去攔:“我是說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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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王又看了她一眼,不情不願地,順手劈向獄卒後脖頸,将人打暈在地。
王明珠見此,忙在心中掂量了一陣,又在腹中措了措辭,出口就是沉甸甸的一句話:“華儀郡主已經招了。”
墨郎君垂着頭,沒人看得清他的神色。
王明珠只是賭,并無十足的把握,見此心中一沉,難道押錯了寶?
她心中惴惴不安,說完這話,走近墨郎君,看着對方被竹夾板夾紫了的十指,略有些惋惜地道:“你這雙手,以後再不能彈琴了吧。”
墨郎君依舊一言不發,無聲無息地挂在那裏,整個人好像死透了一般。
“華儀郡主是風雅人士,也甚善琴,乃是京中琴之魁首。只可惜往後再沒有人能聽出她琴聲裏的愁苦了。畢竟千金易得,而知音難求,墨郎君,你說對不對啊?”
墨郎君整個人顫了一顫,終于把頭擡了起來。
王明珠頓了頓,繼續道:“不過,若是你有命離開這裏,由我做主,倒也不是不能成全。”
她趁機回頭瞥了一眼桓王的臉色,他表情和緩了許多,只不過嘴角依然抿成一條線,看樣子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墨郎君沙啞的聲音飄了過來:“王妃想要什麽?”
見他态度好了起來,王明珠心中大喜,居然押對了。她一臉高深莫測,道:“我要你把華儀的計劃都講出來。”
墨郎君死氣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原先俊美無雙的臉也已被毀了大半,他蒼涼地苦笑了一陣,道:“華......和瑤已經招了,王妃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呢?”
王明珠聽這稱呼,被肉麻了一下:“有別人想知道,你講吧。”
“我是和瑤的琴藝教習,多年來一直服侍在她左右,她對我有知遇之恩,就算是為她死了,也沒什麽。”
“她本要從長計議,先瓦解王爺與王妃間的信任,從中挑撥關系,再逐一擊破。誰知多年敗壞王妃人品,竟被春獵一朝挽回,朝中不少人對王妃的看法變好,就連皇帝也誇贊了幾句,和瑤回宮後,有些心急,問我該怎麽走下一步棋。”
王明珠在心中冷笑:合着你才是那個下棋的人。
“我便講了個破釜沉舟之法,由我污蔑你的清白,再由她去......去完成心中所想。誰知道竟漏算一步,王爺歸京這麽久,居然還未與王妃圓房,否則,這第一步就算成了。”
桓王目光冷冷的,上下掃了一遍狼狽的墨郎君,什麽也沒說。
隔壁牢房傳來鞋底摩擦稻草的聲音,墨郎君大約沒聽見,繼續道:“王妃被關押後。按照計劃,和瑤先去探口風,想來是探到了好的結果,大約也已得手了,否則王爺的臉怎麽能這麽黑。”
周敬端臉上仿佛挂了冰碴子,王明珠從沒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他道:“你漏算了兩步,本王豈是那種輕易被蠱惑之人。”
活活吸了兩次助興香的王明珠很想插話:不,是我,我才是那個不容易被蠱惑的人。
墨郎君一愣,笑聲很是凄慘:“我漏算了三步,沒想到桓王久不居京中,竟還有人手安插在各處,刺殺未成功,這下子滿盤皆輸,實在沒有勝算了。你們要殺要剮,都沖我來,所有計劃都是我出的主意,與和瑤沒有關系,她只是......在錯誤的時機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罷了。”
王明珠聽他這一番刨白,本該憤怒的她,卻只平靜地道:“華儀郡主也漏算了一步,她以為桓王對未見過面的妻子毫無感情,所以才會與你合謀。可惜,可惜,若無此差錯,你們本該成功的。”
墨郎君也不解:“王爺與王妃,分明先前從未見過,只相處了兩個多月,何來的感情?”
王明珠也回頭看向桓王:“這就要問王爺了。”
她步步緊逼,抓住周敬端的領口,眼睛又大又亮:“難不成,王爺對我一見鐘情?”
隔壁牢房再度傳來鞋底摩擦稻草的聲音。
周敬端看着她期待的表情,無奈地道:“對,先一見鐘情,再日久生情。”
墨郎君虛虛地苦笑了幾聲,嘆道:“原來王爺喜歡這一款的,和瑤大約窮盡此生也無法得逞了。”
王明珠又問了華儀郡主豢養死士的細節,墨郎君說那些都是許家的勢力,他也不甚清楚。其他的細枝末節再交代了一番,周敬端才用冷水将地上躺了許久的獄卒潑醒。
獄卒醒來後一臉戒備地握住長矛,緊張兮兮地看了看門外,又摸了摸腰間的鑰匙,才略松了口氣:“王爺娘娘無恙吧?”
周敬端面無表情:“無恙。你突然間就暈過去了,并無人劫大牢。”
王明珠欽佩自家王爺的臉皮,臨走前又拍拍獄卒的肩膀道:“注意休息,一日三餐按時吃。”
獄卒十分感動:“多謝娘娘關懷。”
周敬端挑眉看向王明珠,後者趕緊攬住他的手臂,一齊拐進了隔壁牢房。
隔壁牢房中,有兩人一坐一站。
獄卒見了此二人,吓白了臉,着急忙慌地要跪下行禮,其中一人擺擺手,令其退下。
王明珠行了一禮:“見過陛下,景王殿下。”
坐着的那個面上陰晴不定,站着的那個倒先笑着開口了:“你們這一對夫妻,真有意思。”
桓王不說話,王明珠也不吭聲。
景王于是湊上來拍拍周敬端的肩,言語中頗有調侃之意:“沒想到敬端是個,嗯......貞烈人士。”
周敬端的嘴角抽了抽。
皇帝斜了景王一眼,後者立馬規矩地往他身後一站,臉上笑意不減。
“就按你說的辦。”皇帝正了正神色,道:“将華儀關在你的地盤,給許家一個警告。朕再去查一查死士的事兒。敬微你也別閑着,用你的關系搞清楚,許家到底在和誰合作。”
景王領命,悠哉悠哉地告退。
皇帝略帶思索地看着面前兩個人,最終沒把心緒表露出來,他向着桓王道:“朕此番虧欠于你們夫婦,可以許諾給你們一個好處。”
王明珠在背後悄悄拍了拍桓王的背,桓王立馬道:“臣弟想去瞧一瞧揚州風光。”
“也是。”皇帝微微一笑:“你自小沒出去玩過,塞外風霜大,也算不上玩耍。那就去罷,替朕瞧瞧揚州煙雨。”
回府的馬車上,王明珠問:“不再去看看你那好表妹?”
周敬端淡然道:“看她作甚,擾我清淨。”
王明珠似笑非笑道:“這般無情。‘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這話可是你對她講的,還說要照顧她一輩子,好一個兄妹情深,我與二哥五哥,都沒那麽親密。”
周敬端默了默,緩緩道:“她那時候才七歲,居然還能記得這句話。”
王明珠不解。
“我十五歲時,去祭拜永明郡王,在墓前遇見了尚且年幼的華儀,山上桃花随風紛飛,我想起這首詩,悲切之下,就對她說,我會替你哥哥照顧你一輩子。這首詩的下一句,才是我要感嘆的。”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因永明郡王所托,我一直拿她當妹妹看,從來沒有逾矩的地方。原諒我太晚察覺到此事,否則,若早些斷了她的念想,她如今大概早就嫁給一合适的夫君,與其暢快地過一生了。是我的錯。”
王明珠心想:你這木頭一樣的人,二十歲之前只想着打仗,成親當晚還撂下我跑了,能知道華儀喜歡你才是有鬼。
周敬端看了看她,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我有一事還要問問王妃。”
王明珠絲毫沒有覺察到危險,她仰着頭,一臉疑問。
“王妃昨日興致有多好,才會往茶館跑?還點了個飄飄若仙的琴師,這也就罷了。你今日十分遺憾地看着那什麽郎君的手,像是很惋惜的樣子,哦,王妃心疼他嗎?還要留他一命,依我看,不是為了成全他對華儀的一腔愛慕,是為了成全你的一腔私心吧?”
桓王板着臉,咬牙切齒地說罷,似乎他也很遺憾。與王妃不同,他遺憾的是沒能在牢裏把墨郎君一掌劈回娘胎。
王明珠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活像泡進醋缸裏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
“王爺方才在牢裏,還承認了對我一見鐘情,怎麽這會兒又開始呷醋了?”
周敬端強行撇下嘴角,面無表情道:“再多說一個字,揚州我自己去。”
王妃又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日更,開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