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路邊算命

如坐針氈的趙達猛地蹿起來,見救星一樣拽着來人的衣袖。李大人是一個黑紅色面皮的漢子,人高馬大,走路虎虎生風,被他這麽重重一拽,微皺了皺眉。

桓王昨日到時,揚州總兵李正辭恰有繁忙軍務在身,一時脫不開,直至今天方才得空來拜見。

李正辭早年在京城軍中當過校尉,聽過桓王威名,今日一見,不敢怠慢,跪在地上敬重地行了個大禮,桓王掃了一眼,終于開了金口,說出今天第一句話:“平身。”

趙達汗都要淌下來了,他實在不曉得要怎麽招待這位,趕緊把李正辭扯到一邊,急切地道:“你在他手下待過,快想個法子,怎麽哄這位高興。”

李正辭揚了揚濃眉:“王爺平時就不茍言笑的,難不成要逼着一個天性沉默的人說貫口?”

趙達與李正辭有些熟絡,他捶了那人一拳,偷偷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玩酒盞的桓王,見他沒什麽異色,便小聲地大倒苦水:“你是不曉得我這兩天過得什麽日子。桓王油鹽不進,不收禮不應奉承,安排人給他跳舞他也不看,請他吃滿漢全席他也不愛,我真是......不曉得造了什麽孽。”

李正辭不可置信地看着矮他一頭的趙達:“你居然安排人給桓王跳豔舞?”

趙達仰頭看着他:“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別以為你偷偷養舞姬這事兒沒人曉得,騙得過你夫人,可騙不過我。”

李正辭也捶了他一拳:“咳,就事論事。桓王有一正妃,你可知道?”

趙達道:“正妃怎麽了,你有正房夫人不還養......”

李正辭微紅着面皮打斷他:“有正妃,且無側妃,那還了魂的景王殿下曾想過把華儀郡主塞給他做小,都被他一紙血書給拒了。你想想,永明郡王的妹妹,那是何等風姿,又是桓王看着長大的,在心裏的位置,居然都抵不過那個正妃。景王回京不過幾個月,與王妃正蜜裏調油,你這時候讓人給他跳豔舞,純屬吃飽了沒事幹。”

趙達委屈地擠着臉上的肉:“我這不是......看他身邊也沒帶什麽人嘛。”

兩人在這邊嘟嘟囔囔地,聲音放的極輕,卻幾乎都被耳聰目明的周敬端給聽見了,他慣常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依舊平靜,只是定定地瞧着面前的琴師,以及那把琴,目光沉重,飽含深意,外人見了,還以為他在看奪妻仇人。

李正辭給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人立馬端上來了幾件做工精巧的簪子,鑲着碧玉,盤中另有幾條劍穗,上面也挂了同樣色澤的碧玉,湊在一起十分般配。

原來這人早有準備,趙達松了口氣。

桓王見了,總算露出了看起來像是滿意的表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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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珠那邊,剛從浮雲觀腳步虛浮地邁出來,精神不大好。

她先是被七彩神教內名不副實的狗屁堂主教了一番車轱辘廢話,又被魏青魚那毛沒長齊的小兔崽子言語調戲了一番,再被這人一同忽悠,稀裏糊塗地入了七彩神教,不單捐了銀兩,還供了教主的小小石像在後院。

王明珠心裏百感交集,她少說也嫁進王府七年了,先不論這七年裏有多少是虛度的,她這歲數起碼是夠了,可有朝一日竟被那麽輕浮的小兔崽子撩了發絲,小心肝還突突地跳了一陣,實在不像話。

她這會兒恨不得把“美色誤人”四個大字貼在腦門上。

可她終究是凡人,是凡人,就躲不過七情六欲,所以她只郁悶了一會兒,就把方才那事兒當做個廢紙随手丢了。

難怪七彩神教在揚州那麽受人追捧,感情一大部分女信徒都是被這類模樣的人給勾進去的。

剛在街上魂不守舍地走了一會兒,就聽見路邊幾個還豁着門牙的半大孩子,整齊劃一地念叨着她在紙條上看過的打油詩:“揚州柳,畫舫游,金雀才落玉梢頭,誰羨京城笙歌久,富貴浮雲帶不走,今生虔誠換來世,平安幸福年年有。”

王明珠簡單粗暴地剖析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揚州美景真是好啊,誰羨慕京城的達官貴人呢?這輩子的錢都帶不到下一世,不如入我神教,誠心祈禱做信徒,換來下一世富貴榮華。

貪心不足,有了這一世,還想着下一世,不單想,還盼着要有錢有權有美人,若真有這等事,那豈不是達官貴人遍地走,錢倒顯得不值錢了。

王明珠好歹是正經讀過書的,家教森嚴,自小知道便宜不會白讓人占。這七彩神教在她之前不知籠絡了多少有錢婦人,湊了這麽大一筆銀子,所圖為何,讓人不得不提防。

她這邊皺着眉頭慢悠悠地走,不知為何在一處算命攤子前停了下來,她乍一看到賽半仙兒那張青黃交錯的滄桑老臉,被活活從思考中拽了回來,失神了片刻,才聽清對方在說什麽。

“好心的闊小姐呦,老道我看你愁眉不展,似是有心事?”

王明珠被他“小姐小姐”地一喊,心裏有些歡喜,哪個姑娘不想人誇她年輕呢,可聽了後半句,又有些煩躁,她看上去就那麽像沒主意的冤大頭嗎,怎麽七彩神教要使計拉攏她,這路邊的算命瞎子也要坑她銀子。

她幹脆利落地往面前的椅子上一坐,也不管它沾沒沾灰了,大大咧咧地從荷包裏掏出一錠銀子拍在搖搖欲墜的桌案上,道:“不是賽半仙嗎,你來算算我在愁什麽。”

算命的一見銀子,笑的只見牙不見眼,滿臉褶子被他強行扯了起來,像一副生龍活虎的塞外風沙圖——當然是王明珠三歲那年瞎蘸墨水畫的,沒什麽美感可言。

王明珠心想,她今天算是精彩了,先是碰見個狐貍精一樣的,又碰見個長得十分抱歉的。

算命的也不裝模作樣地掐指了,直截了當地胡扯八扯:“小姐這個年歲的,不是在愁閨中友,就是在愁姻緣。”

王明珠搖搖頭,非常嚣張地大笑:“你算錯了,我一點都不愁這些。”

算命的不知抽了哪根筋,也學着她的樣子搖搖頭,末了道:“老道我能看出小姐的運勢,這會兒大約是既沒有閨中密友,也......哎?竟然已嫁人了,奇怪奇怪。”

王明珠一只手支着頭,期待着此人還能扯什麽淡。

“夫人此生親友緣薄,早年辛苦,有一劫數幼時已過,往後不大影響。二十四五有一命定好友相交,此後順風順水,雖偶有血光,但不再有大劫大難,是個富貴閑人命,運到好如春,哈哈,運到好如春。”

她再一次聽到運到好如春這五個字,有些詫異,便問:“我幼時哪裏有過劫數?”

算命瞎子侃侃道:“大概是夫人那時年紀略小,一時不記得了罷。”

王明珠自認記性良好,小時候與她幾個哥哥在京中四處游玩的記憶還很清晰,從小挨過的打也銘記着,要說這輩子什麽災稱得上劫數,大概就只有華儀郡主,可幼時她壓根不認識這位,哪兒來的劫。

所以未必是她的命有問題,而是這人太過扯淡,編瞎話也不找個合适的人編。

算命瞎子不給她思考的時間,繼續道:“可小姐分明是童女命,居然也順暢嫁人了,至今未有子嗣吧?”

王明珠點點頭。

老道也跟着點頭:“那就是了,此生......等等,怎麽還有個女兒,哎,這位夫人,你的命屬實混亂,老道我走遍大江南北,就是在京中也呆過,幹這一行這麽多年,頭回見到這麽詭異的命數。”

又看他神叨叨地掐起指尖,神情十分認真,嘴裏念念有詞,大多數都是王明珠聽不太懂的,過了一陣子,這位邋裏邋遢的老道就差當場跳一段大神,才勉強安靜下來,皺着眉頭,緩緩道:“不對,不對......夫人,你的魂魄與另一人綁在一處了。這......世上竟有這麽巧妙的安排,老道我今日真是長見識了。”

王明珠一聽,想着他總算看對一處,眼睛都亮了,把銀錠子往他那邊又推了推,道:“說詳細點。”

“老道我幾十年前曾在一本殘卷上看到過,确實有這樣奇怪的古法,将兩個難得的童子童女,用一種非常陰邪詭異的手段連接在一起,此後二人性命相連,壽數共享,且此生必須與對方婚配,否則就是互相殘殺、萬劫不複的死局。”

王明珠聽愣了,一時間不能相信。

傳說那童子命,是天上被貶下來、亦或是偷偷跑下來的小道童所變,小時候長相極讨人喜歡,一般都生的一副清俊皮囊,只是大多壽短,有的十歲上下就一命嗚呼,有的挺過二十多歲便咽氣,短短一生必多災多難。傳聞中永明郡王就是天生的童子命,童子下凡驚才絕豔,在人間走一遭看看美景,十四歲就早早地回天上去了。

童子下凡沒那麽輕松寫意,還要歷經五個“童子關”,分別是命關、婚關、病關、厄關、勞關,顧名思義,童子命必九死一生,婚姻不順,常病常倒黴,勞心勞力,實在是苦。

王明珠呆呆地坐着,一時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腦海裏炸來炸去,混亂不堪,半晌,她才還魂了一般地,七拐八拐道:“所以桓......我......他,他的禁忌就是這個嗎。”

算命的一臉高深莫測,也不曉得是否看破了她的身份,只自言自語道:“這古法高深的很吶,就連老道我也不清楚是在什麽樣的機緣下又如何施的,如此逆天而行,就連婚關都能給化了,施法的人少說也是個隐居地仙。夫人若嫁給那位魂魄相連的人最好,若沒嫁,可要趕緊想着合離了。”

這事兒可大了去了。王明珠本就不大機靈的腦瓜子裏嗡嗡響,太陽穴也突突跳個不停。當朝桓王、邊關主帥,與她的魂魄綁在了一起,這就能解釋每日為何換身子了。

桓王那副樣子,看着可不像知道這事兒。那麽到底是誰暗中促成了這場姻緣?又所圖為何,憑什麽偏偏選中她?她一時想不明白。

她最後看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的老道士,眼中情緒複雜,将銀兩擱下,道了聲謝就晃晃悠悠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

王明珠的小腦袋瓜,能想得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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