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秘密賬簿
周敬端将一本嶄新的厚簿子扔在桌上。
面前那個長相平平毫無特征的男子見他沒有其餘吩咐,便一拱手,緩緩退出房間,走的是窗臺。
下揚州之前,景王不曉得從哪兒知道他被皇帝下了秘密任務,偷偷派趙燕給他傳話,把半塊令牌塞給了他。這物件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從外表看也不符合景王一貫的華而不實,這麽普通到少見的木頭,卻可以調動景王在江浙一帶所有的線人暗樁。
連皇帝在揚州的密探都能消失,這位殿下的人卻依舊活動着,不得不令人猜疑,這位前逆王的手是否伸的過于長了。
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免不了又是一封封壓垮禦書房桌案的彈劾折子,也不管這位是否早已洗心革面脫胎換骨。
好在桓王清清白白,才懶得管他們朝堂上黨派間爾虞我詐的爛事,他只顧用帶着傷病的铮铮鐵骨報效祖國,好不容易出門玩一趟,被人抓着布置任務也毫無怨言。
有人送來好用的人,便用,沒人送來,他便不用,左右搞砸了也不是他來收拾爛攤子。他身上自帶一種超脫的、無所謂的态度,就好像多年前死過一次,再看任何事就都覺得平淡一樣。
周敬端再瞥了一眼賬本,那是線人送來給他過目的揚州總賬,是由景王的暗樁們一筆一筆錄下來,再謄抄的。就連揚州知府趙達都不曉得,也不敢信,真有人能以老天爺視角觀察着整個揚州府的進出,卻一言不發。
他接過賬本的時候,也愣了愣,不過轉念一想,那人為了皇帝為了百姓,什麽事做不出來?所以也就不驚奇了。
大批大批來歷不明的銀子不先經趙達手,倒過一個叫什麽翡翠居的地方,再通過拍賣與收購古董字畫的方式把錢洗幹淨,又流入揚州市場,這麽轉手個七八趟,才進揚州一個不入流的小商會,會長姓徐,是個中年人。
如此滴水不漏的手法,唯恐暴露似地,繞了那麽大一圈子,只求財?不可能,必另有圖謀。
最後錢去哪了呢,賬本上隐晦地表達了“要務用”,周敬端的直覺告訴他,這個要務,大約就是軍務,自古沒有什麽比軍務更要緊。
在揚州城內造這麽大動靜,市面上憑空多出一大筆流動銀錢,周敬端不信那個看似唯唯諾諾的趙達會不清楚,皇帝的密探也應是查到了不利于這位大人的消息,才會就此消失。
周敬端想了一刻,立馬修書一封着人傳給金陵的李二槐,也就是他二舅哥王槐。王二爺剛過完元宵,就快馬加鞭地帶老婆孩子回金陵去了,好像這一番山高路遠的折騰下來,只是為了和許久不見的一大家子人吃個團圓飯。
初二那天,王二爺偷偷地把桓王拐去了他以前住的小院,推開陳舊的木門,裏面幹淨不落灰,各類陳設一應俱全,王槐前幾日只拎着包就入住了,十分方便。八仙桌的一旁擺着兩條黃花梨長椅,左邊那條上坐着個王五爺。
王槐将一臉假笑抛至門外,大不敬地盯着桓王的臉,将他上下看了個遍,開門見山道:“你是王爺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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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爺王權聞言噗地一聲笑出來,他看樣子像是與這兩人沒什麽關系似的,只是順道前來看個熱鬧罷了:“王大善人,若是明珠什麽時候能變成這麽一副穩重的模樣,老爺子就不會半頭銀絲了。”
王槐回頭瞪了他一眼,周敬端看看二人,才平淡地道:“是我。”
王五爺也就罷了,那是常在禦前走動的紅人,自幼就被前太子今聖上挑去做了伴讀,認得周敬端,又與其有點關系,是很正常的。
而王二爺,打十五歲上下就立志要做大商人,揚言要掙來金山銀山把他親爹王老爺子給埋了,出府練手時,周敬端才不過是個八歲左右的小屁孩子,這麽多年又不常回京,如何認識的桓王呢?
周敬端倒與他很熟似的,也從不管什麽皇室中人要擺的架子,就以王家九姑爺的身份與他相處。他坐在右邊的椅子上,王槐另搬了個矮凳過來,三個人又用眼神交流了一陣子,也不知在神叨叨地密謀些什麽。
王槐兩手抱着暖爐,笑眯眯地開口:“看着王爺平安,我就放心了。”
桓王瞟了一眼他脖子上挂的長串佛珠,似是想起了什麽,道:“金陵城北,山上第二十四座廟,何日開工?”
王槐答:“待雪水融盡,到時我回去親自監工。”
桓王點點頭,王權道:“那古怪老僧只說要依着明珠的歲數一年建一座,可又沒說要明珠親自去看看,開山伐林這般大費周章,原來是為她積德嗎。”
王槐又瞪了他一眼,桓王卻無所謂地擺擺手,回道:“是,也不全是。若要保她一生健康,唯有此法。”
三個人又靜了一會兒,空氣中頗沉重了些,最終周敬端打破僵局:“我這一生都欠明珠的,也欠王家的。我既已歸京,二位若有什麽吩咐,大可來找我。”
王槐輕輕摸着佛珠,大商人能富到他這份上,一般都很有分寸,懂得什麽是臣子草民的分內之事,也懂得便宜不能白占。只見他擺擺手笑道:“不敢不敢,這畢竟是小妹自己的選擇,我們沒那等福分,只求二位平安就好。”
周敬端點點頭,又看向王權,這位看樣子也不稀得他的諾,只随口說了句:“小九一直想看看外面的風光,這些年為了她的身體,也不敢随意讓她出門,你就把她帶出去瞧瞧吧。”
王明珠魂不守舍地回到客棧,點了一大桌子當地特色菜肴,看着滿桌飄香,依舊沒有胃口。
她心裏仿佛堵了幾塊巨石,沉悶的很,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這之中的緣由。
魂魄相連,壽命共享,福禍相依,童子童女。這些個生詞兒在她看來都離自己那樣遠,可就是被命運莫名其妙地給促成了,她想都不敢想,為何會有這一段姻緣,為何偏偏恰好是他們兩個。
她百無聊賴地,用筷子紮獅子頭玩。
這些事,桓王知道多少?要是全知道了,該怎麽看這段婚姻?他會不會是認命了,才願意和她好?
還有那五大童子關,說難聽點就是童子煞,一個個都不好過,這麽多的苦難,要壓在他們兩個的肩上,萬一誰沒抗住,就這麽散了呢?
這才第二日沒過完,她就開始想念有周敬端在的日子了,跟他在一塊兒,至少能有些安全感。可這會兒又不敢見他,怕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在憂慮什麽。
她在街上順手帶了一大摞話本子,竟也沒心情看了。
這兩日甚罕見地沒有把身子換過來,王明珠以此推論,非得是倆人挨在一塊兒,或是站的近才會互換魂魄,與她猜測的什麽塞外良酒、南疆巫蠱都不沾邊。
她無邊無際地想着,今日屬實太累,就早早地躺在床上,打算先睡一個時辰再說。
誰曉得再一睜眼,人卻變進了一寬敞的馬車裏,手裏拿了件鑲碧玉的簪子,馬車行的的四平八穩,幾乎沒有晃動。
他驚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滿是練武練出的老繭,大拇指戴了只樸素的白玉戒指,其他倒也沒什麽裝飾了,生怕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妨礙此人伸展拳腳。
可以得出結論,他這是又變進了桓王的身子裏。
按照他睡前的推算,大約是桓王的轎子打她借宿的客棧路過,倆人離得略近,就這麽鬼使神差地換了。
換了就換了吧,多大的事,又死不了人。“周敬端”自暴自棄地想。
“殿下,就要到了乘雲寺了。”車轎外一個甚憨厚的聲音傳來。
周敬端好奇,一掀簾子,恰看到趙達那張不太令人滿意的大臉,正帶着讨好意味地沖他笑。
趙達長成這樣沒有錯處,只是“周敬端”平日裏看到的人物都是仙人之姿,再這麽一對比,他就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