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當年真相
遠在金陵城,吃香喝辣、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王槐大商人,此刻有些發愁。
他手中拿着兩封信,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淩亂。
送信之人翻牆找上他,說這是很重要的貴人之信,叫他務必快速回信。
他剛整理好措辭寫完,就又來了一個送信的,道此也是重要貴人的書信,叫他麻溜地回複。
王槐自以為桓王殿下傳信急,有什麽要補充的,誰曉得第二封信打開一看,幾乎讓他驚掉下巴。桓王筆跡向來大開大合,豪放不羁,卻又自成行文之序,屬于淩厲自帶殺氣派,與他多年軍營生涯有關。
這封的第一行字,卻那麽婉約細膩,仔細看,還有些輕飄飄,仿佛下筆之人突然間領悟了什麽是鐵漢柔情。
王槐捏着紙思考了一會兒,在初春的白日裏滿頭大汗。
他大致明白了這兩張重要貴人的信都出自誰手,也清楚是同一個人傳出來的,如今關鍵的問題在于,他該如何回信?如若回信時那具身體中呆的不是本尊,又當如何?
有許多事情,另一個人本該不清楚緣由,他們這幾個也有意瞞着她。可終究紙包不住火,她自小聰慧,還是從細枝末節起,一路摸索着,問到自個兒腦袋上了。
王槐出府立業時,九妹妹才四歲,還是個短腿小肉團子,那個年紀能記住多少事情?是以,王槐偷偷潛回王家時,以為她已不記得自己是哪位了,還偷偷地傷感過。
大哥攬着他的肩,笑着問已然出落成可愛小姑娘的明珠:這是誰呀?
明珠想也不想,眼睛笑成了彎彎月牙:這是二哥哥槐槐。
王槐當日大受震撼,在金陵過慣了爾虞我詐的日子,這位大殺星突然發覺自己欠缺了屬于人類的柔情那一面,而妹妹又分外招人疼愛,恰好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溫柔,此後幾乎成了妹妹的頭號守護神。
守護神本來和金陵其他富戶那樣,穿金戴銀吃肉喝酒,一日卻突然吃齋念佛盤了念珠,人人都只道金陵城的李二爺他是受刺激、被雷劈後轉性了,個中緣由只有他們三個知曉。
王槐左思右想,門外候着的兩個送信人喝足了茶,幾乎要沒有了耐心。
他最終還是不管不顧地,提筆寫下了三人共同守護的秘密,就算被興師問罪也罷,他這一輩子生做明珠的哥哥,本就注定了要為她遮風擋雨,有求必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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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着手寫完了回信,他站在窗口将紙晾幹,迎着太陽刺目的光芒,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壯烈。
從那之後,桓王與王妃沒再換過身子。
三日之期一到,“周敬端”手握兩封回信,換上一身樸素簡約的粗布衣裳,表情沉重地步行去了乘雲寺。
他百無聊賴地站在寺外等候,一時閑得慌,就買了十幾條紅綢帶,綁在樹上看着玩。到後來,每綁一條,就有人在一旁小聲讨論:“這位郎君雖然俊,但家裏有十幾房妻妾,是不是有點......”
周敬端耳聰目明,本就心中煩悶,眉間一直懸着根針,聞言回頭,沖着說話的人咧嘴一笑:“老子樂意,哪兒涼快呆哪兒去。”
他皮膚黑,臉上有淺淺的疤,再加上表情不善,渾身燥熱,瞧着倒不像将軍像土匪,活活把人吓跑了。
身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周敬端熟悉來者,頭也不回,只道:“來了?”
“王明珠”拽過他手中一條綢帶,踮起腳也沒能夠到樹枝。
周敬端看了一眼,只手将她攔腰抱起,向上一送。
放下來後,兩兩相視,目光交接處,似有電閃雷鳴。
周大憋屈心裏奇怪,這人怎麽瞧上去比他還愁?
王明珠再看了他一眼,道:“跟我來。”
兩人一路走至寺內難得的僻靜處,周敬端見她如此熟門熟路,心中百感交集,臨到嘴邊卻不曉得該說什麽,只好作罷。
王明珠四下裏看了看,确認無人後,低低道:“在我身邊,很委屈嗎?”
周敬端想了想,誠實地搖了搖頭:“王爺是京城第一值得托付的美男子,我不委屈。”
王明珠也搖搖頭:“你說謊。”
周敬端雙手抱胸,覺得有些好笑,堂堂大齊軍神,本朝第一個皇姓的邊關主帥,被無數閨中女子搶破頭也要嫁的男子,竟對自己這般沒自信。
王明珠頓了頓,又道:“你留和離書,也是想着有一天能擺脫我,去過你最想過的生活?”
周敬端納悶了,他懷中揣着鐵打的吵架證據,自己絕對占理,怎麽突然變成了她來興師問罪?他還沒哀哀怨怨、作小媳婦狀呢!
再說了,她怎麽會知道自己要過哪樣的生活。
沒等周敬端回答,王明珠便搶着說:“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氣氛突然詭異地沉默。
王明珠極慢極慢地擡起頭,直視周敬端的雙眼,他有一瞬間在對方眼中看出了決然。她的臉色蒼白,不知為何,似乎難過極了。
“等回京之後,我會在和離書上畫押。你不用怕皇帝問罪,他那裏自有我去解釋。”
一聲晴天霹靂炸響了他,周敬端趕緊拽住扭頭離開的王明珠,對方眼角的一滴水珠就這樣撞進他的心裏,激起千層波濤。
“你什麽意思?”周敬端皺眉,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你要休我?”
他情緒激動下聲音極大,話音剛落,引得路過的無辜和尚往這邊看了看,待看清兩位的臉後,又慌忙逃竄,差點絆倒在石磚上。
王明珠不答,大約是默認了。
周敬端點點頭:“行,你可以。但休我之前,我得給你講個有意思的故事。”
王明珠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許多年前,有一個人叫小明,還有一個叫小周。這個小周不簡單,他長得帥身材好還有點缺心眼,是個童子命。”
“小明見小周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不過小周不知道。小周被奸人所害,身受重傷逃出京城,一路奔波逃致金陵道,恰好被小明她哥撿到了,小明與她二哥五哥在金陵為其尋醫問藥,還是沒把他救醒。這個時候,有個奇怪老和尚聞着味兒就上門了,說要救他可以,需要尋一個童女命的人,用一種秘術将兩人的魂魄連接在一起,才能小周渡過命關。”
周敬端頓了頓,迎着王明珠震驚的目光,故意問她:“你猜猜之後發生什麽了?”
王明珠的表情瞧上去那麽落寞,好似一整個冬日的風雪都只壓在她一人的肩頭上。
周敬端繼續說:“王爺說巧不巧,小明恰好是那個童女命。和尚問小明願不願意跟小周綁定魂魄,小明說......對,那個時候小周正昏迷着,也不曉得外頭發生了什麽,所以王爺大概是不清楚小明說的話了。”
“小明道,別說綁定魂魄了,就是把她的命賠上去,她也願意。”
王明珠渾身猛地一顫。
“誰曾想,小周身上被下的毒沒有解幹淨,綁定靈魂的時候意外傳給了小明,小明身體羸弱,就這麽被毒得只剩一口氣。小周醒過來後,知曉她對自己有如此大恩,對和尚說願意與她共享壽命。人這一生能有多長?五十年,六十年?仔細算算,小明和小周大概差不多要逝世了吧。”
“從那之後十一年,小明再也沒見過小周,但她倒不覺得相思成疾,我大膽揣測,那奇怪老和尚有通天修為,能将人的記憶抹去。”
“多虧王爺瞞着小明,王爺若是告訴她了,她大概就會一輩子為此膽戰心驚吧。”
王明珠緩緩抓住周敬端的袖子,指尖發白,仍在顫抖,她屢次開口,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事到如今,這人還是知道了,可反複算下來,仍然是她虧欠的多,她對不住明珠,還能說些什麽呢。
周敬端突然一把将人抱進懷裏,雙臂緊緊地箍住她,察覺到懷中人死死壓抑住的情緒,拍了拍她的後背。
“既然當初是我決心要救你,是生是死我早就認了。我只想問王爺一句,這麽大的事,就不能我們一起承擔?你把我當做什麽,需要人照顧的軟弱寶寶嗎?非要把我變成一個瓷娃娃來護着,王爺好深情,好一個有責任心的丈夫,就沒有想過,我有勇氣救你,難道就沒有勇氣面對這一切嗎?”
話音剛落,他一陣頭暈腦脹,幾乎要仰過去,卻仍不放開懷裏身型單薄的人,兩人雙雙站不穩,将要倒地前,桓王有意護她,将自己墊在下方,摔出一聲悶哼。
過了大約一盞茶功夫,王明珠才從腦海劇烈的疼痛中緩過勁來。
她以一種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的姿勢,趴在桓王身上,軟軟的,很舒适。
周敬端也揉着太陽穴清醒過來,他乍一看到滿臉嚴肅的王明珠,遲疑了一下,反應迅速地,就這樣裝暈過去。
王明珠:......
王明珠:“桓王爺?我看到你醒了。”
桓王臉皮厚度卓絕,此刻臉不紅心不跳,連個聲兒都不帶吭。
王明珠手探至他腰側,一把擰了上去,毫不留餘力:“別裝蒜了,睜眼,老娘要跟你說話。”
周敬端緊密雙眼,嘟囔着說:“我們已經合離了,我不方便跟前王妃說話。”
王明珠去捏他的臉:“我呸,我早就把那玩意兒燒了,除非是死,你休想擺脫我這個河東獅。”
桓王聞言,兩眼放光地看着她,意思是:你當真?
“古人雲,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快到第八個年頭了,你算算有多少恩?既然有這麽多恩,以後有什麽大事就明說,不許自己扛着,我可不想自己胡亂猜,昨晚連覺都睡不好。”
周敬端試探性地抓住她的手:“你不生氣了?”
“生。”王明珠惡狠狠地捏他的臉,像揉面團一樣,反複揉搓:“你必須要請我吃一個月好吃的,否則,嘿嘿,我就把你二十八歲高齡依舊是個童男子的事兒倒出去。”
周敬端默了,對王妃的臉皮十分佩服。
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調戲,卻也不追究,僅把兩只手輕輕放在王妃的腰側,長舒一口氣。
“阿彌陀佛,施主,鄙寺有空出來的廂房,不如請二位移駕?”
先前給王明珠展示長生牌位的笑臉和尚,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出現,站在兩人身後,輕聲提醒。
王明珠調戲桓王還行,被別人調侃,臉上挂不住地染上了薄紅。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年前的事啦。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