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千裏快信
大半夜的,王明珠的窗子又被人推開了。
她合衣躺在床上,對此見怪不怪。
半個月前,兩人将心事理清了,誤會說開了,又是一對黏黏糊糊惡心人的老夫妻。但礙于桓王明面上未帶王妃微服私訪,兩人暫且還不能住在一起。
不過,天下間有哪扇窗能攔得住武功蓋世的桓王殿下呢?
他青/天白/日裏不能見她,誰說黑燈瞎火的不能見她。
王明珠坐起身子,看着每晚都來的、勤勞的周敬端,翻窗那麽猥瑣的動作,都被他演繹的十分潇灑。她突然有些感慨,沒來得及在婚前找情郎翻窗相會,婚後倒跟正牌夫君偷偷摸摸,這都什麽事兒。
翻/牆的正人君子周敬端剛一落地,便把手中一直拎着的小飯盒丢在了桌上,接着開始在懷中摸索什麽。
王明珠飛快下床,掀開飯盒一看,是一盒新鮮出爐且芳香撲鼻的清炒蝦仁,她也不管筷子不筷子的了,直接上手,吃進嘴裏,感覺白日裏被七彩神教熏透的身心都得到了慰藉。
周敬端見狀,趕緊為她拿了雙筷子。
王妃剛嘗了兩口,桓王就摸到了懷中找了半天的物件,是兩件蓋了紅印的信。王明珠摸着還帶有餘溫的信紙,展開一看,沉默了一盞茶的時間。
周敬端那邊也打開了另一張信,亦是沉默。
一般京城來的信都傳得奇慢無比,半個月能到就算快的了。是以,寫信的這兩人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景王的人馬現由桓王調配,于是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說通了景王,用了他的加急印,一封封地将秘密傳往千裏之外的揚州,景王牌快馬,三天即達。
紅印私信在景王的人眼中,算一等一的大事,一般用來傳遞生死攸關的情報,送信之人不敢怠慢,一路上舟車勞頓,趕得連口飯都來不及吃。
要是信使知道,這兩封信講了什麽廢話,一定會當場氣得七竅流血而亡。
桓王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評價這張信,于是将視線投向王妃,王妃亦是滿臉凝重,末了道:“這倆人有什麽話,不能自己跟對方說嗎?”
桓王搖搖頭,道出五字真理:“真是閑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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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珠手裏那張,出自京中一位适齡待嫁富貴閑人——年方二八的玉棠公主,正是春心萌動、心猿意馬的時候。在她這個歲數,明珠已經嫁給桓王了,桓王已經挂印出征了。
周雲璧不甘示弱,一眼相中了那日詩會中護過她的趙燕趙公子,這些天以來,一直給千裏之外的閨中好友兼同道中人王明珠講述他們之間的故事。內容無外乎是她今天偷跑出宮,在哪哪見到趙公子,開心;今日上哪兒吃飯,見到了趙公子,還打了招呼,開心……
信尾的結論都是同一句話:他心裏一定有我。
王明珠反反複複地看,翻爛了信紙,也沒看出趙公子哪裏有這個想法。
往往女兒家青春年少情窦初開懵懵懂懂時,認為哪個人對她有想法,不一定說明對方喜歡她,但一定代表她正注意此人,說不定已深深地愛上了。
王明珠無奈地把信紙往床榻上一丢,心想:小姑子,你動心了,危險了。
桓王将信紙展了展,換過明珠那張,略略掃一眼大概,又滿臉嫌棄地丢回床上。
王明珠問他:“趙公子又講了什麽?”
周敬端冷漠地簡言意駭:“廢話。”
問他等于白問。王明珠拿過信紙,上面只寫了寥寥兩行字,與周雲璧的長篇大論形成顯著差別。
“敬端兄,我心亂了。”
“玉棠她,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王明珠默了默,把紙更大力地往床上一丢:“這倆人有完沒完。”
周敬端已提起筆要回信了,王明珠一面給他捏肩,一面探頭探腦:“回什麽回什麽?”
只見周敬端大筆一揮,兩個大字一氣呵成:已閱。
王明珠再次默了。
過了一會兒,桓王已合衣躺在床上,王明珠仍端着燭臺借着光寫回筆。
他左等右等,覺得這床榻雖軟,卻沒什麽溫度,于是披着外袍下床看她。王明珠正奮筆疾書,時不時咬着筆頭思索,模樣甚像一個為待嫁妹妹解情愁的已婚婦女。
周敬端向來不愛管閑事,見此便道:“那麽在意作甚。旁人自有他們的姻緣造化,若有緣分,總會修成正果。”
王明珠一筆一劃地慢慢寫字,還不忘吐槽:“夫君何時這般信命了。”
周敬端從背後把人抱住,捏了捏她軟軟的胳膊,聲音低沉:“以前不信。”
自打見了你,我就信了。
王明珠是個稱職的長嫂,仔仔細細地将建議寫滿了三大張紙,又嫌不夠地将重點劃了出來,簡直比年底沖業績的月下老人還要勤勤懇懇。
她最後長舒一口大氣:“剩下的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兩人将蠟燭一吹,合衣躺在床上,各自蓋着被子,空氣中彌漫着溫暖的味道。
“皇帝未必同意。”周敬端道。
王明珠疑惑:“趙公子也算青年才俊了,為何皇帝不同意?”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床外側的那位依舊沒有回話,王明珠扭頭去看他,才發現他早就呼吸均勻地睡過去了。
桓王一睡,不到時間,誰來都喊不醒,王妃只好嘆了口氣,把問題憋回去。
揚州知府趙達近日發現,微服私訪的桓王殿下最喜歡往廟裏跑,就比如城中的那個乘雲寺,他老人家幾乎要住在那邊了。
今日,他照例晨起問候桓王,桓王點了點頭算應了,剛用過早飯就急匆匆地往乘雲寺走。見他路過自己時,那閃躲的、不情願的眼神,似乎很不願意看到自己這張臉。
趙達委屈地捏了捏臉,長成這個樣子又不是他的錯。
“周敬端”借了知府大人府上的馬,慢悠悠地前往乘雲寺,後院那邊隐秘的廂房中早就候着另一位貴人,正吃着素齋。
王明珠擡眼看着來者,從懷中掏出一小小的紙團,青蔥玉指靈活地将它展開,其中寫了三個小字。
周敬端眼神好:“松花石......這與七彩神教斂財有何關聯?”
王明珠意味深長地解釋:“李二槐在信上說,前些日子徐氏商會用了他家的船來運此物,雖說揚州城中是有徐家的硯鋪在,但數量太少,壓根吞不下五大船的石貨,徐氏硯臺又不出名,必有蹊跷。”
周敬端依然沒怎麽聽懂:“能有什麽蹊跷,興許是徐家趁着價格低,要囤貨呢。”
王明珠提示:“松花石,可做硯臺,亦可做砥石。”
砥石便是磨刀石。
周敬端瞪大了眼睛。
王明珠知道他沒去過軍營裏,不曉得這事兒有多大,于是耐心地小聲解釋道:“有砥石,就有刀兵。有了刀兵,定有禍心。”
這事兒就大了。周敬端來之前還以為,那□□只是蠱惑人心、斂財以發家致富的小打小鬧罷了,沒想到還能往篡權奪位、自立為王那邊貼。
王明珠将小小的紙條丢進燭臺中,廂房裏密不透風,自然也沒多少光亮,是個極隐秘的,适合說私話的地方。她定定地看着火舌舔走了紙,眼中照映着一點點光,将她眼神顯得極亮。
周敬端說不出話來,尤自沉浸在震驚中,手心被冷汗浸濕了。
過了一會兒,王明珠才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道:“我就知道,周敬鴻絕不會讓我閑着,不是引我給他擋災,就是讓我給他收拾爛攤子。”
周敬端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你的意思是說,陛下是故意支使你下來處置此事的?”
揚州密探失蹤八成是假的,就連景王這位失勢王爺的人都能好好活着,他周敬鴻一個親手組建過秘密情報部門的,手裏的人絕不會那麽沒分寸。
周敬端親眼看着兩個弟弟長大成人,這位成日裏面上帶笑的四皇子最終能坐上龍椅,看人的眼光、心裏的手段豈能一般?
他必知曉景王私下裏會把人手借給桓王,也必知曉只要桓王查到這一步,就絕不會放任官兵作亂,更何況身邊還跟着一個嘴軟心更軟的桓王妃。皇帝抹不開面子去處理的事,總會支使別人替他做。
王明珠扶額長嘆一口氣,顯然是被她四皇兄坑慣了。
她道:“來都來了,錢也掏了,咱倆都深入敵營了,就順便把這事兒料理了吧。”
周敬端點點頭,他可比一般人熱心腸的多,畢竟看多了話本子,總想着要做書裏懲惡揚善的大俠,誰都有個力挽狂瀾的夢想嘛。
他道:“可我還是不明白,徐氏商會和七彩神教能有什麽牽扯?”
王明珠繼續解釋:“徐氏商會不大,經營範疇倒廣,幾乎什麽生意都摻和一把,名下鐵匠鋪子最多。統共就兩個話事人,一個姓徐,一個姓魏。你覺得這個魏,會不會是小白臉魏青魚的魏?”
周敬端一聽這稱呼,嘴角抽了抽。
他那日好不容易将自顧自呷醋的桓王哄好,連着罵了魏青魚一個時辰,說得口幹舌燥,其中講得最多的詞,便是小白臉三個字。
他連忙回道:“有可能。”
王明珠瞥了暗自心虛的他一眼,問:“明珠聰慧,可否知曉下一步該做什麽?”
周敬端:“既然已探明七彩神教有貓膩,除卻聯絡景王的人馬外,首要就是去試探官府的想法。而你之前說過,知府趙達大約是個窩囊廢,所以要去探一探揚州總兵的口風。”
王明珠真誠地贊許:“說的不錯。”
接着,她又從懷中掏出一團紙。一番舉動看得周敬端臉頰緋紅,這人怎麽把所有秘密都往那個地方藏,絕對有問題。
王明珠正經地展開紙團,上面又寫了三個大字,周敬端湊過去看,模糊害羞的腦子一下子像是被雷劈了。
她道:“咱們今夜就去這個地方找李正辭。”
那三個字,竟是“翡翠居”。
作者有話要說: 周日把大綱修了一下,細化了揚州劇情,終于可以順暢地寫啦。
至于趙公子為何暫時不會被皇帝認可,後面會講,是一段很深的孽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