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探民居
那日揚州總兵李正辭初來拜會桓王時,周敬端就已暗中記下了李大人“偷養舞姬”這件腌臜事。
正如趙知府所言,男人哪有不好色的,真心不好的只有少數。就算是嚴肅正經的李總兵,也偷偷在外藏了人。不過,自打今上登基,為防止朝中重臣再像建興年間那樣夜夜奢靡,以致禍國殃民,特下嚴令,不許在朝五品以上大員豢養舞姬伶人樂師,且家中妻妾不得超過三個,違令者發配充軍,情節嚴重的抄家問斬。
此令确有效用,各地強搶民女事件減了許多,在朝官員辦事效率也提高不少,可見若是都不把心思放在情情愛愛上,一心搞事業,天下該多麽和平。
皇帝亦是忠貞人士,自打先皇後過世,再未擇人充實後宮,後位擱置,他也無心另續,過得甚是清淡。
他為先皇後留着位置,不代表別人也跟他似的是個情癡。李正辭李大人家中已有一妻兩妾,仍在外養着舞姬,也不知道他顧不顧得過來,養不養得起。
桓王這些天派了些人馬,暗中調查了他與趙達的家庭人口數量,查明了他家中那一妻二妾的身份。
正房太太是金陵範家人,世代從商家底殷實,在李正辭還未有一官半職的時候便相中他,讓他做了倒插門,岳丈家一路提攜他做了官升了職,有知遇再造之恩。
範夫人大小姐脾氣,實在兇悍,那兩個妾室是她自個兒塞的,每日都活得小心翼翼,更別提李大人本人了。
若是讓這位範夫人知道舞姬的事,恐怕比皇帝知道的後果還要慘重。
李正辭自認此生光明磊落,在軍營裏勤勤懇懇,從不違反軍令,在家相妻教子,還給老婆打洗腳水,可以說是模範男子。
他這輩子,只做過一件虧心事,便是數月前一眼看中了畫舫裏的一名舞姬,那舞姬的眉眼身段,像極了他年幼時的青梅竹馬,他一時激動,就掏出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将人贖了出來。
此舉着實草率,家裏的錢都由夫人管着,李大人甚至沒有一處可供人安身的宅院,畫舫的掌櫃叫做綠娘,看出他的窘迫,便提議可以暫令舞姬晴兒住在她名下的別院翡翠居中,只要不嫌與她同住就是,李正辭自然一百個同意。
今日晚膳過後,他找個借口說有緊急軍務,出了家門便直奔翡翠居,又激動又覺得虧欠夫人,一路上走得甚是艱難。
他不是頭回來見晴兒,只是每回都像年少時見情人似的,中年男子李正辭心中尚存留着一絲青澀情感,面對她時,将心潮澎湃一詞诠釋的淋漓盡致,每到此地,便覺得自己仿佛年輕了二十多歲。
一進門,晴兒正坐在椅子上繡桃花,擡眼含笑望着他,一句話都沒說,卻已把李正辭的魂兒都勾走了。
李正辭白天對外還像個不茍言笑的鐵血将軍,一到這溫柔鄉裏,就變得唯唯諾諾,進門了半天,還只是杵在門口,時不時地偷偷看一眼晴兒繡花的模樣,似乎僅這樣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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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少時與隔壁家的姑娘有青梅竹馬之誼,只是他出息得太晚,衣錦還鄉後發現姑娘早已嫁人,又不得已,才入贅進了範家。如今人到中年,夜半酒醒時回想起年少情深,只覺得唏噓。
想到這裏,他內心更加複雜,一邊覺得對不起夫人,一邊又覺得多年壓抑的情感得到了慰藉,兩邊情緒混雜在心中,攪得他氣血翻湧,耳根都紅透了。晴兒見狀,連忙放下手裏的針線,為他倒上一盞涼茶。
李正辭小心翼翼地接過杯盞,不小心碰到了晴兒的手,觸感溫軟,吓得他一顫,手中茶水灑了大半。
多虧了是涼茶,若是滾茶,這位有婦之夫回去可沒法交差。晴兒吓得立馬跪在地上磕頭,又被李正辭隔着衣袖托了起來,李大人別扭了半天,還是結結巴巴道:“不、不能怪你。”
像極了頭回與心上人共處一室的良家少年。
這間屋子頂部的瓦片上,正有兩個人觀賞着偷人現場,自然是桓王夫婦兩個。
說好偷偷去翡翠居抓人後,王明珠靈機一動提議夜探,聲稱把人捉奸在床,談條件比較有利。周敬端聽她的,一到晚上便運起小輕功,毫不費力地将王明珠背在背上,呼吸間便已爬上了房頂,接着将人抱在懷中,臉不紅心不跳地在各個房頂上穿梭。
王明珠恍惚中覺得,自己和周敬端是一對深夜潛行的雌雄大盜。
她頭回體驗如此危險的聽牆角,生怕自己一個沒留神滾下去,一邊拽住周敬端的手腕,一邊聽得津津有味,末了還不忘吐槽:“這位李大人可真是個情種,人都被他帶出來了,只是聊聊天,連手都不敢碰,素給誰看呢。”
周敬端一言不發,他的注意力全在旁邊人身上,對其他男人偷腥的破事不感興趣。
王明珠甚是八卦,繼續附在他耳邊小聲哔哔:“不過這倆人還真有意思,深更半夜裝模作樣。臨走前怎麽就沒從你好妹妹那裏把助興香偷來,要是有那玩意兒,捉奸分分鐘的事。”
周敬端聞言,不自然地咳了一咳,陳年童男子顯然對這生猛的話題有些小羞澀。
王明珠突然激動地拽住他的領口,小聲且興奮地在他耳邊道:“他倆抱一塊兒了!今晚有戲。”
她這語氣頗有種變/态的感覺。
周敬端又咳了一聲,有些不适應地往外伸了伸脖子。
下頭的李正辭,正十分溫柔地把晴兒圈在懷裏,兩人好似一對尋常人家的夫妻,只是,這對“夫妻”一個尚青春年少,一個卻已斑白了鬓角。
晴兒将頭貼在李正辭的胸口,略帶擔憂地問:“李郎,範夫人依舊不肯我進門嗎。”
李正辭搖了搖頭,深深一嘆:“不單她不願意,今上一定也不願意。”
晴兒不答,李正辭又自顧自道:“夫人近日身體越發不好,日日纏綿病塌,一直拿藥吊着,也不曉得何時能好。”
晴兒眼前一亮,又不敢當着人的面表現得那麽喜悅,過了一會兒才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範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也不曉得,這兩人的心裏是否真的盼着範夫人好起來。
王明珠拽了拽身邊人的衣袖,悄聲道:“按照話本子裏的套路,這種時候就會有個天降俠客來拆穿他們的奸情,随後貪官就地伏法,美嬌娘愛去哪去哪,成功塑造俠客的光輝形象。”
周敬端無言以對。
王明珠皺了皺眉,又道:“可李大人不算貪官,晴兒不算美嬌娘,他們在此地相會,也沒有做那種事,這樣的情況倒頭回見。李大人還真是個情種。”
眼瞅着下面倆人都要親在一起了,王明珠借着月色左看右看,除了他倆外,夜黑風高的,什麽旁人都沒有。
她低聲道:“翡翠居不是七彩神教的地盤嗎,魏青魚那小白臉怎麽還不出場。”
周敬端看着她,慢悠悠地說:“你怎麽會覺得,七彩神教如此猖狂,并非李正辭默許呢?”
王明珠一愣,她一時間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将魏青魚與李正辭劃為了對立面,想了半天才解釋了句:“李大人看上去不像敗類。”
二人不約而同地回想起李正辭那張明顯正氣凜然的臉,似乎生來就與男娼女盜無關。周敬端極快地眨了眨眼,想笑又忍了回去:“以貌取人,不好。”
“不過。”周敬端補充:“這回看對了。”
話音剛落,他緊緊圈住明珠,随後一掌拍碎身下瓦片,以離弦之勢跳下去,正好落在屋內那對野鴛鴦的面前。
本就心中有愧的這對野鴛鴦吓壞了,李正辭愣了愣,畢竟是大老爺們,于是率先開口:“你們是什麽人!”
先前王明珠上房頂後,掏出兩塊紗布,遮住了他倆的臉皮,她的本意是要體驗一把做大俠的感覺,桓王也順着她的意思來,這會兒跳下來,沒有第一時間說明自己的身份。
王明珠晃了晃腦袋,十分欠揍地道:“俺們是雌雄大……呸,雌雄雙俠,今日特地來此匡扶正義,劫富濟貧,順便捉個奸,嘿嘿。”
周敬端一陣無言。
他家王妃總能将好好的一段話講得像是在耍流氓。
李正辭才不管他倆是哪根蔥,防備地将晴兒護在身後:“刁民可知道,大齊律法中,私闖民宅該判何罪?”
王明珠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敢跟我們提大齊律!你也不看看你在幹什麽。禽獸,她比你小了起碼二十歲!”
李正辭恢複了冷靜的神情:“那又如何,兩情相悅何關年紀?又何關身份?”
晴兒聞言,在背後抓緊了他的衣襟,淚珠都要滾下來了。
眼瞧着王明珠落于下風,定要開始胡編亂造、胡言亂語,為了她和整個桓王府的光輝形象,周敬端趕緊把她一攔,默默地将覆在臉上的紗布扯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課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