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玉碎人全

幸而桓王夫婦兩個今晨出門前,都在裏頭套上了金絲軟甲,尋常刀兵不可破,有價無市。

王妃反應倒比桓王快出一截,在桓王汗毛直豎時就已轉過身去,孤身橫在他背後,手執一對木筷,竟有匕首之勢,看樣子像要與他魚死網破。

執劍之人蒙了面,冷不防瞧見她這張臉,身形一頓,但劍勢已成,想再收手已不可能。

面館中的食客小二等,盡是桓王安插的人手,見寒光乍露,皆出手阻攔,卻因事發太過突然,晚了一步。

劍尖刺破王妃腰帶,金石碰撞之聲刺耳,桓王大驚,連忙将仰面倒下的王妃攬在懷裏。行刺之人已被面館中其他人聯手困住,一時間掙脫不開。

好在王妃只是被那一刺的力量撞倒,并無大礙,倒趁刺客猶豫之時将一根筷子紮進對方中府穴,深已見血。

刺客帶傷,仍能一劍挑八個,可惜只是凡人血肉,分身乏術,無力脫困。

同樣被制住的還有趙達,他被按倒在地上後,并無掙紮,反倒十分從容,也不知能再掙紮什麽。

桓王着急地扒開王妃腰帶,想瞧一瞧她的傷勢,只在她腰間尋到一塊碎成兩半的玉佩,玉佩表色溫潤,已很有年代感,原來是王明珠亡母的遺物。

“王明珠”瞧玉佩已碎成這樣,顯然是救不回來了,有些尴尬地致歉:“對不住。”

桓王見她無恙,大松了一口氣,劫後餘生地拍拍她的肩:“這都不是事兒。”

兩人一齊看向行刺者,對方身上被開了兩個血口子,行動間已見疲态,面紗也被店小二一刀挑落。

桓王眼尖,立馬瞧出他的身份:“你是那天的采花賊!”

王妃怒了:“采花賊?”

桓王安撫她:“沒采着。”

本來甚舒适地靠在桓王懷中的王妃一個鯉魚打挺,就要揣起牆角掃把,與刺客大戰二百回合,被桓王強行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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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王趕緊解釋:“那日七彩神教要拉我入夥,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這個演賊,魏青魚演英雄,配合十分默契,一看就不是初犯。”

王妃死死擰着眉頭,大概已想好如何送刺客上路。

“估摸着,魏青魚馬上就到。”

周敬端話音剛落,另一柄長劍加入戰局,一劍挑開三人,将已是強弩之末的徐淩護在身後,看扮相,亦然是魏青魚本人。

魏青魚穿一身純白道袍,用起劍來招招不留活路,眨眼間已解決三人,他頭也不回,對渾身是血的徐淩大喝:“蠢貨!趕緊走。”

徐淩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氣喘籲籲地又提劍迎了過去。

桓王人在交戰圈外,懷抱香軟王妃,見此,悠哉嘆道:“這是何苦。”

徐淩耳聰目明,難得開口:“血債血償罷了。”

刀劍碰撞聲中,只聽魏青魚罵他:“償個鬼,這是周敬鴻嗎?殺了有什麽用,不過空添殺孽!”

徐淩又中了一刀,脫力到幾乎握不住劍:“周敬鴻棄我師姐,我殺他弟弟,也算血償。”

魏青魚憤然道:“桓王是駐邊主帥,你殺了他,狗皇帝上哪兒再找一個任勞任怨的走狗?到時契丹人殺進來,又是血流成河!”

一句話冒犯兩個皇室中人,“周敬端”一時有些遲疑,到底該不該生氣。

徐淩大約知道自己快死了,說的話就沒那麽像正人君子:“我不管。”

話音剛落,門外沖進來兩個身矮體胖,不成人樣的家夥,他們手拿火折子,不管不顧地沖向坐在地上的桓王兩人。

周敬端下意識察覺到不對,翻身将王妃壓在身下。

果然,那兩人一掀衣簾,渾身綁滿了□□筒,圖謀不軌地滾向二人,看架勢是要将整間面館炸上天。

伴着趙達撕心裂肺、喪心病狂的大笑聲,一道震耳欲聾的轟鳴席卷了屋內所有人,一時間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屋內亂作一團,離得近的已随那兩個死士一道屍骨無存,離得遠的也瞬間失去聽覺。

“小九,小九?”

一道聲音忽遠忽近。

王明珠頭昏腦脹,被人強行搖醒,十分不适。

她睜眼,竟瞧見了這會兒本應在金陵的王槐。

她撐起身子,只覺渾身酸痛,一摸額角,那裏有一處新疤。

王明珠看了看屋內陳設,既不是客棧也不是王府,便問:“二哥,這是哪裏,周敬端呢?”

王槐扶她的手一頓,笑道:“這裏是我在揚州的別院,這段時間先在這裏養傷,其他以後再說。”

王明珠揉了揉眼睛,只覺得他莫名其妙:“你不顧生意了嗎。”

王槐揉了揉她的頭:“生意哪有妹妹重要。”

王明珠不吃他這一套,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老財迷早年間為了省下貨運路費,不惜給漕幫當家的寫情書,怎麽可能為了她連生意都不要了。

她學着桓王的表情,冷冷地道:“說實話,周敬端怎麽了。”

王槐被她眼神一吓,但畢竟是老油條了,對此也只是敷衍過去:“沒怎麽,好好的。我去給你端一碗排骨湯。”說罷就要走了。

王明珠在他背後道:“你再走一步,我就把你藏私房錢的地方告訴二嫂。”

王槐猛地一個急剎,回過頭,卻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她,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你什麽意思。”王明珠心都涼了一半:“周敬端死了?”

王槐一言不發,仍直勾勾盯着她。

之後,又顧左右而言他道:“魏青魚和徐淩跑了,趙知府就剩一半,面館也塌了,救出來的要麽缺胳膊少腿,要麽當場咽氣,你算好的。”

有時候不回答,亦是一種回答。

王明珠聽罷,呆呆地看着王槐,眼前發黑,胸悶氣短,一口氣提不上來,直直向後栽倒過去。

周身再度陷入黑暗。

她後脖子一涼,摸過去,沾了滿手血,黑洞洞的背後,突然浮現出一張人臉。

那張原本黑黝黝的臉如今已慘敗到沒有人味兒,血淋淋地往她面前一站,神色落寞,像是已經死去了很多年,本就不該在世上,只是回來晃一晃,吸點陽氣,留個念想罷了。

王明珠瞪大了眼:“你......”

對方嘴唇動了動,突然嘔出一口血來。

王明珠驚得倒抽一口氣,渾身發涼下,頭痛欲裂。

“我本就不是能活到現在的人......明珠,為你而死,我願意。”

他斷斷續續地說完這番話,硬擠着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眼中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

一瞬間,憑空消散在她眼前。

王明珠死死盯着面前的黑暗,她的心好似被剜去一塊,疼得麻木。

半晌後對着黑暗聲嘶力竭地大喊:“我給你的東西,你憑什麽又還給我!”

她怒極了,渾身被火烤一般,一顆顆淚珠不受控制地滑下來。

“我這就寫休書!從此之後你周敬端跟我沒半點瓜葛,各走各的路!你的靈堂我不去跪,你的墳頭我不去燒香,等到了黃泉路,你也不要站在那裏等我,我嫌你黑,別讓我看見你......”

她越說越氣短,最終力竭昏過去。

......

“明珠,明珠。”

她再次被人搖醒。

王明珠一睜眼,瞧見桓王那張蒼白的臉,心裏一咯噔。

房內靜了片刻。

她當機立斷,一把推開這人,攥緊被子,一個字一個字地鄭重道:“先說好,你要敢講‘死’這個字,我就一頭撞死在桌角。”

周敬端說不出話來。

他斟酌了一番,屢次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小聲道:“趙達沒了。魏青魚和徐淩......”

王明珠接話:“私奔了。面館裏的人手基本都沒了,你亮出自己的虎符,越過李正辭控制着局面,揚州百姓暫時無大礙。”

周敬端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又被她瞪了回去。

好在王明珠分得清夢與現實,只是盯了一會兒便放過他。

她問:“你傷到哪裏了?”

周敬端如實回答:“只是一點燒傷,我們坐的地方偏,沒什麽大礙。”

王明珠哀怨地接過藥碗,一勺一勺地灌。

末了,她突然提起一件事:“王爺的生辰,是在六月吧?”

周敬端點點頭,他自己倒記得不太清。

王明珠若有所思地咂咂嘴:“王爺過了六月,就二十八了吧。”

周敬端繼續點頭。

過了半天,他才反應過來王妃的意思,不知又想起了什麽,耳根子漸漸紅了起來。他搶過王明珠的藥碗,結結巴巴地丢下一句:“這回不用喝亂七八糟的東西了。”,轉身跑了。

王明珠在他背後悄悄嘆了口氣,這短短的小半年,過得如此兇險,要是真出了什麽差池,她确實不能保證願意獨活。

近日揚州街道上,多出了不少巡邏軍,為保百姓安危,桓王只得嚴加看守。

王明珠出門買個零嘴,被查了三遍通關文牒,只恨不能在身上挂幾個大字:我是桓王妃。

回到趙府中,見桓王正勤勤懇懇地查閱賬本,時不時上手标記個什麽,十分繁忙,出門前給他倒的茶,現在還沒動一口。

周敬端聽見腳步聲,擡眼看了下王妃,繼續低頭翻看,道:“趙明晟的屍體被發現在城外,胸口有一處致命傷,是劍捅的。”

趙達死後,桓王夫婦便毫不客氣地拎包入住趙府,接管了他所有的財産,羁押了他所有的下人,現在趙府中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

王明珠看着趙府堆積如山的賬冊,起初還很有幹勁,想着終于能歷練一番,過兩天便洩了氣,恨不得一把火和它們同歸于盡:“太亂了!他們做官的貪得也太多了,我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桓王怕她一斧頭砍了趙達的牌位,只好放她出門買買點心看看景色。

二人找遍了整個趙府,也沒能發現趙達兒子的蹤跡,原來是控制在了徐魏二人的手上,見他再沒用了,一劍殺了抛屍荒野,也是很正常的事。

“看來,七彩神教......不,揚州徐魏終于要跟我們挑明了。”

她回來的正好,馬上要過午膳時間,周敬端放下筆與冊子,終于有空喝口水。

王明珠看着他的側臉,道:“王爺,我一直有個疑問。”

周敬端示意她繼續。

“您能給我講講魏靜述的事嗎?”

他一口茶噴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周日愉快,揚州主線快要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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