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揚州舊情
魏青魚茍延殘喘,還偏要火上澆油:“那邊的,要殺要剮,随你們便吧,我今日就打算跟着姐姐去了。”
王明珠氣不打一處來,悶在被窩裏嘟嘟囔囔:“你姐姐早死八百年了,你這會兒跟她過去,連個面都見不着,圖什麽呢,非要來壞別人好事。”
“你懂什麽。”徐淩也語氣不善,死到臨頭,還維系着江湖人的尊嚴,絕不卑微求生:“周敬鴻負了我師姐,這個仇,不報不是徐家人。”
王明珠覺得他幼稚得有些好笑:“是嗎,那你師姐知道,你倆創建七彩神教,連累過多少無辜百姓嗎?有多少人因你們散盡家財、妻離子散,這一筆一筆的,你們算過嗎?”
徐淩不善言辭,一時語塞。
王明珠曉得他理虧,終于敢從被窩中探出一個腦袋,模樣十分滑稽:“我要是你倆,有這樣的膽魄和腦子,早潛入京城,趁着皇帝春獵的時候,一箭把他射下來,哪用婆婆媽媽地聯絡官府、私創□□。”
她不解氣地,伸出一條胳膊,掂起枕頭丢了過去:“呸,你們是江湖兒女嗎?江湖人不都敢愛敢恨嘛,像你們姐姐魏靜述一樣。她也算個想不開的人,不成就不成呗,總能找到更合适的,何苦吊死在一棵歪脖樹上......”
桓王見話頭不對,趕緊咳了一聲。
王明珠揉揉頭發:“哎,跑偏了。”
她凝眉思索一陣,整理好頭緒後,道:“總之,你們這算私仇,既然是私的,就不應該把百姓卷進來,否則報仇的意味就偏了,就算你們最後真的把那位給辦了,人到晚年,回想起被你們攪亂的揚州,良心能過得去?”
連在哪行刺都講得有理有據,桓王竟也不攔她天馬行空地胡說八道
“還有啊,除卻今上,如今京城裏,誰能擔大任?景王空有皇家血脈,倒是個扶不上牆的纨绔子弟,桓王,咳,他巴不得早點被調出京城,才懶得管那麽多糟心事。”
徐淩咳出了一口血,看得王明珠心驚膽戰:“太子。”
一直冷眼旁觀的周敬端神色一凜:“這話,誰教你說的?”
江湖人一直不屑于入朝堂,他們又是從哪兒知道太子已立的。太子不過七歲,還是個孩子,這也能被有心之人盯上?
徐淩道:“趙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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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達已死,他那個時候,就已替江山找好繼任人了?
就知道這趟的水沒那麽淺。桓王走上前去,往後頸處一人來了一下,徐魏雙雙陷入昏迷。
料理好這兩個禍患,周敬端嘆了一口氣,事已至此,便不避着王妃的面,将褲子給換了。
王明珠也懶得裝羞澀,她索性披着桓王的外衣起身,照着地上昏迷的兩人再各自補了一腳。
兩人沒了興致,趁夜色收拾好行囊,押着李正辭等人與徐魏兩個,天還沒亮便踏上歸途。
因是押解重犯,不可耽擱,一路北上,不舍晝夜,五日便摸到了京城的門。
王明珠這幾日折騰得腰酸背疼,剛沾到桓王府那松軟的大枕頭,立馬進入了夢鄉,看架勢,就算天雷劈在耳朵邊也不打算醒了。
周敬端不願打擾她,再加上精氣神十足,又跑演武場練劍去了。
待王妃休息妥當,一頓幹掉三大碗面後,皇帝的一句口谕也恰好飄進了桓王府。
王明珠揉着肚子,乘着馬車晃晃悠悠來到禦書房。
內裏一早就坐着皇帝與桓王兄弟倆,皇帝正饒有興趣地看着刑部遞上來的口供,時不時用小筆圈上那麽一兩句話,再跟着點點頭。
皇帝擡手給王妃賜座,笑着指了指供詞:“魏青魚說,朕是個十惡不赦的負心漢,還說若有下輩子,必定取朕那個命。”
王明珠冷汗都下來了,這位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桓王倒十分惬意,嘗了一口皇帝的茶,道:“不如我們在揚州喝得正宗。”
皇帝瞬手把供詞抛回桌案上,揉了揉太陽穴,臉上仍笑着:“敬端,你覺得朕十惡不赦嗎?”
周敬端将茶盞一擱,正色道:“我可真不想再管你的破事了。”
皇帝大笑起來,王明珠一頭霧水地呆坐着,連口茶也不敢喝。
“誰叫敬端是朕的弟弟呢。”皇帝眼淚都笑出來了:“咱們天家子弟,都是要相愛相殺的啊。”
他們姓周的人總喜歡打啞謎。
皇帝沾了沾眼角,笑着問王明珠:“聽說王妃對朕的過往很是好奇?”
王明珠慌忙擺擺手:“臣......”
“告訴你也無妨。”皇帝這會兒倒顯得很大度,大約已是有恃無恐了:“那是十五年前了,朕初封獻王,請命出京游歷,先帝那時眼中只有周敬微,就準了。下江南過揚州,不小心露了富,被魏姑娘盯上,她打着劫富濟貧的稱號,以為朕是哪家商戶的兒郎,搶了朕的荷包,全分給窮苦百姓與乞丐,只留了一文錢。朕那時年輕,心裏自然窩火,死乞白賴地跟在她身邊,向她讨錢。”
皇帝說着,臉上笑意不減,絲毫看不出他哪裏窩火。
“她一直說對不起朕,把朕帶回山莊住着,我每日教她兩個弟弟讀書寫字,她親自下廚請我吃酒菜。揚州風光好,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朕那時候覺得,這輩子就這樣跟她過下去,也不錯。”
“這丫頭,還說要朕做她的壓寨相公,一副妥妥的女流氓模樣,是朕從未見過的風情,還挺有意思。”
皇帝的眼角又泛起了淚光,也不知是心裏想起了什麽。
“揚州的官員四處尋朕,總算在山上遇到了,領頭的要帶朕下山,朕自然不願意,正吵着,被魏姑娘那閉關歸來的爹碰見了。”
“他們江湖人,不曉得為什麽,對朝廷對皇家,都很厭惡。朕想帶魏姑娘走,她說不可以抛棄家裏人,還說她一介山野村婦,配不上做王妃,且皇室中人皆三宮六院,她不願與人共侍一夫。”
“她對朕說,若什麽也不顧了,就此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占山為王,問我願不願意跟她走。朕一猶豫,她就說算了。”
“太後催朕回京,朕沒有辦法,只得放下她。臨走前給魏姑娘畫了副像,決定日後再下揚州尋人。”
“回京後三月,朕收到一封血書,魏姑娘說,她被父親強迫嫁給某某山莊的少主,今生恐不能再見,叫我好生珍重,切莫再辜負任何一人。”
“朕如今才想明白,畫像那日,她大約以為朕要帶她私奔,只是朕沒有勇氣,為了日後大業,也不能帶她走,她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心死了。”
皇帝講罷,極輕極輕地嘆了一口氣。
命中注定要乘風的雁,怎可屈居于深宮院落,本該直上青雲的鶴,也不能随着大雁颠沛流離。
既然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誤會,到最後,就不能是圓滿的結局。
桓王夫婦兩個出宮門,回王府的馬車上,王明珠憶起方才皇帝的憂愁神色,似有所感。
桓王看她一眼,道:“有話就說。”
王明珠:“見王爺之前,我看多了話本子,覺得此生非得要一個轟轟烈烈、生死相随的愛才肯罷休。所以嫁給王爺後,我這心裏一直不平,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麽,會不圓滿。後來見到王爺本尊,才覺得平平淡淡、細水長流的愛才是理想的。”
桓王默了一陣子,湊過去一把将人攬進懷裏,聲音悶悶地:“我們也算轟轟烈烈、生死相随了,往後也會平平淡淡、細水長流。你想要的,只要我有,都可以給你。”
倆人又膩歪了一陣,周敬端的臉卻一直板着,自從宮裏出來後,他一直憋着個心事,看了王明珠半天,也不曉得該不該講。
王明珠以為他被皇帝的舊情刺激到了,于是寬慰道:“莫擔憂啦,咱倆結局肯定比他們好。得虧你不是皇帝,否則,我八成連個妃位都混不上。”
自打從揚州回來,她膽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從前連皇帝的眼都不敢瞥,這會兒卻已能盡情胡說八道,可見尋到一個不怕死的靠山,有多麽重要。
桓王屢次欲言又止,似乎有個什麽潑天大事要交代。
等進了王府,周敬端嫌她走路太慢,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來,飛快往書房沖。
圓圓端着茶點,與迅捷如風的桓王擦肩而過,再次被自家兩位主子這光天化日之下的不正經舉動驚到了。
周敬端把人輕輕放下,一路狂奔連個大氣兒都不用喘,這身體素質令人嘆服。
接着,他從書架一處暗格中,摸索出了一小筒畫卷,只字不言,遞給了王明珠。
王明珠滿臉疑惑地接過,打開一看,是一副甚精美的人像,筆法卓絕,栩栩如生,畫中人像是下一秒就要鑽出來一般,那樣靈動。
她好奇:“你怎麽藏了景王殿下年輕時的......不對,只有眉眼像,這難道是逆妃岳氏的畫像?”
周敬端表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奪過畫卷,順手一折,丢進了他早已備好的火爐中。
“哎呀。”王明珠覺得有些惋惜:“畫得這麽傳神,燒了多可惜呀。”說着蹲下去,拿起沒燒完的一片,正好看清上面題的四個小字。
她大驚,手一抖一松,殘卷就這麽被火舌一舔,灰飛煙滅了。
那四個字:“吾妻靜述”
王明珠愣在原地,下巴都要掉了。
周敬端淡淡地在背後補刀:“這是在揚州城外山上,徐魏莊裏,魏靜述靈臺旁櫃中塞的其遺物。那日去迎獻王的揚州兵都死在了太和元年。除了你我,還有畫此畫的那位,這世上再無旁人知曉了。”
王明珠猛地一轉身,顫着手指向他,說不出話。
周敬端十分淡定:“這下,咱們的愛,算得上轟轟烈烈、生死相随了罷。”
王明珠咬牙切齒道:“何止,簡直是前世造的孽。”
作者有話要說: 周敬端,你奪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