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繼後林氏
“周敬端”心裏一緊,見話頭不對,立馬跪在地上,砸出了一聲響:“陛下,微臣絕無二心!”
一直不吭聲的右相冷哼一聲,道:“桓王殿下,在揚州私用兵符,可是一項殺頭的重罪啊。”
桓王仔細地瞧了瞧對方與華儀十分相似的眉眼,想着此人大約就是桓王口中的許驸馬。他向着皇帝道:“微臣知罪。”
見皇帝黑着龍面不吱聲,坐左邊的林太尉倒慣會唱紅臉,他一臉和氣生財的笑容,看着便有幾分假意:“哎,那種情況下太過危急,若不私自使用兵符,等求來陛下準允的那道聖旨,怕不是黃花菜都涼了。桓王殿下此舉,是為了江山社稷考慮,實在忠良。”
這一番話,明着勸誡,實則在火上又添了一把油,皇帝的臉色更加不好看起來。
周敬端索性低頭不說話了。
皇帝怒極反笑,道:“朕還聽說,你桓王府上用度奢靡,一道菜要九個廚子來做,用的茶盞還是前朝名家所作,朕喝藥的碗,都沒那麽貴重。”
周敬端在心裏暗暗地說:我家一共就九個廚子,感情每天就吃一道菜?那茶盞還是你前幾天送的,鬼信你喝藥用大白瓷缸子。
王明珠從前聽她家桓王講過,這兩位皇兄當年,是一個賽一個的奢侈,玉屏風說打就打,前朝瓷瓶說碎就碎,比着換文房四寶、金器用具。單說景王府上,僅犀角筆洗就有三十二套雕花不重樣的,這還是他不愛寫字,随手收來哄人開心的玩物,那愛寫字的皇帝呢?
“參你的折子,都壓垮朕的桌案了,桓王,你覺得,你做的對嗎?”
周敬端孝子賢孫一般垂頭跪着,聞言搖頭:“微臣有錯。”
皇帝終于點題了:“你過得比朕這個皇帝還要好,不如,朕這個位子你來坐?”
周敬端幹脆利落地一叩頭:“微臣不敢。”
林太尉與右相對視一眼,心道:果然如外人說,皇帝與桓王兄弟兩個關系緊張,桓王與他生疏到,連‘臣弟’都不敢自稱了。
天家子弟,成天腦袋別在褲腰帶子上,哪能兄弟和睦,都是話本子裏的謠傳。想當年景王與獻王關系那麽要好,最後不還是為儲位争得頭破血流,家破人亡。
桓王思索了一瞬,又跟了句:“微臣願上繳兵符,在府內閉門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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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愣了,桓王竟舍得?
皇帝挑起一邊的眉毛:“在桓王府思過,豈不是便宜你了。”
在“周敬端”眼中,這是他除卻容貌外,唯一與桓王相似的地方,只要話題不正經、有趣,就會做些小表情。
皇帝氣極了:“罰你在廣德寺吃齋念佛,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再敢罔視皇威,朕就革你的王位。滾下去罷。”
周敬端一愣,連忙領旨謝恩。
林太尉還打算說些什麽,被皇帝看不出情緒的眼一瞪,又講不出口了。
桓王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瞧見外頭明晃晃的大太陽,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可看遍四周,卻找不到王妃的身影。
先前那個公公弓着腰道:“回殿下,桓王妃被皇後娘娘請去鳳儀殿小坐了。”
桓王瞪大了眼,活像見了鬼:“......先皇後?”
公公一臉莫名其妙:“林昭林皇後呀。”
縱使周敬端已極力克制,還是沒能收住下巴:“林昭做了皇後!”
公公點頭,周敬端心裏一咯噔:壞了。
鳳儀殿裏,“王明珠”一只手捏着小巧的茶盞,不動聲色地往上首看。
繼後林昭,生得雍容華貴,一副眉眼端莊大氣,看人時不怒自威,盛氣淩人,有女将軍的範兒。此等風姿,就是真王明珠來了,也會多看兩眼。
皇後察覺到王妃試探的目光,立馬回了過去,朱紅唇角輕輕勾起,展現她充滿攻擊性的美貌:“百聞不如一見,桓王妃真是好氣度。”
王明珠回:“不及娘娘鳳儀萬千。”
林昭放聲大笑起來,全無後宮女人那樣的扭捏,倒像個久經沙場的常勝将軍。
王明珠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林昭繼續道:“王妃近日可有溫書?”
王明珠回想起她家王妃在床底下藏的那一箱箱“霸道王爺”、“冷峻仙尊”,嘴角一抽,正色道:“不曾。”
本以為皇後會推薦幾本有的沒的,她卻叫了一聲好:“本宮就喜歡王妃這樣的直爽人,不跟其他婦人一般,讀個女誡之類的,和沒讀有什麽兩樣。”
這壇烈酒也太辣了。王明珠忍不住在心裏,替她皇兄擔憂起來,納個這樣的繼後,夫綱能振否?
林昭一邊走近,一邊道:“聽聞王妃在春獵上展現了一回身手,叫本宮好生仰慕,不知日後若得了空,可否與本宮在京郊打一場馬球?”
最後,一把拉住了王妃的手。
她眼中滿是瞧見知己的神情,那表情,那姿勢,王明珠以為,她接下來要喊自己一句“好兄弟,咱們哥倆打獵去吧!”
沒成想,林昭卻道:“王明珠,掌上明珠的那個明珠吧,真是好名字。弟妹,本......我可以叫你明珠嗎?”
被捉住雙手的王妃被她這濃情蜜意的眼神一盯,頓感十分不适。
奈何王明珠這具身體,才剛打基礎幾個月,壓根掰不過人家童子功,想抽手都抽不出來,只好勉強回道:“娘娘喜歡就好。”
“明珠,明珠。”
王明珠不動聲色地抖掉了滿身雞皮疙瘩。
林昭眼睛亮極了:“以後常來宮裏,常來啊,一定要常來,我跟你講,宮裏的牛奶磚可好吃了,是從兩廣地區請的廚子......”
皇後娘娘像見了十年未遇的老友一般,親切地拽着王妃的手,絮叨了大半個時辰,把自己說的口幹舌燥,也把王明珠的手捏紅了。
王明珠趁着她喝水,趕緊找了個借口準備開溜,急匆匆往殿外走,末了還聽見林昭如追魂一般的聲音:“常來啊,明珠,常來!”
桓王妃剛邁出殿門,迎面就撞上了一早候在門口的桓王,他身後還跟着四五個侍衛,皆在勸人。
“殿下,不合規矩啊......”
“殿下,外男進後宮,不成體統啊......”
桓王背對着殿門,沒瞧見王妃的人,他一臉菜色,極力壓抑着怒火地,咬牙切齒道:“本王今日就是進去了,皇兄他又能奈我何!別扯我袖子!”
王明珠一聽,趕緊拍他的肩:“嘛呢。”
別用我的身子做奇怪的事啊。
周敬端猛地一回頭,差點閃着老脖子,他總算見着分外熟悉的這張臉,不由分說地癱在對方身上,高大的個子幾乎把人壓垮:“明珠......完了......出事兒了......”
話音剛落,林昭的臉便映入桓王眼,她笑得花枝亂顫:“這不是桓王殿下嘛,來接你娘子啊。”
周敬端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扯着王妃的胳膊就走了,活像逃命。
馬車上,“周敬端”面如死灰地交代了禦書房中的事,“王明珠”擰着眉頭,似乎早就預感到了。
她輕松地道:“兵符交得好,早該交了。驕奢淫逸純屬扯淡,皇帝他先管好自己吧。”
周敬端呆愣地點點頭。
她繼續道:“自打華儀那事兒一出,皇帝就知道廣德寺是我的地盤了,不慌,就當做幾天俗家弟子。”
見周敬端表情依然沉重,好似一塊泡壞了的木頭,以為他是怕吃冷齋飯,王明珠立馬關切地補上一句:“把廚子全帶去寺裏。”
周敬端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又長長地嘆氣:“不用了王爺,我大約吃不到明天的晚飯了。”
王明珠挑眉:“嗯?”
“林昭......唉,我祖父還是參知政事的時候,她就跟我同窗了。一張嘴,她就知道我要講什麽,你在她那兒,肯定暴露了。”
桓王妃輕松寫意的表情出現了裂痕。
王明珠:“她問我最近看過什麽書。”
周敬端:“你怎麽答的?”
王明珠:“......不曾。”
周敬端啪地一拍腦門,滿臉悲壯。
王明珠:“她邀我打馬球。”
周敬端:“......我跟她打過,十把輸九把半。”
兩人一齊拍了拍腦門。
王明珠不忍心再說下去,被桓王垂死掙紮地一瞪,繼續道:“她喊我明珠,說此名寓意‘掌上明珠’,還誇這好聽。”
周敬端默了一陣子,才道:“她小時候說我這是‘明珠彈雀’的明珠,嫌難聽,一直喊我王小九。”
王妃欲言,被周敬端破罐破摔地打斷:“是不是還有牛奶磚?還說要常來?”
王明珠點頭。
周敬端恨不得以頭搶地:“她牛奶過敏。我小時候寫話本子,編了個情郎給她,名叫趙常來。”
這下徹底暴露了。
車內一片死寂。
......
周敬端嘆道:“幹脆讓我在廣德寺剃度出家算了。”
王明珠扶額,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麽寬慰的好話:“那什麽,往好地方想,皇帝知道我不吃蔥,你那回暴露了,他不也沒揭穿嘛。”
周敬端又嘆:“王爺知道,為什麽我這麽久都不和林昭聯系嗎?”
沒等人問,他繼續:“因為林昭太損了,損人不利己,她嘴裏,從來守不住秘密。”
鳳儀殿內,皇後娘娘自桓王妃走後,表情一直凝重,不複方才喜悅神情,倒像內心思慮重重。
最後,她在不到手指長的紙上,提筆寫下了“一切如常”四個小字。
一聲口哨,喚來了撲騰着翅膀的白鴿,她将紙條塞進竹筒,目送其飛遠。
“王小九。”她喃喃道:“看在你的份上,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