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色濃寂,車子靜靜停在地庫入口邊,江虞凝視着燈火通明的酒店大門,眼底一片冷光。直到人進去有一會兒了,她才緩緩收回視線。

“走吧。”

拉上簾子。

司機停好車,江虞并沒有立刻下去,而是靜坐了幾分鐘。

銀色紙袋很熟悉,是昨天她送給小朋友的禮物。方才那一幕,如果她沒有猜錯,小朋友應該是把東西轉賣給了別人。

為了什麽不言而喻。

她冷笑。

電梯上到二十七樓,打開那扇沉重的白金色大門,暖黃的光漏了出來,套房裏很亮,空無一人。

次卧浴室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餐桌上有小半碗吃剩的水果沙拉,旁邊擺放着一臺舊得掉漆的筆記本電腦,兩本書,一本是中文版《包法利夫人》,一本是法語原版。

電腦上顯示着文檔頁面,一大段一大段像是自己翻譯的段落,小本子上還有注釋。那字跡幹淨秀麗,和人一樣。

江虞翻了兩頁,放下,邁步朝次卧走去。

浴室很大,裏面設有大浴缸和單獨的淋浴間,幹濕分離,從外面看不見具體情形。只聽着水流濺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就惹人浮想聯翩。

“好了嗎?”江虞冷着臉敲了兩下門,連稱呼都省去。

水聲戛然而止。

過了幾秒,傳來小朋友略略發顫的聲音:“快好了,姐姐,我沖一下泡沫。”

Advertisement

吓着了?

江虞不禁莞爾,但很快眼底又恢複了冷色,她側過身,目光在房間裏移了一圈,走到床邊坐下。

沒多久,水聲再次停止。

一陣窸窸窣窣。

江虞起身,上前又敲了敲門,淡聲道:“不許穿睡袍。”

裏面徹底安靜下來。

一秒,兩秒,三秒……浴室門開了一條縫,再慢慢擴大。

程蘇然戰戰兢兢走出來,擡起眼,不偏不倚撞上女人冷冽的目光,頓時神經緊繃,兩只手一上一下護住自己。

濕頭發還在滴水,透明的水珠順着發梢滑落下來,一張粉白的小臉清麗可人。

“拿開。”江虞命令道。

程蘇然睫毛輕顫,猶豫了幾秒,慢吞吞地松了手。

江虞垂眸俯視着她,伸手将人圈進自己臂彎裏,微微低頭,鼻尖湊近她耳後,卻并沒有聞到自己喜愛的牛奶味。

“姐姐……”程蘇然兩手緊緊攥住衣角,“我、我還沒吹頭發。”

江虞頓了頓,松開手,“去拿身體乳和吹風機。”

“好。”

程蘇然回浴室拿來了東西,垂着腦袋站在江虞面前,臉頰燒得滾燙赤紅。她感受到江虞直白打量的目光,不敢擡眼。

“自己吹頭發,”江虞淡淡道,随手拿起那罐牛奶味乳霜,擠了一泵在手心揉化開,“我來抹。”

說完将她拉過來側對着自己。

“……”

程蘇然乖乖插上插座,推動開關,吹風機嗡嗡地響了起來。

背後猛然一熱。

掌心溫度融化了微涼的霜,所到之處仿佛有急流湧過。她手一抖,險些掉了吹風機。

一聲嗚咽淹沒在嗡嗡聲中。

江虞似乎無所覺,神情專注,像在呵護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吹風機響了多久,她就抹了多久。

終于吹幹頭發,程蘇然腳軟得快要站不住,剛放下吹風機,一條有力的胳膊勾住了她,随後便跌進了溫柔鄉。

“昨天送給你的套裝,好用嗎?”江虞拂開她耳邊的發,阖上眼,鼻尖輕嗅着,那清甜的味道惹人沉醉。

程蘇然一愣,驀地緊張起來,小聲說:“還沒開始用。”

“怎麽不用?”

“……”

江虞睜開眼,直起身子,眼波淡淡地望着女孩,“是不會用嗎?”說着擡手撫了撫下巴,唇角勾起淺笑,“來,姐姐教你。”

程蘇然被迫與她對視。

她的眼睛不像大多數人是棕色,而是很深的純黑色,瞳仁占比多,顯得深邃而有神,像幽冷的寒潭,能看透人心。

即使她此刻在笑,也透着一種森冷的感覺,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

“會……”程蘇然眨眨眼,心慌得亂跳,“我放在學校了,先用完自己的再說。”

江虞凝視她半晌,忽然,松開了下巴,淡笑着點頭道:“好。”

呼——

程蘇然悄悄舒一口氣。

許是做了“虧心事”的緣故,她總覺得今天的姐姐看起來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那雙眼睛,越看越讓人心慌,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秒鐘就要暴露,佯裝自然地低下了臉。

“姐姐,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她主動摟住了江虞。

“想你了。”

“我也想姐姐。”

江虞似笑非笑:“是嗎?”

程蘇然乖巧點頭,正要去親江虞的臉,驀地被一股力道推得往後仰,猝不及防摔倒在了被褥上。她驚呼:“姐姐唔——”

狂風驟雨般的強勢堵住了她的唇。

江虞卻只是吻了這一下,放開她,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瞥她一眼,冷淡道:“過來。”

說罷,轉身出去。

程蘇然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緩了會兒,爬起來,進浴室把睡袍披好,匆忙跟過去。

主卧光線昏暗,只亮着一盞小落地燈,黯黃的光照着窗前女人修長的身影,投映在暖咖色的牆壁上,朦朦胧胧,猶如鬼魅。

“姐姐——”程蘇然小心翼翼地靠近。

江虞轉過身,視線将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微微皺眉:“我允許了嗎?”

“……”

聽着她冰冷的語氣,程蘇然打了個顫,立馬揪掉外袍,扔到一邊,屏住呼吸望着她。

空氣仿佛凝固了。

“上去。”

江虞指了指枕頭旁邊。

見女孩眼睛裏似有水光,乖乖走了過去,她稍微緩和了臉色,走到床頭櫃邊,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盒子。

夜漸深,萬籁俱靜。

窗外黑沉沉一片,卧室裏燈影昏暗,女孩躺在光線照不盡的陰影中,一邊抽泣一邊小聲嘟囔:“姐姐,我好累——”

江虞坐在旁邊,靜靜地觑着她,眼裏沒有絲毫溫度。

手掌心裏有細微嗡聲。

靜谧之中很刺耳。

此刻,一遍遍,像是要發洩什麽似的,她任由小朋友從喊累到嗓子發啞,始終沒停下。然後她也累了,卻不想就此放過,換了機器代替自己。

直到現在。

女孩癱在旁邊一動不動,眼皮沉沉地耷拉下去,呼吸冗長。

江虞關掉了小東西。

看着小朋友疲憊的睡顏,她冷笑一聲,只覺得興味索然,失望至極,一周前剛剛得到這只金絲雀時,那種洶湧的新鮮感蕩然無存。

都一樣罷了。

這些年養過的情人們,都是她按照前女友的模子找的,無一例外性子火熱,活潑開朗。她會為她們花錢,花得不多,她會送她們禮物,送得敷衍,她們也會把她送的東西轉手賣掉,她從來不管。

後來她徹底放下了前女友,對同樣類型的女孩也提不起興趣了,于是那晚,她在夜店看見了程蘇然,一個與她的過去完全相反的女孩。

這是她真正聽從自己內心做出的選擇。

她親自帶她看協議,給她十萬的高價,為她買車配司機,替她防患于未然。

她沒有把品牌方送來家裏都快堆不下的奢侈品當禮物敷衍她。

她以為小朋友能讓她的新鮮感維持得久一點。

可惜——

沒意思。

江虞站起來,轉身欲離開,走到房門邊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女孩睡在昏黃的燈影裏,白得像覆了釉的瓷玉。

她又折回去,掀起另半邊被褥蓋住小朋友,把燈光調到最暗,拉一半窗簾,打高了空調溫度,随後帶上門離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