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懷裏的溫度驟然消失,沉醉在溫柔鄉的女孩愣了一下,見江虞臉色冰冷,仿佛陌生,不禁打了個冷顫,閉上嘴。
一霎時她反應過來,自己又踩到了雷。
“這是第幾次了?”江虞擰起眉,細長手指倏地捏住女孩的下颚,毫不顧忌地用力,“把我說過的話當耳邊風是嗎?還是在挑戰我的耐心?”
“說話!”
“……”
程蘇然渾身一抖,被她陰冷的神情吓到了,“沒有,我沒有……”下巴被捏得不能動彈,無法搖頭。
這顆雷猝不及防在她腦海中炸開,沖擊着心髒愈跳愈激烈,她繃緊了神經,眼圈泛紅。
空氣逐漸凝固。
正在玩手機的田琳擡起了頭,看了看程蘇然,又看向江虞,內心輕嘆。
只憑程蘇然那句話,她就知道,這是江虞養過的情人當中最不懂規矩的一個,而且,聽江虞這麽說,顯然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止第二次第三次。
但很奇怪,江虞從一開始就對這個女孩子十分特殊,與以前的情人們完全兩樣。
協議親自給,又耐心等了許多天,專門安排司機、買新車接送,背後密切關注着針對程蘇然的流言……以及最近幾天。這其中不包括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以為江虞是難得換了新鮮口味,格外喜愛這個女孩,即使隐隐約約感覺到一絲不尋常,卻也不能說明什麽,可是眼前——
又好像與從前沒區別?
那些女孩子有時候會不小心“越界”,江虞只是冷臉,眼神警告,大多數時候她們都很懂規矩。她已經許久沒有看到江虞如現在這般動怒了。
田琳想不明白,也不好說什麽,低下頭繼續看手機。
一陣詭異的沉默。
程蘇然微仰着脖子,下颚被有力的手指捏得生疼,不禁皺起眉,泛紅的眼角彌漫着水汽。她拼命眨眼,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痛……”
才想起今天祁言說的話,姐姐看起來瘦,力氣一點也不小,幾根手指就讓她疼得掉眼淚。
江虞凝視着女孩,目光沉冷,呼氣的起伏漸漸加重,似乎在隐忍什麽,但随後,她煩躁地甩開了手,把臉轉向窗戶。
程蘇然被甩得腦袋一歪,上半身慣性向旁邊傾斜,一只手撐住了坐墊,她低下頭,噙着打轉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她咬住唇,不敢發出抽氣聲,身子往車門邊挪了挪。
披散的頭發遮住了臉,也隔絕了任何人探過來的視線——如果有的話。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很燙,都是窘迫和難堪燒起來的溫度,因為有第三人和第四人在場,就像是大庭廣衆下挨了一耳光。
屈辱感湧上心頭,針一樣深深地紮進血肉裏,尖銳的刺痛一點點蔓延到四肢百骸……
金絲雀是沒有尊嚴的。
是她越界了。
不怪姐姐。
眼淚掉得兇,她怕自己發出聲音又惹來江虞的怒火,緊咬着嘴唇不敢松,悄悄用手背抹了抹臉,蜷縮起身子,腦袋幾乎埋在膝蓋上。
像只被遺棄在角落裏的小貓。
車子進入市中心,路上有點堵,走走停停等了七八個紅燈,終于在天黑之前到了酒店地下停車場,還是老位置。
程蘇然蜷縮着沒動,田琳伸手輕輕拍了她一下,小聲提醒,她這才反應過來,看了江虞的側影一眼,“姐姐,我先回去了……”
說完拉開門,逃似的下了車。
江虞緩緩轉過臉,示意田琳拉開窗簾,她透過玻璃看着女孩清瘦的背影遠去,進入那扇門,眼底的堅冰融化了一點,湧起複雜的情緒。
心口怒氣已經平息,生出了悔意,但又不知怎麽很煩躁。
“江總,現在是要回去嗎?”司機問。
思緒被打斷,江虞收回了視線,“嗯。”她閉上眼,腦袋靠着車窗,擡手揉了揉眉心和太陽穴。
車調頭往回開。
到小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田琳想送江虞上樓,被拒絕,江虞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淡聲說:“你也早點回去,明天沒什麽事,珍惜最後一天假期。”
“虞姐……”田琳欲言又止。
“嗯?”
“沒什麽。”
江虞沉默片刻,說:“我會考慮看心理醫生的。”
“好。”
兩人互道晚安,田琳上了車,江虞一個人推着小行李箱進了電梯。
保姆阿姨和生活助理都在家,她提前說過要回來,這會兒阿姨正在準備晚餐。雖然平常是三個人住,但因為面積太大,又是極簡冷色系的設計風格,顯得空曠清冷。
就好像從一個酒店到了另一個酒店。
“江總,禮服送過來了,”小周迎她進門,接過了她手中的行李箱,一邊說一邊拎起旁邊的軟布,蹲下去擦輪子。
“前天到的,我怕沾上灰就沒有拿出來,放在你衣帽間左邊第二個格子上。
江虞低頭換鞋,嗯了聲,說:“箱子提過來吧,幫我放一下洗澡水。”
她聲音有些疲憊,眉眼間亦是掩不住的倦色,說完便像個幽靈一樣趿着拖鞋飄進屋。主卧朝南,三段式,最外面是主衣帽間。
這個衣帽間主要用來放置她平時經常穿的衣服,大多是一些比較經典的基礎款,一年四季多數場合都能穿。門框上挂着一塊白金色木牌,雕刻了幾個大字:可可的膠囊衣櫥。
——即至少可以穿十年不過時的衣櫥。
禮服裝在白色紙盒裏,又大又厚重,層層包裹,是某藍血家最新一季的高定款。下周她要參加《零度》創刊二十周年盛典活動,有走紅毯環節,于是問品牌借了這件禮服。
江虞熟練地拆開包裝,把禮服拿出來換上,站在全身鏡前轉了轉。
幾乎開到肚臍的深V領,上身半透視純黑紗,下半部分拼接純白色長裙,腰部镂空,勾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形,優雅又性感。
正合适。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略微思索了一下搭什麽發型和配飾。
“江總,水放好了,你現在洗澡嗎?”
“嗯。”
江虞脫下禮服,重新收拾好,從容進了浴室。
圓形浴缸立在窗邊,外面是燈火通明的濱江兩岸,她按了按門邊牆上的鈕,透明玻璃瞬間變成一幅風景畫,藍天碧海,椰風樹影,室內室外互相看不見。
衣物都丢在地上。
江虞拉開旁邊的小抽屜,取出個白色盒子,拿了裏面的長條連接橢圓的玩具握在手心,而後踏入浴缸,坐下來。
熱水溫柔地包裹住毛孔,一霎時帶走全身心的疲憊。
她閉上了眼。
氤氲霧氣升上來,臉頰漸漸發熱,只聽見細微的嗡聲自水下傳來,攪動一方漩渦,她整個人仿佛沉入漩渦深處,起起伏伏。
那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小朋友的臉,停留了幾秒,很快又被揮出去。
只有自己才能帶給自己快樂和安心。
……
這個澡泡了許久,明明是為解乏,泡完卻好像更累了。江虞吃過簡單的晚餐,早早回了房間。
主卧很大,地毯上,窗臺上,沙發上,還有兩米寬的大床上,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毛絨公仔,大的有半人高,小的只有手掌心大,最多的是兔子。
灰兔,白兔,垂耳兔,豎耳兔,吃蘿蔔的兔,戴發卡的兔。
因為她屬兔。
兔子占據了大半床,只有中間小塊地方能躺人。江虞把自己丢上去,被兔子們淹沒。
一陣鈴聲把她喊了起來。
裴初瞳的電話。
“剛回家,你的電話就來了,是不是跟我有心靈感應啊?”江虞笑着調侃,一邊說話一邊爬坐起來,随手撈了個兔子抱在懷裏。
那邊傳來大小姐清亮的笑聲:“對啊,我感應到江可可現在正想我。”
“是是是,想你,想知道你要說什麽。”
“那個綜藝你考慮好參加了嗎?”
江虞差點忘記這件事,但那幾天也認真考慮過了,想了想,猶豫地問:“還有哪些嘉賓?”
裴初瞳報了幾個人的名字,都是娛樂圈內正當紅的,流量咖占了大半。
江虞聽着有些頭疼,視線不經意落在對面梳妝臺上,鏡子旁邊擺放着一個木雕杯子,她愣了愣,記起來,是小朋友從家鄉帶回來的特産。
一套三個,一個她放在卧室梳妝臺,一個放在客廳陳列櫃,一個放在辦公室桌上。
她還挺喜歡的。
家鄉,陵州……
江虞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陷入恍惚,電話裏裴初瞳喊了她好幾聲,她回過神來,應道:“好吧,我參加。”
“那就這麽說定了,等我過兩天殺青了去找你。”
“嗯。”
挂掉電話,江虞握着手機出了會兒神,點進微信切小號,加載完,一點動靜也沒有。
小朋友沒有給她發任何消息。
以前至少會有一句“晚安”。
但現在才八點。
江虞盯着屏幕,眼前驀地浮起女孩清瘦的背影,指尖不經意點開了鍵盤,想發些什麽,但卻無話可說。
她能說什麽?
督促早睡?現在時間還早。讓小朋友過來?她不會帶情人回家。或者是……
道歉?
不可能的。
她是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