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閑來相思(GL)

作者:阿酒的酒

文案

斷袖為媒,相思為聘

從此願

為你朝畫眉夜解衣,朝朝暮暮相依相伴

與你春簪花秋煮酒,月月年年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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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婧13歲時,她說:姐姐,嘗嘗阿婧的舌比之西施舌如何

阿婧15歲時,她說:姐姐,我想對姐姐這麽做很久了

阿婧19歲時,她說:姐姐,今日不許引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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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就是個簡單的小故事

游山玩水,談情說愛,就這麽簡單

內容标簽: 歡喜冤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秦相思 ┃ 配角:張婧姝 ┃ 其它: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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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斷袖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第一次寫小說

當我開始敲下字時,我想等我寫多了總會寫的好的

謝謝大家關注

一曲舞畢,汗微濕了背,行了禮正待随着衆人徐徐退下。

“美人~”

衣袖被人扯住,不得不回身,看着那扯住衣袖的人,不由蹙了蹙眉。

“美人,陪本公子喝幾杯吧!”那人踉跄着一手扯我衣袖,一手向着我腰身摟抱而來。

“蔣公子,哈哈哈,蔣公子我這邊尚有好酒未上,你怎可離開?”張景一攔了那蔣公子,一把拉住那向我摟抱而來的手臂,面上微赧向我做了個請的動作,“相思姑娘,蔣公子飲多了酒唐突了些,還請姑娘勿怪!”言畢,拉了那蔣公子就走。

那蔣公子一見李景一攔了自己便知自己猛浪了,“多有唐突,多有唐突......”面上讪讪,急急欲離去,卻忘了手上還抓着我的衣袖......

“呲~”随着一聲衣帛的撕裂聲,有衣料摩擦着手臂迅速脫離而去,我驚慌的伸手去抓那一截衣袖,那抹紅色卻從指尖滑過,落了地,我瑩白的手臂便完全爆露在衆人眼中。

蔣公子因着拉扯的關系回轉了身,剎時便張了嘴瞪了眼,張景一也随着蔣公子一付怔然的樣子,邊上幾人也停了酒,齊齊望将過來,失了神。遠處的衆人未有所覺,自然也沒有看向這邊,我雖不懼萬衆矚目,卻也不想在這樣的情形下,如獵物般被盯着瞧。

那些人的眼神我自是明白的,身子微微輕顫,一手握緊,指甲刺着手心提醒自己不要慌亂。身邊的小桃也在一瞬間驚吓過後,連忙撿了斷袖掩了我的手臂,拉了我匆忙離去。身後傳來一些喟嘆聲,似可惜,似失望,似回味,還夾雜着那蔣公子一疊聲的抱歉聲。

張景一給我安排暫做休息的地方離這座園子有點遠,一柱香的路程是可以遇上很多人的!小桃一手扶了我的手,一手緊按在我肩臂斷袖處,若我動作不大,倒也不會太明顯。我定了下神,就算衣不遮體,也不能失了風儀堕了薄名,從容攜着小桃回了院子。

這是我第一次随姐妹們出樓到客人府中表演,我不是什麽大家,不過稍有些薄名,卻也從未這般狼狽過。想起離開時廳中那些大人公子們的眼神,心下嘆了口氣,縱是那些人客氣有禮,其實在他們心底也不過是比那些以色伺人的人強了一些。也對呀,不是有好些姐妹便成了那樣的人麽,也怪不得這些人這般□□的看我。

今天之所以會來張府,是應了張景一盛情相邀才免為其難而來,之前也只答應以一舞助興便返,所以并沒有帶多餘衣物出來。小桃想去問姐妹們借衣裙,我攔了小桃,只讓小桃拿了我頭上插在暗處的那根細細的發簪,又在斷袖處抽了根紗線,讓她用發簪在斷袖兩邊都各刺了數孔用紗線粗粗縫了一圈。我看了眼接好袖子的舞衣,心下暗想,總比把手臂□□在外要好,于是點點頭示意小桃幫我穿上。

“篤,篤~”傳來敲門聲,大概是張景一着人送衣衫過來了。是的,我自然是知道他會送衣衫給我換的,只是我不喜穿別人的衣衫,況且我也是有些着惱他的。

“相思姑娘,老爺讓奴婢來給姑娘更衣。”丫環在門外輕聲道,聲音帶了些微喘息,大概是一路急行而來。

示意小桃開了門,小桃一步跨出。

“我們姑娘無需更衣,告訴你們家老爺,我家姑娘回去了。”說完還哼了一聲以示不滿,小桃是有些惱的。我心下哂然,并未喝止小桃。

小桃是從未見過這樣放肆的客人的,那些客人來樓裏,哪個不是規規矩矩的,不說像我這樣微有薄名的人,就是樓裏普通的姑娘也不曾被人這般輕薄過的。客人們不是自诩清高,就是自命風流,不是才子便是高官,來樓裏是來高山流水尋求知音的,是來談詩論道來展示才華的,再不濟至少也是來附庸風雅的,是不屑于做出一些下作的舉止的。就算是遇上一些孟浪的客人,也不過是言語上稍微放蕩些罷了。

小桃以為我該是被人捧着寵着甚至是敬慕着的,她不知道在那些翩翩君子心裏我們其實只是玩物,不過是高級些的玩物而已。而我卻是知道的。

而張景一此人在我所見過的客人中還算尚可,至少,他肯為我一擲千金,會捧着我,寵着我。生氣歸生氣,我自然也不會真把他拒之門外。我還沒資格對客人太過挑剔。

“多謝你家老爺美意,這衣衫,相思便不換了。”

“是。”丫環偷偷拿眼看了一下我的左袖,又福了身子說:“老爺說,相思姑娘在此暫作休息,有什麽需要皆可吩咐奴婢,老爺等會便來看姑娘。”

“哦?”我點頭,勾了勾唇。

那丫環似怔了怔,又趕緊低了頭躬身道:“相思姑娘可喚奴婢秋月。”

“那便勞秋月姑娘去回禀你們老爺,多謝他贈衣,待他來樓裏,相思薄酒相候。相思這便告辭了!”話剛說完,早等在一旁的小桃,急不可耐的伸手拉了我便走。

“相思姑娘,”秋月緊随了幾步,急道:“老爺說如果相思姑娘要回去,就讓秋月送相思姑娘出門,老爺已着人備了馬車。”

我嗔怪了小桃一眼,輕輕掙脫了她的扶持,又捋了捋我的衣袖,還好沒有裂開。小桃這才發現她拉了我那斷了的左袖,吐了吐舌,躲去了秋月身後。我暗暗笑着搖了搖頭,總歸還小。

“那便有勞秋月姑娘了。”我對着秋月微微颔首。

“請相思姑娘随我來。”秋月走在了我前面,示意我随她走。

随着秋月踏過一個拱月門,不遠處藤蔓相纏的走廊曲曲折折,與那宴客的園子外那一處十分相似。大概府中的走廊都是差不多樣子的吧,心下暗想。不料前方卻傳來高歌聲,該是哪位客人一時興起而歌。我心下暗嘆,叫住秋月。

“秋月姑娘,不知是否還有別的路可出府?”盈盈站住不動,蹙眉問道。

“啊,有的,只是會有點遠。”秋月恍然大悟,悄悄瞧了一眼我的袖子,“對不起,相思姑娘,我這便帶你去。”

“無妨,麻煩秋月姑娘了。”不過剛到申時,正是詩詞歌賦最是興濃時,我不想從那群人旁邊行過,或許他們不會看到我,但我不想要這個或許。

回頭又路過先前暫歇的偏院,之後又走了約兩刻鐘,不禁有點氣息不穩,額間顯汗。之前剛跳完一曲舞未曾休息,又走了這許多路,腳有點疼真是有些累了。也不知還要走多久才能出去,有心想喊住秋月暫歇一下,心思一回轉,張府不可能過于龐大,應該是快到門口了。此時秋月也正好回頭說再有一盞茶的時間便到了。

小桃這會兒跟着秋月走在前頭,一口一個秋月姐姐一個勁在那跟秋月叽喳說笑,都忘了還有我這個姑娘在了,也別指望她能扶我一把了。我暗暗咬牙,且再堅持一會。

默默随着秋月緩緩走着,看了看前方,再轉過那道彎就可以看到出府的門了。心下欣喜,不覺腳步都有些輕松了,眼裏也帶了些笑意。又随意瞥了一眼邊上那棵合歡樹,那樹後的人縮着身露着半張臉瞧着我,我勾了勾唇緩步而行。之前還在遠處時,便已看到有人躲在樹後,大概是偷懶的小丫環吧,我自不在意。

因着我的緩慢,與秋月和小桃離了好些距離,她們倆人已轉過了那道彎,看不到身影。此時我反到不急了,也不差那麽一時半會,不是嗎。

正當我也接近那道轉角時,後面傳來了急急的奔跑聲......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聲音輕脆而幹淨。

我轉身。

☆、2、出府

我轉身。

但見踏步聲中,綠衫飄動,不過須臾,身前便婷婷立了一個嬌俏少女。那少女十三四歲的年紀,圓圓的鵝蛋臉,臉頰粉嫩,一雙晶亮大眼,眼珠子烏溜溜的,眉眼說不出的靈動。此時正拿她那黑漆漆的大眼盯着我,湛湛有神。

“姐姐,你是不是要出府去呀?”聲音清脆如銀鈴。而她一說話,便有一對小酒渦在頰邊隐現,更顯得她俏麗可人。

“姐姐你帶我一同出府去吧!”不等我回答,她又急急說道。

“為何?”我觑眼看她微微攥緊了衣角,不動聲色。

“啊,為何?”她低了頭,手攥的更緊了。“沒有為何啊。”

“沒有為何,那我為何要帶你出去呢?”我輕笑了一聲。

聽到笑聲,她擡了頭看我,似愣了一下,然後又皺了小臉說道:“你帶我出去,便不能不問為何麽?”

“自是不能,你我素不相識,若我不問便帶了你出去,萬一你是個小賊呢,那我就成了賊人的同黨,別人便也把我當成賊人了,我可不想當個賊人連個門也不敢進出。”我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瞬時掩了眼角的笑意,一本正經的說。

“小賊!我才不是小賊呢!我是.....”她瞪大了雙眼,憤憤然。

“嗯,是什麽?”我嘴角含笑。

“我是......”她一口憋住,突然低了頭去。

“是什麽呢?難不成是要出去會小情郎?”她小小的耳朵微微泛着紅,陽光照的她粉嫩的耳廓呈半透明狀,那上面細細的茸毛,煞是可愛。我抿緊唇,磨了下牙。

“我才沒有會小情郎,我,我不同你說了!”她跺了跺腳,一張小臉緋色盎然,卻又一臉憤然的盯着我,似恨不得在我臉上撓上幾下才舒心。

“不說了呀,那我便走了哦。”我故意緩緩轉了身,舉步欲走。

“你莫走,你,你就帶上我吧!”聲音惶急,且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

我急忙用手攥緊了袖子,順勢退了一步轉向她,真是怕她一用力而扯下我好不容易接上的衣袖。我不得不再次嘆息,怎麽今日都喜歡扯我的袖子呢。

“你且先放手。”我柔聲說。

“噢,”她似看到了我衣袖的異樣,乖乖放了手,忸怩了一下,“對不住,我不是故意想扯你衣袖的,是你走太快了。”

嗯?我走太快了?我才舉步而已。

“無妨,不怪你。”頓了頓,“那你究竟為何要我帶你出府呢?”

“其實是,其實我,其實......”她支支吾吾,偏了頭看向一邊。

“嗯?”其實出府的門就在不遠處,不知她為何非要我帶她出門,我還真是起了些許好奇之心了。

“其實我是被迫的。”她眼神潋潋,似有水汽要泛濫而出,又一臉慽慽的仰頭看着我。“對,我是被迫的。”

“哦,如何說?”我驚訝于她這突如其來的悲切,又觑了一眼她握緊的小手,那緊握的手像是在堅定她說的話。

“我說了,你便帶我一同出府麽?”眼神帶着哀求,一臉希冀。

“那便看你說的如何了。”你要是說的不好我自然是不會帶你出府的,要是說的好,我自然,也是不會帶你出府的。我心下暗笑。

她見我神色分毫未動,努了努嘴,又磨蹭了一下,才沒奈何的開始講述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前幾日我出門玩耍時,遇到了幾個歹人,他們诓了我又引我去了清靜的小巷,将我打暈了過去,然後把我賣了人......”

“哦,被人拐賣了呀~”我聲音拖長,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但瞧她梳了一頭垂挂髻,髻中纏了金絲線,又以精巧的翠珠做點綴,額前本應服帖的劉海此時稍顯淩亂。一襲湖色長裙,着了一件淡綠羅衫,腰上束了一條蓮花織錦帶,頸間挂了琉璃吊墜,左手腕上帶了只白玉手镯。這一身打扮清麗嬌俏,她又膚若凝脂,十指青蔥,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姐。

“是,是呀,就是被拐賣了,人家年紀小嘛。”她看我盯着她瞧,烏黑的眼珠打了轉,又微垂了眼。

“嗯,是還小。”我伸手幫她把劉海理了一下,看它服帖了,才将指尖滑過她的臉頰,落在了那琉璃吊墜兒上,“那歹人肯定以為這是個小孩子玩的小物什。”

“是,是吧。”那粉臉兒又透出一股紅色來。

“他肯定也覺得這是個不值錢的玩意兒。”我微俯了身牽起她的小手,用拇指摩擦了一下她腕上的玉镯。

“你,你這人真是的,說話便說話為何還動手動腳的。”她輕掙了一下,抽離了我的掌握,貝齒輕咬了一下下唇,唇紅鮮豔欲滴。“你到底還要不要聽我講了?”

“聽,自然是聽的。”我放了她的手,又把她頭上的翠珠兒按了按才收回手,做出一臉洗耳恭聽狀。

“嗯,就是我不小心被歹人诓了又被賣給了這戶人家,他們說要我給這裏一位癡呆的公子當娘子還要給他生娃娃。我自然是抵死不從的,他們就将我打了一頓把我關了起來,嗯,還不給我飯吃。我心裏害怕的緊,想着要是他們真的要我生娃娃可怎麽辦。然後我便趁着人不備就偷偷逃出來了,可是那邊門口還有人守着,我怕又被逮了回去,到時他們一定會打死我的。姐姐,你就帶我出去吧!”她雙眼泫然欲泣,聲音微微哽咽,說着說着,便伸出小手偷偷攥住了我衣袖,一副想撲入我懷裏又不敢的樣子。

那副可憐的小模樣,若是教旁人看了去,肯定恨不得一把摟了在懷裏好好疼惜一番的。

我啞然失笑,順着她攥我衣袖的手将她拉近了些,用手指輕擡了她略圓潤的下巴,讓她仰了臉看我。她小小的身子高只及我肩。

“當人娘子!還要生娃娃!你這小姑娘羞也不羞?”也不曉得她怎生編造出來這樣的故事。

她一臉怔愣,好似未聽到我說了什麽,只是攥着我衣袖的手緊了又緊,我覺察那斷口動了動,連忙用左手也攥緊了衣袖,又用右手去覆了她的雙手,輕拍了拍。

“乖,你先松手,我不笑話你便是了。”我嘴角含笑,語聲輕柔。

“我就不松手,你這人,你這人實在是太讨厭了,”她使勁跺了跺腳,小嘴嘟起,又小聲嘀咕道:“是那些人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她不松手,我也不敢放手,只得一手去輕拉她帶了玉镯的小手,她縮了下腕把手收了回去。我見她松了手,便又去拉她另一只手,口中卻道:“我怎不知這府上還有個癡傻的公子呢,到是曉得有個伶俐俊俏的小少爺,莫不是......你要給他當娘子?”

“你胡說,我才不要給別人當什麽娘子呢。”她氣急,耳朵都紅了,那只還扯着我衣袖的手使勁晃了晃。而後又突然睨了眼看我,“你又不是這裏的主人,怎麽知道這裏沒有癡呆的公子呢?”

“你說有那便有吧,你且把手松了,再不松我的衣袖便要斷了。”我心下着急,面上卻不動聲色,眼神示意她看向我衣袖的斷口處,幽幽說道。

她見我的衣袖欲斷未斷,又看我似是哀求于她,手不但不松開反而攥的更緊了,眼珠兒一轉,又嫣然一笑,唇邊的小酒渦兒更深了。

“我就不放,除非,你應了我帶我一同出府。”說罷,又用剛松開去的玉镯小手來拉我。

我見她又要來扯我,急忙擡手捉了她的手腕,正欲說話,忽聽背後有人喚我。

☆、3、小姐

聽到背後有人喚我。

“姑娘。”

“相思姑娘。”

卻是小桃和秋月久不見我過去便尋了回來,此時二人正站于轉角處,同時喚了我一聲。

因着我聽到呼喚聲下意識的回頭轉身,身前的小人兒便也顯現在了她們眼前。而此時,我左手緊攥着衣袖,她右手貼着我左手攥着我的衣袖,她的左手搭在我的左手小手臂上,我的右手正捉了她的左手腕。整一副她雙手拉着我,我又攥着她不放的糾纏不清的樣子。

“姑娘,她是誰呀?”小桃一副糾結的樣子,不知道該不該把人拉開。

“小姐!”秋月卻驚呼了一聲,急走幾步站到了她身邊,伸手欲拉她,又收了回去。

“……”小桃一臉呆滞。

“……”我拿眼觑她。

“……”她狠狠瞪了一眼秋月。

“小姐,你要不要先放開相思姑娘?”秋月看了一眼我的窘态對着她家小姐勸說到。果然比小桃靠譜多了。

“相思姑娘,我家小姐尚還年幼,你別計較于她。”秋月又擡頭輕聲向我表示歉意。

張景一有一子一女,長女十三,次子十一,我自是知曉的。之前她從合歡樹後跑出來站在我面前時,我便已猜到她是張府小姐,我看她清秀可愛又一副精怪樣兒,心下便存了逗弄的心思,不想卻使自己落到了這般窘迫的境地。

“秋月,我才不小了呢,而且你為何要向她道歉?”她一臉不高興,對着秋月不滿的說。

“是是是,小姐說的是,我家小姐是大姑娘了,是秋月多嘴了。”秋月一疊聲應着,滿臉笑意。

“本來就是。”她揚了小臉滿意的哼道。

“你家小姐俏麗可愛,我喜歡的緊,又怎會怪她。”我對着秋月笑了笑,又去瞧那小人兒,見她正嘴角彎彎笑的眯了眼。

我見她正高興,又以為秋月來了她會放了我,不再糾纏我了,于是便試着輕輕抽了一下衣袖,哪知她眼一瞪卻耍了橫。左手緊抓不放,只哼了一聲卻不說一句話,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模樣。

我無奈。

“你說你是被人拐了來的。”我一本正經的說。

“……”她巋然不動。

“你說他們打了你,還不給你飯吃。”語調輕松。

“……”小嘴兒撅了撅。

“你說還要給這府上的癡傻公子當娘子的。”帶了笑意。

“你莫說了。”她瞪了眼。

“還要給他生娃娃。”輕笑出聲。

“你都知道我是這裏的小姐了,還說這些,你這人真是太壞了,太壞了!”她急了,恨不得多出一只手來捂我的嘴不讓我說話,恨恨磨着牙,卻還是不放手。

“你诓騙于我,現下又這般耍無賴于我,怎麽還不準我說了呢?”笑意盈盈,輕輕捏了捏她纖細玉腕,示意她注意現下的無賴舉止。

“我只是想你帶我一同出府而已,你卻欺負我,你這壞人,我真真是讨厭死你了!”她望着我,靈動的雙眼突然泛起了霧又凝結成了水,長長的睫毛一扇,淚珠兒便滑落了下來。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她雙手一甩,撲入了秋月的懷裏,小小的身子還微微顫抖着。

我本該慶幸她在我的衣袖斷落前放開了我,可我此刻卻為着她那淚珠兒失了神,怎麽突然便哭了呢?我有些手足無措,思量着該說些什麽安慰于她,卻在聽到她說的下句話時啞然失笑。

“嗚嗚嗚,秋月,她欺負我,你幫我趕了她出府去,嗚嗚嗚……”

“……”我忍俊不禁,她怎這般可愛呢,站在她身後摸了摸她頭頂。“莫哭了,我給你賠不是成了麽?”

她在秋月懷裏動了動,小小聲的哼叽,“才不稀罕呢!”

秋月摟着她家小姐,又看了看我,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小桃一聽有人要趕我出府,終于從呆愣中醒神,拉了我道:“姑娘我們走罷,前面就出府了。”

秋月看了眼懷中的小姐,一臉為難,“相思姑娘,你看能不能讓小桃帶你出去,我……”她是無法送我出府了。

“嗯,你且哄了你家小姐回去吧。”對着秋月說完,又拿手去摸了摸那小人兒的頭頂。“小姑娘你好好在家呆着,姐姐我走了。”

等了會,不見她回話,便喚了小桃離去。

才走了幾步,忽聽一聲驚呼。

“小姐!”

我心一跳,急急回身。

“呲~”

手臂一涼,眼前綠影一晃,夾帶了一抹紅色一閃而過……我回過神,卻見那小人兒站在四、五米外正一手揮着我的衣袖,對着我哈哈大笑。

“啊哈哈哈哈,姐姐,你的衣袖兒要不要呀?你要,便來取呀。”一忽兒又道:“你這麽壞,我才不會還你呢,你這壞人,哈哈哈~”說完便跑了。

我望着那道綠影揮着紅衣袖漸漸跑遠,撫了撫光溜溜的手臂目瞪口呆,她剛剛不是還在哭麽?就這麽一晃眼的工夫,她是怎麽扯了我衣袖還跑到那麽遠的?她拿了我的衣袖我要如何回去?

“小姐,小姐……”秋月随着她家小姐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跑了一小段又轉了回來。

秋月看了我一眼又連忙低了頭,“相思姑娘,我給你去取衣過來。”頓了頓,又躊躇問:“要不然,姑娘同我一起回去換一件吧?”

我想了想,一來一回這一路還不知會怎麽樣呢,“不必麻煩來去了,你且去吩咐馬車停到臺階下吧!”

秋月擡頭吃驚的看着我,好一會才答應了一聲走了。

我雙手一攏左手便入了右邊袖子,又喚了小桃扶着我向外行去,小桃緊攙扶着我差不多擋了我的小半邊身子。

秋月遠遠看到小桃扶着我過去,便小跑着過來走在我前面兩步處為我開路,等走到離大門不遠處時,她呼喝了那兩個守門的家丁背轉了身去。門外臺階下早停了馬車候着,路上行人也不多,我心下稍寬,腳下加緊,就這樣在秋月的安排掩護下順利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在街巷的道路上,我靠坐在馬車中,輕輕閉了眼。今日應是狼狽的一天,但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天。如果不是被扯斷了衣袖,也許也不會遇到這麽有意思的人,一想到那個小人兒,不由便勾起了唇。

馬車停在了春風院西側門,我使了小桃進去取一件衣衫出來,自己坐在馬車上等着。

說起來,我好像還不知她為何要出府,也不知她為何非要我帶她出府,看她那鬼靈精的模樣,也不像是個安份在家足不出戶的人,若有機會再見到到是要問問,到時自然就知道為何了。

嗯,既然是張景一的女兒,總會再見到的,到時……到時自然也是要懲戒一番的。想到我現在獨自坐在馬車上等人取衣衫過來才能出去,不禁恨恨磨了牙。

不一會小桃回來了,上了馬車拿着手上的褙子給我穿上才扶我下了馬車,我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回了春風院。

☆、4、春風院

夜裏我做了個夢。

夢見很多人追趕着自己,我不停的奔跑着,遇到湍急的溪水涉水而過時腳步沉重卻不減速度,遇到高山時居然蹬了幾步就飛快的上了山。可無論我怎麽跑,後面追趕的人卻總是在不遠處而且人越來越多,他們邊追趕邊大聲呼喊着,我聽不清他們喊的什麽,只知道拼命的跑,不停的跑,跑到了懸崖邊,毫不遲疑的一躍而下……身體好像一直在墜落着,又好像停在了半空中。

這時前面出現一抹身影,看不真切,只見那人朝着我招了招手,手中拿着一只衣袖揮舞着轉身跑了。我立馬便追了過去,追呀追,眼看着要追上了,眼看着就能拿到她手中的衣袖了,眼看着就能看清她是什麽模樣了,可一倏然她又在遠處了,還是那樣朝着我招了招,又揮着衣袖轉身跑了。就這樣,不停的追呀跑呀,要追上了,又跑了,不停歇的奔跑着,追逐着......

醒來,怔怔的回想着夢裏那個人影,雖然沒看清模樣,但揮着衣袖轉身就跑的樣子,不就是那張府小姐麽!嘆了口氣,這小人兒真是白天黑夜都不停歇的折騰我,累的我不想動一下。于是又在床上賴了一會才喚了小桃進來。

梳妝完畢,已是巳時。小桃邊服侍我用早食,邊禀告說:“姑娘,張公子來了,在樓下等姑娘。”

我舀了一勺紅棗粥,慢慢送入口中,細細咽下。“何時來的?”

“辰時,來了快一個時辰了,張公子說等你醒了再讓我告訴你他來了。”小桃見我用的差不多了,捧了水讓我濑了口,又遞了熱手巾給我。

我擦了手,起身。“随他等着吧。”朝外行至廊上,輕輕舒展了下身體。

今日天氣正好,巳時的春風院也已醒過來,前方隐隐有樂聲和歌聲傳來,那是凝香樓中早起的姐妹在作練習。凝香樓是春風院裏三等姑娘的住處,六間三層共十八人,凝香樓裏的人有挑選客人的權利,也不用日日都去獻藝,每日六人輪流去正廳表演即可。

凝香樓的前面是春風院的正堂,那裏我已一年多未去。記得那裏主樓住着幾十位姑娘,樓中大堂用屏風隔成了三個大廳,樓兩側各有五間三層共三十間雅室供客人宴客,天臺正中還建有一個宏大的舞臺。

我還記得我剛入春風院時,那時不過七八歲,同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站在那個宏大的舞臺下聽掌事的訓話。

掌事的說,你們以前可能也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也可能是連飯都吃不飽的孩子,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麽人,你們的父母長輩肯定都告訴你們長大後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而現在,你們來了春風院,以後你們将穿這揚州城最好的綢緞,用揚州城最好的車轎,過着揚州城最奢侈的生活。而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以後的人生不是要嫁個好人家,而是會把握在你們自己的手中。人人都認為女子在這世上最終歸宿都是男人,可即使你當了他的夫人,他也會有三妻四妾,還會再去逛青樓下窯子,那麽你當了他的夫人又如何呢?你只聽到別人嘴中說的賢良淑德,可誰知她夜夜獨守空閨的凄苦呢?更不用說當他的妾室了,成了夫人還有能當個家的時候,還可以人前風光,可是妾室有什麽呢,當你青春不複,還不如一個丫環。所以,你們不如在這裏好好把你們的所長練好,練的好出了名,那些男人還不是捧着你寵着你對你言聽計從,你想要什麽沒有?別人施舍給你的,總是不長久的,只有是你自己争取來的才是最真實的,當你有了名有了財有了依仗,你還怕什麽?我們春風院是全天下數一數二的青樓,我們給你們最好的教習師傅讓你們學習詩書禮儀琴棋書畫,只要你們努力總會得到你們想要的。

幾十個孩子就這樣開始了學藝的生活,期間也有不堪忍受因訓練遭受的各種痛打、責罵、挨餓而企圖逃跑的,總是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抓回來,而這些人被當着所有人的面打廢了,甚至打死了。還有一些資質不夠的被送走了,到了後來就只剩了十五六人。

我十五歲那年,掌事的又招集了大家在那個舞臺下,她說如今你們學有所成,一個月後院裏将會給你們安排最華麗的獻藝表演,你們想要怎麽樣的生活,從今以後都要靠自己去争去謀劃。最後這一個月裏要教你們的是如何利用你們的姿色和身體,這将是你們以後立身的一種最強大手段。以後你們會怎麽樣,不僅看你們現在的技藝,還看你們各自的手段。但是你們要知道,用身體去換來的是最下乘的,我們是青樓,不是窯子,如果你們自甘堕落,那我們也只得送你們去春風院轄下的樓裏去賣身了。

一個月後,掌事只說了一句話,用你們的姿色加上你們的技藝,使那些男人們臣服在你們的裙下吧!

而後我就在那個舞臺上一舞成名。

凝香樓的左邊是樂部、右邊是舞部,都是做為練習用的場地。我的環采閣在凝香樓與舞部的後方,自那次一舞成名後不到一年,我便被安排到了環采閣,一時風頭無二。

凝香樓與樂部的後方是藏雲閣,藏雲閣裏的李芸香一手琵琶彈的出神入化,早我兩年便占了那座院子,至今盛名不衰。

我繞着長廊緩緩踮步,環采閣和藏雲閣的後方是立春院,那院中錯落有致種滿了各種梅花,此時節看着卻顯得蕭條。立春院裏住的是春風院的花魁,譽滿江南甚至名滿天下的薛大家薛濤,世人只用了八個字形容她“驚才絕豔,風華絕代”。

我剛入住環采閣時曾想着有朝一日我也能成為如她一般的人,便每日都會站在廊上盯着立春院,窺視着她的言行舉止。她并不常出行去各地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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