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會客也不多,所以我常常能看到她站于窗前或行走廊間,梅花盛開時也曾見她伫立在花間一動不動,也曾見她醉倒在梅樹下不醒。是什麽讓她這般黯然神傷,又是什麽讓她放不下得不到呢?她那樣的人也逃不開世俗的羁絆,那我即使成為她一般的人又如何呢?從此,我安心住在環采閣,不再拼命力争那些虛無的東西,一月一次的獻藝也不再盡心盡力,過得去便成,何必太在意呢。

繞着長廊走了五六圈方才回了房,喚了小桃随同下樓去。環采閣也是三層,三樓是我的寝居,裏面是一個寝間,外面設一個客廳,再加一個小側室住了小桃,樓外圍着長廊。二樓是我的舞室,裏面鋪了厚厚的地毯,樓中豎着四根柱子,兩邊放了幾個樂人用的條幾,裏邊設有兩張小桌幾方便客人,牆上挂了幾幅畫,除此外什麽都沒了。一樓是書房和會客廳。

下了樓,沒有在會客廳中見到張景一,便知他又去了書房,我款款行至茶桌前坐下。

小桃問:“姑娘要請張公子品茶?”見我搖頭後,便喚了善茶道的小丫環過來煮茶。

我看着水汽蒸騰,突然想起一雙晶亮的烏黑大眼,那雙眼呀看着你時湛湛有神閃閃發亮,動起歪腦筋來會滴溜溜的轉,還能瞬時便泛起霧水然後化成珍珠兒落下來,那個小人兒呀!我嘆了口氣,想起昨日她扯了我衣袖便跑了就暗暗頭疼。

丫環恭敬的遞了一杯茶在我面前,我接過慢慢啜了幾口,才示意小桃去知會張景一。

張景一是我的常客,我今日的成就大半都是依靠他推動而來的。三年前,我一舞成名那會,就是他天天着人送各種綢緞珍品珠寶古玩,把我身價一推再推推向高處。而他自己更是隔三差五就來求見,而只要我有獻藝他必會前來捧場,打賞起奇珍異寶從不手軟。而随着我身價的高漲,追捧的人反而更多。至我入住環采閣後,張景一來我這裏也越發頻繁,有時只是來一下便走,偶爾也會一大早便來夜深才走。

春風院的姑娘用度都是十分奢靡的,而我的更甚,我院子小廚房裏面的廚師是張景一請來的,我樓裏的擺設都是張景一四處尋來的奇珍,我書房藏書好多都是孤本,我每間房挂的畫都至少有一幅是名家真跡。連薛濤都對我的藏書名畫羨慕不已,還來我這裏觀摩多次,每次都恨不得住我這裏不走了。

所有人都說我手段了得,使得這揚州城最大的富商張景一都傾心以待。我也仗着他寵我,對客人更是挑剔,無聊了便見一兩個看得過去的人。人總是很奇怪的,你越是愛理不理,這個不見那個不見的,越是使得更多的人捧了千金萬珍來求見,甚至有人鬧着要剖心奉上,對這樣的人我自是懶得理會的。如此時間一久,居然落了個孤傲清高之名。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中的春風院類似于教坊

院裏姑娘以技藝為主,賣身不賣身就看各位姑娘自己的手段了

關于薛濤

她只是穿越百年來客串一下的

☆、5、張景一

張景一與我的相處有些奇怪,他每每來我這裏大多時候都是他看他的賬本,我或看書或練字或練舞,互不相幹的。他從未要求上樓做我的入幕之賓,也從不在環采閣裏看我跳舞,他每次來都只是找我說說話,甚至還會拿他的賬本給我看,教我如何看賬做賬,然後偶爾若是太晚便留宿在客房。我這裏就像他的書房,他在這裏看他的賬本,用書信處理着各地的事宜。

我常常想不透他為何花那麽多錢財精力在我身上,卻又什麽都不求,我有時也會問他是為何,他玩笑說他錢多沒處花不行麽。後來他又說他對我一見如故,他在商場太多勾心鬥角,能遇上一個可稱為友人的人太難,而在我這裏會使他覺得安心舒适,所以花費些錢財都是值得的。我自然不會盡信他所說,可也想不出是什麽原因,只得安慰自己那便當是我的魅力所致吧。

Advertisement

“相思。”張景一一步跨入客廳,輕輕喚了我一聲。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杯子置于桌上,“今日怎這般早就過來了?”雖然口中這般問着,語氣卻是嗔怪的。

張景一也算得上是時下的美男子,五官清晰,輪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上留須,一雙丹鳳眼狹長。發髻上插了一根金絲楠木發簪,一襲青色對襟長袍,腰上一條鹿皮蹀躞帶挂了福壽如意碧玉佩,身姿挺拔。雖已年近三十,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只是他眼下有些發黑,眼神暗沉。

“近日新到了一批雲錦綢布,我給你帶了幾匹過來。”他輕輕在我對面坐下,順手接過丫環躬身遞給他的茶,他又把茶杯向我遞了過來,“主要是來給你請罪的!”

我沒有接他的茶杯,只是拿起自己的杯子與他的輕輕碰了一下,然後一口飲盡杯中茶,問道:“你眼下發黑,臉上無光,是不是又熬夜了?”

“你呀!”張景一寵溺的笑着搖了搖頭,也舉杯将茶水倒入口中一口吞下。“是熬夜了,昨天宴請的人裏,有幾人是各地的大商戶,帶了幾個買賣來與我商談,我分析了一下不知不覺就天亮了。”

“即整夜未眠,怎麽不去休息反而來我這裏了,總歸是要顧着些身體的,不如先去歇一會吧。”我攏了下眉,勸說到。

“沒什麽,都習慣了,等一會用了午膳再休息也不遲。”張景一笑笑。

“那蔣公子是何人,也是富商?瞧他年紀輕輕,不像是個生意人。”

“蔣公子是洛陽過來的,他此次過來便是與我商談雲錦綢緞的合作事宜,我想親自去一趟洛陽看看,如果可行再跟他家掌權人談一下。正如你所說,他太年輕,很多事都無法作主。”

“你如今已是揚州首富,在整個江南也算是屈指可數,怎麽還嫌錢不夠似的?”我蹙眉,張景一并不是一個驕奢淫逸的人,他天天忙于各種買賣,連來我這裏也是帶了帳本子來的,他就像是生來就是為了做買賣的,不停的忙着一刻不停歇,根本就沒有時間去享樂。

“哪會有人嫌錢多呢。”他笑了笑,又一臉歉意的道:“那蔣公子的事,我也未曾料到他會借酒裝瘋,這事真要怪我,委屈你了!”

“當然是要怪你的,只是怪你又能如何,還不如指望他以後給你多賺些錢呢,你個守財奴。”丫環端了幾碟茶點過來,我推了一碟桂花糕在他面前。

他拈了一塊桂花糕吃完,飲了杯茶,又連吃了兩塊,才接過手巾拭了手說:“就你說我守財奴,可沒見別人說過,我得賺錢養一大家子呀。”

我不禁噗嗤笑出聲,睨了他一眼。“是啊,一大家子,就一位夫人一位少爺一位小姐……連個侍妾都沒有,還稱一大家子呢!”

他無奈。“不是還有你麽,再還有商號裏幾百口人也要吃飯呵。”

我嗔他,“你當你的守財奴養你那一大家子,又怎關我事了。”

“怎麽不關你事了?你我相交幾年,也算得上是忘年知交了,你我這般交情,錢財又算得了什麽,便是将我全部身家全交于你,我也是樂意的。”

他說的堅定,我聽的随意,他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而依他的品性也不是随便說說的人,我不知他為何這般待我,如果說憑這幾年的相交,我與他最多也不過是知交友人而已。我雖聽的随意,卻也總是疑惑不解,若問他,他還反問我為何不能如此,如此幾次我便也習慣了。

“好吧,你的全部家財都是我的,你的夫人我來幫你養,你的兒子女兒也我來養,你就去拼命賺錢吧。”我做狀揮了下手做了個趕蠅蟲的動作。

“哈哈哈,好,我這就去給你們賺錢。”說完竟真的起身出門去了。

我也不在意,随他來去,正要招了丫環來收拾茶桌,卻見張景一又進來了,身後還跟着兩小厮手上捧着幾匹綢緞。

“相思你來看看喜歡不喜歡這幾匹雲錦綢的顏色。”張景一讓小厮把綢緞放在客廳中的桌子上就揮手讓他們出去了。

我坐着懶得動,發現一旁的小桃兩眼冒光,便讓她過去挑個喜歡的拿去做衣裙。

張景一見我不動,便又在我對面輕輕坐了下來,“你不喜歡麽,這可是雲錦綢緞呀,眼下還沒有大批制造,未曾流廣呢!”

“你送的能不好麽?我只是懶得動。”又故作驚訝狀,“你說的賠罪,不會就是拿這些布匹來搪塞我的吧?”

“哈哈,是呀,難不成你還想要別的?”張景一開懷大笑。“你說你想要什麽,只要你說出來,天南地北我都給你去尋來。”

“算了,那蔣公子也就值這幾匹布了。那你說你家小姐的事,你該如何賠罪呢?”我笑意吟吟。

“我家小姐?”他疑惑,“你是說我的女兒?她怎麽了?你昨日遇上她了?”

他居然不知道,我也有些奇怪了,秋月是張府的管事大丫環,不可能不報于他知曉。“秋月沒跟你說麽?你真不知道?”

他皺了眉說,“我真不知,昨日宴散便已很晚,散宴後我又去了書房,一早便來了這裏。”想了想又說:“秋月好像是有什麽話要說,我忙着應酬沒顧上問她。”

我見他是真不知,便将昨日的事說了給他聽。他聽我學着那人說被拐賣的那段,拍桌笑的前俯後仰,“哈哈哈,虧她想得出來,也不曉得她這小腦袋瓜都裝了些什麽!”又問:“後來呢?你不會信了吧?”

我也是忍不住的笑,又聽他這麽一問才睨了他一眼,“我好歹也算是個才女,還能被她個小不點給騙去了,你也太小瞧我了。”又收了笑容,嘆了口氣道:“這後來呀,後來她把我的衣袖扯去便跑了。”

“啊,拿了你衣袖跑了?”他顯然吃驚不小。

“是啊,我就穿着獨獨一只衣袖的衣衫回了環采閣。”我幽幽道。

他倏地站起身,悖然怒道:“我,我回去定得好好教訓她一番。雖然她年紀還小不太懂事,可也不該這麽無理取鬧。”

“好了好了,別在我面前做樣子了,知你舍不得将她如何,我也沒說要你教訓于她,況且我還挺喜歡她的,可也舍不得你責罰她。”我看他一番作模作樣的便取笑他道。

他也不惱,只哈哈一笑。“本來過幾日去蘇州還想帶着她一同去的,既然這樣這次便讓她在家好好呆着,就當是罰她對你不敬。”

“你不是要去洛陽嗎,怎麽又要去蘇州了?”我奇道。

“去洛陽時間較長,等到中秋過後再去。如今還有半月餘才到中秋,去蘇州住幾日再回來過中秋正好。我今日來便是邀你去蘇州的,你就當是賠罪好了。”又說:“你從未出過揚州城,難道就不想去看看外面到底是如何的麽?”

去外面看看我還真從未想過,“蘇州跟揚州相差不大吧,巴巴的跑去有什麽好看的。”不過如果有那個小兒人一起去的話,想必肯定有趣。“怎突然要去蘇州呢,與誰同去?”

“蘇州的螃蟹正肥,嘴饞了便打算攜一家子去嘗嘗。”他說的一臉雲淡風輕。我只拿了眼瞧他。他只得說:“是我岳父來信說想親自帶幾年他外孫,以免他外孫以後除了一身銅臭還是銅臭。我就想着順便帶了夫人和女兒也一起去走走,這些年一直忙着生意都沒怎麽顧着她們。”

“你們這一家子去走親訪友的,怎麽還捎帶上我了?我這一過去,也不怕把老人家氣壞了!”嘴裏打趣,心裏竟然有些失落又有些羨慕。

“一直都有打算帶你出去外面走走,但都沒時間,趁着這次機會自然是要邀你同去的。此次雖然要去我岳父家,但我是打算帶着你們去游玩的,所以把我兒子送過去就成了,如果夫人她也想在娘家小住的話,就讓他們幾人都過去住上幾天再接出來,反正時間充足。你自然是安排在別處不與她們同去的,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張景一說了他的打算。

“這樣麽,那我想一下,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我低頭思索。

“三天後,你若去只帶上貼身丫環就成,其他的我幫你打理。”他諄諄善誘,表示絕對讓我吃好玩好安然無恙的回來。

“嗯,那便去嘗嘗蘇州的大閘蟹吧。”我點頭同意。“既然都去,你女兒便一同去吧,正好路上給我解悶。”

張景一一臉欣喜連連應好,說三日後來接我便出門找掌事的去了。

☆、6、出行

三日後。

剛到卯時,小桃便來喊我起床了,她從末出過遠門,自我說要帶她去蘇州她便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情緒激昂的狀态,精神頭好的不得了,這幾日整天看她樓上樓下瞎轉悠,我估摸着她昨夜裏一晚上都沒睡着都不一定。

其實我也沒睡好,心下雖然不是很在意出門,身體卻是不由已的一直睡不着。這會頭都有些微微疼,很久沒這麽早起過了,真不想起來。小桃卻不容我賴床,直接拉了我起來去洗漱了,口中還不停的唠叨着,“姑娘呀都卯時了,快起來吧,再不起就來不及了。”一會又說,“姑娘呀,張公子的馬車都在外面等着了,不能讓他等太久呀。”一忽又道:“姑娘呀,你說蘇州好不好玩,聽說那裏的大閘蟹特別肥美。”我正茫然然的聽着她不停的絮叨,她又突然驚叫一聲:“姑娘,你說張公子的夫人會不會給我們臉色看呀?她要是處處針對我們可怎麽辦呀?”

我被她這麽一驚叫倒是徹底清醒了,看她一臉驚慌樣,只淡淡的說:“你現在才想到這些是不是太晚了些?要麽你就別去了,我喚小翠同去好了。”

小桃生怕我不帶她去了,立馬開始表忠心:“不要呀姑娘,姑娘你要去,小桃自然也是要去的,小桃一定不會讓人欺負姑娘的,就算那張夫人是惡婦小桃也不會怕,小桃……”

我不得不打斷小桃的臆想,“莫要胡言亂語了,帶你去便是,取衣過來吧。”

小桃聞言喜笑顏開,趕緊取了昨夜便已備好的胡服過來。

昨日張景一着人送來了五套胡服,說是為了出行方便所制。送來時小桃便看了一下,五套不同式樣的胡服全是男式的,或者說是男女通用式的。如今女着男裝風行,許多胡服都是男女通用,我雖未穿過男裝卻早有心想做幾套來穿,這下正合我意。

一襲象牙色窄袖圓領缺胯袍衫,領沿、肩上、袖口都用銀色暗線繡了繁複的花紋,腰上系了棕色牛皮蹀躞帶上面挂了一只香囊,下着白色長褲,腳上一雙黑色軟錦靴。再挽發至頭頂用一根白色長絲帶束住,把眉畫的略粗了些,不施粉黛。

我站在鏡前看自己不同與以往,鏡中人秀美而又英氣,長身玉立,竟有一股風流倜傥之感。

側身看到小桃在一邊有點犯癡,不禁心下彼為得意,伸手拿過小桃手中黑色的幞帽便轉身下樓去。小桃回神後連忙追了下來,下樓後又給我披上了一件薄紗披肩鬥篷,重新系了躞帶把鬥篷也系了進去,走起路來後擺薄紗飄動甚是潇灑,再幫我把幞帽戴上後,才出了門。

馬車早已在門外候着,行李也早搬上了車,我與小桃上馬車後,馬車便朝着張府駛去。路上行人還不是很多,馬車很快便到了張府門口。與張景一約的是辰時會合,此時才卯時三刻,我看時辰還早便在車上閉目養起神來。

過得一會,似聽到有喧嘩聲,料想是張景一一家子要出來了,便撩起車窗向大開的門內望去。

一眼便望見那個一身粉色的鬼靈精小人兒正回首催促着後面的人,邊上一個比她還小上一些的孩子明明雀躍不已,偏偏故做沉穩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望着一個美婦人,那美婦人年約二十七八,端莊秀麗,風姿綽約,正含笑與張景一對着話,好一幅其樂融融的合家歡圖。

我看着他們快出來了,便下了馬車立于臺階下等候。

張景一攜着他夫人跨門而出時看到我站在外面,愣怔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相思啊相思,我知你容貌嬌豔,怕你在外太過招搖便給你準備了男裝,不曾想你如今這一身打扮怕是連女子也要為你瘋狂了。”

我上了臺階迎上去,對着他們二人作了個揖正欲說話,不防張景一身旁的小人兒卻竄了出來:“姐姐,你穿這身衣服可真好看,我都差點沒認出來。”圍着我轉了一圈然後大眼撲閃撲閃的看着我說:“姐姐你可還記得我?”

我故做沉思又一付恍然大悟狀:“哦,是那個被人拐賣的小丫頭呀。”

她一聽嘴一厥正要發作,卻被她娘拉了手對着她搖了搖頭。張景一瞪了小人兒一眼對他夫人說:“婉娴,這就是秦相思姑娘,她同我們一道去蘇州。”又對我說:“這是我夫人徐婉娴。”

我連忙又重新做了個揖:“此次蘇州之行,一路上有勞張夫人了。”

張夫人福身還了禮:“秦姑娘多禮了,一路同行互相照應是應該的。”

張景一在一旁道:“你們二人也不必這般見外,我與相思是知交好友,相思你且喚我夫人一聲嫂嫂便可,婉娴你就拿她當妹子看待吧。”

春風院各種風情的美人都有,獨獨缺了像徐婉娴這類端莊內斂的美人,我心下對她彼有些好感。當下便與徐婉娴相視一笑然後喚了聲嫂嫂,她笑着應了又說不如叫姐姐吧親近些,我便喚了聲徐姐姐。張景一看後嘆了口氣對着他夫人說:“我便知你會喜歡相思,只她還從未叫過我兄長,倒先喚了你姐姐了。”徐婉娴只掩了口笑并不答他。

他便招了一雙兒女過來說:“這是我女兒張婧姝,我兒子張明悅。”又對着那一對金童玉女說:“還不見過你們秦姨!”

“秦姨。”張明悅規規矩矩行了禮喚了一聲。

“啊,秦姨?”張婧姝卻是張大了嘴,一付不可思議之态。“我看着像個姐姐,怎麽原來跟我娘親一般年歲了麽?”

她話一出口,衆人都哭笑不得。

徐婉娴對着她女兒幽怨的嘆息了一聲,“婧兒是嫌棄娘親老了麽!”

“沒有,娘親哪裏會老,娘親是這天下最美的人,永遠都不會老。”張婧姝趕緊撲了徐婉娴懷裏撒嬌。

“可你秦姨像姐姐。”徐婉娴看着我含笑接着說。

“她是……呀,我知道了,她明明就比我大不了多少。”她突然想到她這是被她娘親調侃了。“娘親你怎麽也變壞了。”

衆人哈哈大笑,被她一番打鬧倒是消散了剛見面的尴尬了。

“時辰不早,我們該出發了。”張景一安排了衆人上馬車。

本來他們四人一車,他們怕我無聊又把張婧姝打發了過來給我作伴,小桃去了另一輛車同他們帶的三個丫環一起。再加上一輛裝行李的車,一共四輛馬車,還有十來個随從騎馬随護在馬車前後,一行人浩浩蕩蕩。

馬車是四人座,座上鋪了厚厚一層軟墊,軟墊上面又鋪了一張細竹涼席,這樣即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我從座下暗格取了一本雜記放在桌上,又拿了兩個軟枕出來,遞了一個給對面歪着頭看我的小人兒。

她一手接過軟枕抱在懷中,依然撲閃着大眼看着我,我斜靠座上一手持了書:“好看嗎?”

她掩了嘴吃吃的笑,“你這人臉皮真厚,居然這樣問別人。”

“那樣問不妥麽,那這樣問呢?”我微傾了身過去,用手中的書挑了她的下巴。“好看麽?”

仰起的小臉微微上了色,小手撫上我的臉:“好看。”我勾起的唇角僵了一下。“果然比我的厚呀!”她迅速在我臉上摸了一把,笑倒在座上。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居然被調戲了。

看着她兀自在那笑,我緩緩的收回手,淡淡的說道:“你喚我秦姨,我自然是要比你的厚一些的。”

她坐起身皺着眉:“可我喜歡叫你姐姐。”又抱了軟枕趴在桌上看着我,“我便叫你姐姐好麽。”

我摸了摸她的頭,對她說:“好。”

馬車漸行漸緩終于慢慢停了下來。張景一送了一個食盒過來,又說就是做個出城檢查登記,讓我們不用下車。

我打開食盒取出一碟蟹黃蒸餃,一碟翡翠燒賣,一碟素包子,把裏面的熱巾子取了放在她邊上,又遞了雙筷子給她。做完這些才發現,這些都是平時小桃做的事,我居然也做的這般順手。

她道了謝,見我坐下後,舉筷夾了只蟹黃蒸餃放在了我面前的碟子裏:“姐姐先吃。”

我的鼻子在一剎那泛起了酸楚,突然而來的情緒使得我的手抖了一下。我突然覺得我與她就像是一家人,這種感覺來的這樣突然,我猝不及防被擊的眼眶泛了淚。

當我在日夜不停歇的苦練着技藝時,身邊總伴有那一群朝夕相伴的同齡人,當我一舉成名時,身邊日日圍繞着為我瘋狂的人,可我從未覺得他們與我有什麽關系。我每天生活在喧嘩的春風院裏,院裏姐妹一大堆,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可我總覺得自己像看客,不屬于這人群,我的內心無法融于他們。我就像是自己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身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都與我無關,我生活在這個喧嚣的大世界中,卻活在只有我一個人的世界裏,那裏只有空落落的孤寂。

我曾在無數個夜裏渴望着被父母疼愛與兄弟友愛,那裏才有我的歸屬,可那都是奢求。而張景一的出現,他一度填補了我心靈對于親人的渴望,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他待我再好也只是一個如父兄般待我好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親人,我的心還是空的。

如今這個可愛的小人兒,只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句簡單的話,卻讓我的心突然酸澀而又腫脹起來,那空落的心就這樣簡單的突然就有了一種被填滿的感覺。

我低了頭把泛起的淚水收了起來,小口把餃子吃了後,深深的看着她對她說:“謝謝,這是我吃過最溫暖的餃子。”

她不懂,不過沒關系。

☆、7、曲阿

馬車出了城門開始穩健快速的行駛起來。

張婧姝扒着窗戶一直指着不停變換的相似景色與我不停的說着話,一會兒說她小時候爬過比這還高的樹,一會兒說那鳥叫的聲音為什麽不好聽呢,一會兒說那片蘆葦太小了沒有她別處見的漂亮。我起先還随着她一起看着同她說着話,漸漸受不住困乏便靠在座上只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她,後來不知怎麽的便睡着了。

我睜開眼時,看到眼前嬌俏的小臉有些茫然,直到感覺到馬車的颠簸才清醒過來。每次醒來我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完全清醒過來,平時在環采閣倒也沒什麽,只是眼前這小人兒一付看的津津有味的樣子是什麽情況?

“你睡着的樣子也挺好看,剛醒過來時很可愛。”她撲閃着的大眼晶晶發亮。

“……”可愛不是說她的嗎,被個可愛的小人兒說可愛,我這是又被她調戲了嗎,我無語。

伸手捏了捏眼前離自己不到一尺的小臉,“這是哪來的好色小丫頭。”

她見我真的醒了,揉着臉坐了回去說:“君子好色而不淫,孔夫子都說了食色性也。愛美本就是人之常情,你長的這般好看就不許我多看幾眼麽?”

“讓你多看看倒是無妨,只是如此的話,那你這幾日豈非都不用吃飯了?”我倒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翻話來,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想着逗她。

“秀色可餐麽,你果然是厚臉皮的。”她一下就想到了我說的是什麽,又一臉莫名的說:“可是看着怎麽會飽呢,我看着包子也不會飽呀,非得吃了才行。你,莫不是想讓我把你吃下去麽!”

把我吃下去……

我知道她說的只是單單指飽腹感,可我還是忍不住有些臉發燙,如果她再長個兩年我還能說她登徒子,可現在看着她幹淨清澈的眼睛我能說什麽?怨不得她,我只能怪自己懂的太多。

“原以為你是個好色的小丫頭,不曾想還是個想着要吃人的小惡魔。我這是上錯了馬車,落入了魔掌麽?”我故做頭疼狀低頭扶額用手擋在面前,免得她看出什麽異狀來。

“哈哈哈,你說對了,我就是吃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你若乖乖聽本魔頭的話,我就不吃你。”她邊說邊裝模作樣的走到我旁邊坐下,“咦,你的耳朵怎麽紅紅的,很好吃的樣子……”

我突然覺得我的耳垂被輕輕啃齧了一下,又落入一種溫暖包含中,我吓的驚呼出聲拿手捂了耳朵,“你,你……你這登徒子!”我一臉羞憤,推了她一下。

她哎呀一聲撞了頭,馬上又坐直了身子傾身拉了我的手:“姐姐,你是不是惱了?姐姐,你莫生我氣,我不鬧你就是。”她一臉惶惶,原本晶亮的大眼都暗淡了。

我明知她只是玩鬧而已,自然不會呵責于她,而她估計也只以為是把我咬疼了才惹得我生氣了。“下回不許這般胡鬧了。”

她用力點了點頭,“姐姐,你是不是很疼?要不,我幫你呼一下吧,呼一下就不疼了。”作勢又要靠過來。

我只覺得胸口憋了口氣卻無處吐,生生得了內傷。擡手擋在她肩上阻止她過來,“已經不疼了,你,現在乖乖坐回對面去,我就不生氣。”說完拿了書佯裝看起書來,不再理她。

過了一會我擡眼看到,見她慽慽的坐在對面,時不時的拿眼偷瞧我,見我看她她便用那雙大眼可憐兮兮的看着我。

我暗暗嘆了口氣,“怎不看風景了?”她搖了搖頭。又問她:“要不要拿本書看?”她又搖了搖頭。再問她:“要不要下棋?”這次她猶豫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奔馳的馬車中并不适宜下圍棋,于是取了雙陸在桌上,低頭将棋擺弄好後持了骰子在手,“我并沒有生你氣。”

她剎時露出了兩小酒窩來,“可你方才一直不理我,我以為你生氣了。”

“你又未曾與我說話,我理你作什麽?”我瞥了她一眼,擲了骰子。

她認真的想了一下後笑了起來,也擲了骰子,“姐姐說的是,都怪我自己不說話。”

時間就這樣在雙陸中過去了,申時的時候到了曲阿縣,離開揚州城後的第一個夜晚将在這裏度過。

“既然是出來游玩的,到了一個地方自然不能錯過當地的美食,再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張景一如是說。自然是沒人有意見的,于是在客棧安頓好後,一行人便出了門。

曲阿這個曾經一度輝煌的小城,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出一股滄桑感。緩緩走在曲阿的大街上,松乏着坐了一天馬車帶來的疲累身子,一行人心情都不錯,連張明悅都顯得有些活潑了,此時正與張景一論着生子當如孫仲謀。

張景一風度翩翩,張明悅眉清目秀一付金童樣兒,加上我們幾個女眷,後面還跟了一群丫環随從,一行人浩浩蕩蕩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出來的時候我把鬥篷的帽子戴上了,又用披肩圍了臉只露出一雙眼。我看了看戴着帷帽的徐婉娴和那小人兒,其實就算遮掩了面容也是沒有用的,出衆的人光是身姿和舉止就可以使人傾心,而徐婉娴和張婧姝引人注目是很正常的。所幸要去的酒樓離客棧并沒有多少路,不一會就到了酒樓。

不歸酒樓,不醉不歸。一桌子好菜自然少不了好酒,曲阿最好的酒就叫曲阿酒,而不歸酒樓有曲阿最好的曲阿酒。

酒色如琥珀入口甘甜爽口香氣濃郁,我垂了眼一口飲盡。徐婉娴喝了一杯後連口稱贊,引得小人兒也嘴饞起來,張景一便給她和張明悅都倒了酒。幾杯下去後,張景一說起了他外出遇到的一些奇聞異事,使得衆人酒興更濃,姐弟倆也争着說着趣事。徐婉娴嘴角噙笑看着他們玩笑并不說話,只握了酒杯啜飲着。我看她的杯子空了,給她滿了酒,與她碰了一杯。她笑意盈盈看着我贊嘆道:“相思妹妹不但好顏色還好酒量!”

飲了酒大家說話都顯的輕松随意,連徐婉娴都打趣起我來了。我看她雙頰薄紅,也笑道:“徐姐姐此刻玉面飛霞色若桃花,我瞧你當是不知自己有多少顏色,不若喚了秋月給你取了鏡子來瞧瞧?”說着又給她滿了一杯。

徐婉娴掩了袖子笑起來,“得妹妹如此稱贊自當飲酒以賀。”舉了酒杯一飲而盡後又與我連碰了三杯。

這曲阿酒我喝着很是喜歡,不禁與她連連碰杯,喝着喝着盡似鬥起酒來一般,不一會兩人都各喝了一壇子下去。小人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給我們倒起酒來,還勸着酒。張明悅又拉了張景一讨論起吳主來,張景一邊與他說着吳主說着三分天下,邊時不時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