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她見我下車臉上便露出笑來,突然似想到什麽,倏然又嘟了嘴瞪了我一眼轉了頭去不看我。

我在她面前站定,捋了她垂在面前的一縷長發別于耳後,“怎麽站在這邊,等我?”

她仰了臉看我,“你為何将我送于你的手帕子扔給我,是不是嫌棄我繡的不好看?我用了一天時間好不容易才繡了兩方帕子,給你一塊我自己一塊,雖然繡的不太好看,可你不要便不要為何還扔給我?”

“我今日出門未帶任何物什,剛才只是一時情急扔錯了,你且将它給我,我定好好保存。”我柔聲道歉。

“是這樣麽,那我便再信你一回吧。”複又開了笑顏,然後抽了那塊手帕給我,“只是我今日表現這般好,你都未曾給我獎賞些什麽,你定是不喜歡我的。”

其實她就是找個由頭再将絹帕送給我而已,她又怎會不知是我扔錯了。我接了手帕細細折起來放入懷中,“我家阿婧這般惹人愛我怎會不喜歡,只是我無物可扔呀,不然也不會一急就把你給的手帕都給扔了過去。”

“我不管,沒給就是沒給。”她眼珠子一轉,“要麽你帶我一同回去,我便不怪你。”

“說什麽胡話,那地方豈是你去得的。”我啞然失笑。

“偷偷去不就成了麽,你偷偷帶了我去別人又不知曉,況且我剛剛和娘親說了來找你了。”她雙手扯了我衣袖,眼神期艾的看着我。

“你娘親也來了,你怎麽會參加擊鞠的?”我岔了話題去,心想着徐婉娴要是知道她來找我,肯定會來找她回去。

“江姐姐腳葳了我便代替她上場了,她是我外祖父一位學生的女兒,昨日來拜訪我外祖父時說起今日有擊鞠比賽,我想看比賽她便邀了娘親和我今日來觀看。我與娘親在你對面的場邊觀看,所以你沒看到她。”說着她又突的惱了,“你莫要岔了話題去,我要同你去春風院。我知道你今晚要獻藝跳舞,你帶我去看你跳舞,便當是今日的贈禮好了。”

“你要看我跳舞,下回我獨獨跳給你看便是,只這春風院你還是莫要去了罷。”我拉了她柔荑在手中,輕輕勸道。

“是呀,你要看讓秦姐姐回去跳給你看就行了,這春風院還是不要去了,就算是去了你也看不到她跳舞的。”林潇潇也下了馬車過來勸着小人兒,又動手去捏她的臉頰,被她躲了過去。

小人兒躲了林潇潇伸出的手退了一步說:“你們都不想讓我去罷了,說什麽看不到,哼!”

我望了望大門,這徐婉娴怎麽也不急的,這麽久還不曾出來。

“我騙你作什麽,今日戌時三刻秦姐姐與我們三人同臺獻藝,所有的位子都早已被訂完,到時人山人海的你如何看得到她跳舞呀。”這林潇潇到是難得的正經一回,居然這麽耐心的幫我勸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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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朝着大門瞥了一眼,總算是有馬車出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婉娴。

“是這樣的麽?”小人兒看了看林潇潇明顯不信她,又仰頭看我。

“嗯,是這樣的,所以阿婧乖乖回去。”我聽到馬車停了下來。

徐婉娴娉婷而來,含笑道:“不曾想這裏也能遇到相思。”

總算是來了!我顧不上與她寒喧,直接将小人兒的手交于她手中,“徐姐姐還是快些将她帶回去吧。”

徐婉娴見我急着把小人兒塞給她,拉了小人兒的手問我:“婧兒可是給你添麻煩了?”

“我不過是要姐姐帶我一同去春風院而已,哪有惹麻煩。”她撅了嘴告狀。

“去春風院?嗯,這确實不算什麽事。既然你姐姐不願意帶你去,你回去求你外祖父帶你去吧,求你父親也行,他們肯定會帶你去的。”她溫婉淺笑,眼中卻閃過一抹狡黠。

我突然覺得徐婉娴像只狐貍。又覺得阿婧有時候呆傻的很,明明是個聰穎異常的人,為什麽有些時候問的問題做的事卻像個三歲稚兒,而且還好騙。比如這去春風院,尋常女子該是避之不及的吧,難不成她不知這青樓教坊是什麽樣的地方?嗯,不知道倒也不是不可能,大概不會有人去教家中孩子這些,那些對青樓有所知曉的女子,大多也是因着夫婿的關系。這樣的話,她對青樓未知而産生好奇倒也正常,是我想多了。不過讓她外祖父帶她去春風院,這不是明擺着騙她麽,看她還一臉深信不疑的樣子,被她娘賣了都不曉得。

小人兒聽了徐婉娴的話後立馬綻了笑,也不作糾纏拉着徐婉娴就上馬車走了。

回去的路上,林潇潇感慨了一句,這麽可愛的小姑娘怎麽會有個像只狐貍一樣的娘。

很快便到了戌時三刻,整個春風院正院燈火輝煌猶如白晝。我站在舞臺中間,而整個舞臺則被紅色紗缦籠罩着,遮擋了外面窺視的目光。當關子月的笛聲響起聲,我擺了起舞的姿勢等待着紅紗的落下。

林潇潇的琴聲在笛聲帶領下響起,臺上的紅紗緩緩落下。我輕輕擰腰緩緩擺袖腳步輕盈踏出,一曲綠腰在衆人企盼下緩緩開始舞起。

綠腰的特點是舞袖舞腰,舞者必須腰肢柔軟,舞剛起時節奏緩慢漸漸轉為時緩時急,緩時如春風拂面,快時如急風驟雨。

随着我輕舞漫步,藍山的歌聲也在場中響起。她着了男裝,嗓音純淨清澈又雌雄莫辯,口中唱着關睢緩緩來到我面前與我錯身起舞。

笛聲清遠悠揚,琴聲委婉清幽,歌聲婉轉纏綿。我長袖輕甩轉身與藍山眼神交彙,擡了手輕扶在她腕上身體後仰,腰軟如柳枝般彎折至快觸地時又迅速起身。在下腰時眼角下意識的瞥過三樓雅間,倒着掃過一張張驚豔的臉,還有,那個小人兒……她真的來了!

我心下詫異動作不停,雙臂舞動長袖波轉浪回,幾個旋身後雙肩後沉仰頭看向小人兒在的方向。那上面有見我仰臉看過去便燦爛笑起揚了手的小人兒,長身玉立的張景一,男裝打扮的徐婉娴,少年老成的張明悅,還有一位老人家,五人齊齊站在窗前看着臺上。我又旋身折腰,那老人家約五十多的年紀,雖清癯卻精神矍铄,應是徐婉娴之父。這一家子人全都來了也真是夠驚世駭俗的,這老爺子果然是夠狂放不羁的,自己來便來了竟然連女兒外孫女都帶了來,恐怕這普天下都找不出像他這樣的人來了。我之前還以為他是個滿口之乎者也的死板老酸儒,如今看來這一家子人都不能以常理論之,一個個都不是俗人啊!

關睢唱罷,藍山與我幾個錯身旋轉後翩翩退出了場。這綠腰本就是獨舞且舞姿輕盈歡快,藍山的加入使得舞曲變的纏綿緋恻起來,她一退場琴聲和笛聲也變的清悅飛揚起來。之前與藍山同舞我臉上未帶笑意倒也毫無違和感,若現下我還是面無表情,那這綠腰便也落了下乘。不過,我勾起唇笑容驀然綻放,現下我只需随着舞姿仰頭便能看到那個小人兒,這笑意便止也止不住。

腳下輕盈,雙袖翻飛,腰肢柔軟,仰頭與小人兒相視一笑,身如鳳鳥翩然飛舞又如游龍騰空嬉戲。既有友人在,自當傾情一舞,更何況還答應了她以舞為彩相贈予她,豈能敷衍了事。

琵琶聲起,清脆如小溪叮咚舒緩如細雨綿綿,未幾,琵琶聲忽然急轉而下,剎時急如雨打芭蕉。我剛如破水蓮花傲然而出的身姿也倏然化為驚起的飛鳥,雙臂如無骨般靈動婉轉,腰身擺轉後身形如陀螺般開始旋轉。連續不停的旋身使得裙上佩環搖動飛起,長裙因着急速的飛轉如嬌花般盛開,衣襟也翩然飄起,手臂上的長袖舞成了一個圈。

場外響起整齊的擊掌聲伴随着我不停的旋舞,急風驟雨的琵琶聲在我連續旋轉三十多圈後被一巴掌按住聲音戛然而止,我霎時收身停住,掌聲如雷響起。

琵琶聲剛止,緊接着胡琴聲幽幽響起,如泣如訴又如閨房竊竊私語,古琴聲婉轉相和竟似情人間纏綿細語。我心下疑惑,斂了眉低腰甩袖看向琴起處,卻見關子月棄了笛子坐在林潇潇旁邊拉起了胡琴,藍山正放了琵琶見我看向她們,她眨眼一笑,張嘴唱出一首西洲曲。這西洲曲可是有些長,且她們琴聲低幽委婉,這是想為難我呢還是想展示她們的技藝?我清然凝臉,随着琴音伴着歌聲悠然而舞,仰身或折腰時總是不由己的朝着小人兒的方向,看到她興致盎然的樣子時,心下縱有不滿也悄然而逝。

好不容易一首西洲曲終于唱罷胡琴也停了,我想着應該是來段琵琶結束舞曲了,結果我還是低估了這幾人,她們今天就是來折騰我的……

當嗚咽的埙聲響起時,我明白這是要唱楚歌了,我擡袖冷冷睨了她們一眼,她們到底還記不記得我這是跳的綠腰!

“大風起兮白雲飛……”出乎意料的是藍山居然選了秋風辭。

琴聲與埙聲相反聲音輕快明悅,節奏也比剛剛的要快上一些,兩相一和再加上這秋風辭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悄悄看向小人兒那邊,那小人兒還是看的津津有味,到是徐婉娴笑的意味深長,那老人家卻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時不時與張景一交談幾句。

幸好楚歌完後,藍山抱了琵琶彈了最後一段結束了這一場獻藝。

再不結束我怕是要起殺人的心了,這一曲舞下來都快兩刻鐘了,平時獨舞最長也不曾到過一刻鐘。這次被關子月三人逼迫壓榨的各種舞技都不得不展現了出來,不然這麽長時間下來不枯燥死才怪,何況她們還變着花樣的來。

回扶風樓的路上,關子月只陪在旁邊同行一路不出聲,藍山不停的讨着饒說着好話,林潇潇倒是嬌笑着說:“秦姐姐你也別生氣了,我們幾人一直都聽聞你的舞技在江南無人能及,今天能與你同臺獻藝也是我們一直渴求不得的事,偏你就跳個綠腰想敷衍了事,我們當然是不會答應的。你明天一早就走了,我們此生也不一定會有再見時,所以我們幾人才合計了這一出。與秦姐姐雖只初見,卻也是相見恨晚的。”

我聽她這一番話便也緩了臉色,本也并不怪她們只是惱她們不事先知會一聲。回去後與她們泡茶聊至午夜才散,散時将剩餘的龍井都給了藍山。

我從前并不喜交友,若沒事都是一人在樓中不出門的,現下不過幾日倒也認識了一些彼有眼緣的人,相見恨晚什麽的當然不會有,不過只是覺得可交而已。

☆、13、采蓮女

江南可采蓮,蓮葉荷田田,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北。

碧水山莊是張景一在蘇州置的避暑山莊,位于蘇州城外近百裏的一個小島上,這個小島很小上面就建了一個小小的碧水山莊,小島三面環水兩邊都是連天的碧荷。我剛到山莊時就被狠狠驚豔住了,用過午飯便迫不及待的來到了荷池邊。

連天的碧色是那翠綠欲滴的荷葉婷婷立于靜湖上,墨綠的翠綠的擠擠挨挨或輕浮于湖面或婷立于碧波之上,片片如翠玉層層翻碧浪連成一片天。層層疊疊的碧荷中夾雜着少許遲開的蓮花,有粉色也有白色,我更喜愛白色的蓮花。而更多的蓮花都已褪去盛妝化成了一支支碧玉蓮篷,靜立于蓮葉叢中等待着采蓮女将它采下,或等待着老去後落入湖中來年再開一季繁華。

但見一條蜿蜒曲折的木制走廊在碧荷中穿過,盡頭有一個小亭正處在荷池正中。我緩緩走到小亭中看着無盡的碧荷,累累蓮篷中或雜着幾朵蓮花,正嘆息着早來一個月該是可以看到萬朵蓮花同時盛放的景色時,阿婧撐着一條小船破開重重蓮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那人俏皮可愛燦燦如落世精靈,巧笑嫣然婷婷更甚于荷中白蓮。剎時,這連天的碧荷都成了她的陪襯,便算是滿池蓮花盛放又如何,又怎及得上她半分顏色!而此時那荷中精靈正伸了手等待着我,我欣然往前将手放于她掌中,輕輕扶着上了她撐來的小船。

游行在連天碧荷中,阿婧站在船尾又剪下了一支蓮篷扔在船中後,拍了拍手對着我嫣然一笑拿起竹篙撐起了小船,邊撐船邊唱起了采蓮曲。我含笑看着這個新晉的采蓮女娴熟的撐着小船,坐在船中拿了個蓮篷開始剝起蓮子來,将一顆顆帶着青衣的蓮子從蓮篷上剝離下來,又将外面的青衣剝去露出白淩淩嫩生生的新鮮蓮子來,裝了一碗移過去喂了幾顆給采蓮女,那小人兒剎時便彎了眉眼。

此時兩人一同站在船尾使得船頭都微微翹了起來,我給她喂了幾次後便坐回了中間穩了小船,又拈起剛剝的蓮子放入口中,迎着陽光微眯了眼看着背光撐船的小人兒。嗯,清甜中又帶一點蓮心的苦味很是可口。

小船駛出荷池時阿婧将剛剪的荷葉全墊在了船中,她走到我邊上坐在船中拉了我躺在了荷葉上,又拿了一朵連梗荷葉當傘撐在頭頂說:“這裏水流緩慢差不多感覺不到它在流動,我們就随它自己飄着吧。姐姐今日未午休該困乏了,我們在這裏小睡一會正好補上午休。”我道了聲好拿過她手中的荷葉翻過來罩在兩人臉上,一手握了她的手在掌中,感受到兩人清淺的呼吸在荷葉下相融,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小人兒半側着身靠在我懷裏,我低頭看到她纖長的睫毛卷翹如簾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她埋頭在我懷裏蹭了蹭,然後又蹭了蹭才微擡起頭,“姐姐怎麽就醒了,再睡一會嘛,人家還想再睡一會。”嘟囔着說完又閉了眼埋頭睡去。

我将荷葉移了移看了下天色,發現居然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多了,又移了荷葉在臉上閉了眼,一個時辰便一個時辰随它吧。這次并未睡着,聞着懷中人淡幽的香氣,感受着小船緩緩的飄移着,心裏想着這樣的日子還是挺好的。也許我以後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不同的景色,或者還可以結交一些不同的人。我看着懷裏的人,最近過的還是挺開心的,也許是因為認識了新的友人和看到了以前不曾在意的景色。

心緒随着小船飄蕩在湖面上,風過而散。突然小船輕輕一晃似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下,我剛欲拿了荷葉看個究竟,阿婧已一手拉了我翻身坐了起來,然後聽到她輕笑說:“姐姐莫驚,只是靠了岸。”說完又扶了我起來。

她行動迅速又笑的清淺與平日竟判若兩人,一時恍了神,連她何時拉着我上了岸都未曾注意到。

上了岸才發現小船飄的還挺遠的,擡眼望向碧水山莊已是在十裏外了。岸上是一個長堤,左邊是剛剛小船過來的深湖,右邊是淺水湖被田梗分開成一塊一塊,一眼望過去連綿有十幾裏方圓,湖田中還有一個小村子看着不過十幾戶人家。

牽着阿婧的手緩緩走在田梗上,有清風拂面,湖面泛起一陣漣漪在陽光下波光潋滟,有如此刻的心平靜又泛着微漾。

“姐姐,這淺湖怎麽像豆腐似的一塊一塊的。”阿婧采了朵陌上的小野花比劃着那一片湖面。

“豆腐是這樣一塊一塊的?”我奇怪她是怎麽知道豆腐原本的樣子的,反正我是沒有見過。

“是呀,我有次一早看到有人挑了豆腐賣看到的,四四方方一大塊,上面有凹痕把它分成數十塊,有人買時便沿着凹痕切下一小方就行。”她眨着眼睛笑眯眯的湊過來,“姐姐,以後我帶你去把揚州城逛一遍,讓你也看一下市井生活。”

不等我應聲,她又接着道:“還是不要看了,姐姐像仙子一般,看市井生活做什麽,可不能沾了那俗氣。這些東西我知道就好了,姐姐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姐姐。”

“你能去看,我又怎麽不能了?說不得以後便得過這樣的日子。”柴米油鹽的日子太過遙遠我從未想過,可眼前的小人兒說出來卻讓我心下回轉,也許另樣的生活也有別樣的滋味。

阿婧突然扯了扯我的手驚呼一聲:“哎!姐姐,前面那一處好像是菱荷,我們過去看看要是有菱角采一些回去煮了吃。”她興奮的指着不遠處一塊覆滿了綠葉的湖田。

我自然是欣然點頭同意,随即便被她一手拉了跑到了那片菱湖邊。

菱形的葉子擠滿湖面,大朵的菱葉微翹出湖水,阿婧蹲在湖邊一手翻起微翹的菱葉,褐色的菱葉底居然有好幾個牛角菱,阿婧驚喜的尖叫一聲直接拉了菱葉遞到我面前,“姐姐快看,有好多菱角呀!”紫紅的菱根長長的拖在湖中,我幫着把菱角摘了下來,居然有四個,還真是挺多的。

她把摘下菱角的葉子扔回湖裏後,又撈了幾朵上來讓我摘。我看着她跑來跑去的累的慌,便也随她一起蹲着沿着湖邊一路采了過去。

“哇,紅菱哎,好漂亮的紅菱,姐姐姐姐你看。”她托了兩只紅色菱角在掌中伸到我面前,尚帶着湖水的紅色菱角在她白玉小手上更顯豔麗,我笑着贊她好能幹。

她得了稱贊翻起菱葉越發快速了。待蹲的腳都發麻站起身回頭看了下沿湖一路放着的菱角時,才發覺采的菱角已經多的拿不下。阿婧皺着眉舍不得扔下菱角不要卻又拿不過來,眼巴巴的看着我說要回去小船上把竹簍子拿來裝菱角,到時還可以再多采一些回去。

我擡頭看了看,走的已有些遠來回也麻煩,便撩起衣裳下擺将菱角兜在了衣袍裏,幸好穿的是胯袍。她看我撩了衣擺兜菱角便笑嘻嘻的把餘下的也都放了過來,滿滿一兜袍還真是有點沉。她看了看我沉甸甸往下墜的衣衫,也抓起裙子要幫我分着兜菱角,裙子不似胯袍是前後兩片的,這一抓起來都露出裏面的亵褲來了。我嗔了她一眼笑罵她成何體統,她抓着裙子下擺本就很不便,只得讪讪的放下。

兩個人心滿意足的兜着菱角滿載而歸,阿婧看着我衣衫中的菱角,伸手挑了大的紅菱過去剝了皮遞到我嘴邊,我張嘴吃下,對着一臉期待看着我的小人兒點頭說:“甘甜爽口很好吃,阿婧也嘗嘗。”她笑的彎了眼連剝了幾個給我吃下後才剝給自己吃。

口中吃着小人兒剝的菱角心情愉悅的走在田梗上,不妨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住了手臂,我一個踉跄差點撒了一地的菱角,連忙穩了下身子回頭看她。

“姐姐你看,那是不是螃蟹!”她緊張的拉着我的手臂,偷偷指着一旁的湖田。

☆、14、偷蟹賊

“姐姐你看,那是不是螃蟹!”她壓低着聲音悄悄的指了指一旁的湖田,好似那螃蟹能看到她手指着它一樣。

我嘴角帶起笑意看向她指的地方,見一只螃蟹正趴在岸邊的水草上歇息,“咦,真是螃蟹。”

“姐姐你莫動,我去看看,嘿嘿。”她蹑手蹑腳的走下田梗靠近過去,那螃蟹感覺到有人靠近居然也不逃,只舉了兩只巨大的毛螯耀武揚威的朝着人示威。阿婧伸了手在螃蟹上方左右移動着找機會下手抓它,它仿佛看到般随着阿婧手的移動也舉着螯轉向,無論阿婧的手朝哪邊它的螯也跟着移向哪邊。

我怕她被巨螯給鉗了,連忙提醒她不要去抓。“阿婧你莫要去抓它了,被它螯子鉗一下就不好了。”

“沒事,姐姐看着就是,這螃蟹有趣的緊,等我抓了它晚上給你下酒吃。”她頭也不回的答着,眼睛只盯着那螃蟹不動,伸着的手朝着岸上移了一下,螃蟹也跟着爬了幾步,那螃蟹本就在岸邊就這麽爬了一下便上了岸。阿婧也不急着去抓,只手又朝裏移了一點,那螃蟹還是跟着爬了進來。她見螃蟹上了鈎便将手朝外一移,在螃蟹轉了方向時,迅速提起一只腳一下便踩在了螃蟹背上。

“哈哈,抓住了,姐姐快來。”她欣喜若狂的朝我喊着。

我過去一看,螃蟹被她踩着壓在地上不能移動,可是要如何抓回去呢,“怎麽抓呢,沒有裝的東西呀?”

她一聽也傻了眼,總不能一直踩着呀,難不成踩死撿回去?“要不姐姐你踩着,我去把竹簍子拿來裝,好不容易抓住的可不能又放回去,這是我抓給姐姐下酒的。”

“還是我去拿吧,你且先踩着,我過去正好把菱角放船上。”說完拿了幾個菱角讓她剝着吃,便回了小船拿了竹簍和幾片荷葉,回來路上又拔了幾根長長的有韌性的青草。

還沒走到阿婧那,便看到她遠遠的在那朝着我指手畫腳的比劃起來,我看她又是指腳下又是指淺湖的,一副手舞足蹈的樣子也不只她到底是什麽意思,趕緊走了過去。

“姐姐,這裏面好多螃蟹,好多好多!”她比劃着忍不住興奮的說。“你看那裏,那裏,還有那裏都是螃蟹,怎麽會有這麽多螃蟹!”

我看着那些爬在岸邊、水草上、還有一些浮木上的螃蟹也是吃了一驚,這一眼看去都有好幾十只螃蟹了,剛剛我走時還沒見到呢,這一來一回也不過一刻鐘便出現這麽多螃蟹,難不成它們還開詩會什麽的。

“這麽多螃蟹怎麽都出來了,莫不是來救你腳下那只來了。”我将竹簍放在她腳邊,又把一朵荷葉給她戴在了頭頂上,笑着打趣說。

她把竹簍口子朝着腳邊放倒了,慢慢的移了下腳露出半只蟹身來,然後竹簍一套腳輕輕一踢就把螃蟹踢進了竹簍裏。“哼哼,等晚上下了酒看它們如何救。”得意洋洋的揚了揚手中的竹簍,又舉了過來同我一起看裏面的螃蟹。

那螃蟹八爪非常有力,利索的抓着竹簍上的縫隙就爬了上來,她連忙拿了一邊的蓋子蓋上。

“姐姐你拿着,我再去捉幾只來,晚上我們吃一頓螃蟹大餐。”她将竹簍塞我手裏,又拿了幾根草輕輕走到幾只螃蟹聚集處,拿着青草逗着螃蟹。起先那螃蟹還只是兇狠的揮着毛螯裝裝樣子,逗了幾次後那蟹螯一把鉗住青草就不放了,阿婧見它鉗着不放便将它拽了起來扔進了竹簍裏。

“這螃蟹長的這麽兇神惡煞的怎麽就這麽笨的,抱着根青草就不放了!”又擡了頭得意的笑着說:“還是姐姐聰明居然想到用青草釣螃蟹。”

我只是想着也許可以用來綁螃蟹而已,而且用青草來釣螃蟹的不是她麽?

“阿婧最厲害了,這麽兇狠的螃蟹都手到擒來。”我笑着稱贊她。

她笑的越發歡了,手腳也更利索,又釣了幾只螃蟹上來後,青草已斷了好幾根,只剩下手中正釣着的一根了。我事先也沒想到這青草還有這妙用,所以只拔了幾根過來,待得這最後一根都斷的不能用時,小人兒拉了我一起去田梗上找青草。

拔青草的時候看到村子方向有人朝這邊過來,我們也沒在意,拿着剛拔的青草又去釣螃蟹。

正釣的開心,忽聽遠遠的有呼喊聲傳來,我擡頭去看,見是剛剛從村裏過來的人,正揚着手裏一個長杆網兜朝着我們喊着什麽。我問阿婧是否聽得清那人喊的什麽,阿婧看了看那人說:“聽不清,不過看他手裏拿的網兜,肯定是知道這裏有螃蟹來抓蟹的。”說完還舉起竹簍朝着那人揚了揚大聲喊道:“這裏好多螃蟹快來抓。”喊完又拿了青草去釣蟹。

我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便又擡頭去看那人,卻看到那個人開始跑起來,聲音也傳了過來。“不……不要……螃蟹,我……你們……”

阿婧将剛釣的螃蟹扔進了竹簍,看了看半簍子的螃蟹,笑着又準備去釣蟹,我一把拉住她,“那個人好像叫我們不要抓蟹,你仔細聽聽。”

“不要抓……我養的螃蟹……你們這些賊人,看我不打死你們……”那人急急的奔跑着,離我們不過五六十米遠,憤怒的呼喊聲清晰的傳來。

我與阿婧對視一眼,別人養的螃蟹……這淺水湖用田梗分成一塊塊的原來是養蟹用,而我們這是偷了人家養的螃蟹了……

阿婧拿着竹簍想将蟹倒回去,拿着竹簍卻又萬分舍不得,怎麽也揭不開蓋子。我也舍不得将她抓了半天的螃蟹又放回去,便問:“你身上帶銀子了沒。”見她搖頭。我暗暗咬了咬牙,一把拿過竹簍一手拉起她爬上田梗開始向着停船的方向慌亂的奔跑起來。

她一愣神被我拉着跑了幾步後,回過神反手拉住我又奪了竹簍過去,哈哈笑着跑起來,她跑的比我快多了,不過十幾步後便變成她拉着我向前跑了,我随着她驚慌失措的奔跑着。

“姐姐快跑,抓住了可是要被打斷手腳的。哈哈哈……”她邊跑邊笑,緊緊拉着我的手。

我調整着呼吸也揚了笑,“我看是不會打你的,那人看你長的标致說不定讓你回去當媳婦去了。”口中雖調笑着,其實心下還是惶然,腳下更是急奔不停。

“你們站住,站住……放下螃蟹,你們兩個小賊快快放下螃蟹……”那個人緊追不舍,距離更近了。

我回頭一看,本就緊張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上,離那人只有三四十米遠了,此時哪裏還敢停下,驚懼交加下聽到阿婧驚呼一聲:“啊,快追上來了,姐姐快些跑。”我也不敢回話怕洩了氣,只足下更是發力狂奔。

阿婧緊緊拉着我邊惶急的奔跑着,還時不時回頭看一下後面追趕的人,我又是緊張害怕又是感到莫名的興奮與刺激。

這當賊可不是好當的呀,兩人跑的氣喘籲籲終于跳上小船時,那人已離我們不足二十米,再跑上一會就得被抓了。阿婧上船後抓起竹篙就在岸上一點,小船便箭一般離了岸。我坐在船上撫着呯呯狂跳的心口,緩緩平複着各種緊張情緒。

追趕的那個人看我們上船後朝着我們把手裏的網兜都扔了過來,還破口大罵着。我心裏還是很過意不去的,好不容易養大可以換錢了卻被我們偷了這許多,對我們來說這些東西值不了幾個錢,對他們來說卻也許是一個月的口糧。可是我更舍不得她一翻辛苦白費,所以只能在心裏表示一番歉意了。

撐着小船到湖中後,小人兒笑翻在船上,笑了好一會後手捂着肚子口中哼叽着呼痛。我坐到她旁邊一手揉着她肚子,一手捏了她臉,“再笑都要把這小肚皮兒笑破了,莫笑了。”口中說着讓她不要笑,自己卻也止不住笑起來。

這短短的一段路,緊張、害怕、興奮、刺激種種情緒混雜着在心裏翻滾,從一開始的緊張害怕到後來的莫名興奮刺激,初次當賊偷捉螃蟹的激動情緒掩過了心底微弱的道德指責。如今脫了險,一回想雖是後怕不已,而只要看看身邊的人,卻是絕不會後悔的。

撐着小船回到山莊時已是落日時分,晚飯本已備妥,阿婧提了竹簍又讓人去小船上将菱角與蓮子取了回來送去廚房讓重新做了一桌螃蟹大餐。

螃蟹大餐就是什麽蒸的煮的炒的炸的做羹的還有做獅子頭的什麽都有,加上一大盆煮菱角,配上幾個小菜,擺了滿滿一桌。張景一又取了路上買的曲阿過來,三人興致高昂吃了一個多時辰才散。席間張景一感慨徐婉娴在娘家未來山莊沒口福吃阿婧親手捉的螃蟹,小人兒興奮的說下次再去捉了給娘親吃,張景一輕敲了一下她的頭,笑着罵她做賊還上瘾了,她吐了吐舌将剝好的一小碟蟹肉放在了我面前。

翌日一早還是拉了阿婧尋去了養蟹的村裏送了銀錢過去向養蟹人作了道歉。

☆、15、虎丘行

蘇州城西處有一小山其形似一蹲虎故名虎丘,後因避諱高祖祖父之名而改為武丘。

從碧水山莊出發用了一個時辰才到得武丘山腳下,徐婉娴及張明悅顯然已是等候多時,她們從蘇州城裏過來只需幾刻鐘。我觑眼掃過徐婉娴襦裙的下擺,清晨的露水早已将裙擺濡濕一截。

“怎麽不在車上等,大清早的露水重,受涼可如何是好?”張景一也看到了濡濕的裙擺,“到馬車裏換一身先吧!”

“無妨,走走便好。剛剛我與悅兒正說着武丘的由來呢,既然都來了那便上山吧。”徐婉娴倒并不在意,說着舉步走到我與阿婧身邊溫婉一笑。

我看了看她身後的馬車毫無動靜,應是無人在車上了。

“妹妹在看什麽?”她順着我的目光看了過去,并無異樣。

“徐姐姐家的老爺子沒來麽?”我對這個敢帶着女兒外孫女一起去青樓的老人還是充滿好奇的,原以為他也會一同登山。

“我爹他老人家到是想來,不過……”她笑着轉了頭看了一眼阿婧。

小人兒吐了下舌又縮了縮肩,嘻嘻笑着拉了徐婉娴的手。我看她那個樣子便知是她搞了什麽鬼,便也笑笑不再追問。

徐婉娴輕點了點阿婧的翹鼻接着說道:“前次看了妹妹一舞,我爹他贊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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