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不保夕,他不想節外生枝。
蕭青彥坐在草地上,看着正在喂馬的沈徹,眯了眯眼睛。
夕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有些舒服。
他說不會讓花雕樓帶走自己呢。
算不算一句承諾?
沈大俠,你可要說話算話的。
責難
修三娘并沒有能隐瞞身份太久,蕭青彥終究還是個不老實的主兒,總歸忌諱被人跟着。幾番試探,逼着修三娘自己露了頭。那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短打勁裝,顯得精巧幹練,手中一柄單刀閃着寒光。沈徹下意識擋在蕭青彥身前,十分戒備。
“三娘,你我交情雖算不得深,終歸也不淺,有什麽事兒不若當面談談。跟這一路,怕你也累了。”
修三娘坐在樹上一處枝桠,居高臨下地看着沈蕭二人:“主子擔心你,派我跟來看看。”
她口中的主子,自然是花雕樓的君淮。
蕭青彥哼了一聲:“花雕樓都散啦,虧你當他是主子。”
“主子救過我的命,我不能忘恩負義。”修三娘話雖然是對着蕭青彥說,目光卻始終在打量沈徹,玩味的目光上下游移。沈徹被她盯得不舒服,緊皺着眉。
蕭青彥丢了顆石頭過去,擾亂她目光。
修三娘笑嘻嘻地扭頭看着蕭青彥:“果然玉樹臨風,不錯嘛。”她說罷似乎留戀地又望了望,才輕身躍開,向反方向走去,留了一句,“一年之約,主子提醒你,可不要忘記哦!”
直到看她身影徹底消失不見,蕭青彥才返身走向馬車,忽聽沈徹在身後問道:“什麽一年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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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青彥腳步不停,也不回答。
兩人各懷心思,只是悶聲趕路,蕭青彥沒來由的心裏有些煩悶,便時不時找茬和沈徹生事。沈徹倒是懶得和他計較,心中始終在盤算方才修三娘所說的一年之約。聯想到蕭青彥曾和海沙幫一群人也有一年之約,隐隐覺得不妙。
他這樣想着,便回身看了看坐在車廂裏的蕭青彥,卻見他正望着自己,眉眼含笑。
沈徹不禁愣了一下。
他許久沒見蕭青彥這樣笑着。
帶着十分的滿足,和滿滿的留戀。平日裏精煉的目光融了水一般晶亮,唇角輕輕地彎起柔軟的弧度,漾開一層迷戀。
在他面前,蕭青彥總是三分調笑七分戲弄,大概只有在身後,才敢表露十分的愛意吧。
蕭青彥也被他忽然回頭看得一愣,臉上挂着的笑意瞬時遮掩過去,揚了揚眉:“怎麽?”
“……你,要歇一下麽?”
蕭青彥撇過頭,将車窗掀開一個縫,看了看外面不遠處閃爍的燈光。“前面有個驿站,咱們過去吧。”
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蕭青彥精神還好,在屋子裏搖搖晃晃四處溜達。沈徹坐在桌邊看着他瘦弱的身影晃來晃去,竟然也不覺得煩。
難得看他這樣精神。
他有點想念那個充滿活力,甚至總是挑釁自己的蕭青彥。
“翻過前面這個小山,就是淩霄峰。”蕭青彥推開窗子,伸手指了指遠處昏暗的山頭,“堂主在淩霄閣上,有三十六道關卡七十二道崗。”他回過身看着沈徹,“你當真要去?”
“你去過。”
“我守了一個月,摸清了所有關卡,可我不确定,現在是不是換過。”
沈徹心裏一動。
淩霄峰之中懸崖峭壁處處皆是,要埋伏一個月,排查各個關口絕非易事。這一月風餐露宿,精神時刻戒備,即便是對江湖好手來說,那艱苦也足可以扒掉一層皮。可蕭青彥說來,竟神色如常。
他去淩霄峰做什麽?他去找陸凜麽?
沈徹心念電轉,問道:“你去過淩霄峰……”
蕭青彥垂了垂眸,卻又擡眼直視他:“我若說是陸凜傷我,你肯信麽?”
沈徹“騰”地起身:“你去殺他了?”
蕭青彥愣了愣。
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砰地碎了。
沈徹并沒有問他傷從何來,而是脫口而出一句質問——你去殺他了?
你去殺他了?
是啊,一個殺手費盡心思攀上淩霄峰,在那裏蹲守月餘,還能為什麽呢。
“沈大俠,我早便所過,咱們不是一路人。”蕭青彥勾了勾嘴角,卻不死心地反唇相譏,“你可知道淩霄堂堂主的腦袋,值多少袋金子?”
“蕭青彥!”沈徹厲聲,眉宇間顯有的嚴苛,“他是你兄長,你怎能……”他似乎氣急,連說了兩句“怎能”,便說不下去了。
蕭青彥看着面色漲紅的沈徹,神色哀戚。
緩緩地笑起來,仿佛看到什麽最可笑的事。
蕭青彥,還有什麽是比你自己更可笑的事?
他笑得肆意,好像快要喘息不及,連聲輕咳着,伸手捂着唇,偏過頭去。
半晌他才緩緩止住了笑聲,悲哀地看着沈徹,“沈大俠,你放心,你的老情人如今活得好好的。”
沈徹被他的神情鎮住,一時間語塞,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蕭青彥嗤笑一聲,伸手扶着桌緣才勉力站穩,卻不再肯看他,歇了一歇,緩步走到床邊躺下。
他是你兄長,你怎能殺他。
沈徹腦海中盤桓這這麽一句,卻再說不出口。
屋子中靜默着,只有輕弱的喘息聲。
胸口錐心地痛起來,不同于以往的毒發,這次來的猛烈綿長。
好像永遠都不會停。
蕭青彥輕輕蜷起身子,把自己縮進被子,裹成一團。
即便閉着眼睛,也似乎能看到沈徹方才嚴肅苛責的神情。
短劍輕輕從袖中滑出,倒轉劍柄,在手臂狠狠地劃了一道。
殷紅的血跡被被子掩蓋,很快幹涸,又很快被新的血跡洇濕。
以痛止痛。
沈徹并不知曉,無奈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背影。
他曾決心這一年定要順着他的意,讓他開心快活的。
沈徹忽然有些懊悔,或許自己真的太心急,畢竟他說,陸凜還活着。
他沒有殺陸凜。
他如何從淩霄峰安然下來的呢。
如果他打定主意不殺陸凜,又何必要費盡心思潛入淩霄閣?
又或許,是自己錯怪了他呢。
沈徹心思煩亂,看着燭火搖曳下的單薄背影,五味雜陳。
“我若說是陸凜傷我,你肯信麽?”
方才蕭青彥的話掠過腦海,沈徹心頭“嗡”的一聲!
他沒有安然無恙地從淩霄峰上下來,他身上的傷,竟是拜陸凜所賜麽?
登峰
沈徹為此徹夜難眠。
他少年老成,自忖處世為人鮮少有失分寸,卻唯獨在陸凜的事情上,竟然就這麽沖動。
他坐在床沿,看着沉睡的蕭青彥,心中滿是懊悔。
蕭青彥起身時,看到坐在床沿的沈徹,怔了怔。倒是沒有提及前夜之事,神色如常,只是精神不大好,面色也有些蒼白。
“還好麽?”
蕭青彥望着淩霄峰的方向,略略有些出神,半晌才回過身道:“今夜就能登上淩霄峰了。”
沈徹點點頭,“昨晚的事,對不住,是我太……”
“你說得對,我是去殺他的。”
“可你的傷……”
“技不如人,是我咎由自取。”蕭青彥看得開,一臉的不以為意,“我們這些人,刀口上過活的,有什麽奇怪。”
沈徹沉吟不語,陸凜和他斷絕來往之時,雖然身有功夫,但只粗淺研習了陸家本家的功夫陸家槍,不要說對陣如今的蕭青彥,即便是對付當年的沈徹,都要落於下風。陸凜武學資質平平,比不得蕭青彥,更比不上沈徹。若說僅憑這幾年,陸凜就能戰敗蕭青彥,沈徹無論如何都不能信。
“他大概吃了不少苦。”蕭青彥忽然開口道,“花間教歷任堂主研習子午散魂掌,需要散盡自身原有的功夫,由上一任堂主強行将自身大半修為灌入體內。這一過程要受噬骨洗髓之痛,長達半年之久。”
這其中的過程,單是蕭青彥說來聽在沈徹心裏,都心驚肉跳,更況且是親身經歷的陸凜?
蕭青彥擡眼,沈徹心疼震驚的神情刺得他心裏一痛,卻仍舊道:“他性情大變,或許與此有關。你找到他,便……便好好待他罷。”
沈徹想要見到陸凜的心情愈發焦急,兩人收拾一陣便繼續趕路,前面一座小山不算高,道路也還平坦,蕭青彥一路無話,神色卻愈發凝重,望着窗外愈靠愈近的淩霄峰,目光深沉。
淩霄峰地處要地,四周群山環繞,景色秀麗。而主峰峻峭高聳,地勢險要,山上樹木繁茂,易守難攻。兩人到達時已經日頭西沉,天色昏暗,正是登峰的好時機。
蕭青彥駕輕就熟,帶着沈徹一路從小路走,穿過幾處絕壁,過不多時已經繞道後山。
“前面是淩霄峰的禁地,咱們從那裏繞過去,才是登上淩霄閣最近的路。”
禁地之處把守森嚴,然而禁地之內卻有捷徑直通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