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雙雙入東宮
如葉逸所料,接下來的一個月風平浪靜,別說是要刺殺太子的人,就連以往會在途中遇到的偷盜搶劫之徒都沒碰上一個,隊伍就這樣平平安安地回到了長安城。
回到長安的第一時間,葉逸連葉府都沒回,徑直去了太子告訴他的那個地址,只可惜葉逸去時已經晚了,那小小的四合院裏只餘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這絕不可能是一場意外,定是有人不想他知道當年的真相,可是誰在阻撓他?會知道人被藏在這裏,定是狩獵當日撿到了他弄丢的那張字條。莫非是林玉兒買兇殺人?可林玉兒怎麽可能得到這一處地址?
林玉兒原本就是出自小戶人家,進了葉家的門之後也不受待見,故而林家并沒能得到什麽好處,依舊只是個做小買賣的小戶人家,并沒有任何親屬入朝為官,更不可能有人伴駕東巡,就算林玉兒心狠手辣,她抑或林家都沒有那個本事能取得千裏之外的信息,所以說林玉兒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太子藏人的地方。
可若不是林玉兒,又會是誰?他葉家的私事,會礙着誰?
可無論如何,這件事情終究是告一段落,是他自己弄丢了字條才讓斷了線索,太子的人情還是要還的,葉逸再沒有理由拒絕太子,回到長安的第三天,就被太子派人接進了東宮,任太子左詹事。
一聽說是這個職位,葉逸登時一個頭兩個大。
所謂太子詹事,為太子屬官之長,輔佐太子打理東宮大小諸事,也是太子所倚重的謀士。詹事又分左右,左詹事領左春坊,右詹事領右春坊,分立于東宮明德殿左右。
葉逸只覺得他連自己家裏那點事情都搞不清楚,如何能打理東宮?更不用說東宮現任右詹事那是從春坊錄事做起,憑才學被提拔成右詹事的,是好不容易才到了太子身邊,得到太子重用的。而他一個從大理寺調職到東宮的就直接做了左詹事,還比右詹事的地位高出那麽一點點,加之太子待他原本就親昵,葉逸已經能夠預想到他進入東宮之後會是何種境況,他都擔心自己會不會在進入東宮之後被不服氣的人堵在夜路上打死。
抱着長大了不少的小豹子玄風,葉逸頭疼得要命。
一行六人騎馬從安上門進入皇城,沿着筆直的安上門街一直走到頭,穿過皇城和宮城之間的橫街,從嘉福門進入東宮,而後接連穿過重明門和嘉德門,這便到了東宮裏太子用來接見群臣和舉行重大活動的明德殿。
走完這一程,葉逸便覺得頭更疼了。
這一路走來,半個皇城都知道他進了東宮,而且還不是從側門入東宮,走得是正面三道門,足以見得太子對葉逸不是一般地重視,這份重視也足以引人側目。
将玄風交給侍衛白子,葉逸就神情肅穆地踏進了明德殿,穩步走到太子座下,衣擺一撩,正正經經地跪拜下去。
“臣葉逸,參見殿下。”
見到葉逸,太子心情頗好,臉上帶着并不常見的淡淡的笑容。
Advertisement
“本宮可是等了你許久,終于把你盼進了東宮。”
“臣惶恐。承蒙殿下不棄,臣定為殿下盡心盡力,萬死不辭。”葉逸原本是給自己想好了一套洋洋灑灑感人肺腑的說辭,可念了兩遍之後,又覺得字數太多太麻煩,于是便精簡成了一句話。
然而不管葉逸說什麽,太子都會感到高興。
“起吧。”
“謝殿下。”
葉逸沉穩地起身,擡起頭來左右一瞄,這才發現左右兩邊坐着的人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想來是太子把在東宮裏有點兒權利的人都叫來了。
見葉逸的眼神東瞄西瞟的,太子便開口介紹道:“這些都是日後要與你共事的同僚,你且先認清都長得什麽樣子,其餘的事情,便留作你日後慢慢了解。那邊坐着的,是左春坊的少詹事盧寧,日後便由他來輔佐你。還有右詹事崔良。”
被點到名字的兩個人依次站了起來,颔首與葉逸打了招呼,葉逸回了禮,三人簡單地客套了幾句,這兩人便又先後坐下。
對葉逸沉穩的表現十分滿意,太子又囑咐了幾句,便要葉逸在盧寧的旁邊坐下,一同議事。
而坐下之後,葉逸便再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坐着,靜靜地聽着,盡可能地将所有人的臉和職位對應起來,也盡可能地從簡短的話語中了解這些人的性格,雖沒有參與議事看起來一派輕松,可坐在葉逸身邊的盧寧卻看出葉逸坐在這裏是一刻也沒有放松過,他腦子裏在想的事情或許比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多。
只短短的一個時辰,盧寧似乎有些明白太子為何非得執着于這位前大理寺少卿了。
終于結束了東宮的早朝,葉逸揉揉額角,一邊想事情一邊向殿外走去。
“葉大人。”盧寧從後頭追上來,伸手想要拍拍葉逸的肩膀,卻見一顆黑漆漆的小腦袋從葉逸的懷裏探了出來,龇牙咧嘴地威吓他。
被玄風從喉嚨裏發出的咕嚕聲打斷思路,葉逸好奇地轉頭,想看看玄風是在威吓誰,結果一轉身就看到盯着玄風兩眼放光的盧寧。
“少詹事有事?”
随着葉逸的轉身,玄風也轉了個身,繼續瞪着盧寧。
盧寧指着玄風,頗感興趣地問道:“這是葉大人的寵物?是一只豹子?”
葉逸摸着玄風的腦袋安撫玄風,笑道:“恩,是一只小豹子,是羽林衛在泰山撿到的,暫時由我照看。”
盧寧又湊近了兩步,伸手想要摸摸玄風,玄風卻瞪着盧寧的手,等那手都靠到眼前盧寧以為自己不會被咬時,張嘴就咬了下去。
“玄風!”幸而葉逸反應快,猛退兩步拉開了距離。
盧寧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半天才打了個冷顫,收回手。
果然不能随便調·戲野獸,盡管它呆在主人懷裏時看起來十分乖巧。
被訓斥的玄風嗚咽一聲,轉頭埋進了葉逸懷裏。
葉逸摸着玄風的腦袋,沖盧寧抱歉地微笑:“真是對不住,這小家夥有點兒認生。”
“沒事沒事,怪我。”盧寧不在意地笑笑,“對了,葉大人第一天上任,下官方才叫住大人是想問一問大人是否需要下官帶着大人在東宮四處走動走動。”
葉逸剛要回答,卻被人搶了先。
“少詹事去忙吧,本宮來為左詹事引路。”
被突然出現的太子吓了一跳,盧寧的視線在太子和葉逸之間來來回回,暗自琢磨着要把葉逸在太子心裏的分量再估高兩分。
不等葉逸拒絕,跟在太子身邊的崔良就開口勸阻道:“殿下公務繁忙,這等瑣事便交給少詹事去做即可,怎好讓殿下費心?”
太子卻不以為意道:“本宮已經把今日的時間都空了下來。你們去忙吧。”
葉逸尴尬道:“臣惶恐,不敢勞煩殿下,便由少詹事引路即可,臣還有想要向少詹事請教的事情。”
太子睨着葉逸,笑容寡淡道:“東宮裏的事情,還有人比本宮知道得更清楚嗎?走吧。”
話音未落,太子就已經先行一步。
葉逸無奈,只得把玄風又送進白子懷裏,道:“白子,你與少詹事去左春坊等我吧,切記莫要讓玄風亂跑。”
“是,屬下明白。”白子抱住玄風,玄風卻在白子懷裏嗚嗷着奮力掙紮。
怕白子看不住玄風,葉逸又囑咐一句道:“若看不住,就帶去給唐霄。”
說完,葉逸就趕忙追上太子的腳步。
葉逸這一跑遠,玄風叫得更凄慘了,然而怎麽叫都不見葉逸回來,玄風一口就咬在了白子的手臂上。
白子低頭看了看通體漆黑的玄風,又轉頭看向盧寧,道:“請問,左春坊在何處?”
他記得唐二公子說今日會來東宮,應該會在左春坊等着吧?
跟着盧寧去了左春坊,沒等多久,白子就見到了唐霄。
“逸哥呢?”進了左春坊卻只看到白子和玄風,唐霄眉心一蹙,臉色也冷了下來。
“回二公子,公子跟太子殿下去熟悉東宮地形了。”
“熟悉東宮地形?”唐霄的臉色又冷了一分。
還從沒聽說哪個東宮官吏要熟悉東宮地形是由太子親自引路的,那太子是想把逸哥引到哪兒去?
“把玄風給我。”
“是。”白子毫不猶豫地将一直在啃自己手臂的玄風遞給了唐霄。
幸而先前被咬得了教訓,他特地在手臂上可能被玄風咬的地方戴了氈布護臂。
唐霄接過玄風便将玄風放在了地上。
四腳一着地,玄風便一溜煙兒地狂奔出去,唐霄嘴角微揚,跟在了玄風後頭。
玄風被抓到的時候畢竟還小,在葉逸身邊被養了一個月之後就跟葉逸親近了起來,不管它是把葉逸當成了娘還是主人,總之到了陌生的地方,玄風是一定要跟在葉逸身邊的,只有跟着葉逸,玄風才覺得安全。
因此,跟着玄風就一定能找到葉逸。
果然,玄風在東宮裏拐了幾個彎就看到了葉逸,撒歡地撲了上去。
腿突然被什麽抱住,葉逸低頭一看,就看到玄風立在腿邊,兩只前爪抱着他的腿不撒開,仰頭看着他叫喚着。
“玄風?”葉逸再往身後一看,就見唐霄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阿霄?你怎麽在這兒?”
唐霄單手叉腰喘着粗氣,走到太子和葉逸面前,單膝跪地。
“臣唐霄,今日起調職東宮,任太子親衛中郎将,這是吏部的調令。”說着,唐霄從懷裏掏出一本吏部的折子。
太子黑着臉接過折子,翻開來看了看,果然是正規的調令。
“這件事情,本宮可沒聽說過。先前的中郎将呢?”
唐霄垂着頭答道:“啓禀殿下,臣聽說是給調到了左衛。”
還是他拜托父親給調的。
太子冷眼睨着唐霄,将手上的折子遞給了葉逸:“這個你拿去,盧寧會告訴你該如何處理。”
“是,殿下。”葉逸接過折子,塞進懷裏。
見唐霄還跪在面前,太子睨了葉逸一眼,又對唐霄說道:“退下吧,這裏沒你的事兒了。”
唐霄依舊跪在地上,語氣誠懇道:“臣聽聞詹事大人正在熟悉東宮地形,不知殿下可否準許臣同行?東巡一案至今未有定論,也沒有線索,臣以為東宮需加強戒備。”
唐霄的這個理由正當且合理,最重要的是能得到葉逸的贊同。
果然,唐霄說完,葉逸見太子面露猶豫,便開口勸道:“殿下,臣贊同中郎将的看法,敵暗我明,我們是該加強戒備。”
站在公事公辦的立場上,太子本就沒有理由拒絕唐霄,葉逸再一開口,太子就更無法拒絕了。
點了點頭,太子內心郁結地說道:“兩位言之有理,那本宮這東宮的防衛,就交給中郎将了,相信中郎将不會讓本宮失望。”
“臣當全力以赴。”唐霄字字铿锵地說道。
“恩,起吧。”太子轉身繼續往前走,心情卻已經沒有先前那般美好了。
唐霄一站起身就見葉逸正抱着玄風在等他,眉眼帶笑。
唐霄也不自覺地微笑,上前一步,向葉逸伸出手,道:“把玄風給我吧,別讓它傷了殿下。”
“好。”
這是葉逸第二次見到唐霄辦公時的樣子,第一次是前往兖州的路上,從高處看着驿站小院裏的唐霄如何調兵遣将,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唐霄的成長,也是第一次覺得唐霄的身上還有他不了解的地方。也是那一晚,他做了一個讓他糟心很久的夢。
這一次是第二次,葉逸卻只覺得新奇。他最近的生活樂趣就是發掘唐霄身上那些他從未見過的面貌。
可惜還有太子在,不然就可以好好逗逗唐霄了。
葉逸拍了拍玄風的小腦袋,滿心遺憾地跟上太子的腳步。
見葉逸又走了,玄風張嘴就要在唐霄身上咬一口,卻突然一抖,扭頭撞上唐霄微怒的眼神就抖得更厲害了,嗚咽一聲,老老實實地在唐霄懷裏趴好。
唐霄這才摸了摸玄風身上順滑的毛,擡腳跟上前面的太子和葉逸。
身為太子,南榮青夏從小就要承受人們各種各樣的視線,喜歡或者不喜歡,友善或者敵意,南榮青夏覺得自己早該習慣了,事到如今也應該可以從容面對,可自打認識了唐霄之後,自打唐霄總是莫名其妙地瞪他之後,他才理解什麽叫做如芒在背。
剛認識的時候,南榮青夏只覺得站在葉逸身邊的唐霄沒有什麽存在感,不說話,也不好動,就只默不作聲地跟在葉逸身後,完全是一副依賴哥哥的弟弟模樣。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唐霄即使不說話,也是魄力十足,叫南榮青夏想要忽略他都很難,那說不上來是憤怒還是妒忌的視線如芒在背,可當南榮青夏轉頭看向唐霄時,唐霄的眼神裏卻又如平常一樣什麽都沒有,完全抓不到把柄,這又讓南榮青夏無法向葉逸抱怨。
于是兩人之間這甚少有語言交流的孽緣就一直持續到今日,南榮青夏明明很享受與葉逸在一起度過的時光,可若有唐霄在,哪怕唐霄什麽都不說,哪怕唐霄什麽都不做,他也完全享受不起來,只因唐霄的眼神讓他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領着葉逸在東宮各處轉了一圈,原本是想要跟葉逸共用午膳,可想不到可以趕走唐霄的理由,南榮青夏索性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別了葉逸,去宜秋宮找妃子慰藉心靈去了。
葉逸與唐霄并肩回走,葉逸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似乎是在想什麽,半晌之後才開口問唐霄道:“方才轉過的地方,可都還記得清?”
唐霄點點頭,道:“都記住了。”
“那我現在跟你去親衛府。”說完,葉逸往唐霄的懷裏瞄了一眼,驚奇道,“玄風為什麽不咬你?”
唐霄轉頭看着葉逸,不滿道:“逸哥是希望我被咬嗎?”
“那倒不是,”葉逸搖搖頭,“只是覺得奇怪,它明明見誰咬誰。”
“我好歹也幫忙照顧了它一個月。”敢咬他就把這小家夥再送回山裏去!
“說的也是。”葉逸點點頭。
東宮的親衛府在皇城的東北角,因為在去見葉逸之前唐霄就已經去太子左右衛率那裏報過到了,所以這會兒就與葉逸二人直奔親衛府去了。
葉逸和唐霄到了之後敲了半天門,卻沒能敲開親衛府的大門,葉逸将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便笑着從唐霄懷裏抱過玄風。
“看樣子他們是不太歡迎新來的中郎将。”葉逸抱着玄風站在一旁,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表情。
唐霄看了看葉逸,再看看緊閉的大門,沉聲道:“兵将團結、關系要好是不錯,但公私不分就不太好了。”
話音落,唐霄就飛起一腳踹開了親衛府的門。
葉逸只聽“哐”的一聲巨響,大門內側的木制門闩斷成兩截,大門猛地打開,撞在了兩邊的牆壁上。
大概是沒人想到竟有人敢踹開太子親衛府的大門,于是親衛府裏那些原本還在說笑着嘲諷唐霄的人全都傻眼了,呆呆地看着親衛府那一瞬間變得十分脆弱的大門,和正從門外走來的這個與他們的想象略有出入的唐霄。
唐霄龍行虎步,泰然自若地走近了親衛府的院子,冷眼打量着院子裏的幾個人。
“親衛府裏就這麽幾個人?”
親衛府裏的人也總算是回過神來,看着唐霄嗤笑一聲,道:“咱們親衛府裏幾個人關你屁事啊?你打哪兒來的啊?”
東宮的親衛府裏都是朝廷大員家的子孫,論身份那是都不比唐霄差的,先前的那個中郎将能管得住他們一是因為資歷夠了,二則是相處的時間長了,能力得到認可。
可這一府的兵将相親相愛處得好好的,卻突然要有變動,原本的那個中郎将被調走了也就算了,新調來的中郎将竟然才十九歲?就算他是唐太尉的孫子,可才十九歲他懂個屁啊!于是親衛府的人就決定要讓唐霄好看,絕對要整到唐霄自請調職!
懶得回應對方幼稚的挑釁,唐霄見這院子裏沒有一個能正經說話的人,便擡腳大步向前,徑直往前方的屋子裏走。
“嘿,這小子!”見唐霄連個回話都沒有就往裏闖,院子裏的幾個人立刻就圍了上來,“你小子誰啊?想上哪兒去?當咱們親衛府是什麽地方?”
說着,就有人将手往唐霄肩膀上放。
唐霄眼神一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反向利落一擰,只聽“咔嚓”一聲微弱的脆響,緊接着便是那人的痛呼聲。
“啊!我的手……手斷了……這小子!揍他!揍他!”
自家兄弟被傷了,那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觀,于是一群親衛叫嚷着就準備揍唐霄。
葉逸優哉游哉地進門,抱着玄風坐在了親衛府門口的臺階上。
“玄風啊,你說阿霄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撂倒這親衛府裏的所有人?恩?”葉逸捏着玄風的兩只前爪,笑如春風,“我說兩刻鐘就夠。”
因為院子裏的打鬥,越來越多的人從親衛府裏出來,一見自家兄弟被一個不知哪裏來的小子揍得慘兮兮的,便紛紛加入了戰局。
東宮的親衛府裏通常有百人左右,除去此時在東宮當值的和回家休沐的,大概也就剩三十來個人,是怕太子臨時出行而留作不時之需的。
唐霄要以一敵三十自是不成問題,只不過到底血氣方剛,打到後來就有些無法控制力道,原本是不想見血,因為也沒有見血的必要,可一興奮起來下手就沒個輕重,到底還是重傷了幾個人。
聞着混入空氣中的血腥味兒,玄風也是兩眼晶亮,死盯着唐霄的那個方向,嗷嗷叫着,雖有掙紮想要跑過去摻一腳,可還是被葉逸壓制住了。
親衛府的這些人讓唐霄興奮到失控就已經夠倒黴的了,若再讓玄風過去,那親衛府今日就稱得上是有血光之災了。玄風再小,到底還是只豹子。
“阿霄,還有一炷香的時間。”約摸着兩刻鐘就快到了,葉逸便高聲給唐霄報了個時。
“什麽?”一聽這報時,唐霄有些懵。
怎麽還有時限?
葉逸卻不管唐霄的困惑,催促道:“快點兒快點兒,來不及了。”
唐霄一聽,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手再重些就對了。
于是葉逸得到了非常滿意的結果,唐霄在兩刻鐘之內撂倒了太子親衛府裏的所有人。
見趴在地上的人沒有再能站起來的,葉逸才走到唐霄身邊,笑着問道:“有重傷的嗎?”
一聽這話,唐霄不滿地蹙眉,道:“逸哥難道就不關心我有沒有受傷嗎?”
“你會受傷嗎?”葉逸的笑容裏又多了幾分得意。
葉逸的信任和變相的贊賞讓唐霄很是受用,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極淡的開心笑容。
葉逸忍不住擡手揉了揉唐霄的頭,笑道:“東宮的地形,還記得嗎?”
唐霄點頭,胸有成竹道:“自然記得。”
“那就進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先把圖畫出來。”說着,葉逸就先一步往前面的大屋走去。
唐霄掃視一眼躺在地上的三十幾個人,見确實沒有傷勢過重的,便安心地跟上了葉逸的腳步。
“喂……這兩個人怎麽回事兒……”親衛府的郎将秦川終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你們,還能爬起來的去找個醫師來給兄弟們療傷,我跟上去看看。”
“是……”一群人的回答有氣無力,還帶着疼痛的哀嚎。
親衛府的構造十分簡單,進門一個院子,然後是一座大屋,大屋中整齊地擺放着桌椅,看起來是個待客之所,從大屋穿堂而過,便又是一個四合小院,正房分為左中右三個部分,最中間是用來行走的穿堂,兩邊看起來像是辦公之所,而兩邊的廂房則是給親衛們準備的休憩之所,有簡單的床鋪,從這個穿堂過去,到親衛府的最後,便是一處寬敞的訓練場,地方不是太大,但給親衛們用來日常訓練是足夠了。
葉逸和唐霄兩個人一路走一路四處查看,最終拐進了一個看起來像是書房的地方,随便取了紙筆來用,由葉逸執筆,先畫出了東宮的框架。
“喂!你們兩個擅闖親衛府重地……”追上來的秦川正要義正言辭地指責這兩個在親衛府亂跑的人,卻被唐霄瞪了一眼,只這一眼,便叫秦川噤聲。
收回視線,唐霄看着紙上的框架,指着某處道:“這裏是殿下與妃嫔居住的地方,暫且不管。”
“恩。”葉逸提筆,在唐霄所指的區域打了個大大的叉,又将筆移到別處,“這裏有兩道宮門,宮門以南,自西而東分別是內坊、命婦院和典膳廚,光天殿在這裏。”
唐霄緊跟着就指着某處補充道:“典膳廚的東側有道小門,不是宮門,似乎是運送菜果用的?”
葉逸挑眉問道:“東宮的食材不是光祿寺管?”
“是光祿寺管,”秦川不自覺地插言道,“但為了往來方便,都是由農人從那個小門送進東宮的,與宮中的分開運送,另外廚餘也是從那個門送出東宮的。”
葉逸和唐霄兩人頗為詫異地看了秦川一眼,然後又埋頭繼續畫圖。
秦川撓撓頭,幾步走到了桌邊兒,本來只是想看看葉逸和唐霄到底在做什麽,可看着看着,就不自覺地插言,于是兩個人的工作變成了三個人在進行,不出一個時辰,東宮的地形圖就畫好了。
記一遍,回憶一遍,又畫了下來,這下葉逸就大體掌握了東宮的狀況。
睨了唐霄一眼,葉逸滿不在乎地問道:“東宮守衛,你打算怎麽布置?”
唐霄盯着圖看了看,後指着圖上的位置說道:“生人能混進東宮的途徑不多,正面的嘉福門和重明門無需變動,嘉德門和右永福門稍微加強戒備,最北的玄德門直接連通殿下與妃嫔的住處,若依我的心意,封死最好。”
聽到這裏,葉逸輕笑一聲,道:“你倒是想得美了,幹脆把東宮四面的門都封上,那連守衛都不需要了。”
唐霄撇撇嘴,道:“我倒是想了。”
“好在東宮的宮門不多,加強巡邏便是。待會兒我去左春坊與盧寧商量一下,看要不要重新清點記錄所有在東宮侍奉的宮女和內侍,這些人的出入要嚴加控制。”嘆一口氣,葉逸還是覺得頭疼,“總之與殿下有關的衣食住行都要比平常更加注意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唐霄點了點頭。
葉逸起身,問唐霄道:“你今兒回唐府?還是住東宮?”
唐霄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終于可以不用回家了,我為什麽還要回去?”
葉逸搖頭失笑,道:“這話若是讓嬸嬸聽到,她可要傷心了。得了,那我先回左春坊去,你忙吧。”
拍了拍唐霄的肩膀,葉逸擡腳就走。
秦川愣愣地看着葉逸匆忙的背影,難以置信道:“他、他就這麽走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
一聽這話,唐霄轉頭看着秦川,沉聲問道:“有問題?”
秦川一噎,氣勢頓時減半,道:“有、有……他誰啊?”
“新上任的太子左詹事。還有問題?”唐霄直勾勾地盯着秦川看。
“額……沒有吧……大概……”秦川搔搔嘴角,不禁贊嘆這位新上任的中郎将眼神還真是魄力十足。
唐霄這才收回視線,繼續研究桌子上的那一張圖,突然想起之前被他打傷的人,便又看向秦川,問道:“之前的那些人,有重傷到影響執勤的嗎?”
秦川一愣,然後搖了搖頭:“沒有。”
唐霄再一次将視線收回投在圖上,道:“有時間就去訓練場。”
“……是。”秦川撓撓頭,暗想唐霄是不是真的只有十九歲。
親衛府裏都是官家出身的人,入府時大多是十五六的年紀,也有晚一些十八九歲才被送來的,可哪怕是年齡最大的,剛入親衛府時也都還帶着少年的青澀,或許懵懂無知,或許心高氣傲,可卻沒有一個十八九的是有唐霄這般氣度的,這看着就跟尋常人不同。
見秦川一直都在旁邊呆站着,唐霄轉頭,不解地問道:“還有事?”
“額……”秦川搔搔嘴角,小心地問道,“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唐霄想了想,還是一頭霧水:“比如?”
“比如咱們親衛府裏誰最厲害,怎麽才能跟其他人友好相處……什麽問題都可以。”秦川眼神發亮地看着唐霄,一副求提問的模樣。
然後唐霄卻沒能讀懂秦川迫切想要被依賴的心情,眉梢微挑,問道:“這些……我有必要知道?”
“沒、沒有嗎?”秦川眨眨眼。
“有嗎?”唐霄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必要問這些問題。
“大概……沒有吧。”秦川落敗。
唐霄不明所以地看着秦川,撇撇嘴,道:“既然你還站在這裏,那麽通知親衛府上下,不在休沐期的、不在今夜當值的,明早卯時在訓練場集合。”
“啊?”秦川愕然,“為什麽?”
唐霄反問道:“去訓練場還能做什麽?”
秦川目瞪口呆地看着唐霄。這位新上任的中郎将不會是想要操練他們吧?這樣跟下屬交惡,真的沒問題嗎?
“這樣……不好吧?”秦川試圖提醒唐霄。
“為什麽?”親衛也是入了軍籍的正規軍,正規軍早起操練是這麽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嗎?
秦川竟不知如何回答。
為什麽?他哪知道為什麽?只是他們親衛府向來都沒有早起操練的傳統,而且誰願意一大早就起來辛苦去操練?這位中郎将才剛上任,還沒跟其他人打好關系,也沒能被人信服,這要是一操練起來,絕對是要犯衆怒的啊。
“罷了,”唐霄不願再跟秦川多費口舌,道,“有關操練一事,我會直接去與殿下商量。”
秦川再次愕然。都不先問過左右衛率嗎?這就直接去找殿下商量了?
“那個……要不要先去找左詹事商量一下?”據秦川剛才的觀察,那個左詹事好像比較通情理一些,而且看得出他們的這位中郎将跟左詹事關系不錯。
唐霄一怔,轉頭狐疑地看着秦川。
這人從剛才開始就在他身邊吵個不停,到底想幹什麽?打完架之後又想吵架了嗎?可這也不是吵架前的挑釁啊。他到底要做什麽?
秦川被唐霄看得心裏沒底,卻也不離開,只站在原地看着唐霄尴尬地笑着。
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唐霄便将先前畫的圖和他方才寫下的布防方法遞給了秦川。
“這個怎麽樣?”
秦川茫然地接過兩張紙,依次看了看,驚訝地問道:“這是新的布防安排?比先前的周密許多。”
得到前輩的認可,唐霄也松了口氣,問道:“人數上可行嗎?”
秦川默默算了一下,道:“可行。東宮‘十衛率’加起來人數不少,雖然職責略有不同,但特殊時期可以統一調度。”不過現在是什麽特殊時期嗎?為什麽要加強防衛?
“是嘛。”唐霄點了點頭。
原來是可以統一調動的啊,但是他現在只是親衛府中郎将,想要調動其他衛率是不可能的吧?這樣算來他手下可以調遣的人還真是不多,稍微有一些不爽呢。
摸着下巴,唐霄考慮着快速升職的方法。
之後,唐霄和秦川又在書房裏對新的布防安排做了更加嚴密的調整,這短暫的相處時間便叫秦川折服了。
秦川先前還想着唐太尉就算在軍營之中對将士們嚴厲,可對自己的孫子終究是疼愛的,不然怎麽可能要一個十九歲的毛頭小子來太子親衛府任中郎将,可這一番讨論之後,秦川便見識到了唐霄的過人之處,就連他這個自認有經驗有資歷的人也要甘拜下風。
但唐霄直率得有些不通世故這一點,也是讓秦川大開眼界了,于是商量好了布防安排,秦川便催着唐霄去左春坊找葉逸。
若沒有個人好好教導一下,就算唐霄武藝超群也早晚要吃虧。
唐霄是無所謂,便帶着秦川去了左春坊,一進左春坊便聽說葉逸和盧寧兩人孤男寡男地在書房裏悶了一下午,唐霄的臉色一沉,大步向左春坊的書房走去。
逸哥這個人啊,怎麽總是那麽輕易地就能跟男人獨處?
“逸哥!”一把推開書房的門,見到了書房裏的情景,唐霄就放心了。
書房裏,葉逸坐在書案後,盧寧坐在書案前,而書案上除了紙筆書卷,還趴着一只黑漆漆的豹子,此時小豹子正盯着盧寧,頻頻舔嘴,很想咬上一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