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依然愛你

正專心想事情的葉逸突然同時聽到開門聲和唐霄的聲音,被吓了一跳,擡起頭來就見唐霄和先前在親衛府裏見過的人一前一後站在書房門口,後頭還跟着左春坊的門人。

“大人恕罪,小的有阻攔這位大人擅闖書房,可是……”門人怯怯地瞄了唐霄一眼,縮縮脖子。

會在皇宮裏四處走動,又衣着華貴器宇軒昂,怎麽看這都是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更不用說這人的後頭還跟着親衛府的郎将大人,他一個小小門人,是又要聽頂頭上司的命令,又不敢得罪貴人,真是左右為難啊。

“無妨,退下吧。”葉逸擺擺手示意門人出去,而後才問唐霄道,“來找我有事?”

唐霄走到書房一側的椅子上坐下,瞟了秦川一眼,道:“他要我來找你。”

他?葉逸又看向秦川,滿目疑惑。

盧寧扭頭看了秦川一眼,想着葉逸興許不認識,就低聲向葉逸介紹道:“這位是太子親衛府的郎将,秦川秦大人。”

話說完,盧寧就站起身讓出位置,然後退到葉逸身後。

葉逸心中了然,看着秦川淡笑道:“那麽秦大人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秦川看了看已經在一旁好似事不關己般喝上茶了的唐霄,尴尬地對葉逸笑道:“那個……葉大人上任第一日,該是事務繁忙,下官本是不該前來叨擾,只是……那個……我們新上任的中郎将唐大人似乎想在明早組織親衛府的親衛們到訓練場操練,下官以為這事兒……還是來與葉大人商量一下比較好。”

“操練?”葉逸又轉頭看向唐霄,見唐霄沒有否認,便知道秦川說的是真的,再看看秦川,葉逸突然路唇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秦朗将可是家中長子?”

“啊?”秦川愣了愣,然後點頭,“是啊,葉大人怎麽知道?”

葉逸輕笑一聲,道:“通常家中長子都是最會照顧人的,下面的弟妹越多,便越是如此。原本我還擔心中郎将年少,又少經世事,初入親衛府難當大任,但現在我卻放心了,有秦朗将在旁輔佐,想必中郎将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秦川一愣,繼而大窘。

聽人這麽一說,秦川才覺得說不定還真是這麽回事兒,因為從小就要幫忙教養家中弟妹,所以照顧人的事情秦川做起來是得心應手,就連進了親衛府,他也會耐心地教導新人,先前那位中郎将的日常起居都有大半是他在照料,方才見新上任的中郎将不夠圓滑,就下意識地想要提點一二,察覺對方不好說服,就想着要找個能說服他的人幫忙,這還真是……

見秦川面露尴尬,葉逸柔聲笑道:“秦朗将請坐。太子親衛府的事情雖不在我職責之內,但若有什麽事是我能幫上忙的,秦朗将盡管來找我。不知方才所說的操練一事,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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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依言坐下,一聽葉逸問,就把這事兒給葉逸說了一遍,也将自己的顧慮告訴了葉逸。

聽過之後,葉逸眯着眼睛思索起來,片刻後對他身後的白子說道:“白子,你即刻去東市買些酒肉,再去平康坊請樂師、舞伎,統統送去安邑坊莊府,找一位叫符仁的男人,跟他說是我叫人送去的便可。”

“是。”白子應下,立刻就走。

聽到葉逸這番安排,秦川眼神一亮,然而還沒等秦川開口,唐霄就滿是不樂意地插言道:“符仁怎麽會在莊府?”

莊府是葉逸瞞着葉家偷偷買下的宅子,“莊”是葉逸母親的姓。葉逸偶爾會帶上唐霄兄弟去歇一歇,那地方除了他們三個人,就只有蘭若,可應該被關在大牢裏的符仁怎麽會去莊府?

葉逸這才想起忘了跟唐霄說這事兒,可眼下盧寧和秦川都在,葉逸便只含糊道:“他就是在那兒呗。符莺和王玉清姐弟也在。”

唐霄的眼珠子瞪得更圓了,不過轉念一想,就恢複了平靜。

葉逸微微一笑,轉而對秦川說道:“那麽就有勞秦朗将将今日結束執勤的親衛帶去安邑坊,就說是新上任的中郎将設宴。今夜和明早需要執勤的就等明晚或者後天晚上再去吧,定不會落下親衛府裏的任何一個人。”

秦川嘿嘿一笑,道:“多謝葉大人慷慨。”

葉逸将莊府的具體地址告知秦川,秦川便樂呵呵地走了。

秦川走了,唐霄卻還坐在原位,一動不動。盧寧見狀,便領着之後要看的公文向葉逸告辭,離開了書房。

等書房裏只剩下唐霄和葉逸兩人,唐霄才扁扁嘴,低聲問道:“逸哥,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葉逸一聽這話便笑了,沖唐霄招了招手,道:“過來,坐我旁邊。”

唐霄眨眼看了看葉逸,然後站起身,蹭到了席子上,在葉逸身邊坐下。

唐霄才剛坐穩,葉逸身子一斜就靠在了唐霄身上,長舒一口氣道:“東宮裏要做的事情比想象中還要多,在大理寺辦案都沒這麽累過。”

唐霄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指尖搭在葉逸的太陽穴處,輕輕揉按。

葉逸的嘴角揚起,調整了個姿勢,躺在了唐霄的大腿上。

身心漸漸放松下來,葉逸輕聲說道:“我啊,雖然總說想讓你和阿雲一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你能追着我來東宮,我很開心,比我自己預想的還要開心。”

“逸哥……”唐霄心裏一動,輕柔的聲音裏溢滿了情誼。

葉逸繼續說道:“從兖州回到長安的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雖然你說你喜歡我,但是我真的想不到自己身上有哪一點能讓你喜歡。

這十九年來好像是我一直在照顧你們兄弟,但我知道其實一直都是我在依賴你們,是我受不了祖父的期許所以逃到你們身邊,是我埋怨父親的懦弱所以逃到你們身邊,是我在葉府找不到安身之處所以逃到你們身邊,不被人需要的我只有在你們身邊才覺得自己尚且有一些存在的價值。

這世上明明還有那麽多比我好的人,阿霄你真的要選我嗎?”

與葉逸不安的視線對視片刻,唐霄才開口道:“我從不知逸哥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葉逸自嘲地笑笑,道:“就跟你說我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可靠,那麽堅強了,你記憶裏那個無所不能的哥哥早就不複存在了。”

“可我愛上的從來都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哥哥,”唐霄低着頭,神情專注地看着葉逸,“第一次想要保護你,是深夜在伯母的靈堂裏看到你泣不成聲的樣子。第一次覺得你惹人憐愛是你高燒不退神志不清的時候緊緊抓着我的手不肯放開。第一次發現自己想要你,是你醉得不省人事被人壓倒非禮時。

我們在一起十九年,我所看到的,可不只有那個護我、疼我、寵我且無所不能的哥哥,那些脆弱的、狼狽的、不堪的你我全都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怎樣的,可我依然愛你。

事到如今竟還問我選你是不是好,我的眼裏和心裏一直都只有你一個,連挑選的餘地都沒有。”

難得聽唐霄說這麽一大段話,且說得這麽直白,葉逸愕然地看着唐霄,随即滿臉通紅。

“我以為只有阿雲才會說些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沒想到你比他本事。”葉逸捂着臉,都不敢再與唐霄對視。

見葉逸滿臉通紅,唐霄也跟着紅了臉,幹咳兩聲,無辜道:“我若不說,逸哥你又要胡思亂想。”

葉逸好容易平複了心緒,不甘地對唐霄說道:“像你這樣堅定才不正常吧?”

“無所謂。”唐霄突然低頭,親了葉逸一口。

葉逸一怔,坐起來低聲抱怨道:“這裏可是左春坊的官署啊,真是……”

這樣說着,葉逸卻突然轉身,勾住唐霄的脖子就吻了上去,還是一個纏綿悱恻的深吻。

一吻結束,葉逸看着滿臉通紅的唐霄調笑道:“小孩子似的親吻雖然很可愛,但你也該學會大人的方式了吧。”

唐霄的眼神一暗,翻身就把葉逸壓倒,一記深吻将葉逸的痛呼一并堵了回去。

因為親吻而情動,這親吻又因為情動而漸深漸長,直到有人不停地敲門,唐霄才依依不舍地放開葉逸,然而嘴放開了,手卻沒放開。

“什麽事?”坐起身來,便能看清葉逸衣衫淩亂捂着嘴不肯出聲的模樣,唐霄舔舔嘴,本來覺得自己可以壓下去的邪火又蹿了上來,心癢難耐。

“親衛府的秦朗将說親衛府的人都準備好了,想問葉大人和中郎将是否跟他們同行。”盧寧站在門外聽着門內應答的聲音不像是葉逸的聲音,雖心有疑慮,但沒得到允許終究還是沒敢推開書房的門,心想反正在裏面的是葉逸和唐霄,倒也沒什麽可擔心的。

手上的動作略微加重,稍稍加快,看着葉逸難耐的模樣,唐霄卻沉聲回答盧寧道:“秦朗将不是認得路嗎?我與葉大人還有些事情要談,叫他們先去。”

“是。”盧寧應下,而後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想着書房裏那麽安靜,不知道唐霄和葉逸是在商量什麽重要的事情。

“唐霄!恩……”聽到盧寧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葉逸終于不用憋着聲音了。

唐霄聞聲低頭,看着葉逸得意地一笑,道:“小孩子的惡作劇,感覺如何?”

“感覺什麽……你快放開……”葉逸的身體一顫,伸手抓住了唐霄的衣角。

“現在放開?逸哥嘴上這麽說,可好像不太希望我放開。”唐霄伸手将葉逸拉起來,拉到自己腿上坐好。

“你……小心眼兒……”葉逸抱着唐霄,急促地喘息。

不就是說他像小孩子嘛,開個玩笑,他怎麽還記恨上了?

“真感動,逸哥又對我有了更深的了解。”

葉逸氣悶,一口咬在了唐霄的脖子上。

唐霄吃痛,手上的力道一重,兩人先後交差。

唐霄咋舌,頗有些遺憾。他還想再享受會兒的。

雖然遺憾,唐霄也只能快速将兩個人打理整齊。

平複了呼吸,葉逸狠狠瞪唐霄一眼,起身就往外走。

看着葉逸惱羞成怒的背影,唐霄憋不住嘴角微微上揚,快步跟在了葉逸身後。

騎馬趕到莊府的這一路上,葉逸都沒跟唐霄說話,倒也不是對唐霄生氣,只是對自己薄弱的自制力感到懊惱。那可是在左春坊裏,在東宮的官署裏,還是兩人上任的第一天,這若是叫人發現了怎麽辦?他好歹也該考慮一下時間和地點的,怎麽就那麽容易地被唐霄牽着鼻子走了呢?

這一路上抱着玄風的唐霄也是一直在打量葉逸的神色,可卻有些看不明白。葉逸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那既不是後悔,也不是在生唐霄的氣,倒更像是在自我厭惡和自我檢讨。可是為什麽?唐霄想不明白,于是也不敢說話。

到了莊府,在門外迎接的是白子、符仁和符莺,見到葉逸,符莺立刻就笑靥如花地迎了上來。

“公子!”

“辛苦了。”葉逸笑着翻身下馬,“今日的客人都到了嗎?”

符莺點頭,而後不滿地說道:“到了到了,都已經吃上喝上了。一群武夫,一點兒規矩都不懂,主人都還沒回來呢。”

“公子,我把馬送去馬廄。”符仁上前,牽起葉逸和唐霄的兩匹馬。

葉逸點點頭,符仁就牽着馬轉身離開。

葉逸這才扭頭看着唐霄,幹巴巴地說道:“玄風給我,你快進去。”

唐霄上前,将玄風交給葉逸:“逸哥不跟我一起去嗎?”

“不去,”葉逸抱住玄風,擡腳就進了莊府,“他們記着你的情就夠了,我帶玄風去後院。”

“哦。”唐霄撓撓頭,不情不願地跟葉逸分開,帶着葉逸給他寫好的說辭,去招待親衛府的同僚去了。

去到後院,葉逸讓白子放了三只兔子給玄風用來練習捕獵,而後便将符仁和符莺兄妹叫到了跟前。

“東巡以來我就沒閑着,因此也沒能來看看你們,在這裏住着可還習慣?”

符莺垂着頭不說話,符仁頗有幾分無奈道:“托公子的福,讓我兄妹二人免受牢獄之苦,又得公子款待,雖衣食無憂,但心中難安。”

“不必覺得不安,”葉逸笑容和煦地說道,“除了年幼時結交的朋友,自打成年之後,我再待人和善就都抱有私心。”

符仁困惑地看着葉逸,道:“王姑娘也與我說過同樣的話,只是我不知道如今的我能幫公子做什麽?”

葉逸想了想,道:“暫且就與蘭若和白子二人一起幫我打理莊府吧,若有想做的事情,可以先與蘭若說,她做不了主的便會問我,她與我聯絡起來要方便許多。另外王姑娘那邊若是需要幫忙,也可以去做,你們覺得可以就可以。能成為陛下和崔尚書心腹的人,我相信你們懂得如何判別利弊。”

符仁和符莺對視一眼,雖感激葉逸的放任和信任,可另一方面又覺得葉逸的決定做得過于草率。

看出符仁兄妹心中所想,葉逸卻并不在意,轉而問道:“王家那個小公子呢?怎的不見他?”

符莺這才想起來,回答葉逸道:“王姑娘今日帶着小公子回王家去了,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葉逸略感詫異地挑眉。他與王玉清也只是分開不到兩個月左右的時間,那女人這就能把弟弟帶回家去了?

符莺又補充道:“王姑娘平時就不太來莊府,小公子倒是一直住在這裏,公子給請的文武師父也都是住在府裏的,不過今日因為小公子不在,就給文武師父也放了假,是蘭若姑娘決定的。”

葉逸看了符莺一眼,道:“符仁和符莺你們兩個好好考慮一下,若決定留在我這裏,符莺便與蘭若學一些東西吧。我一直想給蘭若找個幫手,不然只有她一人兩邊跑,太過辛苦了些。”

“公子三思,”不等符莺回答,符仁就冷靜地說道,“我兄妹二人是在刑部留有案底的,公子肯出錢替我們贖罪我非常感激,那些錢我可以一點點還給公子,只是公子若收留我兄妹二人,怕是要給自己招惹麻煩。”

“不必多慮,”葉逸笑笑,“你會這樣與我說,便是不會害我,既不會害我,又與我何妨?我會與你們說這件事情,便是這件事與我沒有影響,我也不會惹上所謂的麻煩,只看你二人的心意罷了。”

符仁和符莺猶豫起來。

“罷了,也不是要你們立刻就做出決定,只是不知道下一次什麽時候能回來,便想着趕緊與你們說。都去休息吧,有白子留在這裏就可以了。”

咬殺了四只兔子的玄風帶着一嘴血腥味兒樂颠兒樂颠兒地跑回葉逸身邊,在葉逸腳邊繞來繞去。

符莺被玄風吓得縮到了一邊去,聽到葉逸的話,便一邊戒備着玄風,一邊回答道:“等外面的喝夠了,我收拾一下再去休息。”

“不必了。”葉逸轉頭望向前院,“他們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時候,你們先去休息吧,留着明早再收拾也是一樣。”

符仁扯了扯符莺的袖子,符莺便沒有再堅持,跟符仁一起回了房間。

院子裏只剩下葉逸和白子,玄風跑夠了,就爬上了葉逸的腿,團起身體乖巧地趴着。微風吹過,靜谧的花園裏花葉婆娑。

此時,前院的氣氛已經完全沸騰了起來,唐霄依着葉逸事先教的說辭,利用太子遇刺時間鼓舞士氣,果然毫不費力地讓這些以保護太子為己任的男人同意了早起操練的事情,這之後便是一場毫無節制的宴會,男人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借酒起興,又高歌起舞,鬧騰得不成樣子。

離開軍營之後,唐霄也許久未體會過這樣的豪放氣氛,因此看着一群比自己大的男人們笑鬧玩耍,唐霄倒也有幾分懷念,一邊喝酒一邊吃肉,面帶淺笑。

酒過三巡,男人們都喝得醉醺醺的,一個去如廁的親衛突然狂奔回來,沖着同伴興奮地高喊:“喂!中郎将這裏藏着美人诶!”

唐霄一聽,一口酒噴了出來,轉頭看着那親衛,疑惑地問道:“什麽美人?”

那人走到唐霄身邊勾住唐霄的肩膀,奸笑道:“中郎将你裝什麽傻啊?我可是瞧見了啊,就這雙眼睛,清清楚楚地瞧見了,就在後院坐着呢,一個美人,抱着個黑乎乎的什麽玩意,好像是貓吧?還有人在旁邊守着。诶嘿嘿,中郎将,不給兄弟們介紹一下嗎?”

聽到黑乎乎這個詞,唐霄就知道對方說的是葉逸。

然而唐霄知道那是葉逸,別人卻不知道,一聽人又是美人又是貓地這麽一說,全都開始起哄。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咱們還當中郎将年紀小,結果人家比咱們混得明白,這還金屋藏嬌呢!”

“中郎将,快介紹一下,咱們絕對不會跟唐太尉打小報告的!”

“就是啊,別藏着,咱們不跟中郎将搶!”

唐霄扶額。看別人鬧騰他還覺得挺開心,可真要鬧騰到自己身上,唐霄可不怎麽開心。盡管這些人的話聽起來還挺讓人開心的,但是他為什麽要把逸哥介紹給一群臭男人?

有膽子大的突然計上心來,趁着唐霄被人纏住問東問西的功夫,突然彈起,一溜煙兒地跑進了後院,還得意地吆喝一聲:“對不住了兄弟們,哥哥先去看看!”

有這一個人開頭,其餘人也吵嚷着紛紛跑向後院。

唐霄愕然,回過神來趕緊追了過去。

這群人死定了!三天後的操練看他不脫他們一層皮!

葉逸原本還是坐在花園裏想事情的,可想着想着,就變成了單純的發呆,以至于身後十丈遠的地方突然湧出許多人也沒能注意到,還是白子見那群人圍在那裏不肯散開,這才俯身湊到葉逸耳邊低聲提醒。

“什麽?親衛府?”葉逸一怔,茫然地轉身看向身後,這一看就給吓了一跳。

這些人不是在前院喝酒呢嗎?怎麽都跑到後院來了?而且圍在那兒幹什麽呢?

再等一會兒,便将唐霄怒沖沖地從人群中擠出來,似是想将一群人推回去,奈何以一對多,還不能用打的,完全是無計可施。

“諸位有事?”葉逸抱着玄風站起來,不急不緩地向那一群人走去。

一聽見葉逸的聲音,興致勃勃的一群親衛突然一怔,而後面面相觑,又騷動起來。

“是男人?”

“不,不可能吧?哪有那麽好看的男人?”

“可這聲音聽着就是男人啊……”

“是男人的話中郎将還藏什麽?”

唐霄額角的青筋一跳,怒聲吼道:“鬧夠了沒?!”

然而,并沒有人搭理唐霄。

終于可以看清葉逸的長相,秦川驚訝道:“哎呀,這不是左詹事嗎?我方才還問中郎将為何左詹事不見人影,中郎将還不肯告訴我。左詹事怎麽一個人呆在院子裏?去前面跟我們一起喝酒啊?”

葉逸溫和地笑道:“真是對不住,我原本也是打算與諸位小酌幾杯,結識一下,日後同在東宮為殿下效力,我與中郎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向諸位請教、學習,只是初來乍到,今日被左春坊裏的事情鬧得頭昏腦漲,身體不适,怕掃了諸位的興致,這才避開。”

葉逸話音剛落,就有人一驚一乍地驚呼出聲:“啊!我想起來了!東宮新來的左詹事,不就是今兒早上從嘉福門進東宮的那個嗎?”

經這人一提,其他也有人想起來了。

“原來就是那個跟太子妃一個待遇的左詹事啊!”

太子妃……葉逸無奈,唐霄的青筋又爆了起來。

“走走走!詹事大人既然人在,那就跟咱們喝酒去,一個人在後院賞什麽月啊,那是女人家做的事情。快走快走!”

說着,一群人就硬是把葉逸拖去了前院。

唐霄默默決定給他們安排三倍的訓練。

親衛府的人原本是覺得葉逸看起來溫文爾雅,若能把這樣的人灌醉定能看到有趣的場景,可親衛府的人輪番上陣,酒灌了一個時辰,幾乎将白子今日去買來的酒全都喝光了,可被灌醉的卻不是葉逸。

看着東倒西歪地癱在地上語無倫次的同僚外加一直醉到呼呼大睡的豹子,一直只作壁上觀的秦川抽了抽嘴角,轉頭看向葉逸和唐霄,卻見這兩人也只是臉色泛紅罷了。

“詹事大人好酒量。”秦川很想知道,一個文官怎麽會有這樣的酒量。

葉逸懶散地靠在唐霄身上,聽到秦川的問題,便丢過去一個得意的笑容,道:“沒事先說真是不好意思,我與你們中郎将一樣,是在唐府長大的。”

“……這種事要早點兒說啊。”秦川萬分同情自己的同僚們。

唐家的男人酒量都非常人能比,因此在找到葉逸之前,他們誰都沒想過要灌醉唐霄,若早知道葉逸也是在唐府裏歷練過的,他們也絕不會這麽蠢地去挑釁。

不過再看葉逸的神色,秦川又覺得這位詹事大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明明在最開始就看穿了他們的把戲,卻什麽都不說,就等着看他們出醜。

似乎是從秦川的臉上看出了他內心的想法,葉逸柔聲替自己辯解道:“我可沒想要看你們出醜,只是想試試我與阿霄兩人能不能撂倒你們。”

說完,葉逸就十分愉悅地輕笑出聲。

又過了一會兒,葉逸突然從唐霄懷裏起身,拉着唐霄起來,而後腳步略微打晃地往後院走去,一邊走一邊對秦川說道:“左右這天兒也不冷了,你們若爬不到客房,就在這院子裏睡吧。”

秦川撇撇嘴,揚聲道:“大人也賞我們幾床被子吧?”

葉逸扭頭,靠在唐霄的肩膀上輕笑道:“誰管你們。”

說完又轉回頭,牽着唐霄繼續往裏走。

秦川微微愣住,回過神來之後禁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今兒是也喝多了吧?不然怎麽會覺得男人的笑容妖嬈?也有可能是太久沒碰女人了?不知道左詹事給他們找來的那些女人碰得還是碰不得。

這樣想着,秦川就打算去那些舞伎過夜的客房附近碰碰運氣。

進到後院,唐霄就發現走在前面的葉逸一直晃啊晃的,唐霄一愣,突然跨出一步上前,摟住了葉逸的腰。

“逸哥醉了?”

“恩?”葉逸偏頭,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因為喝了不少酒,所以連眼角都有些泛紅,眸光水潤,看得唐霄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

“沒事兒吧?難受嗎?”唐霄幹脆将腳步打晃的葉逸抱起來,大步往房間走去。

“恩……不難受……”葉逸抱住唐霄的脖子,軟軟地靠在了唐霄的胸口,“阿霄的心跳好快,生病了?”

“沒有,”唐霄擡腳,将房門踹開,“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這樣。”

“啊……是因為我啊,這真是叫人開心。”說着,葉逸嘿嘿笑了兩聲。

将葉逸輕輕放在床上,唐霄轉身想要去找一塊布巾給葉逸擦擦臉,衣袖卻被葉逸拉住了。

唐霄回身,看着葉逸問道:“怎麽了?”

葉逸扯着唐霄的袖口不撒手,看着唐霄的眼神帶着點兒小失落,又有點兒小期待:“阿霄今天不跟我睡嗎?”

聽到這話,唐霄扶額,暗想葉逸是真的醉了,雖然不是酩酊大醉,可葉逸微醺的時候是最愛撒嬌的。

“一起睡,等我一下?”

葉逸點點頭,道:“好,等一下。”

可是葉逸依舊捏着唐霄的袖口,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逸哥?”唐霄拽了拽自己的袖子,但是沒拽出來。

“恩,我在等。”葉逸眨着眼一臉純良地看着唐霄,“還不行嗎?還要等嗎?”

唐霄猛吞一口口水,突然就撲上了床:“不等了!”

借着酒勁,又是一室春光。

清早,葉逸習慣性地在寅時過半就醒了,醒來時只覺得胳膊上沉甸甸的壓着什麽,睜開眼睛一看,就發現那是唐霄的腦袋。

昨夜的回憶迅速湧入腦海,讓葉逸臉上發燙。

似乎得早一點兒習慣這種狀況。

葉逸是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的人,看了看天色還有些早,葉逸便優哉游哉地欣賞起唐霄的睡臉。

說起來,葉逸雖然經常跟唐霄同床,可因為有唐雲攪合在中間,每次早上醒來時,他都沒能好好看一看唐霄的睡臉,今日仔細一看,卻發現唐霄的睡臉跟小時候沒什麽兩樣,清醒時瞧着面無表情讓人難以親近,可只要睡着了放松下來,便是連棱角都柔化了,帶着點兒稚氣未脫的可愛。

唐霄突然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一睜開眼就正巧與葉逸四目相對。

“醒了?”葉逸微微一笑,伸手将唐霄臉上滑落的頭發別到耳後去。

“恩,”唐霄埋頭在葉逸胸口蹭了蹭,“逸哥還是醒這麽早。頭疼嗎?”

“不疼,昨夜沒喝那麽多。天色還早,不再睡會兒?”

“恩。”唐霄只恩了這麽一聲,也不知道是要睡還是不睡。

葉逸正疑惑的時候,突然察覺到有一只手偷偷摸摸地鑽進了衣服裏。

葉逸眼角一跳,快準狠地抓住了唐霄作亂的手:“大清早的,做什麽呢你?”

“因為大清早的就看見你了。”唐霄擡眼瞄着葉逸,理所當然地說道。

葉逸的青筋一跳,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是一看見我就只能想起這檔子事兒?”

“恩。”唐霄無比坦誠地承認了。

“我可不記得有把你教導成這樣。”葉逸對唐霄的這份坦蕩當真是無語。

“真遺憾,我變成這樣了。”說着,唐霄的手又再次展開行動,毫不羞愧而堅定地行動起來,“逸哥的身體意外得容易有感覺。”

“這麽讓你感到意外真是不好意思啊!”敵不過唐霄的蠻力,葉逸的身體因為唐霄的手而輕輕顫動,“還不都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

“恩,因為我。”唐霄伸出舌頭,在唐霄的胸口輕輕舔過,然後一翻身,壓住葉逸。

“你高興什麽!”

“當然高興了,因為……”

唐霄話沒說完,就聽到了響亮的敲門聲。

“公子,親衛府的人已經起了,要給他們準備早飯嗎?”白子知道葉逸每日最晚寅時過半就醒了,因此敲門之後便毫不猶豫地向房間裏的葉逸彙報情況。

“真是遺憾啊,”得意地在唐霄嘴角親了一口,葉逸迅速而果斷地溜下了床,揚聲回答門外的白子道,“我這就過去。”

“是。”聽到了回答,白子就守在了門口。

唐霄洩氣地坐在床上,郁悶道:“逸哥為什麽把白子帶在身邊?之前不是都留在葉府嗎?”

葉逸笑道:“之前不是答應了阿雲要把他帶在身邊嘛,反正以後我也不大會回葉府那邊,也沒必要讓白子再呆在那邊了。”

“呿!”唐霄不滿道,“不是有我跟在逸哥身邊嗎?還要白子做什麽?”

葉逸好笑地看着唐霄,無奈道:“鬧什麽別扭,快穿上衣服,跟我一起出去。”

“……哦。”反正也沒了興致,唐霄迅速打理好自己,跟着葉逸一起出門。

一起走到前院堂屋,兩人就見符仁和符莺兄妹端着碗在親衛們之間來來回回。

葉逸笑着踏進堂屋,揚聲問道:“怎麽樣?昨夜睡得好嗎?”

“詹事大人、中郎将,早。”聽到聲音,親衛們先是轉頭跟葉逸和唐霄打了招呼,然後就向葉逸抱怨道,“詹事大人您還問呢,我們可都聽秦朗将說了,您竟然連床被子都不給就讓我們幕天席地地睡在院子裏,這睡了一宿,腰酸背疼的!”

“腰酸背疼?”葉逸調笑道,“那剛好讓中郎将給你松松筋骨。你們中郎将最擅長這個了。”

一聽這話,衆人連連搖頭,幹笑着拒絕。

讓中郎将給松骨?開玩笑!他們昨日差點兒被揍得骨頭都斷了,整個人都要散了,那感覺,至今難忘!

葉逸暗自惋惜這些人當真是錯過了大好的機會,唐霄的按摩手法可是為了唐太尉特地去學的,怎麽會差了?

“得了!喝了醒酒湯就趕緊都會去歇着吧,之後的操練可別遲到了。”

“詹事大人放心吧。那咱們就走了,兩位大人留步。”

葉逸點點頭,便跟唐霄一起将這一群人送出莊府。

“公子,”等親衛府的人都走了,符莺便來到了葉逸的身邊,“公子和唐二公子要在府裏吃早飯嗎?”

聞言,葉逸轉頭看着符莺,注意到符莺不再迷茫的眼神時,葉逸又轉而看向符仁,見符仁點了點頭,葉逸便知道這兩人是已經做出了決定。

“便在府裏吃吧。記得給玄風也準備點兒吃的。”

“是,公子。”符莺一福身,而後就跟符仁一起去了廚房。

葉逸和唐霄吃過早飯,就又帶着玄風去了東宮。

雖然可以把玄風留在莊府,可葉逸覺得東宮裏形勢不明,他帶上玄風還能防身。反正不管怎樣太子都要護着他,那他不好好利用這太子庇護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即将遭受的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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