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赫走之後，楚煥在外面又耗了半天才進去。
陸越之正在用投影看紀錄片，一眼望去。
他看到一頭羚羊被撕扯的四分五裂，血腥像是投過幕布暈到了房間一樣，楚煥看着陸越之毫無表情的臉，突然覺得這人是不是某些方面有問題？
變态？精神障礙？因為下肢被判定殘廢所以直接瘋了？
他抿了抿唇，不再往幕布上看，而是試着開口和眼前的男人說話，這麽一大好青年要是因為身體上這一點點殘缺就不正常了，好像有點可惜，甚至對象還是他名義上的…伴侶。
“十點鐘了，你是不是該睡覺了？”楚煥坐在床邊默默提醒他。
陸越之掃了他一眼，有點想拆穿他努力保持的平靜，“嗯，我身體不舒服，晚上需要人在旁邊，你最近晚上就睡沙發吧。”
楚煥掃了一眼房間裏的沙發，小倒是不小，就是有點短。
不過他以前比這還小的沙發也睡過，倒是沒糾結就點了頭，“知道了，那我先進去洗漱。”
這次換做陸越之盯着他走動的身影愣了愣，只見這人先是換了個方向進了衣帽間，拿了換洗衣服才進了浴室。
陸越之揉了揉太陽穴，躺了下去，動手把音量關的小了一些就閉上了眼睛。
楚煥這個澡洗的時間有些長，出來那會紀錄片已經播放到了尾聲，他看了一眼床上已經睡着的人，默默到沙發前面坐下來試了一下長度。
嗯…他這個一米七八的身高，蜷縮一下勉強能夠睡下來，好在夠寬，當做床睡比當初他在醫院裏的陪護床看起來還要軟一些。
他拿出來手機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課程進度，默默複習了一下早上背的單詞才閉上眼睛，不過耳邊還萦繞着紀錄片的聲音。
本來以為會很難入睡，但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傳來了打字鍵盤有節奏的響聲。
楚煥皺眉翻了個身子，睜開眼就看到已經坐起來對着對着電腦處理公事的陸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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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嗡的一聲便瞬間踩到了地上。
動作快的像是在夢裏已經練過了一套拳。
床上的男人偏頭朝他看去，本來沒什麽表情的人突然沒忍住洩露出了一絲笑意。
楚煥一瞬間有些恍惚的看着陸越之，默默想着，這人笑起來也好看。
比板着臉整個人明顯氣場要柔和多了，嗯，帥。
意識回籠，楚煥摸了摸鼻子，有點尴尬的偏頭看牆上的時間，“你是不是該吃飯了，我下去看看。”
陸越之看着他一溜煙出門，視線停留在楚煥睡過的沙發上，有些不能理解那麽小的沙發上他怎麽忍着睡到早上的。
今天萬叔沒來，是昨天見過的傭人洪媽送來的，一見他便點了點頭，“楚少爺，這是大少爺今天的早餐，昨天我來的時候餐盤已經處理了，沒辦法朝陸老彙報進食狀況，麻煩您今天觀察一下。”
楚煥接過來她手上的食盒，把裏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不好意思，昨天我不太清楚所以給順手處理了。”
本來沒說之前洪媽還沒覺得會得罪眼前這個楚家少爺，但楚煥這麽不卑不亢的說出口來，她先覺得不好意思了。
“額，那接下來就麻煩您，我這就去忙了大少爺那邊您多費心。”
楚煥對他笑笑，轉身端着餐盤上樓。
相比昨天來說，今天這邊的人明顯少了，好像都在刻意避開這邊，他晃了晃腦袋，擡步進了卧室。
把早餐放在桌子上的時候他忍不住觀察眼前這人，既然沒有人過來，所以這人全程都沒有去上過衛生間嗎？
他摸了摸鼻子，正要說些什麽，陸越之便拿着手邊的遙控按了什麽，牆邊的輪椅自動啓動朝着床邊晃過來。
楚煥，“？？？哇，這個是什麽高科技嗎？”
陸越之抽了抽唇角，動手掀開被子，示意他過來。
楚煥從前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條件反射的就幾步到了跟前，陸越之此刻身上并未穿病號服，一身舒适的家居服。
在他的手搭在自己脖子的那一瞬間就感受到了他手臂上的肌肉力量。
楚煥喉結上下滑動，忍不住咽了口水，這麽猝不及防就要近距離接觸了？
不過不等他去抱他的雙腿，這人已經支撐着他的肩膀單腿下床，轉了個角度便坐在了輪椅上。
接着就看着他坐在輪椅上靈活的往衛生間的方向去了，絲毫沒有吃力的樣子。
他，“？？？”
等到那人回來，楚煥終于忍不住委婉的說出口，“你的腿多少天了？能這樣來回活動嗎？”
陸越之擡起胳膊淡淡的看着他，楚煥跟只小狗狗一樣瞬間整個人就探了過去。
“還是我抱你吧，你下面別用力。”楚煥說，接着便直接把人從輪椅上打橫抱起來。
陸越之，“……”
陸越之看起來雖然很瘦，但一米八五的個頭加上常年鍛煉的肌肉量，完全不像是楚煥一個這麽瘦弱的男孩能抱起來的。
半晌之後，看着眼前這麽看上去像是餓死鬼托生的楚煥，陸越之忍不住扶額，才想起來這是個正在長身體的少年。
精力旺盛，飯量大，力氣也大。
早餐看起來比昨天的晚餐豐盛，楚煥微微有一丢丢小雀躍，看起來今天應該是考慮到他的存在了。
每樣食物都是兩人份的。
還有不少小包子小點心，模樣很漂亮。
楚煥看着陸越之動了勺子之後，才飛快去夾一只流沙包塞到嘴裏。
陸越之這次沒有中途工作接電話，更沒有看紀錄片，到底是在做什麽楚煥也來不及觀察，因為眼前的早餐好像明顯更加有吸引力一些。
陸越之不動聲色的看着眼前這人大口往嘴裏塞東西，覺得頭更疼了。
楚煥這麽多年的經歷讓他懂得察言觀色，一感受到氣氛不對，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偷偷看了一眼陸越之的表情，随即把碟子裏的叉燒包給他夾了一個在盤子裏。
讪讪道，“你也吃啊…”
陸越之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但往後的二十分鐘裏這只小叉燒一直就被那麽忽略着。
楚煥抿唇，心下撇了撇嘴就把桌子給撤到了一旁，像昨天一樣把東西撤走往樓下拿。
陸越之雖然面上不說，但他能明顯感受到這人的排斥，把東西拿到樓下的時候，洪媽已經在那裏等着了，他簡單說了說陸越之的用餐情況，剛要準備返回樓上，就聽到洪媽開口。
“陳助理來了？大少爺剛用過早餐，您現在就可以上去了。”
楚煥看過去的眼神正和他對上，見狀，陳岳對他點了點頭，叫了一聲，“楚少。”跟着便越過兩人直接上樓了。
楚煥摸了摸鼻子，繼續聽洪媽的囑咐，見他看着陳岳便介紹道，“你還沒見過陳助理吧，他是少爺的特助，人很好，以後你們接觸的時間還很長，你先認識一下。”
他點了點頭，跟着道，“謝謝洪媽提點。”
洪媽擺擺手，“什麽提點，總之以後都會知道的。”
楚煥再上樓的時候，助理正站在床邊跟他彙報工作，明明就是國語，但他硬着一句都沒聽懂。
他便重新出來跟着坐到了昨晚他睡覺的沙發上捧着手機挂上耳機，看樣子陸越之是一時半會不需要他。
半晌後突然察覺人影晃動的時候，是助理攙扶着他上輪椅，楚煥忙放下手機看着兩人。
陸越之掃了他一眼，“你出去吧，這裏有陳岳就好。”
楚煥看着陳岳動作娴熟的把人抱起來放在輪椅上，跟昨天對他完全不同的放松，心底默默跟着嘆氣。
可能對于陸越之來說，他這個名義上的結婚對象遠遠不如他的一個助理。
楚煥嗯了一聲，轉身去了外間。
心情有些郁悶和不知所措，他站在卧室門口發呆了一分鐘，擡步去了陽臺。
陸越之房裏的陽臺跟他那個人差不多，很冷淡，除了一套黑色桌椅之外，沒有任何裝飾。
但空間卻很大。
楚煥坐在椅子上往外看，洪媽估計在下面把剛才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這會才從樓裏走出來，一路往陸老爺子的宅子那邊去了。
他撐着腦袋往外面看，這邊很大，比起別墅來說更像是莊園，那天他進來的時候還在住宅後面看到了一個人工湖。
湖水很清澈，像是常年都有人在打理，比起他看到的那個楚家的宅子更顯得家底深厚。
怪不得楚宏遠會下那麽大工夫讓他到這裏來，這種世家之間的聯姻只會讓兩方實力更強，利益最大化。
楚煥理解，但…總覺得不真實。
無論是憑空掉在他腦袋上的身世還是掉落在他枕邊的陸越之，都讓他覺得他的人生真是由一盆又一盆的狗血組成。
半晌後，他正發着呆樓下就緩慢的開過來一輛車，車上下來兩個人，他定睛看了看。
是陸越之的父親和弟弟，他那天在飯桌上見了。
他躊躇在陽臺上又做了幾分鐘，便聽到叮的一聲響，楚煥才恍然陸越之的這棟樓竟然有電梯。
因為陸越之的房間在二樓，最近兩天他看着大家也都是走樓梯。
他抽了抽唇角，莫名想到陸越之父親的那張臉，這還真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自覺這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物，楚煥也沒貿然上前，嘆了口氣坐在原地沒動，甚至懶洋洋的趴在了桌子上。
這場聯姻似乎就自己最不重要了，沒有人注意他，也沒有人聽他的意見，他甚至全程都沒有發言的權利。
而作為他的結婚對象的陸越之也根本沒有露面，理由是病重不能走動，但看他這兩天的工作強度應該不是病重，而是根本不樂意出席。
這場聯姻他慢慢察覺到，比起陸家，楚家好像更加上趕着的樣子。
而上趕着的犧牲品就是自己。
楚煥懶洋洋的想着，但又沒有多少悲傷，他這一輩子沒多少幸運的事情，這種事情掉在他頭上他也只花了兩天就消化了。
身後的人進門他甚至都沒有轉頭往後看，陸家父子也似乎沒有看到他就直接進了卧室。
幾分鐘之後，裏面砰的一聲炸裂聲傳來，楚煥的早困瞬間沒有了。
轉而他轉身看着內室的方向，陸家老二陸成嚴先一步走出來，臉上還帶着掩飾不掉的得意。
楚煥遠遠看去，心下已經有了猜測，這個陸成嚴和陸越之不合，比起陸越之，陸成嚴似乎和陸治之間的父子關系更好一些。
他坐着沒動，這人估計就是來找陸越之的不痛快，所以他這麽坐在這裏陸成嚴都沒發現，一直到陸治出來才看見他。
楚煥同時跟着起身，對着陸治點了點頭，“伯父。”
陸治表情和剛才沒多大變化，在他看來倒是比楚宏遠有個父親的樣子。
“下次就不要叫伯父了，你和越之已經結婚了，該叫我父親。”
楚煥沒來得及說話，邊上陸成嚴就先笑出了聲，“…那我是不是也該叫這位一聲嫂子啊？”
楚煥臉色有些尴尬，陸治朝着陸成嚴瞪過去，“閉嘴。”
陸成嚴這才讪讪的閉上了嘴巴，先一步朝門外走去。
“越之身體不太好，以後就辛苦你多加照顧了。”陸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楚煥點點頭，覺得這人說話哪裏怪怪的，也沒多說便嗯了一聲送他出了門。
想起剛才那一聲響，這邊隔音應該是很好的，卻依舊在關上門的情況下還鬧出來了這麽大的響聲，楚煥忍不住敲了一下門進去看了一眼。
陳岳正彎腰在地上收拾，地上亂七八糟好像是陸越之用來處理郵件的電腦。
他轉眼看了看，床邊一臺醫療儀器也摔在了地上。
看到他進來，陳岳朝着他點了點頭，“楚少。”
楚煥皺眉朝着陸越之跟前走去，這人正靠在床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好像地上的狼藉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無奈卻瞥到他手邊的紅色，已經在白色的床單上慢慢暈開來，楚煥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血？”
楚煥一把掀開被子，只見被子下面陸越之的手邊正不斷往外冒着鮮血。
他轉身有些着急的看向陳岳，“陳助理，家裏有急救藥箱嗎？”
陳岳猶豫的回頭看了一眼，但是明顯擔憂楚煥更多一些，“…有的。”
“那麻煩您幫我拿一下。”說完便在穿上把陸越之的手從被子下面拿了出來，強硬的掰開了他緊握的拳頭。
掌心有一道紅痕正不斷的往外冒着鮮血，還有被他緊握着的一道玻璃碎片。
“你瘋了嗎？！”楚煥出口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