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閑人

? 秦筝昏天黑地地睡了不知多久,本想舒服地伸個懶腰,結果身上的內外傷一起發作,痛得他在床上直哼哼。

秦筝肆無忌憚地折騰了半天,終于從床上掙紮着坐了起來,結果,兩眼一翻,又直挺挺地仰頭倒了下去,把被子由頭到腳地将自己裹住。

從被子裏傳出悶悶的聲音,抖抖瑟瑟的:“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門口一人,抱着臂,斜倚在門框上,冷漠地注視着這一團被子,不說話。

秦筝在被子裏憋了半天,聽不到外面有啥動靜,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的一邊,朝門口張望了兩下,見屋門關得好好的,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鑽出了被子。

“啊!”

這人的确不在大門口了,因為已經站到他床邊來了。

秦筝和他眼瞪着眼,覺得自己的傷又開始作痛,只好低着頭,讷讷地說:“親,進屋要敲門知道麽?”

誰知,那人卻用刀柄在屋裏掃了一圈,寒聲道:“整個寨子都是我的,我又何須敲門。”

秦筝順手挑過外衣,穿上,心底一陣鄙夷:“馬賊就是馬賊,沒文化……”

“你說什麽?”

跋鋒寒的手臂如鐵鉗一般,一把将人反手摁在榻上,秦筝左右晃着腦袋,不甘示弱地叫喚:“痛痛痛!”

他語氣倔得很,可眼中已經痛出了一片水光。

氣得他想把跋鋒寒上上下下的十八代都問候一下,而他又忽然發現,這人的十八代,他只認識一個雪蓮……

但又不太好意思問候雪蓮。

想着想着,便又想到了自己苦逼的經歷,吧嗒吧嗒的大顆眼淚頓時就滾了出來,聲音也不再是剛剛的假裝了,而是變成了低低的嗚咽。

跋鋒寒放開他道:“你同畢玄過了幾招?”

秦筝紅腫的眼睛瞥了瞥他,往門口走去:“哼。”

然而,他走到門前,大門卻被跋鋒寒的身體牢牢擋住了。

“你同畢玄過了幾招?”

白影掠起,挑出一抹寒光,跋鋒寒驀然發現,這人眼中,竟是剎那燃起了狠厲,難道說……他和畢玄對戰時,亦是如此。

斬玄劍出鞘,劍光如疾風斬落,可秦筝手中的那一抹白芒始終未曾被劈斷,始終纏繞在他的身邊。

乒乒乓乓,兩人從屋內打到了屋外。

而後,所有人聽到屋裏突然傳來一連串的巨響,門口,騰起一大片的煙塵。

“唔!”

堪堪數十餘招,秦筝“嗷”了一聲,被斬玄劍的劍柄掃中腳腕,跌坐在地上。

“你攻擊很強,可惜內力太差,能從畢玄手中活下來,也是奇跡。”

秦筝怒,你才是奇跡,你們全家都是奇跡!

要不是為了你那個妹妹,老子何苦和那個武尊拼得你死我活的,哼。

跋鋒寒把他扶起,頓了一頓,卻道:“雪蓮死了。”

秦筝又摔了下去。

跋鋒寒再次将他扶了起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她?”

那日沙天堡被滅,雪蓮就已經傷得不輕,後來被畢玄打中,又在雪地裏埋了這麽久,她能撐到見着跋鋒寒,已屬不易了。

秦筝站在女子的旁邊,緊閉的眼眸,沒有起伏的胸膛,恍惚間,秦筝像是聽到她當日羞怯怯地喊他“秦筝哥哥”。

秦筝安安靜靜地看着寨裏的人将她葬下,眼底溢起的酸澀,卻被他硬是忍了回去。

除了神仙姐姐,雪蓮是第一個溫柔對他的人,也是他在這裏,第一個真正認識的人,在這個不知是不是真實的大唐。

跋鋒寒慷慨地送了秦筝一匹馬,秦筝拍了拍馬兒說:“你真可憐,被你家主子給棄了。”

馬兒甩了甩尾巴。

秦筝又道:“你在這裏好歹還能吃穿不愁。”

這馬啥時要穿了?牽馬的人一臉茫然。

秦筝卻順口一說:“跟了我,哪天我沒得吃了,說不定就把你砍了吃了。”

馬頭湊近他,猛地從鼻孔裏噴出一股子熱氣,撞在他的臉上。秦筝被糊了一臉,牽馬的人忍俊不禁。

秦筝像死屍一樣地趴在馬背上,勉強朝跋鋒寒擺了擺手:“老跋,後會有期。”

牽馬人笑着捂住了肚子,跋鋒寒抽搐着嘴角,冷冷地抛下一句:“你若傷沒好,還可以多留幾日。”

“好嘞!”

秦筝登時精神煥發地跳下馬來,喜滋滋地拍了拍馬,小聲道:“老兄,咱兩的命都保住啦!”

秦筝在寨子裏死皮賴臉地呆了好幾日,有吃有喝,除了沒有女人。不過秦筝自認為,反正他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女人了,也不差這一丢丢的時間。

每天寨子裏的人都能夠見到他滿面春光地從衆人面前經過,揮手說:“諸位好,諸位辛苦了。”

衆馬賊幾時見過這樣的人,個個都是刀口舔血過來的,像秦筝這般沒心沒肺,是要鬧哪樣?

于是一個一個地向跋鋒寒告狀,說是秦筝再要是這樣,會影響他們馬賊應有的士氣。

跋鋒寒反問:“做賊有何士氣?”

旁人把刀一拔:“狠勁。”

跋鋒寒點點頭:“有理。”

衆人樂。

沒有電,每天只靠那幾微薄的燭光,這裏的夜晚比以前要暗了許多。秦筝像是不要錢似的點了好幾盞油燈,然後自己脫了上衣,站在銅鏡前,前後左右地照着,發現身上的淤青居然還非常頑固地粘着自己,輕輕一按,還有些痛得咬牙切齒。

畢玄!畢玄!

秦筝呲着牙,咒他:“該死的,讓你下回吃方便面沒調料包!”

哎!這裏沒有方便面!

秦筝又呲了呲牙,“讓你上廁所沒手紙!”

呃!這裏好像用的是廁籌!

秦筝低吼了一聲:“擦,老子咒你被跋鋒寒的劍刺死刺死刺死!刺刺刺……呃!”

“你找我?”跋鋒寒推開門道。

“咚!”

一面銅鏡砰得砸向跋鋒寒,跟着是秦筝的咆哮:“老子說過了,進屋要敲門!”慌慌張張地把衣服草草地遮住自己,他這會兒還半裸着呢!都被眼前這個男人給看光啦!

天知道,他迄今為止,還是個純情幹淨的程序猿呢!

跋鋒寒無奈,只好又重複了一遍:“我說過,這整個寨子都是我的。”

“寨子是你的,老子不是你的!”秦筝吼得語無倫次。

跋鋒寒挑眉,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停頓了會兒,悠然開口:“嗯,也可以是。”

秦筝猛地打了個冷戰,背着他穿上衣服,這會兒已經全然顧不得整個白花花的後背都讓人瞧去了。

跋鋒寒一本正經地坐了下來:“你打算在這裏賴到什麽時候?”

秦筝眨巴着眼,苦哈哈地問:“你要趕我走?”

跋鋒寒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秦筝:“為什麽?”

跋鋒寒:“我寨裏不養閑人。”

秦筝拍桌站起:“我!我……我可以打工!”

“打工?”

“唔,就是我可以替你們幹活,只要管我三頓吃的就成的。”秦筝還默默地拖了一句,“而且我吃得不多……”

“這倒是,還算挺好養的。”

秦筝每回吃多少飯,底下的人拼了命往跋鋒寒那裏彙報,說他不勞而獲,不做事,還這麽能吃。

秦筝要是知道自己每天只吃他們的三分之一,還被他們說成這樣,他……他一定要把另外三分之二補回來,再加三分之二,撐死也要名副其實。

秦筝重重地點了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咳咳咳地說:“很好養,很好養。”

跋鋒寒說:“那明天和我出去。”

“去幹嗎?”

“不是你說你要打工抵債麽?”

“啊?打……什麽工?”

跋鋒寒忽然彎了彎嘴角:“馬賊還能打什麽工?”說完,轉身走出房門,“對了,再提醒你下,這整個寨子都是我的。”

秦筝哭喊着“沒有人權”,摔進了被子,嘟嘟囔囔着:“這被子是我的……我的……”

天光未明,秦筝還沉睡在甜美的夢裏,滿滿當當的一桌菜,菠蘿咕咾肉蚝油牛肉芙蓉蟹炸乳鴿沙拉蛋酥皮蛤蜊湯木瓜銀耳羹……

秦筝剛要下筷。

當當當!

盤盤碟碟全都碎了。

敲門聲變成喊聲,秦筝木然地從床上跳起,頂着一頭的起床氣,吧唧了下嘴巴,淡而無味。

為什麽是做夢啊!

秦筝又翻身卷入了被子,只要一口,嘗完他馬上起來。

然而,在之後的夢,那些牛啊豬啊蟹啊,通通都變成了一模一樣的一張人臉。

跋鋒寒!

“要不你現在就和我們出發,要不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寨子。”

秦筝一臉委屈地望着他:“我好歹也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啊,你恩将仇報,雪蓮不會放過你的,哼!”

跋鋒寒義正言辭:“所以我已經讓你白吃白住了這麽久了。”

“……”

秦筝的心立時碎成了渣渣。

千裏的黃沙,仿佛沒有盡頭,數百人的馬隊,在這茫茫大漠上,卻是顯得渺小,如蝼蟻般前行。

頭頂的太陽越升越高,變得越來越熱,秦筝瞧了瞧左右,發現那些人戴了鬥笠,渾身包裹進長長的袍子中,再瞅了眼自己,露着兩只胳膊,是他出發前,非要把兩只袖子剪掉的。這會兒,陽光直接曬在皮膚上,簡直跟烤個豬蹄似的。

秦筝琢磨着,如果這時在再撒上把孜然和蔥花,嗯,差不多就能出爐了。他還配合着擡起了豬蹄,不,擡起了手臂聞了一聞。

嗯……

這滋味好酸爽……

忽然,一方碩大的黑影猛地朝他頭上罩下。

“啊!”秦筝一把扯住,再仔細一瞧,竟是一件灰不啦叽的長袍,還沾了汗味。

“是誰!誰敢偷襲老子!給老子滾出來!”

“嚷嚷什麽呢,當家的不是瞧着你快曬成了幹,好心給你個遮擋的,你吼啥呢,義憤填膺的。”

“呃?”秦筝怔怔地瞧着那人,他記得,當初噴他吃飯噴得最兇的那個馬賊,就是這人,叫李趙。

秦筝翻了個白眼,軟飄飄地撩話:“想不到馬賊也會成語啊。”

剎那,李趙的刀劈到秦筝的面前,沒有半刻的猶豫。

同是剎那,秦筝的白竹棒輕輕一撥,四兩撥千斤地将李趙的刀挑落地上,李趙完全呆住了。

只聽秦筝拍拍馬,從他身邊經過時,睨着他說:“老子吃得沒你多,可老子比你能幹多了!”

“秦筝!”

隊伍前面,突然響起一聲跋鋒寒的怒吼。

“哎!來啦!”

那馬“蹬蹬蹬”地一路小跑上前,馬上那人穿了一件大號的外袍,好不歡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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