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長老

? 滿滿黃沙上,兩點黑色的影子緩緩地移動着,前一個黑影一直保持着勻速前進,而後一個,忽而快如風,忽而作死地躺在了地上。

郭靖走回來說:“秦大哥,你渴不渴?”

仰躺在沙上的秦筝睜睜眼:“你還有水?”

郭靖認真地搖頭:“沒有了。”

秦筝閉回眼睛。

“秦大哥,我好像看見前面有片綠林。”

秦筝半撐着掰開眼皮:“那是海市蜃樓。”

“秦大哥……”

“怎麽?”

“你腳邊有條蛇。”

“!”秦筝登時如離弦之箭,“嗖”地一下跳了起來,竄出老遠。

郭靖拎着蛇走近:“可以先喝點血。”

秦筝見他熟絡地在蛇頸上開了一道口子,嫣紅的鮮血順着黃白的蛇皮淌了下來。秦筝狐疑着瞅了兩眼,用手指沾了一點,舔進嘴裏。

血腥氣頓時溢滿了整個口腔,不過幹澀已久的喉嚨終于有了些濕濡的刺激。秦筝有些貪婪地望着蛇上的血水,郭靖笑着伸手遞給他:“秦大哥,這條給你吧。”

秦筝看着他一樣幹裂到龜裂的嘴唇,灰塵土臉的一身薄衣,那件破破爛爛的外衣卻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說,大漠裏行走,衣服一定要将自己裹嚴實,再熱也不能裸//露肌膚,曝曬在日頭下。

秦筝喝了小半條蛇血,遞回給郭靖:“喝完它,我們找路出去。”

日落為西,星辰垂下時,秦筝二人終于走到了這一片沙漠的邊際,原以為可以找個地兒,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睡上一覺。

結果,兩人面前卻突然出現了一群渾身是血的人。

有一個斷了半只胳膊,臉上被劃開了一道重重的口子,一把撲在秦筝的面前,口中發着怪聲,卻吐不出半個字。

滿嘴的鮮血,竟是連舌頭都讓人割去了。

這人一只血手死死地拽着秦筝的褲腿,另一只斷臂指了指身後,蒼茫之下,并無半點奇怪的地方,可秦筝卻已經感受到,殺戮的逼近。

是死亡。

這人嗚咽了聲,随即腦袋一磕,摔在了沙上,只有一只手仍然死死的攥着秦筝。

秦筝蹲下身子,面色倏然冰冷,就連聲音也一同浸入了冰寒,他說:“我認得你,你叫李趙。”

李趙出事,最大的可能就是馬賊的寨子出事了。

秦筝帶着郭靖一路狂奔,這個時候,他有些埋怨神仙姐姐了,傳授了他傾世的武功,可是這內力修煉怎地只字未提。

沒有內力,他除了靠兩只腳,他想不出任何的奔跑方式。

驀然,身子一輕,竟是讓郭靖背在了身上:“秦大哥,你跑得太慢了。”

郭靖的确是在草原長大,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卻是壯碩得很,把秦筝背在身上,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艱難。

“秦大哥,你好瘦啊,和吉月差不多重。”

“誰?”

“阿術的妹子,突利叔叔的小女兒。”

秦筝辯駁:“那位姑娘一定是位肥婆。”

郭靖問道:“肥婆?”

還沒走近寨子,已然遠遠地就能望見沖天的火光,肆虐的火舌吞沒了整座大寨,秦筝推了把郭靖:“自己找地方藏好。”

“不要,阿術說不定還在裏面。”

熊熊的火光下,只有噼啪作響的火燒聲,傾塌的寨門,兩具被燒成了焦炭蜷曲屍體。沒有一個活着的人,除了屍身,還是屍身。

秦筝還是把郭靖留在了寨子外面,郭靖握緊拳頭,良久,方才用力地點了下頭。

蔓延的火海吞噬了整片山寨,頃刻間,往昔的人煙,全都焚成了灰燼。秦筝身形輕移,避過時不時砸落的火屑,直奔自己印象中的那間屋子。

秦筝深深地吸了口氣,眼前的景象,哪裏還有房屋的影子,已然夷為了平地。灰黑的廢墟,依然冒着濃郁的白煙。

若是有人,這一刻,怕是也燃成了燼。

秦筝循着火勢漸弱的地方走去,滿寨的大火,從前寨一直漫到了後寨,這是要有多少人才能在戒備森嚴山寨如此肆無忌憚。

“赫赫……赫赫……”

秦筝經過一處偏院,腳便正是一茍延殘喘的人,像一具焦屍般地橫在院子裏,秦筝見他的眼皮還跳了兩下,忙近前問道:“是什麽人?”

然而,這人只是勉強地張了張嘴,被大火燎傷的嗓子,嗡嗡地,卻聽不清說些了什麽。

秦筝抓着他焦黑的手腕:“你們……大當家呢?”

那雙半睜不睜的眼睛突然一下子瞪大了,眼底漲得通紅,口中發出“赫赫”的聲音,被秦筝抓着的手戰栗地指着秦筝的身後。

“咦,想不到這裏居然還有個漏網之魚。”

幾成廢墟的寨子裏,緩緩步出一人。來者高高瘦瘦,一身青衣的文士打扮。在這殘火為盡的廢墟中,這人竟仍是儒雅倜傥,清瘦的臉上,居然還帶着薄薄的笑意。

若是跋鋒寒在此,定是能一眼認出這人的身份。

“天君”席應,滅情道的傳人,早年曾與“霸刀”岳山等人交手,之後被“天刀”宋缺千裏追殺,曾有人說他遠遁西域,但始終沒有一個人能夠證實。

而如今,這席應重新出關,非是來自西域,卻是從漠神殿而出,以漠神殿長老之命,奉令剿滅這賊寨。

秦筝最是厭惡這種似笑非笑的臉孔,因為往往在這樣的笑容之下,藏着的,只有暗箭。

比如,此刻。

席應的眸中驟然帶起了一圈暗紫色的光芒,詭異的笑容,爬上那一雙詭異的眼眸。瞬間,攻向秦筝。

而此時的秦筝,已将目光深深斂起,一言不發,任憑掌下血泠鳴嘯。

只見他略一側頸,便輕松避過了那一記殺招,沉聲發問:“跋鋒寒呢?”

“死了!”

席應掌風狠厲,化掌成劍,渾吞了天崩地裂之力,頃刻間便要取了這人的性命。

“哐——”

秦筝亦暗自心驚,竟沒料到這人敢徒手接下他的血泠。

“這是什麽兵器?”席應抓住竹杖,瞥過兩眼,赫然,掌下紫氣陡盛,一圈圈淡紫的煙霧缭繞于其。

秦筝手腕一抖,右足跟着一個橫移,身形遂即一晃,已将血泠從那片紫霧萦繞中解困出來。

然而,還不等他喘息,又是一聲脆響,席應竟是兩指如劍,直撲他的面頰,意圖毀其雙目。

“哈哈!臭小子,跋鋒寒都敗在我手下,何況是你。”席應的犷笑伴着那道凄厲的紫氣,破空搶過,上旋鋒刃,下擊劍尖,左掌同時圈起層層勁風,風勢強橫,竟把掉落滿地的槍戟也刮得铛铛作響,那一柄柄斷刃就如漫天花雨般,盡數朝秦筝飛來。

槍之迅猛,卻道秦筝的血泠更快,不見其如何飛身,不見其如何揚棍,不見其如何斷陣,只餘那一根嘗遍血腥滋味的駭人竹杖,猶自發出越來越明顯的嚣音,震得雲移星掩。

電光迸現間,那群槍陣已破。只是,唯獨秦筝感覺到,自己握棒的雙手甚是輕微的抖了一下。

“哼,臭小子,功夫倒是挺俊的嘛。”瞧見他是能這般輕而易舉地斬落如此密集的長//槍,仍可以未着一傷,席應那雙陰沉的眼睛不由得眯成一線,嘴邊溢出幾欲嗜血的冷意,“你究竟是那個姓跋的什麽人?”

秦筝的血泠卻在剎時轉守為攻,硬是把他的話語截在了半下。欺身迫近,左手拈二指拟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地直取他的雙眼。

一怔之際,漠神殿的長老生生平地後退了兩步,指尖終于還是差了兩公分,虧于一篑。但是,席應退避成功的欣喜尚不及展現在臉上,只覺肩頭一涼,一枚斷了的劍尖紮在他的肩頭,還兀自一陣輕顫。

方才他用劍陣圍攻秦筝,竟讓對方也效仿了一回。

席應這才明白,此人剛剛的那一指原是明修棧道之舉,而隐下的那一招暗度陳倉,是直接催動掌風,暗中掠起那一枚毫不起眼的短劍。

席應一手拔出斷刃,捂住右肩,臉上的笑容自是再也挂不住了,嚷罵着便撲了過去:“死雜碎,拿命來!”

此人,心已亂,不足畏懼也。

他橫行江湖數十載,未嘗幾敗。

今日血洗賊寨,亦不曾遇上阻礙,除了那個跋鋒寒。

眼見便能得勝收兵,自己居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鬼所傷,敗于岳山也是罷了,敗給這麽個小鬼,若是傳了出去,那他還有何顏面立足于江湖。

不見癡狂,何以成魔。

席應雙目中滿盈紫氣,滔天的恨意洋灑灑地由眼中爆燃開來,毀眼前人,誓要血一劍之仇!

掌中紫芒頓盛,翻騰出千變萬化,其間又好似生出了無以計數的利刃,猶如劊子手下施展的淩遲酷刑,寸寸割肉,刀刀剔骨,幾欲将人活剝生啖。

然而,一聲悶哼,席應頹然跪坐倒地。

他不再擡頭看秦筝的臉,只瞥見他手中的血泠,一滴一滴的液體滾落,這是他自己的血,他魔道“天君”的血。

秦筝的面上也似褪去了全部的血色,将言語的溫度也一并褪去,他說。

“憑你,殺不了跋鋒寒。他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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