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秀寧

? 秦筝折身走出了寨子,整座山寨轟然坍塌,滾滾煙黑,秦筝終于開始相信,自己被卷入的這個世界,對曾經的他而言,或許是假的。

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在他面前出現過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的生死,都是真切到不能再真切。

天地同,既然無歸,又何須再思歸。

席應慘敗之後說,跋鋒寒被畢玄帶走,大抵應該是活不成了,末了,還冷笑着吐出了兩口血沫。

秦筝在他身邊,木然地說:“如果他死了,那整個漠神殿就一起陪葬吧。”

風輕雲淡的口吻,仿佛就好像在說“今天的天色,很差”,聽在席應的耳中,卻讓他陡然瞪圓了雙目,之後,就再也阖不起來了。

昏死得直挺挺的,而那個時候,他腦中最後閃過的,就是漠神殿中,血海滔天。

秦筝帶着郭靖行在草原上,陌上蒼涼,及人高的荒草,若隐若現着秦筝的背影。郭靖握着拳,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他已經有好些天沒能和秦筝說上話了。

遠遠的,是依稀可見的部族,大大小小的氈帳錯落。

郭靖奔前了兩步,風塵仆仆的臉上,終于綻開了一絲的笑意。

“秦大哥,我們到了。”

秦筝停下腳步,緩緩地喘了口大氣:“你快些回去吧。”

郭靖轉身奇怪道:“秦大哥,你不去和我一起進去麽?”

“……”

郭靖:“說不定阿術和跋大哥已經回來了。”

草原的星辰,像是不小心打翻了王母的妝奁,珠光寶氣般地閃爍,滿滿地躍入了眼眶。遠處的篝火堆漸漸熄了下去,火上,還殘留着一只烤全羊的香味。

郭靖說得不錯,阿術是回來了,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又見秦筝将郭靖也一同無恙地送了回來,突利高興得很,在族裏來了場豐盛的宴席,順帶着将秦筝也奉為了上賓,割了只碩大的羊腿給他。秦筝推辭不過,只得啃了兩口,後來,全都進了郭靖的肚子。

馥郁的馬奶酒醉人,害得酒量淺到半杯就倒的秦筝,搖晃了半天,依然沒能堵到阿術。又或許,一整晚的時間,是阿術一直在躲避着秦筝的目光。

“阿術。”秦筝忍無可忍地把人堵下,攔在他的帳門外,他足足站了兩個時辰,一夜的寒風,索性将他的酒勁一起吹散了。

阿術半夜起來,急于解手,結果卻被秦筝堵在這個當口。

“阿術,他呢?”

阿術支支吾吾地夾着雙腿,說話也不利索了。

“跋大哥他......”

天地一線,晨霧剛剛胧起,草原仍在一片的昏暗,卻是一騎快馬飛馳而過。

阿術提着褲帶,對郭靖道:“郭靖,其實跋大哥應該活不了了吧。”

郭靖緊緊地抿着唇,一雙濃眉擰起。

那日,山寨被圍,無數的死士瘋狂湧入,寨衆拼死抵擋,然而根本都不是那些死士的對手,圍攻跋鋒寒的人,便是“天君”席應。

一如秦筝所言,那人戰不過跋鋒寒。只不過,跋鋒寒帶着他們脫身時,遇上了守候已久的“武尊”畢玄。

阿術告訴秦筝,跋鋒寒把他送回來的時候,身上的那件衣裳,被血染濕了,一直一直都沒有幹過。

阿術說,跋鋒寒後來是讓商秀珣接走的,不知道是不是去了飛馬牧場。

古道荒沫,不見盡頭。

秦筝頹然地坐在路邊,任憑那匹馬閑在一邊,撅着地上不多的雜草。

“嗒嗒嗒。”

馬蹄聲忽然揚起,目所能及的地方,轉眼揚起了萬千的塵埃,駿馬飛馳過眼前,嗆了秦筝一臉的沙。馬上是個女子,錦衣綢緞,是個貌美出塵的女子。

和雪蓮不一樣,那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女子,高傲中,又帶着數分的戎馬英姿,是個出入戰場的女子。

秦筝望見她回頭看了眼,然而高高揮起的馬鞭,卻在馬臀上狠狠地抽了一下。秦筝自嘲地低下頭,起身站起,拍了怕身上的灰塵,牽過了馬。

“這位小哥,請留步。”

秦筝被帶到女子的面前,秦筝這才将她的眉眼瞧得清楚了,眼窩略微深陷,鼻梁高挺,一雙眸子,顯着幾分的褐色,竟是有着北虜的血統麽。

“不知少俠如何稱呼?”女子微微一笑,兩點梨渦挂在臉頰。

秦筝見其身邊圍着的壯漢,個個英武得厲害,斷定這一撥非富即貴。

秦筝有個毛病,是從穿越前帶過來的,就是看見那種高高在上的領導層,就會情不自禁地開始哆嗦。于是,秦筝在腳邊畫着圈圈,想着自己當程序猿時,有什麽項目彙報會議,他能避則避,有一次,實在躲不過去了,他趕鴨子上架,硬着頭皮講解了一次會議之後,組長便再也不敢讓他單獨講說了。

而眼前的這個女子,在秦筝看來,就像是他們公司裏那位女魔頭般的市場總監。即使這女子的笑容再和善,秦筝都覺得她下一秒也能吞了自己。

“這位俠士。我家小姐在問你話。”女子身邊的人喊了一嗓子。

秦筝擡了擡眉眼,仍是颔首,低低地說了句:“秦筝。”

馬背上的女子卻是微揚下颚:“秦少俠可是認得我?”

“不認識。”

“那為何要這般懼怕我?難不成我會吃了你不成?”

秦筝擠出個幹癟的笑容,指着自己的馬:“既然姑娘問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荒漠千裏,秦筝認定了自己當真不能結交高層,自從和這個女子同路之後,他好像把自己八輩子的黴運都一并吃下了,不是堕馬,就是被沙中的蠍子纏上,好不容易尋到了處水源,偏偏不巧地,在他喝水的時候,湖中浮上一具女屍,睜着眼,爛着臉,和秦筝對視着。

秦筝大吐了一天一夜。

而這會兒,又遇上夜裏的沙暴。

秦筝把自己縮進一塊石頭後面,還露了半只屁股在外面,不料,就這麽點地方,還要被人侵占。

“秀寧姑娘。”秦筝苦笑着,“我真的只是個路過的,為何你非要困着我不放?”

李秀寧。

秦筝那日聽到她的名字時,心底翻騰了一句大大的“卧槽”,果然是皇族之人麽,比那個市場總監不知高幹了多少倍啊。

想着自己居然能被李秀寧扣押成囚,那是不是也能沾個光,見一回唐王李世民。

岩石後,暴風卷過,漫開整夜的黃沙,簌簌落下,一不留神,便是一嘴的泥。

李秀寧側過頭看他,仍然小小心心地開口道:“一人獨挑漠神殿高手,又在畢玄手下走過百招,孤身闖殿,還能毫發無損而歸者,秦少俠,你當真只是路過的麽?”

秦筝驚訝,想張嘴,結果自己快被擠出了石頭,不太好張,只能咂咂嘴:“妖怪啊。”

李秀寧“噗嗤”笑了出來:“不若秦少俠來猜一下,秀寧是如何知道的?”

秦筝擺擺手,拒絕道:“我不是妖怪,又豈能猜中妖怪的心思。”

“轟!”

夤夜,平地突然一聲巨響。

秦筝抱着李秀寧瞬間滾出半遠,他們躲避的那一方石頭竟是被轟成了齑粉。李秀寧被秦筝護在身下,貼近的呼吸,只堪堪隔了衣物。

再看時,秦筝已是飛身躍起,掌中血泠,舞若暗夜星辰,于狂風中掠過,迎面戰上那一群漆黑的茕影。

黑暗,無止境地張開,仿佛在頃刻吞噬了全部的星光。

“四小姐。”有人扶住李秀寧,“不像是漠神殿的人。”

李秀寧愕然:“那是何人?”

那人搖搖頭。

“老子自從來了這裏,就沒有安省過,好不容易綁上了跋鋒寒的大腿,又被你們一個個給攪合了。如今,攤上了個有財有勢的主,你們還來!”

秦筝碎碎念,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見,他嘴上不停,手下的白竹棍更是不停。

此起彼伏的悶哼,夾雜在翻滾的黃沙中飄遠。

直到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唠唠叨叨。

“該死的畢玄。”

“該死的漠神殿。”

“該死的颉利。”

“該死的跋鋒寒!”

再漸漸地,卻是連秦筝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風沙漸息,旁人點了火把,照出一地的屍骸,李秀寧就這麽站在火光下,投在沙上的影子,搖搖晃晃。

“東海,補天宗。”李秀寧忽而笑了一笑,“竟是叫他趁亂逃走了麽?”

“四小姐,這人到底是什麽人?”

“商場主說,他是個怕蛇的人。商場主又說,他是個死都不怕的人。”

秦筝伏在馬上,扳着手指數着自己遇見的人,一直扳到了商秀珣。

“唉,女人心,海底針。果然最難對付的,就是女人。”秦筝抹了把淚,只是眼中幹澀,嘆了嘆,“老跋,還是你那個山寨的被褥暖和,而且你不吝啬,肯把所有的暖爐讓給我。老跋,你好像還沒碰上寇仲他們,應該不會就這麽挂了的吧。老跋,你的芭黛兒呢?”

秦筝猜不到李秀寧為什麽會來到大漠,不過,一定不是來散心的。彼時,仍是隋朝,即便李淵已經太原起兵,但依然未入長安。而李秀寧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大漠。

秦筝猛地從馬上跳了起來,驚得這馬一聲長嘯,犟着頭,甩了兩下。

“呵呵,對不起啦,馬兄,是我太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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