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崖下

? 補天宗緣何出現在飛馬牧場,秦筝管不着。補天宗和李四戰得如何,秦筝不想管。或者說,他現在連要不要找跋鋒寒都是個問題。

只因為這旮旯太特麽難走了!

秦筝顫顫巍巍地探了探頭,立馬縮了回來,一道深不見底的深壑,垂直而下,兩側俱是峭壁,光禿禿的,幾株伸在外頭的樹枝,此際也是光禿禿的。

商秀珣說,跋鋒寒從山寨出來,身上的傷就沒有好過,又遇上了補天宗,被逼落了山崖,多半是活不成了。

秦筝坐了下來,對着那道山縫,幽幽怨怨地嘆:“老跋,不是我忘恩負義,不來找你,只是……你知道的……我有那個恐高症,對吧?這麽高,吓得我心肝一顫一顫的……”

“我不知道……”

背後驀地響起人聲,秦筝一個哆嗦,差點沒翻下懸崖,接着,就感覺到一個巨大的黑影朝他劈頭蓋腦地砸了下來。

一陣慘絕人寰的驚叫後,秦筝被壓得半點動彈不得。

“老跋?跋鋒寒?”

秦筝推了推身上的人,一頭散發,一臉血污,只這眉眼,分毫不差。秦筝恍惚聽見他應了聲,還多加了兩個字:“小心。”

話音落,随跋鋒寒而來,爆起一道刺目的刀光。

“你爺爺的!”秦筝一手把跋鋒寒推在一邊,大聲嚷道,“真是半刻都不消停!老跋,這龜兒子是誰!”

“你罵何人是龜兒子!”

刀光斬下,眼前是一張怒氣沖天的猙獰面容。

“不就是你喽!”

血泠似疾電刺過,言語間,已然直取來人雙目,秦筝皺眉:“長得這麽兇神惡煞,瞧着就是壞人。”

“呵。”癱在邊上的跋鋒寒聞言失笑,吐出一口血,道,“顏回風,畢玄的大弟子。”

卻聽秦筝一點頭:“好叻!殺不了老的,殺個小的,洩洩憤!哇咔咔,看招!”

“秦筝……”跋鋒寒瞧見那人歪歪斜斜地使出一招,那姿勢甭提有多難看了。

秦筝手中動作一頓,瞬息變化,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口中卻仍在嘟嘟囔囔着不知些什麽。

顏回風本以為他不過是個來搗亂的,怎想這人武功竟至如斯,他同跋鋒寒拼鬥多日,此刻也早已是強弩之末。

森白的刀光,被高高舉起。

“哐!”

一刀砍下,可刀下,竟是無人。刀刃砸在堅硬的山石上,顏回風猛然回頭,後背同時一陣劇痛。

“噗!”

白竹杖,染着半身的鮮血,砰地一下,從他的背後拔出。然而未待顏回風還手,又是一一杖戳了下來,杖上的血濺起,濺上秦筝一抹嗜血的獰笑。

顏回風再是不甘又能怎樣,身上一個一個的窟窿,泊泊地冒着血。

“你……你究竟是何人?”

身後,驟風乍起。

秦筝雙眉一皺,掌下血泠已然反手遞出,奈何仍是慢了半步。像是只折了翅膀的雲雀,掠過顏回風的屍身,掉往山崖。

畢玄負手而站,低頭掃了眼已經斷氣的顏回風,恨得咬牙切齒:“如此死了,便宜你了。”

秦筝被畢玄一掌擊在胸口,登時連氣息都悶住了。渾噩間,被人一把抓着,人懸在峭壁上,耳邊卻響着枯枝斷裂的清脆聲。

秦筝好不容易喘回了一口氣,直覺得自己的腰間被一只大手摟住,雖如禁锢,但卻是無比的安心。

“老跋?”秦筝睜睜眼。

“嗯。”跋鋒寒傷重,這會兒一手抓着樹杈,一手摟着人,已是盡了全力,此刻,并不想說話。

“老跋?”秦筝又傻問了句。

“嗯。”

“嗯!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秦筝笑着,一把抱住人,結果,跋鋒寒如願以償地聽到了那一聲幹脆的斷裂。

“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會來救你。”

崖壁間,兩道渺小的人影飛速墜落。

秦筝挺屍般地橫在地上,眼皮都不眨一下,嘴角邊慘兮兮地挂着些血痕,身上的衣衫也被勾破了好幾處。

“你走不走?”跋鋒寒坐在他身旁,不覺皺了皺眉。

“……”

跋鋒寒撐着想要爬起,卻是悶哼一聲,仍舊跌坐下來。別看秦筝這會兒躺得四平八仰的,方才自己可是結結實實地給他做了人肉墊子,傷上加傷,此時身上,無處不叫嚣着痛楚。

跋鋒寒枯坐半天,身邊居然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再瞟一眼,秦筝一張髒兮兮的臉孔轉了轉,倒是把一截脖子露了出來,粉嫩粉嫩的,和臉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跋鋒寒長嘆了聲,也索性搖着頭,躺了下來,擡眼望去,兩側石壁陡峭,雲霧缭繞其間,莫說兩人都帶着傷,若論平日,想要赤手空拳,經這懸崖峭壁爬上去,也無十全的把握。

如今,只希望畢玄認定他二人已死,不會有人再行追殺便好。

淤泥深壑,秦筝每踩一步,那些污泥幾乎漫過了他的腳背。

“跋鋒寒……”秦筝可憐巴巴地喊一句。

“作甚?”由秦筝一路背着走了半天,跋鋒寒覺得自己的心情無比舒暢,好像身上的那些傷也不怎麽疼了。

“我走不動了。”

秦筝一覺睡醒,就被跋鋒寒勒令做了腳力,說是自己為救他受傷雲雲,秦筝辯駁失敗,便成了眼下這副情景。

跋鋒寒在他耳邊,故作柔聲道:“嗯,等走過了這片再歇,污泥叢生,保不準會有蛇。”

秦筝一個趔趄,腿上一軟,差點沒把跋鋒寒給甩出去。

“秦筝。”跋鋒寒心安理得地趴在秦筝的身上,“你怎會尋到牧場來?”

“我跟着李秀寧來的。不過她是被商秀珣哄騙來的,想不到李家人這麽高的智商,也能被騙。”

“智商?”

秦筝“嘿嘿”地掩飾:“就是衡量一個人聰不聰慧,我們家土話。”

跋鋒寒一笑:“那看來你的智商并不高。”

“胡扯!”事關智商,秦筝一定要據理力争,“我哪裏不聰慧啦。”

“如果你聰慧,你就應該跟着李秀寧走。而今,李淵起兵,攻城長安,這長安易主不過早晚之事,若你能保得李秀寧平安而歸,撿個富貴,自然不在話下,總好過現在。”

保李秀寧平安……

秦筝的腦袋轉了幾轉,卻把跋鋒寒的原意給忽略了:“老跋,你也認為李四打不過補天宗麽?”

“東海補天宗,多少年未曾現身,卻突然出現在大漠。呵。”跋鋒寒伸手指了指地上,随意道,“那裏有顆蛇頭。”

“哎?!啊!”

說時遲那時快,秦筝一聲鬼叫,背着人,頃刻竄出大遠,終是走出了那片泥藻。

秦筝扶着樹幹,大口大口地喘氣:“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吓我,我膽小,經不起吓。”

跋鋒寒按着身上的傷口,極是正經:“那裏是有顆蛇頭,不過已經死了罷了,我只說了事實,又哪裏吓過你了。”

秦筝慢慢騰騰地挪了過來,抓住他的袖子,臉上沾着污塵,一雙眼睛依是澄亮:“老跋,你就看在我沒有跟李四去享榮華富貴,反到這鳥不拉屎的地兒找你的份上,你就行行好,別再耍我了,好不好?我……”

他頓了頓,“我腦袋大概真的不好使,不記得自己該怎麽回去了。而在這裏,我真心認識的人,只有你和雪蓮了,我……老跋,等我想起怎麽回去,我保證,絕不再纏着你。一定!

只是……只是……在這之前,你就讓我跟着,好不好?雖然我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好歹擋個刀劍什麽的,對不對?

前幾日,沒見到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郭靖勸我留下,可我總覺得我不該在那裏……我該來找你……跋鋒寒……”

跋鋒寒木然地看着他,看得秦筝渾身發毛。對面那人慢慢靠近他,又慢慢地擡起手臂,将他圈進懷中。

“好。”

山中的日頭落去,旋即夜幕罩下,擡頭都是密密叢叢的參天巨樹,不見星空,不見皎月。秦筝生了火,跋鋒寒看着他添了好多的幹草。

之前的一路,跋鋒寒在前面帶路,秦筝在後頭跟着,兩人都是一言不發。

跋鋒寒見天色暗下,尋了處地兒,這才對秦筝說:“就這兒吧。”

秦筝低低的“嗯”了聲,然後默默地去撿了幹草,生了這火堆,他仍舊冷得厲害,蜷着身子,抱着膝,瑟瑟發抖。

跋鋒寒丢了個野果給他,秦筝咬了兩口,拿在手上,又靠近了火堆幾分。跋鋒寒不覺出聲問道:“很冷麽?”

秦筝看看他,點點頭。火光下,臉上竟是紅徹了。

跋鋒寒走到他身邊坐下,将人拉進胸前,掌心按上他的額頭:“怎麽把自己烤得那麽燙。”

秦筝無語,昏昏沉沉地倒進他的懷裏。

火堆噼噼啪啪地燃着,四下寂靜,徒餘呼吸聲綿長。

遠山溶入淺白的霧色,朦朦胧胧地聚起了晨露。秦筝揉着眼醒來,面前的火堆只剩下了一團漆黑的灰燼。

“睡得好不好?”頭頂上有人聲響起,秦筝一仰頭,卻直接撞進了那人如淵的眸子裏。

忽而,心頭跳漏了一下。

跋鋒寒摸着他的額頭,動了動身子:“确是好養得很,只一宿,熱度便退了。”

秦筝掙紮着爬開,裹緊了破掉的衣衫,重重地吸了口氣,而後道:“跋鋒寒,我們今日能走出去麽?”

跋鋒寒起身道:“也許吧。”

秦筝把血泠當做拐杖,撐一步,走一步。誰知剛走了兩步,臂彎卻被人扶住,這人在耳畔道:“既然你棄了榮華來找我,既然你記不起如何回去,我便勉強收下你吧。”

笑容溫煦,如若那抹緩緩初升的朝陽。

燦爛,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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