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覺得文湛想要殺我!
他掐着我的脖子,堵着我的嘴巴,不讓我吸氣,也不讓我呼救。
我感覺自己本來就比他笨蛋的腦袋瓜子似乎更糊塗了。
眼前一陣一陣的發花。
我心道,完了,完了,小命休矣。我要陪着我爹到地下找我五弟三缺一去了。可是這算什麽檔子事兒呀?和自己的親弟弟斷袖,被太子親死的,然後到下面陪着我老子弟弟搓麻,要是到閻王殿上走一遭,也在閻王爺面前也喊不了冤。
可是……我,……我冤呀!!
“承怡,你別想……”
我腦後一股強勁的壓力讓我昏昏沉沉的腦子清醒了一些,我看見文湛黝黑幽遠的仿佛沒有盡頭的眼睛。
令人心悸。
就在我眼前發黑,正要昏倒的時候,只聽見黃瓜極其慘烈的一聲長鳴:——“啊!——殺人啦!!——”
砰的一聲,伴随着屋子外面有人撞上門板的聲音,我被文湛扔到床榻上,摔了個狗啃泥!
我繼續虛弱痛心疾首的喊道,“我……我……我的門板呀!……”
那兩邊一共八扇門板可是用上等黑檀雕刻而成的,曾經被唐宋八大家米芾收藏過,并且被蘇東坡白居易親自拿着小刀在上面刻了字,還被藏區活佛倉央嘉措念經加持,作為我爹的愛妾高昌國公主入宮時候的嫁妝被帶入大正宮,然後被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我爹的心窩子上摳過來的。
這兩扇門,一共八塊門板,折合白銀整整二十萬兩!
是卡着我的脖子欠下的戶部的債。
能買兩個攝政王府的那個號稱名震京師,傾國傾城,不應輕許人間的絕代佳人姜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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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我的心尖兒門板就這麽被黃瓜這個笨蛋橫沖直撞的被搞散架了,黃瓜橫躺在我的茶桌前面的地板上,他捂着肚子,皺着眉頭,也算病東施一枚。
我側眼,以我顫微微的小眼神只看見一塊門板被斷,另外一塊正可憐巴巴的吊在門框上。
……所幸,我還有六塊門板是完美的。
我的心肝……我的錢呀!!~~~~~
“呦,黃瓜大總管,奴家這邊還沒有碰到你呢,你躲那麽遠做什麽?”
未曾見佳人,先聞燕語莺聲。
我只感覺狗尾巴花鳳曉笙就站在天井當院,一邊說一邊慢慢走進來。
诶,忘了囑咐黃瓜了。
他在大內跟着近衛軍學的那一招半式,花拳繡腿的,在鳳曉笙面前就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關公面前耍大刀!
簡直不堪一擊。
鳳家是颠大勺,切肉片魚的出身,他們家祖傳的刀工,能把魚活剮了還讓它繼續喘氣,這一手功夫,就算是進入江湖高手排名也能擠進前一百名去。
鳳狗尾巴花趾高氣揚的繼續說,“祈王殿下,臣下奉命伺候您的膳食,讓您多吃幾個燒餅幾碗白粥都是臣的職責。這青天白日的,您把黃瓜放在門口擋人出入,您到底是看我不順眼,還是看我做的東西不順眼?您要是看我不順眼那沒關系,反正整個雍京城,全天下都知道您斷袖,看不上女人,我鳳曉笙又不是什麽傾世佳人,不入您的眼自然沒有什麽可害臊的。可是如果您看不上我做的東西,那麽鳳某可要當面請教了。”
“我鳳家幾代人的基業,雖然不能做出的東西獨步天下,可至少也能排在三鼎甲之內,您就這麽看不上我的手藝?中午的時候把我讓人端過來的平橋豆腐偷偷倒了,您自己躲起來吃後面的小街巷中買回來的包子,您說您,要是吃什麽龍肝鳳膽,我沒處給您找去也就算了,一個包子有什麽難做的,您還自己眯起來吃獨食,您……”
那種仿若蹦豆子的聲音頃刻之間鴉雀無聲。
然後……
“殿下。”
她似乎頃刻之間就換了一個人。
鳳曉笙恭恭敬敬的對着文湛施了宮禮,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殿下駕臨,微臣出言無狀,望殿下恕罪。”
酸。
真酸。
這話說的就好像三伏天兒放了四天的人參雞湯。
酸的我牙根都倒了。
我剛想要嘲笑她,可是後脖子被端正坐在旁邊的文湛用手指壓着,就好像是泰山壓頂一般,我比孫猴子還倒黴,窩在那裏動彈不得。
我就像一只被釘在這裏的烏龜,只有腦袋殼子和四爪才能自由動彈。
文湛眼睛瞄了鳳曉笙一下,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裝死的黃瓜,黃瓜連忙爬起來,沖着文湛躬了一下腰,連忙出去了。
文湛這才說,“沒事。你下去煮點東西給祈王,挑些他愛吃的做,做好了之後用白瓷壇子裝好,放在食盒裏。”
鳳曉笙問,“敢問殿下,那食盒是送到大內嗎?”
文湛不看她,卻在看着我。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不想說話,卻絕對沒有疲憊,“曉笙,父皇吩咐你做什麽,你也這樣問他?”
……
“殿下息怒,微臣這就去做。”
鳳曉笙施禮之後,就後退,想要離開這裏。她刻板肅穆,全然沒有平時的機靈樣,活像是後山破廟中的木雕泥塑的女菩薩。
我連忙高喊,“鳳姑娘,再給我買點桂發祥的麻花,六心居的八寶醬菜,還有明前樓的……啊!!——”
太子用力按住我的後脖子,我感覺自己氣血上湧,差點背過氣去。
鳳曉笙看我的眼神簡直就如同她做的佛跳牆,葷的,素的,貴價海鮮,外加各種調味料,雜亂不堪,什麽都有。
我握着腦袋呻吟道,“鳳姑娘,可不可以再給我來份肉末燒餅?”
“閉嘴!”太子發飙,“這些都留着自己出去吃吧。”
“鳳卿?”
太子眉頭微微一動看着鳳曉笙,似乎有些責備的眼神。
鳳曉笙深施禮,連忙退出去了。
“诶!”
我嘆氣。
“殿下應該對鳳姑娘好一些。”
我的後脖子終于被太子松開了,可是他按住我的後背。
太子說,“我對她一直很好。”
我又嘆氣,“她很喜歡你的。”
太子說,“……我也不讨厭她。”
“可是。”我抓了抓頭發,“太子似乎沒有把鳳姑娘當女人那樣喜歡。”
太子怒,“她是臣子。猥亵近臣,是為不詳!”
我聽着抓了抓耳朵。
不知道是誰定的規矩。
一般人家極其寵愛有很能幹的婢女,後宮各個妃嫔身邊最得力的女官,還有國之棟梁,肱骨之臣,這些人都是兔子的窩邊草,禿子頭頂的黑發,長兄的正妻——不能吃,不能碰,不能随意勾搭。
可是……
我忽然捂住腦袋,準備好挨揍的架勢忽然說,“可是!——可是我是你親哥哥,你總這麽吓唬我,也沒見有什麽不詳?!——”
……
這次太子到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我,他只是按着我的後背,不讓我擡頭看他,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臉色是什麽模樣的。就是感覺他的手勁似乎越來越重,差點把我的排骨壓散架。
我忽然很後悔。
想起來當年不應該口不擇言,說他還沒登基就對兄弟下手,對我又打又罵的,那現在,他還不得真的把我宰了?
我忽然呻吟道,“哎呦,肚子疼……我……我可能要死了……好疼哦……”
“別裝了承怡,黃瓜剛才告訴我了,你中午吃了八個包子,給撐着了。你到大內守幾天陵,餓上幾天消化消化,什麽病都好了。”
黃瓜這個叛徒!!
我恨的牙根癢癢。
又是他在太子面前亂嚼舌頭,等我得空非把他踢到天橋外面賣大力丸去!!
太子沒有看我的咬牙切齒,他忽然放開我,他平靜心神,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祈王,你死不了。”
太子臨走時候最後一句話。
——人死了就只能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活着才能升大羅生天!!
這是我爹時常叨咕的一句話。
還挺有半句文采。
其實我爹也挺不容易的。
他六歲登基,十六歲幹挺當年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王瑾,把原來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在朝臣的奏折上随意批紅的內廷大總管轟到吉壤烤地瓜去了。
然後我爹二十二歲廢掉攝政王,讓那個曾經坐擁半壁江山的攝政王到壽春游歷去了,這說是游歷,可是誰都知道那裏是一千年前楚國遺地,沼澤連着沼澤,荒草外面都是荒草,蚊子都他娘的有人腦袋那麽大,還都會咬人,所以攝政王沒游歷半年,就吹燈拔蠟了。
接下來,我爹在二十七歲氣死內閣宰輔裴東岳——當然,大家都說是這位年輕的閣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過要是做首輔做到整天看我爹不順眼,而挖空心思想着法的春蠶到死絲方盡,那也是一件不那麽讓人愉快的事。當然,這些都是小道消息,不足為外人道也。
到了我爹三十四歲之後,在平定西南叛亂,打到匈奴讓出大片草原,因為高昌公主yin亂後宮而派兵滅掉高昌……等等,等等之後,這個塵世對于我爹來說,簡直就成了‘千秋萬代,一統江山’!
然而,他忽然覺得這個塵世實在是飄零寂寞,差點就到了宣旨讓人篡位,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挑戰只為求一敗。
無人應戰。
如今他也玩不成了,老天收了他,讓他下去和我五弟推牌九去了。
我怎麽覺得那麽不真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