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馭下

第三十章 馭下

“啊!”

寧瑤從噩夢中驚醒, 她從通鋪上坐立起身,久久回不過神來。

碎發被汗水浸濕緊貼在額頭上,她心口如若擂鼓般劇烈地起伏着, 後背也冷汗津津。

還好只是一場夢……

“瑤姐姐, 你怎麽了?”芝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倏忽聽到芝芝的聲音,寧瑤終于回過神來。她将額邊的碎發撫到耳後, 随即搖了搖頭, “就是做了個噩夢, 沒大事。”

“那就好, 公雞還沒打鳴呢。瑤姐姐, 再睡會兒吧。”芝芝邊說邊拉着寧瑤重新在通鋪躺了下來。

身側很快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寧瑤阖上眸子想繼續睡過去卻再怎麽都睡不着, 她只好重新睜開眼, 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頂。

想着那瓶藥粉, 寧瑤內心想是被架在火上烤般十分焦灼, 深深的無力感侵襲而來。

“不如咱們就将玉蘭花種在這兒吧。”陳玉嬌随手指向花園裏被寧瑤種上石竹花的那塊地, 她撅着嘴, 明知故問道:“這石竹花誰種的, 瞧這玫紅色, 多豔俗啊。還是玉蘭開出的花好看, 寓意也好。”

說罷陳玉嬌就随手招過來一個丫鬟,“你過來,把這個花給我拔了。”

被點到的丫鬟頭皮一緊,只好挪步過來。小心翼翼開口:“那石竹花是寧姑娘種的。表小姐,要不……咱們去對面種,那有空地。”

聞言陳玉嬌面色一沉,沒好氣道:“你是主子還是我主子?一個小丫鬟也敢指使我, 是不是看我好欺負啊。”

她手指依舊指向種着石竹花的地方,“那塊兒日光好,我偏要在那種。怎麽寧瑤種得,我就種不得?別忘了,她也是怡園裏的奴婢,快去給我拔!”

平日裏世子爺雖然時常板着臉,可卻從未這般說過她們。被陳玉嬌這樣說一通,小丫鬟眼眶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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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小姐說話你沒聽到?”知春推了那小丫鬟一把,“還不快去。”

“要拔我自己拔。”

寧瑤從不遠處走過來,将那小丫鬟擋到身後。

她直直與陳玉嬌對視着,剎那間冷意翩飛,“欺負一個小丫鬟,怎麽,裝不下去了?”

“呵,真是好笑。”陳玉嬌嗤笑一聲,有惱羞成怒之狀,“我一沒罵她,二沒打她,怎麽就成欺負她了。我讓她做的事她身為奴婢卻不做,知道的人還要說我不會馭下,我就說話重了幾分。”

“馭下,”寧瑤丹唇勾起一抹冷笑,将她的話重複了一遍,道:“真把自己當怡園的主子了?”

“你……”這話正中陳玉嬌的命脈,她氣不過,捏緊手中的帕子,擡首挺胸地看着寧瑤。

“那也輪不得你一個奴婢對我指指點點,至少我也是怡園裏的客人。”

“行,”寧瑤的目光從陳玉嬌臉上略過,看向那片石竹花,“不就是拔花,我也拔得。”

說完寧瑤就拎起裙角一步跨進了花園裏,她彎腰俯身徒手握住那些石竹花的花莖,将它們一一拔除。掌心被花莖劃破,她也毫不在意。

待将全部的石竹花清除,寧瑤重新直起身,睨向抱着雙臂站在花園外頭的陳玉嬌。

“陳姑娘,現在可滿意了?”

陳玉嬌走近,伸手指下,“那還沒拔幹淨呢。”

寧瑤順着她指尖指向的地方,将殘餘的一顆拔盡。

“知春,可以把玉蘭花種上了。”陳玉嬌手掌一揮。得意地指使完知春,餘光就見陸珩負手正繞過月拱門。

她臉上忙揚起笑容,嬌滴滴喚道:“表哥。”

陸珩微微颔首走了過來,就見花園裏一片狼藉,之前開得正鮮嫩的石竹花此刻焉焉地倒在地上。

他目光左右打量,略過寧瑤沾滿泥土的雙手。瞥向陳玉嬌,臉上挂着冷和傲,緊着聲音問道:“玉嬌,這是怎麽回事?”

“表哥,玉嬌就是想種些玉蘭花。”陳玉嬌垂頭,兩指相絞着,“瞧着這塊兒日光好,玉嬌沒想到這石竹花是寧姑娘種的。玉嬌也沒讓寧姑娘拔,玉嬌讓這個小丫鬟拔,可她卻不聽我的。”

“我說話重了幾分,寧姑娘就跟玉嬌置氣,上來護着那丫鬟,自己跑進去把花給拔了。”

“不過,”陳玉嬌擡頭看向陸珩,眨了眨眼,“也是玉嬌有錯,一時心急說話重了些。”

“是麽,”陸珩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淡淡道。

“當然是這樣,”陳玉嬌一個轉身,握住那小丫鬟的手,“方才是我不對,不該對你這麽兇的。”

“我就是腹上的傷口太疼了,心情便煩躁了些,一時開口沒輕沒重的。”

陳玉嬌說着這話偷偷瞥了陸珩一眼,這話雖然是對着小丫鬟說的可她實則卻是說給陸珩聽的。

她表哥不就是最怕欠別人麽,那她就要時時提醒他,如今他是欠了她的。

小丫鬟受寵若驚,忙搖了搖頭,“表姑娘客氣了,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忤逆表姑娘。”

“行了,”陸珩面色有所松動,他看向陳玉嬌,“不就是一塊兒地,随便你怎麽處置。”

陳玉嬌回過頭與陸珩對視着,露出粲然的笑容,“多謝表哥。”

陸珩點頭,目光從她腹部略過,“既然傷口疼就聽話些,好好在屋內休養。”

陳玉嬌撇了撇嘴,“表哥,再在屋裏待下去,嬌嬌就該發黴了。”

“既然要出來那就注意些,別扯到傷口。”說罷他目光在周圍的丫鬟身上一一繞過,“你們都小心些伺候。”

“奴婢遵命。”

陸珩轉身要走,剛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眯了眯眼,目光落在站在花園裏的人身上,“過來跟着伺候。”

陸珩走進書房,稍晚些寧瑤也跟着走了進來,她替他研墨。

陸珩擡眼,之前沾滿泥土的手已經洗淨了,就見手背上橫了幾道小劃痕。

他伸手捉住寧瑤正拿着墨條的手,将其攤開,手心裏劃傷更甚。

陸珩蹙起眉頭,不悅道:“怎麽不讓別人上?非要自己逞強?”

寧瑤想将手抽出來,可握着的人卻不放。

她橫他一眼,“誰幹有什麽區別,別人是奴婢,我也是奴婢。”

陸珩被氣笑了,看着她的這雙手,“小白眼狼,好心問你,還頂嘴。”

“之前管家跟你說的忘了?你的職責是在書房和卧房伺候,何時讓你去花園裏拔草了。”

陸珩擡眸,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緊盯着寧瑤的面龐,暗啞着聲音開口,“看來你已經将自己的職責通通忘到腦後了,你說我要怎麽懲罰你才好?”

話音剛落他手上一用力就将寧瑤扯了過來,寧瑤後腰抵住桌沿,男人兩條腿分開放着,将她禁锢在其中。

陸珩大掌揉捏着她嫩白的後脖頸,壓低她靠近自己,兩人額頭正對着額頭。

“嗯?”陸珩挑眉看她。

“小姐,咱們這樣貿然進去會不會不太好?”

“我管不了這麽多了,”陳玉嬌不由自主地捏緊手中的油紙,“我現在一刻也不想讓她與表哥多待。”

說罷陳玉嬌站在門外深吸了口氣,随即雙手覆上了木門。

“表哥,你教嬌兒做兔子燈好不好?”

女聲伴随着房門被推開的“嘎吱”聲一同傳來,待陳玉嬌看清屋裏的景象愣在當場,心裏又酸又氣。

寧瑤推開陸珩的手站回後側,陸珩撣了撣袖口,擡眸看向站在門口的人。

眸底有寒意洶湧,他不悅地開口:“玉嬌,你何時也這般不懂規矩了。”

陳玉嬌被陸珩這一道厲聲震懾到,嘴唇嗫嚅半晌愣是沒吐出一個字來。

“方晉!”陸珩朝門外頭喊了一聲。

不多時一道人影出現,方晉曉得情況不對,忙賠上笑臉,“世子,您找我呢。”

“你還能笑得出來呢?”陸珩仰靠到椅背上,“讓你在門外候着,就是随意放人進來的?”

方晉感覺脖子一涼,這他就是想攔也攔不住啊。

他撇了撇嘴,只好道:“世子,人有三急,那您總不能不讓我解手啊,會被憋死的。”

“是麽,”陸珩冷哼一聲,“自個兒去院子裏領罰吧。”

方晉看了眼屋內的局勢,特別是表姑娘這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過會兒指不定要怎麽撒嬌擺可憐呢。他最受不了這個,不如去院子裏跪着。

“好嘞,”方晉麻溜地出了門。

“表哥,”陳玉嬌走過去,“嬌兒沒想到會撞見表哥和寧姑娘……”

陸珩冷睨她一眼,陳玉嬌驚得把後頭的話止住,她抽了下鼻子,肩膀上下抖動。

“都是嬌兒不好,嬌兒沒經過表哥的允許就進屋。表哥,你責罰嬌兒吧。”

陸珩煩躁地捏了捏眉心,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淡淡問道:“有事?”

“哦,對,”陳玉嬌将手中的油紙等放到陸珩面前的桌案上,“表哥,你可以教嬌兒做花燈麽?嬌兒在床榻上實在是躺不住了。”

陸珩拿過油紙,套上藤竹随手擺弄了兩下,就做成了一只孔明燈。

他将孔明燈遞到陳玉嬌面前,“拿過去看着學吧。”

陳玉嬌:???她想要的不是這樣學啊。

見到這一幕,寧瑤嘴角忍住不掠起了笑影。

她發誓,她真的是不想笑的。

陳玉嬌偷偷瞪了寧瑤一眼,只好将孔明燈接過,“表哥,你看,她笑話我。”

“有嗎?”陸珩偏頭瞥了寧瑤一眼,只見她神色已恢複尋常。

“表哥,你不是會做兔子花燈還有蓮花燈麽,你教教嬌兒可好。”

“你先把這個燈學會再說。”

“表哥……”陳玉嬌立馬便要撒嬌。

陸珩別過眼,“行了,去吧。”

“……好吧,”陳玉嬌撇撇嘴,只好轉身走人,可她剛走出兩步又回過頭。

“表哥,明日我想出去做衣裳,知春一個人跟着我恐怕不夠,我能不能向表哥借用下寧姑娘,讓她陪我一起去。”

怕陸珩拒絕,陳玉嬌又補充道:“嬌兒覺得寧姑娘眼光不錯,我又與她談得來,還想讓她幫忙出出主意呢。”

陸珩久久未回話,只別有所思地看着陳玉嬌。

陳玉嬌舔了舔唇,歪頭看向寧瑤,“寧姑娘,你會陪我一起去的,對吧?”

不知陳玉嬌葫蘆裏在賣什麽藥,總不至真的是要她陪她去看衣裳吧。寧瑤本想拒絕,可話剛到嘴邊,杏眸裏微光波動,想到那瓶藥她又将話止住了。

寧瑤嘴角掠起笑影,正視向陳玉嬌,“奴婢自然是願意陪同陳姑娘一同前去的。”

翌日用完早膳,寧瑤就陪同陳玉嬌一起出了門。

成衣鋪外,陳玉嬌由知春攙扶着下轎,她輕蔑地瞥了寧瑤一眼,“你就在外頭候着吧。”

說罷就趾高氣揚地進了成衣鋪子。

這般境況寧瑤也早有預料,她站在鋪子門口,足尖百無聊賴地在地面輕點。

倏忽,注意力被不遠處的一個說書攤子吸引過去。

說書先生正激情萬分地說着,身邊聚了一群聽故事的人。

“如今邊疆戰事吃緊,一場戰役中我軍與敵軍在雁門關陷入苦戰,敵軍二千人,而我軍才二百餘人,可謂是糧盡人絕。”

“那豈不是要全軍覆滅了,”旁邊有人附和。

“此言差矣,”說書先生搖了搖頭,折扇在掌心一拍,“正危急時刻,有一個士兵揭旗而起,帶領剩下之人一同沖破重圍,硬是殺出一血路來。”

“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怎麽着?老頭,別賣關子啊。”

“這名士兵才不過弱冠之年。”

“吹牛吧你就,他這麽厲害怎麽不當将軍。”

說書先生咋舌,“這般骁勇有智的人,等回頭班師回朝,聖上定會封他當将軍。”

也不知這故事是真是假,寧瑤随耳一聽,也跟着那群人笑了起來。

倏忽,肩膀被人一拍。

寧瑤回過頭,就見一矮個男子站在她面前。

“有事?”她黛眉微擰。

“寧姑娘,我帶你去見寧二公子,你去不去?”

陳玉嬌站在銅鏡前将手中的衣物在身前擺弄了兩下,偏頭問道:“人去了嗎?”

知春松開窗簾,“回小姐的話,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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