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逃跑
第四十八章 逃跑
“什麽?”陳修遠有些不敢置信, 下意識地問道:“寧姑娘為何好好地要離開晉安了?”
寧瑤扯起一抹笑容,可這笑容中帶着明顯的苦澀意味。
“其實……我早就想離開了,之前不過苦于沒有機會。”
寧瑤擡眸看向陳修遠, 杏眸裏閃過一絲希翼,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但我不知道源兒如今被宋志業安置在哪兒, 陳大夫你應當是知曉的吧?”
“我倒是知道, 前些日子我去給源兒看過一次病。”陳修遠默了片刻, 目光與寧瑤對上, “寧瑤, 你是想讓我幫你将源兒帶出來麽?”
“對,”寧瑤重重地點了點頭, “宋志業現在被抓, 如今他都自顧不暇,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寧瑤說着這些語氣裏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她伸手扯住陳修遠的衣袖, 懇求道:“所以, 陳大夫你能幫幫我嗎?”
陳修遠垂眸看了眼寧瑤的手, 随即擡頭對着她依舊露出了溫潤的笑容, 果斷同意:“當然可以。”
“那就明日可以嗎?我知道這會有着急……”寧瑤黛眉微蹙, 她不知道陸珩什麽時候會忙完,她得趕在這之前,至少這段時間他精力都放在順天府。
“我也覺得越快越好,”陳修遠附和地點點頭,“讓源兒繼續住在那,對他的病情沒有一點好處。”
“不過,寧姑娘你打算要帶源兒去哪兒呢?”
寧瑤垂下眸, 猶豫着開口:“應當去揚州吧,去投奔舅舅。”
“瑤姐姐。”
身後傳來芝芝的聲音,寧瑤忙收回手,瞬時兩人的面色都恢複了尋常。
芝芝拿着糖葫蘆走過來,忙問道:“郎中先生,我瑤姐姐身子是怎麽一回事?沒大礙吧?”
Advertisement
陳修遠輕咳一聲,“放心吧,沒什麽大問題。就是起身起得有些猛了,腦部有些缺血引起頭暈,日後注意些就好。”
寧瑤笑着附和,“我就說沒什麽事吧,就你大驚小怪。”
馬車上,寧瑤手中拿着那串糖葫蘆卻一直沒動。
“瑤姐姐,你怎麽不吃啊?”
寧瑤笑着搖了搖頭,将糖葫蘆遞到芝芝跟前,“我突然又不想吃甜的了,你吃了吧。”
芝芝看出瑤姐姐現下是真的不想吃,她也不跟瑤姐姐客氣。遂将糖葫蘆接過,扯開上面的油紙吃了起來。
寧瑤看着她這副小孩樣子,伸手将她額邊的碎發撫到耳後,輕聲道:“芝芝,再過一月你就該及笄了,先跟你說聲生辰快樂。”
芝芝擡頭,驚喜道:“瑤姐姐,你都想起來啦?”
“沒有,”寧瑤笑着搖頭,“我是前兩日聽清秋姐姐說的。”
“噢噢,那到時候瑤姐姐你再親口跟我說不就好了。”
寧瑤重新坐好,她将身子往後靠到車廂上。
她阖下眼簾,一雙眼皮上泛着淡淡的粉,兩根手指似糾結地相絞着。
半晌過後,才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便想先跟你說一聲。”
寧瑤貼身穿着上次去見爹爹時的那套男裝,當日回來後她說日後再去見爹爹說不定還能用上,陸珩便笑着默許她将其留了下來。不過那日在她心裏,就打起了今日的盤算。
待她将裏頭的男裝穿好後又套上了自己的外裳,今日她特地沒讓服侍的丫鬟給自己梳那些複雜的發髻,烏發就簡單的拿發帶束在腦後。雖然不合體面,但只要她堅持,那些丫鬟還是不敢忤了她的意思。
寧瑤能感覺到自己胸腔裏的一顆心在狂跳着,她說不清這是喜悅還是緊張。
自從陸珩認為她失憶後,就讓她從下房搬了出來。她轉身将自己居住的屋子環顧了一圈,她來時孑然一身,眼下自然也是沒什麽需要帶走的。
不過考慮到盤纏問題,她還是從首飾盒裏拿出一對手镯,仔細地将其放進了裏衣裏。她面上勾起自嘲的笑,她服侍他這麽久,他又沒給她月奉,拿他一對镯子總不算過分吧。
待做好這一切,寧瑤拍了拍胸脯,她深呼一口氣,随即拉開了房門。
她踏過門檻,就見清秋站在門外。
寧瑤下意識地攥緊手心,很快清秋朝自己走了過來。
“今天還要出門嗎?我陪你去吧,別老帶芝芝那丫頭出去,省得心玩野了,都不想幹活了。”
寧瑤收起面上詫異的表情,她咧開笑容,“好,那今日就麻煩清秋姐姐陪我一趟了。”
在清秋的陪同下寧瑤順利地出了怡園,兩人并排走在街上。寧瑤因為心中藏着事就未開口說話,不過她覺得這事在清秋面前也不算藏了。而清秋一向不多言,兩人就這樣靜默着走了良久。
最終還是清秋先停下了步子,她看着寧瑤道:“前面有家針線鋪,我想進去買些針線,你不愛這些,就在外頭等我吧。”
“好。”這一瞬不知為何寧瑤感覺眼眶有些發酸,她咬着唇點了點頭。
清秋說完就轉身朝鋪子走去,待走到鋪子門口她轉回頭,正看到寧瑤轉身走人。
她看着寧瑤走遠,随即重新轉過身子繼續朝鋪子裏走去。
寧瑤一路小跑到與陳修遠約定好的巷子,巷子裏已經站着三人在等她。
她還沒來得及剎住步子,源兒就沖上來将她一把抱住。
寧瑤小喘着氣,彎腰揉了揉眼下的小腦袋,“阿姐跟你說過的又忘了?”
源兒松開手昂頭看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源兒沒忘,源兒就是見到阿姐太高興了。”
寧瑤牽住源兒的小手,她看向一旁的陳修遠,鄭重道:“陳大夫,多謝了。寧瑤現在無以為報,日後若是有機會……”
“寧姑娘,”陳修遠出聲打斷她的話,“陳某來晉安不過兩載,能認識寧姑娘對陳某來說是一件美好的事。”
說罷他伸手指向巷子外停着的馬車,“馬車已經備好了,寧姑娘不如帶着源兒快些走吧。”
“咱們……”陳修遠對着寧瑤露出笑容,“咱們日後說不定有緣能再見,不必傷感。”
“好,”寧瑤點點頭,帶着源兒和杏兒朝巷子外走去。
在上馬車前,寧瑤轉回身朝巷子裏的人彎腰鞠了個躬,随即不再猶豫地擡腿踏上了馬車。
進了馬車裏,寧瑤便将外頭的衣裳脫了,将頭發也用發帶高高束起。
一旁的杏兒忍不住抹眼淚,“寧小姐,您和寧公子終于團聚了。”
寧瑤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後将源兒摟進懷裏,“源兒,阿姐帶你去揚州找舅舅,等大哥和爹爹回來,咱們永遠都不再分開。”
“好,”源兒重重地點點小腦袋,“只要阿姐去哪兒,源兒就去哪兒。”
馬車一路順利地駛到城門口,只要出了這道城門,她就能永遠地和源兒團聚在一起。
寧瑤手心出了不少汗,但她不想松開握着源兒的手,源兒也沒松開她的。
她一顆心跳的迅速,她閉上眼心裏在向上蒼祈禱。
可上蒼沒聽到她的祈禱,反而又要捉弄她。
因為寧瑤清晰地感覺到他們的馬車停駐下來,與此同時外頭傳來了方晉的聲音。
“寧姑娘,”方晉叫她。
聽到聲音寧瑤掀開眼簾,同時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靜了下來。
她掀開一旁的帷裳,就看到方晉騎着馬正立在他們的馬車對面。
前頭只有方晉一個人,沒有看到那個人。
寧瑤收回手,她執拗地不想下馬車。她也确實這樣做了,她用指甲去掐手背細嫩的肉,旋即手背上就出現一道道紅印。
痛,但又麻木着。
直到一柱香.功夫過後,方晉的聲音才再次傳進來。
“世子讓寧姑娘別再玩了,該回怡園了。”
玩兒?原來這一切在他眼中都不過是小打小鬧,就像是一向溫順的小貓揚起了爪子。可寧瑤自認為,她在他面前從來都不會是溫順的貓。
“阿姐,”身側的源兒小心翼翼地開口叫她,一雙眼睛裏透露着不安。
寧瑤嘆了口氣,她松開源兒的手,“源兒再等等阿姐。”
自從被方晉帶回怡園,寧瑤就一直在房間裏坐着。直到現在已至深夜,她依舊端坐在桌旁。
下人送來的飯食她一口都沒吃,連一口茶水也都未喝。
寧瑤緊蹙着黛眉,她本以為回來的時候會在怡園裏看到陸珩,不管他怎麽說她,她都無所謂。她甚至想跟他大吵一架,明明就只差一點點了,她的全部希望都被他斬斷。而眼前的情況卻是已經過去五個時辰了,她連他的人影都未見到。
寧瑤感覺自己的心裏十分煩躁,她想發洩。
終于,門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着房門被人推開。
寧瑤回過頭,就見一身玄衣的陸珩走了進來。
寧瑤沒從他面上看到一絲嚴肅甚至生氣,而他是面帶着笑意走進來的,骨節分明的右手上還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他走過來将粥放到寧瑤眼下,笑着道:“聽下人說,今天一天都沒吃飯了。”
寧瑤緊抿着唇,沒說話。
“嗯?”見寧瑤沒回答陸珩拖長語調,再次出聲。
陸珩用勺子舀起一勺白粥,放到自己嘴邊吹了吹,複又遞到寧瑤唇邊。
輕聲道:“不燙,我吹過了。”
寧瑤簡直看不懂他了,她幹脆轉過頭,不去看他。
“既然不想喝粥,那就喝點水吧。”陸珩說着放下白粥,又傾身給寧瑤倒了一杯水,不疾不徐地開口:“看你,嘴巴都幹得起皮了。”
寧瑤冷笑一聲,伸手将桌上的茶盞包括那碗白粥全部掃到地上,頓時屋內響起了一陣刺耳的碎瓷片聲。
白粥四濺,粘到了陸珩的衣襟上,他垂眸看了眼,沒去管。
“不開心?”他問。
寧瑤冷眼看着這一切,随即直接從凳子上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對面的人。
“明知故問,這樣有意思嗎?你不是恨我嗎,這麽久了,我也讓你羞辱夠了,何必再讓方晉将我押回來。”
陸珩擡眸看她,淡淡道:“不是押,是請。”
“是麽,”寧瑤被氣笑了,“既然你說是請,那我就是個自由人,我現在要走,我要去找源兒。”
說完她就擡腳要朝門口走去,桌旁的人突然起身将她的前路擋住。
寧瑤往左走,他跟着,寧瑤往右,他也依舊,像一堵牆就直直堵在寧瑤前頭。
寧瑤氣得伸手去推,擡腿去踹他,可那人依舊一絲一毫都不讓開。
半晌過後寧瑤自己都累了,她眼眶裏含着淚,“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了……”
面前的人忽的伸手拽住她的雙腕将她拉至跟前,一張俊容陰沉的吓人。
“一點點?”陸珩唇角勾起一抹諷笑,随即又繼續冷聲道:“這只是你以為的!只要你乖乖聽話,這件事我可以當沒發生過,那些幫你的人我可以當作不知道。”
寧瑤眼眶裏的淚珠滑落,她擡手胡亂擦了擦。顫抖着唇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想走了,然後看着我滿懷希翼地籌劃,再帶着源兒往城外趕,然後你在最後就輕易地扼殺我的希望,這樣很好玩嗎?”
“扼殺你的希望?”陸珩笑出了聲,他伸手擦拭着寧瑤眼角的淚,“罪臣之女,你覺得你有可能平安地出城麽?你一個人或許還可能,你弟弟呢,你也想讓他像你大哥一樣被發配去邊疆?”
陸珩松開她的手,目光緊緊凝在她的面上,殘忍道:“就你弟弟那孱弱的身子,想必真去了在半路上都會撐不住。不過,你要是真的想讓他也去邊疆,我倒是可以幫你。”
啪——
寧瑤伸手狠狠摔了他一個耳光,“所以呢,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謝謝你替我着想。”
陸珩被甩得立即偏過頭,他就那樣偏頭靜靜站立着,空氣都仿佛凝結起來。
剛那一下她是使足了力氣的,寧瑤手心此刻開始發燙發疼。
半晌才見陸珩舌尖頂了頂腮幫子,深不見底的墨眸緊盯着她,“說吧,什麽時候恢複的記憶,還是從始至終都是在騙我。”
不論是哪種情況,陸珩明明清楚自己都是被她給騙了,可他想起她失憶後的那些種種,還是不死心地問出了口。
寧瑤大笑出了聲,一雙杏眸輕蔑地看着他。她踮腳靠到陸珩耳邊,一字一頓道:“從始至終我就沒失過憶,那些都是騙你的。你不知道,每天我裝作失憶要親昵的面對着你時,心裏有多厭惡。”
陸珩臉上閃過悲傷,指尖禁不住顫抖,他将兩只手握成拳頭,眸底似有烈火燃燒。
他咬牙道:“行,你真的行。”
他想起面前人挽着他手臂嘟嘴撒嬌的樣子,想起她誇他好的樣子,想起她笑着說想看煙火的樣子,想起她擔心他會受傷的樣子……
原來這一切……這一切濃情蜜意都是假的,全部都是他自作多情。
“何必裝出一副被欺騙的樣子,”寧瑤冷嗤,“我只不過把你騙我都還給你。”
陸珩胸膛上下劇烈地起伏着,心口像是被堵住透不過氣來。他擡手解開衣襟上的兩顆扣子,才覺得好受了些。
“我做那些不都是為了抓住宋志業,若不這樣,你弟弟現在都還被他□□間在破房子裏。我本想用個萬全之策将你弟弟留在晉安,讓你倆團聚。”
“不過,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
陸珩伸手緊緊握住寧瑤的雙肩,“我沒想到你真的是鐵了心地想走,當我知道你真的帶着你弟弟坐上了要出城的馬車,我的心有多痛。”
“我煎熬地在順天府坐了一整日,現在才敢來看你!”
聽了他的話,寧瑤連連冷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寧瑤斂起笑容,她看向面前的人,任由着他握着自己。面無表情的臉上緩緩扯出一抹譏笑,“陸珩,你口口聲聲地說恨我父親,說恨我,不會還喜歡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