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事啊!
便道:“母親放心,我一定把此事辦的妥妥當當!”
然後跳下炕,向王亭芳家的褔了褔身子,道:“有勞王大娘提點。”
她前世大大小小的活動,什麽沒做過,這還不是小菜一碟?活多活碎她不怕,就怕閑着什麽也不讓幹。
“姑娘這是什麽話,折死老奴了!”王亭芳家的受寵若驚,不住念佛,很惶恐的樣子。
回去後,林憶昔便把這事排上了議程。
——
玉磬堂廂房。
“咣當”一聲,一個簇新的蓋碗被扔到地上,摔得粉碎。丫頭們跪了一地。
“你說,大太太把今年種花草的差事給了林憶昔?”
“是……”小丫頭戰戰兢兢,身子都在哆嗦了,“采蓮姐姐,采蓮姐姐是這麽說的……”
“今年這項的費用是多少?”
“不,不知道……”
“什麽?!”這句話從林憶蓉牙縫兒裏出來,明顯帶着怒氣。
“采蓮姐姐說大姑娘防着她呢,最近都不讓她進屋,什麽消息也探不到。”小丫頭磕頭如搗蒜,閉上眼,不停念佛。一邊祈禱,姑娘別生氣姑娘別生氣,她的膝蓋才剛好,可禁不起折騰。上次……想想都後怕。
“沒用的東西!”
“咣——”又一個蓋碗,吓得跪着的丫鬟集體抖了一抖。
林憶蓉怎麽可能不生氣,以往這件事都是她奶哥哥吳榮辦的。每年光修理花草這一項,就不下一千兩銀子。按理,這麽大油水的活輪不到吳榮一個下人,還不是是自己求了老太太才給他的,當然,銀子嘛,她得扣下一半。沒想到,今年讓林憶昔那丫頭搶了先。不行,得找老太太去!
誰知,老太太聽了這事,只是讓她忍耐,說上次的事鬧得太大,外頭都知道了,已經有安平侯府老太太心腸歹毒殘害親孫女的流言。
老太太顧惜羽毛,不想現在發難。
林憶蓉讨了個沒趣,從此對林憶昔更加懷恨在心。
沒辦法,她已經患了被害妄想症了。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陷入了黑暗,林憶昔有了這些錢,就能買很多貴重東西,還可以送給跟她來往的貴族姑娘們,有些見錢眼開的就會跟林憶昔好,順便幫着林憶昔傳播自己的壞話,就像自己以前對林憶昔做的一樣。而自己一個月才二兩銀子的份例,老太太雖然疼她,但銀錢上也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突然少了這一進項,就交不到朋友,必然會陷入很悲慘的境地。
不就是比我早出生三天嘛,不就老爹是侯爺嗎,就處處壓我一頭!
看我當上了王妃,你還能怎麽着!
林憶昔沒想到,僅花草這一項,侯府每年就要花一千五百兩銀子。這夠一個平民之家過一輩子了吧!不對,既然每年整修花草都這麽多錢,怎麽園子裏的花這麽的,呃,不上檔次呢。侯府的花,不說多名貴,起碼也不能太掉價了吧!
“王大娘,往年也是這麽多銀子麽?”林憶昔問跟在身邊的王亭芳家的。
“往年也是這麽多。”王亭芳家觀林憶昔的神色,就知道她看出了其中貓膩,暗暗贊嘆,接着說:“往年都是二姑娘攬了給她奶哥哥,錢一經她的手,便少了一半,她奶哥哥也要賺些的,層層盤剝下來,能用到實處的有二百兩就不錯了。”
“這麽厲害?”林憶昔知道貓膩,卻不想盤剝的如此重,自己以後可得好好治治這種歪風邪氣。
王亭芳家的點點頭,垂首站着。
林憶昔踱了幾步,停下,堅定的說:“傳我的話下去,如今我管這件事,敢貪一個子,別管是誰,打四十板子發賣出去!若有不信的,盡管來試試!”
她第一次管事,上上下下,怕是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話呢,這時候一定要強硬。
林憶昔打算用這些錢,來一次大整修。
崔夫人說王亭芳家的大大小小的事都知道,果然不虛。
這簡直是一部小百科全書好不好,對侯府的情況門兒清,哪院裏有幾個丫鬟,老爺小爺房裏有幾個小厮,甚至名字都能叫出來。辦事也老練,一口唾沫一個釘,從不拖泥帶水。
有她在,辦起事來方便多了。
只要林憶昔給個方案,或說個大概輪廓,王亭芳家的準備能辦的妥妥帖帖。
林憶昔把花園子規劃一新,哪要修剪,哪要移栽,哪要種上草坪,哪要留出一羊腸小徑,何處需新建幾個玲珑別致的景觀,都一一在圖紙上标注,看起來一目了然。然後又劃出不同的區域,每個區域選一個有經驗的婆子負責,再配十個小厮修剪栽種樹木,十個丫鬟修剪栽種花草,哪個區域出了問題就由哪個區域的人負責。林憶昔又另外拿出三十兩銀子,作為管理最佳區域的獎勵。
一時,婆子丫頭小厮們幹勁十足,恨不得日日守在自己那一塊。
林憶蓉幾次想破壞,都沒找到機會。。
短短幾天,王亭芳家的對自家大姑娘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
原以為大姑娘是個嬌貴不經事的,沒想到如此精明強幹,以前竟沒看出來。
真是眼拙啊眼拙!
一日,見了林憶昔就說:“不瞞姑娘,之前太太一再叮囑老奴‘你經的事多,姑娘有什麽想不到的你提點着點,別讓下人糊弄了她’的時候,我還在太太面前誇下海口,說定不讓下人欺瞞了姑娘。如今看來,姑娘竟是事事想在老奴前面去了,真是羞死老奴了,羞死老奴了。”
“王大娘嚴重了,我不過是指個方向,具體行動的,還不是您嗎?”
“哎呦,瞧姑娘說的,能指個方向就不錯了。您是金貴身子,還能讓您幹?”
林憶昔做什麽,就一心撲在上面。若非慧香提醒,連理國公府賞花的事都忘了。
這天,她精心打扮一番,上了翠幄青綢車,穿過兩道街,拐了三個彎。
然後,就不行了。
尼瑪,她暈車了!
時速二十裏的馬車也能暈車,原主這是什麽體質!
難道以後只能坐轎子?
“慧香慧香,我不行了……”林憶昔眉頭緊皺,再颠下去她要吐了。
“我就說姑娘不能做車吧,您偏要坐。幸好有轎子跟着,姑娘快下車換上轎子。”
坐在轎子上,林憶昔很不開心。她從前坐一天一夜長途汽車都沒事,怎麽到了古代就攤上個暈車的體質。不能坐馬車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她以後都不能長途旅行、不能看祖國的大好河山!為什麽?你見過坐着轎子走百八千裏的嗎?
好容易到了理國公府,才發現——
人家林黛玉根本沒去!
☆、世态炎涼
理國公府交往的多是“四王八公”之類的舊功勳派,因此,此次賞花,也多是這些府門裏的女孩子。這些家族是曾經風光一時,但因不善子孫教育之法,傳承幾世之後,如今多因家中子弟不成材而漸趨沒落。所謂堤內損失堤外補,男人們便把希望寄托在女孩子的身上,想盡辦法攀龍附鳳,以維持表面的光鮮。
今日聚會的姑娘,林憶昔見過的沒幾個。
花園子裏已經擺了桌椅板凳,女孩子們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賞花。柳芙拉着她介紹給衆人認識,無非是“這位是安平侯府的大姑娘,父親在戶部當差,兄長是四皇子伴讀”之類的話。一圈介紹下來,林憶昔覺得自己都成香饽饽了,這些貴族姑娘們都很熱情的找她搭話。
之所以如此,林憶昔覺得除了自己爹的爵位官職比較高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大哥。
正在議親的兩個皇子,在這些大家閨秀們眼中,就是明晃晃的兩塊肥肉。尤其是四皇子,據說生有異象,口裏就含着一塊金龍,有祥雲懸于宮殿之上,三日方散,國師掐指一算:“此子命格尊貴,當有天下!”當時太上皇還沒退位,他還不是皇子,而是皇孫。從小,太上皇就對這個孫子十分關注,接到宮裏親自撫養,教的都是帝王之術。當今聖上之所以能被太上皇選中繼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生了一個好兒子。
從前看紅樓夢的時候林憶昔就想,賈寶玉生下來口裏含着一塊美玉,還到處宣揚,不怕引來朝廷的猜忌嗎?對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歷朝歷代,皇家都是嚴厲打擊的。隋朝時,一句“桃李子得天下”的歌謠,一個莫須有的夢,隋文帝就能将好幾個李姓重臣滿門抄斬。當時的隋朝統一不久,國力正盛,不是隋炀帝時候那般烽煙四起,還容不下這些事。
現在才知道,人家皇室根本不擔心,因為,人家有含着金龍出生的皇子。
誰是正宗,還用比嗎?
——
榮國府只來了兩位姑娘,即賈探春和薛寶釵。
林憶昔看了她們一眼,果然如書中寫的一般。
賈探春生的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薛寶釵則臉若銀盆,眼如水杏,肌膚瑩潤,顏若牡丹。見林憶昔看她,正和丫鬟嘀咕着什麽的薛寶釵露齒一笑,起身笑意盈盈的走來,十分熟絡地拉住林憶昔的手。
“林姑娘,聽她們說你前段時間病了,如今可大好了吧。”
林憶昔道:“多謝關心,已經好了。”
“寶姐姐!”突然一個聲音插*進來,林憶昔和薛寶釵同時回頭,只見賈探春甩着一條帕子走來,“我剛一見了林姑娘,就覺得十分親切,偏林姑娘周圍人多,插不進話。原想這等林姑娘閑了,找她說話呢,沒想到倒讓寶姐姐搶了先。”
“三妹妹,你不和牛家姑娘掐花,跑這來做什麽?”
賈探春道:“掐了好些了,都在花籃子裏,姐姐們要麽?”
二人同時搖頭,賈探春又問:“姐姐們說什麽話呢?”
“薛妹妹正和我讨論胭脂呢。”林憶昔擡頭,笑了笑。其實是薛寶釵正在強力推薦一種胭脂,說是祖上留下的配方,找最好的工人做的,比市面上賣的好,要送給她用。賈探春過來的時候,薛寶釵正拿着小瓷瓶往林憶昔手裏遞。
林憶昔讓丫鬟搬凳子給賈探春坐,并沒有伸手去接薛寶釵的瓷瓶。
她不喜歡往臉上塗胭脂,跟猴屁股似的,而且容易過敏,剛傳來那幾天臉總是癢,有時候還長紅色的小點。古代的化妝品多含有重金屬,用了對皮膚不好,林憶昔索性一點不用,每天自制一些天然面膜往臉上敷,才好了。
賈探春看了一眼瓷瓶,道:“寶姐姐今兒好大方,都舍得把自己私藏拿出來了?”
聞言,薛寶釵紅了紅臉,死死的咬着唇。這胭脂确實是她珍藏多年的心愛之物,統共也沒剩下幾瓶,姐妹們要了好幾次她都沒舍得給,自己不見外客的話,也舍不得用。今兒若不是為結交侯府嫡女,她斷不會拿出來。林憶昔身為侯府嫡女,黃白之物自然不缺,貿然拿這些東西也不好。唯有投其所好,才不顯得突兀。女孩兒都愛美,而且她看林憶昔不僅人生的美,皮膚也好,料想平時也十分注意保養。原想自己這胭脂一出,定能把她拿下,沒想到……
胭脂乃紅藍花所制,這款胭脂之所以好,一因花好,二因制作之人。
她們家原有一丫鬟,名喚巧雲,不僅人生得花容月貌,還天賦異禀,對“香”很敏感,種得一手好花,更有一手巧奪天工制胭脂的技藝。可不知哪天,巧雲被她那混賬哥哥薛蟠撞見,從此就惦記上了。想盡辦法要弄到自己屋裏,巧雲不從,她哥哥就霸王硬上弓。巧雲那丫頭也是氣性大,投井死了,從此,再無人能做得如此好胭脂。
“我看看這胭脂到底好不好!”
薛寶釵一愣,她沒想到自己的瓷瓶被另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搶走了。
而且,搶她東西的人此刻正滿眼不屑的看着她。
“也沒有比別的強多少啊,沒意思。”
“啪——”的一聲,瓷瓶掉在地上,應聲而碎。
“你——”薛寶釵登時氣得胸悶喘不過氣來,“你你你”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林憶昔一見勢頭不對,忙去勸,探春也扶了薛寶釵的胳膊,低聲道:“寶姐姐消消氣,那可是吳姑娘,她姐姐是宮裏的婉嫔,盛寵正濃,一向跋扈慣了,咱們胳膊擰不過大腿,算了。”
薛寶釵半天才緩過勁兒,勉強擠出笑意,道:“碎就碎了,總不能因為一件玩物傷了和氣。”
吳姑娘這才滿意,挑釁的看了林憶昔一眼。
吳姑娘叫吳文燕,因為姐姐的原因,以往每次聚會,她身邊都不乏大家閨秀的恭維,今兒一見衆人都去圍着林憶昔,把自己冷落一邊,早憋着一股氣兒呢。
林憶昔懶得跟小屁孩計較,自己坐在一邊飲茶。
柳芙過來,眼睛瞟了瞟吳文燕,輕聲道:“你莫跟她一般見識。她呀,是小家小戶出身,一朝攀上了皇家,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自己在外面就以皇親國戚自居。她姐姐充其量只是個嫔,也不過跟咱們家裏的妾室似的,就敢跟皇家攀親!我原是不想叫她來的,可我們太太非要我認真下帖子請她……”
林憶昔不說話,別人的家事,她不好評論。
一場賞花聚會結束,林憶昔如釋重負。
這些貴族小姐們啊,沒事讀讀書寫寫字,研究研究女紅,不是挺好麽。整天勾心鬥角,不累啊!三兩句話就能把人拐溝裏去。随便拉一個到21世紀去,就能秒殺那些所謂職場小達人。當然,她們再聰明,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自己還不至于對付不了。
可是,心累啊!
回去得吃點好吃的補補,最好是母親屋裏的糖蒸酥酪!
在崔夫人屋裏吃了個痛快,順便把今日的事跟母親說過之後,林憶昔帶着一種丫鬟回了自己小院。林憶昔上了炕,慧香、菱香并排站在炕下。
“打聽得怎麽樣了?”林憶昔問。
“姑娘,我們都打聽好了。榮國府三姑娘的小丫頭說,她們家也有個林姑娘,是巡鹽禦史林如海的千金,因母親不在了,遂借住在外祖母家……”
☆、意外之喜
原來,出門前林憶昔就叮囑慧香菱香,到了理國公府,讓她們打聽打聽賈家的事,尤其是關于借住在賈府的林黛玉。小姐們身份體面,有些話不能說,有些問題不能問,但丫頭們在一處,顧忌就少得多,有些丫頭心直口快,不知說出什麽來呢。慧香菱香二人雖不知道林憶昔為何關心賈府的事,還有那借住在賈府的林姑娘,但既是主子的命令,自然上心,且不折不扣的執行。
回府後,便将打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向林憶昔說明。
其實不用她們說,林憶昔也大概知道賈府的情況、林黛玉的處境,此刻不過是确認一下。果然,與自己的判斷相差不大。
賈府出門一向講究排場,薛寶釵和賈元春這次出來也是前呼後擁,每人除貼身丫頭外,另帶四名二等丫鬟、六名小丫頭,皆是穿紅着綠,打扮得十分光鮮。人一多,難免就有充數的,有些小丫頭見的世面少,不知道防備,幾句話就說漏了嘴,什麽林姑娘“人自是極美的,但未免小性兒尖刻”之類的話也就出了口。
這些話是可以在外面說的麽?不知道愛女如命的林如海知道賈府之人在外面這麽編排女兒當作何感想。
如今,林如海還沒去世,林黛玉還未成為孤女,不過也不遠了。
林憶昔暗道,哪天自己也下個帖子,請林黛玉過府一敘。偏巧府裏又出了幾件事,崔夫人因她花園子那件事辦的好,便一并交給她辦。林憶昔命人叫王亭芳家的,慧香到外面叫小丫頭去傳話,回來便對林憶昔說:“姑娘,采蓮又出院門往西去了。”
往西出了儀門,穿過一個花園子就是玉磬堂,她去幹什麽,不用問林憶昔也知道。
心都不在這裏了,人在這裏也枉然。
林憶昔暗道,自己院裏也該清查清查了,不然一個個都作起反來還了得。
王亭芳家的一到,林憶昔擱下衆事不提,先讓她查衆丫頭的底細,是否是家生子,在自己身邊伺候幾年了,原來是在何處當差,跟那個丫頭好,若是賣身在侯府的,當初賣的是死契還是活契,外頭可有親戚等。總是事無巨細都要查出來,越詳細越好,自己身邊的人,萬一懷了什麽不好的心思,極容易被人利用釀成大禍,馬虎不得。
采蓮是八歲上賣身到侯府的,外頭卻還有一個哥哥一個老娘,老娘是個不中用的,哥哥是個吃喝嫖賭出了名的。因此,家裏無一點進益,采蓮在侯府熬了多年,從幾百錢的小丫鬟到一兩銀子的大丫頭,接濟的錢還不夠她那酒鬼哥哥糟蹋的。因此,家裏十分困窘,窮的連婆娘也讨不起,去年突然蓋起了一個小院,還讨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也就是從去年開始,采蓮才頻繁往玉磬堂跑的。
所以,那些錢是哪裏來的,一目了然。
除采蓮外,另有一個粗使丫頭被二房收買,還有一個二等丫頭手頭不幹淨,偷了主子不少東西,都藏在床底下的一個小匣子裏。對這些人,林憶昔是毫不同情的,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多了,也沒見別人都放下底線。況且崔夫人和原主都是體恤下人的,采蓮如果把自己的實際情況說明,而不是铤而走險,說不定又是另一番情景。再說她那混賬哥哥,他自己不長進,活該讨不到老婆!
崔夫人知道後大發雷霆,即刻便每人四十板子,命人牙子領了出去。
為此,老太太還把崔夫人叫去訓斥了一頓,說她恩少罰多,苛待下人,不是有德之家所為,傳出去被人笑話。
二太太在一旁甚是自得。
崔夫人只當沒聽見,橫豎老太太挑她刺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要事事擱在心裏,早氣出病來了,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自己寬心罷了。
解決了身邊丫鬟的忠誠問題,林憶昔便着手辦母親交代的事。第一件,請點庫房,采購綢緞用品;第二件,督促裁縫趕制府裏上下春裝;第三件,一間當鋪兩個田莊的管理。第四件,嫡親哥哥林铮的十六歲生日。
林钰在侯府小一輩中排行老三。
侯府共六位小爺,林憶昔的兩個嫡親哥哥林钰十八,林铮十六,庶弟林鐘十一;二房只有一位小爺,是林憶蓉的同胞哥哥,名喚林钊,也是十六,比林铮大兩個月,是老太太的心肝寶貝;三房兩位小爺,分別是十歲的林鈞,六歲的林銘,前者庶出,後者嫡出。林憶蓉原有兩個庶弟的,不知為什麽,都是兩三歲還沒序齒就死了,後來二房也再無人懷孕。
前三件事雖重要,但都有例可循,況且王亭芳家的從前就協助崔夫人幹這些事,輕車熟路。有她提點着,林憶昔當真沒費什麽事,完全可以做一個撒手掌櫃。第四件事林憶昔打算好好規劃一下,想給哥哥辦一個簡單但又有意義的生日會。不用太正式,外頭自有朋友們小厮們給他過,林憶昔辦的是裏頭的,不過是們一家幾口聚聚熱鬧熱鬧而已。
選了母親院裏的三間花廳作為爬梯地點,林憶昔便命人布置起來了。
古代沒有氣球,但各色彩帶卻是琳琅滿目數不勝數,把個花廳裝飾的流光溢彩,十分喜慶。然後,林憶昔便命廚房做了許多精致吃食和點心,權當生日蛋糕用了。林铮幾次要來看,都被林憶昔派人攔了下來,說要給他一個驚喜。林铮沒辦法,只能配合妹妹的惡趣味。
當天,安平侯林致遠散值後便早早回府,來到花廳,背着手在花廳轉了一圈,才到崔夫人的屋裏,笑吟吟的道:“昔丫頭慣會胡鬧,把好好個花廳折騰的不像樣子!”
崔夫人看了他一眼,目中含嗔:“還不是侯爺慣着她!”
林致遠嘿嘿笑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又說:“不過倒不難看。”
“我瞧着也是。”崔夫人掩嘴一笑,又道:“好容易铮兒過次生日,又是昔兒費心準備的,人多熱鬧,我已經派人去學裏告訴鐘小子,讓他今兒下學早些回府,明兒再去。”
林致遠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又問:“通知二房三房了嗎?”
崔夫人道:“倒是未曾通知他們。不過是個小孩子的生日,搞得太興師動衆不好,老太太心裏也不痛快。往年都是咱們自己院裏悄悄過了的,今兒若不是昔兒搞這麽大動靜,我連鐘小子也不叫。橫豎府裏人也都知道了,二房的哥兒姐兒們若是有心,自然會來,若是無心便罷了。”
“如此甚好,倒是我疏忽了。”林致遠暗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全。
他一見了花廳的布置,便知道女兒是用了心的,只想着不能讓女兒的心白費,順便也讓衆人看看自家閨女多能幹,沒想到差點好心辦了壞事。林致遠擡眼,看向崔夫人的眼神贊賞中帶着缱绻。
林憶昔沒想到當天晚上會來這麽多人,除了大哥和二哥和庶弟,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也都到了。雖然林铮在府中排行老三,林憶昔還是習慣稱他為二哥,當然是在私下裏,衆人面前,還是要按排行稱呼的。在她看來自己的哥哥就是林钰、林铮,至于二房那個所謂二爺,還是算了吧!
五姑娘林憶馨一進花廳,就喜得手舞足蹈。
小孩子都喜歡好看的東西、漂亮的房間,自己小時候不是也幻想着住在童話般的城堡裏麽。對此,林憶昔表示十分理解。
宴會正式開始,林铮先拜了林致遠和崔夫人,林憶昔才帶着弟弟妹妹們給哥哥拜壽,然後是下人婆子丫鬟們都一一拜過。林憶昔唱了生日歌便要林铮許願,衆人看着新鮮,都跟着起哄。林铮以前哪見過這花樣,死活不肯按流程走,林憶昔不依,崔夫人悄悄在林致遠耳邊說:“也就昔丫頭能治住铮小子了!”她這個二兒子啊,從小就是一個冰塊,冷冰冰的,除了練武就是看兵書,十成十一個武癡,連她這個母親都很少假以辭色,卻唯獨對妹妹疼愛有加。
最終,林铮還是不得不被妹妹擺弄着許了願,便坐在一邊往周邊散發冷氣。林致遠有心逗弄一下自己這冷面兒子,便故意問林憶昔:“這些花樣都是你自己想的,倒還有趣,铮兒覺得呢?”
林憶昔忙道:“父親,我這些花樣可不是毫無根據。《西域大荒記》記載,西方有一島國,其族人金發碧眼,就是這麽過生日的。”
“什麽《西域大荒記》,我怎麽沒聽過這本書,怕又是你杜撰的吧!”
說話的是林铮,滿臉不屑的樣子。林憶昔呵呵一笑,“古今中外,傳承萬年,所有的書加起來,整個侯府還放不下呢,哥哥能一一看過?哥哥既不能說自己看了所有的書,焉能說我杜撰?”哼,她才不承認是她胡謅的呢,橫豎《西域大荒記》他也找不到,因為,這就是她杜撰的。
“我雖沒有看完所有書,但總比你看的多。我也不跟你争辯,橫豎我心中有數就是了。”林铮道。二人正争辯,林鐘突然拉着林憶昔的袖子,晃了晃,滿臉興奮:“大姐姐,我也想要這樣的生日,等我的生日到了你也這樣幫我辦好不好?”
三姑娘憶雲一把将他拉回來,在頭上拍了一下:“大姐姐日理萬機,你添什麽亂!”
林鐘被她提着衣領子拽過去,拽的脖子生疼,他到底還是十一歲的孩子,小孩心性,眼裏已經蓄滿了水汪汪的眼淚,看得人十分不忍。林鐘是三姑娘一母同胞的弟弟,她想管教就管教,她絲毫不覺得在嫡母面前這樣做有何不對。
林鐘長得不高,卻有一雙大眼睛,挺翹的鼻子,配着娃娃臉十分可愛。
林憶昔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道:“沒事的,等你生日,大姐姐也給你這樣般。”
林鐘這才破涕為笑,對着三姑娘做鬼臉。三姑娘沒說什麽,只是一圈一圈的把帕子往左手試紙上纏,勒得指頭發青,漸漸發黑,漸漸滲出血跡來。把坐在她身邊才八歲的五姑娘吓得差點尖叫起來,卻被三姑娘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出聲,鼓着腮幫子泫然欲泣。四姑娘察覺到五姑娘的情緒不太對,也不知道為何,只好把她摟在懷裏安慰。
不多時好吃的一波接一波的端上來,五姑娘一見了吃的便兩眼放光,漸漸的也把先前的驚懼抛之腦後出了。林致遠怕自己在孩子們放不開,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不多時三姑娘也借口走了,五姑娘就更是放開了膽子吃,衆人怎麽玩怎麽鬧她全不在乎。
宴會直到子時放散,衆人玩得盡興,都興高采烈地告辭走了,五姑娘卻在一軟塌上睡得口水橫流。奶娘去抱她,她強硬的推開,嘴裏不知咕哝着什麽,如是再三,奶娘也不敢十分叫,又不敢抱。林憶昔看了倒覺得好笑,便對衆人說,“你們先回去,見了你們太太只說我留五姑娘在這住一晚,明兒一定毫發無傷的給她送回去,讓她莫擔心。”
奶娘千恩萬謝的走了,林憶昔命人連軟塌一起擡到內室,好生照料。
從此,五姑娘便成了林憶昔的常客。
——
等林憶昔忙完這些事,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
林憶昔還沒來得及找個明目下帖子請黛玉,便被崔夫人叫了過去。
“母親找我,可是又有差事?”
崔夫人拉了林憶昔的手,說的語重心長:“你忙了一陣子,也該歇歇了。聽說你前段時間打聽林如海之女的事,可是有意結交?”
林憶昔沒想到崔夫人連這也知道。她點點頭,崔夫人也點點頭,道:“如此甚好。早年,你父親和林如海同朝為官,又都是太上皇的心腹,私交甚好。我們雖非同族,交往确實極密切的,況且他曾有恩于你父親,更與旁人不同。前幾日林如海來信給你父親,說揚州城局勢日益複雜,他近日漸感體力不支,又有心在京中的女兒,勞煩你父親照料一二。我正想着什麽時候把那林家姑娘接來小住幾日,你比她大幾歲,以後見了面多照料些。”
林憶昔沒想到自己家同林如海還有這淵源,又喜又驚,自是滿口應允:“母親何時派人去請?”
“就這幾日,你把你院裏收拾出幾間敞亮屋子,別委屈了故交之女。”
“母親放心。”林憶昔道。
☆、交心交心
有了崔夫人的張羅,事情辦起來就順利多了。
沒過兩日,崔夫人便吩咐王亭芳家的親自帶了四個老嬷嬷、四個大丫鬟并許多小丫鬟去請黛玉。林憶昔擔心只是這幾個老嬷嬷和小丫鬟去,林黛玉未必肯過來,再說,賈母也未必肯答應,便去請示了母親,随她們一起去。果然,賈府的史老封君找了各種外孫女不适合到外面住的理由。王亭芳家的只好拿出林如海的親筆信給她看,賈母不好直接拒絕,便問林黛玉。
林黛玉自小便由父親親自教書習字,對父親的筆跡很熟悉,一見便知是父親親筆書寫。外祖母和父親相比,她自然是向着父親的。畢竟父親斷不會害自己,她心裏倒是願意,只是不好拂了外祖母的面子。況她自進了賈府,可謂危機重重,上上下下都等着看她笑話呢。饒是步步留心時時在意,還時常被人編排,哪能都順着自己的心?
因此,只道:“既是父親故交,黛玉原不該推辭,可我自來了京城,日日便與姐妹們在一處,竟是片刻也離不得的,怕是要枉費侯爺夫人的愛護之心了。得罪之處,黛玉在此賠禮了。”說着,便褔了褔身子。
林憶昔聞言便拉了黛玉的手,道:“不過是一天而已,明兒我就親自把妹妹送回來。我屋裏有不少好玩的玩意兒,保證悶不着妹妹。”說着又看向賈母,“我不是老虎,吃不了您外孫女,老封君不會連一天都舍不得罷。”
賈母愣了愣,半天方道:“既如此,黛玉你就去一天罷,明兒我派人去接。”
別人還沒說什麽,賈寶玉聽了便不依,死活纏着賈母鬧:“老祖宗別讓林妹妹走,林妹妹仙子似的女孩兒,在咱們家孫兒都怕污了她,哪能到外面那腌臜地方住去?”
“公子這話什麽意思,感情我們侯府是腌臜地方?”王亭芳家的一聽便皺了眉,“姑娘,既然人家看不起咱們,咱們走,別污了人家高雅的地兒!”哼,一個小小工部員外郎從五品小官之子,也敢對堂堂侯爺嫡女出言不遜!夫人讓她随姑娘來賈府是接人,不是來受氣的!
賈母忙去捂賈寶玉的嘴,一邊道:“林姑娘別跟他小孩子計較,他嘴上沒個把門的,胡言亂語的胡鬧慣了。”
她雖為一品诰命夫人,□□國府到了子、孫這一代,已經不行了。大兒子雖襲了一等将軍之職,卻是個閑職,并無一點實權,二兒子蒙聖上隆恩賜了個主事的出身,可蹉跎二十餘載,還在中下等官員裏摸爬滾打。珠兒原是個好的,誰知又去的早。這位林姑娘,她看着也不順眼,可人家父親是超品安平侯,如今又主管着戶部,深得太上皇信任,自己家唯有拉攏的,得罪不起啊!
可賈寶玉理解不了祖母的良苦用心,他只知道自己神仙似的妹妹要被帶走了。
這怎麽行!!!
“老祖宗,我沒胡鬧,林妹妹是我的,誰也不許帶走!”秉持着有事找祖母,祖母無所不能的觀點,賈寶玉掙脫賈母的禁锢,毫無顧忌的宣示着“主權”。賈母把賈寶玉當鳳凰蛋子似的護着,即使他出言不遜也舍不得把他的嘴捂得太緊,怕他喘不過氣。因此,很容易地被賈寶玉掙脫。
聽了這話,林黛玉臉上也帶了愠怒之色。
平日在家賈寶玉如此也就算了,有外客在,還這麽口無遮攔的,不是有意壞自己的名聲麽?
賈母也慌了神,又是哄又是拍,賈寶玉還是鬧,最後還是祭出賈政的名頭才把他吓住,忙叫襲人并幾個丫鬟哄着他下去。
賈母這才看向林憶昔,臉上堆起慈祥的笑意:“讓姑娘見笑。寶玉年幼頑劣,鬧出這樣的笑話,倒叫我不好意思。貴府既然是姑爺的舊交,我也放心,林丫頭你帶去,多住幾天也使得。”
好吧,這就脫口多住幾天了。
林憶昔想說,賈寶玉也不小了,得有十一歲了吧,還整天跟姐姐妹妹混在一起,來了女客也不避開,還真是自稱“有德之家”的作風呢。
好在事辦成了,林憶昔一刻也不想多待,辭了賈母便同林黛玉一起收拾東西。
林黛玉只帶了幾件換洗衣服、幾件首飾,餘下的全是書,足足裝滿了一個三尺見方的紅漆盒子。
林憶昔暗嘆:不愧是才女,自己甘拜下風啊!
進了侯府先去拜見崔夫人,崔夫人一見黛玉的樣貌人品就喜在心坎裏,把林憶昔和林黛玉一左一右摟在懷裏,問丫鬟:“怎麽樣,像不像娘兒仨?”
“像,不是我說,太太帶着兩位姑娘出去,不說的話,別人誰知道不是一家子呢?”
林黛玉依偎在崔夫人懷裏,心中暖暖的,眼睛熱熱的。自母親去後,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母愛的關懷。在賈府住了三年多,女性長輩也有好幾個,除了外祖母,還有兩位舅母和幾位嫂子。人人都道老太太疼她入骨,可是只有她心裏知道,她跟老太太之間始終有一層隔閡,只是雙方都不願也不敢捅破而已。老太太最疼的始終是寶玉,就算因着母親的原因,對她有幾分的真心,但這真心一旦跟寶玉有了沖突,她定是被放棄的那個。
更別說兩位舅母了,剛到的第一天,她們就紛紛給自己下馬威。
拜見大舅母的時候,大舅母死活要留她吃飯,殊不知她還要拜見二舅母,若領了飯,豈不是不恭?幸虧她好好打聽過賈府的規矩,不然一個六歲的孩子,還不被诳了過去?拜見二舅母的時候呢,二舅母則有意把自己往舅舅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