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三個。

至于三姑娘因何對二房唯命是從,還得從一年前說起。

三姑娘嫉妒林憶昔是嫡女,而自己再努力也趕不上她一分,曾偷偷在她喝的茶裏下藥,好在林憶昔只喝了一口,大病一場。

這把柄被二房的人握着,她不得不聽命。

查明之後,林钰便逼着二房分家單過。老太太自然是舍不得小兒子要出去跟小兒子過的。聽說出了侯府二太太就對老太太挑三揀四,只派了一個癡傻丫頭伺候,衣服不給,飯也只是些剩飯,氣得老太太又犯了中風,醒來便徹底癱瘓了。

分家後,林钰便将查到的事禀報了六皇子。

四姑娘雖然是二房庶女,卻沒幹過什麽虧心事,林憶昔囑咐林钰一定說服她過繼到大房,免得受牽連。

不久,采花賊即被捉拿歸案。

證據确鑿之下,便是六皇子有意護着林致風他們也沒辦法,畢竟太上皇還長着眼睛呢。如今,二房已分出去單過,便是有什麽事也連累不到大房。

不久,林致風被罷了官,發配嶺南,子女家人盡皆沒官。

四姑娘因已過繼,幸免于難。

琉璃紅兒等幾個丫頭,林憶昔已提前調出來,她們想留下的安排去處,不想留下的便賞了銀子歸還賣身契,由其自便。

至于三姑娘,已經被崔夫人下令送到鄉下莊子裏,只希望她以後能認清自己的位置。

老太太被關進大牢,很是可憐。

牢房的人見她一個廢人,沒什麽用處,很不耐煩照顧。

林致遠終究是不忍心,求了太上皇恩典,接回家中,撥一偏院,派兩個丫頭照顧。

至此,也算仁至義盡。以後如何,都随她罷!

時光荏苒,不覺已過去半年多,林憶昔十四歲半。

太上皇下旨賜了婚期,就在來年五月初三。林憶昔是四月的生日,剛好滿十五歲。

這日散值,林致遠換了便服,只帶一個貼身小厮在街上閑逛,不知不覺逛到已竣工的吳王府。不由駐足,往裏望了望,裏面亭臺樓閣假山流水,極是壯麗,雖才竣工不久,樹木花草卻已經蔥蔥郁郁,可見種者之用心。

這便是女兒以後生存的地方麽。

美則美矣,然王府宮門,龍潭虎穴,并不是什麽好去處。

正自哀嘆,忽聽身後一人叫道:“侯爺別來無恙!”

回頭一看,是林如海帶着兩個小厮走來,也是着便服。不由上前兩步,拱手叫了聲“如海兄”。

“侯爺好興致,怎麽,要提前看看這吳王府?”

“哪裏,閑來無事,随便走走而已。”

“正好我也無事,同行如何?”林如海笑呵呵的整整衣襟,做出“請”的手勢。

“如此甚好。”

二人邊走邊聊,從廟堂之高到江湖之遠,最後說起各自的女兒。

林如海半世只得一個女兒,一向愛如珍寶,唯恐她受一點委屈。可他到底是個男人,內宅之事并不十分通。想起女兒十一歲了,仍是小女兒作态,閑來不過寫詩作畫或弄弄針線,對理家之事并不擅長,以後嫁了人,未免吃虧,便想托崔夫人和林憶昔教教黛玉。

林致遠道:“如海兄且放寬心,令愛聰明伶俐,拙荊和小女都十分喜愛。回頭我告訴一聲,保管她們放在心上。”

“如此,就多謝了!”聽他這麽說,林如海心中觸動,鄭重的躬身道謝。

林致遠忙攔住,道:“如海兄這就見外了。”

他和林如海幼年相識,一起讀書,一起辦差,跟親兄弟也不差。

不知不覺到一繁華的街道,小厮躬身問:“前面就是天茗閣,二位爺,可要歇歇腳喝口茶?”天茗閣是京城有名的茶樓,傳承了數十年,環境清雅,茶也不錯。

以前二人常來此飲茶,自林如海外放,算算,竟是有六年沒來過了。

進了茶樓,要了雅間。

雅間是由紅木屏風隔出的一個個單間,每個單間有一個棋盤,一把古琴,及各種烹茶工具。來喝茶的多是風雅公子,客人有興致則自己烹茶論詩或下棋,沒興致還有現成的茶。

二人點了茶,便對坐下棋。

不多時聽到一群人大爺似的吵吵嚷嚷地上來,夥計點頭哈腰的賠着小心,要把客人往裏讓,誰料其中一人道:“你這厮不安好心,怕我們吵着其他客人還是怎麽着?裏頭昏暗,爺們怎麽盡興,小爺就要這間。”

說着進了林致遠林如海隔壁的雅間,其他人也一疊聲附和。

夥計只得躬身請他們進去。

“這還有琴呢?”一人哈哈大笑道,“童兒你不是會彈琴唱曲兒麽,快唱一個帶勁兒的來!”

林致遠林如海都皺了眉,可巧夥計進來送茶,挑眉指指隔壁,輕聲道:“二位爺且忍耐些,那是榮國府和寧國府的爺,皇親國戚呢,咱們得罪不起。”

聽罷,林如海眉頭皺的更深了。

原來隔壁不僅是賈府的子弟,還有薛蟠,并幾個唱戲的男孩女孩。

每個在座的公子哥都摟着一個女孩或男孩。

之前說話的便是薛蟠,他口中的童兒原是勾欄一唱戲的小子,如今跟着薛蟠。他不過十三四歲,生的粉面朱唇、雌雄莫辨的樣子。

聞言,叫童兒的小子紅了臉,扭捏道:“大爺,這可是在外面……”

“外面怎麽了!”薛蟠冷了臉,“不許我們唱曲兒不成!”

賈鏈一看勢頭不對,忙勸:“薛兄弟,罷了罷了,這不是在家,你別為難他了。”

賈寶玉也一把摟住童兒,道:“是啊,薛大哥哥給我個面子。”

薛蟠吐出一口濁氣,道:“我聽你們的,不過,”他滿斟了一杯酒,遞過去,“好童兒,這杯酒你得幹了。”

那小子垂了頭,低聲道:“大爺,童兒不勝酒力……”

賈蓉看着他低垂的粉頸,嬌嬌柔柔的身段,早按捺不住,卻礙于是薛蟠的人,不好行動。此刻見薛蟠為難美人,也顧不得許多了,一把搶過酒杯,道:“童兒給爺親個,爺就替你喝了這杯酒,如何?”

賈寶玉卻不依了,一把推開賈蓉,“你們都不許為難童兒。”

衆人“哄”的一聲都笑了,薛蟠道:“哈哈,寶兄弟是看上童兒了!”

賈寶玉紅了臉,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童兒悄悄推賈寶玉,低聲道:“寶二爺快放了童兒,再這麽着,回頭我們爺要罰的。”

薛蟠聽到,趁勢道:“你倒有自知之明,罷了,這頓板子免了!”

寶玉一聽,忙道:“薛大哥哥可休要再打他。我長嘆今日之衙門,動辄板子伺候,那板子偏又打在桃臀之上。若是年紀姣好的少男少女,豈不将美色全糟蹋了?偏大哥哥還如此,以後可改了罷。”

衆人聽了又是一陣笑,都說賈寶玉“癡”。

林如海那廂氣得肺都炸了。

他是萬沒想到賈寶玉竟是這種品格,一想起女兒在賈府跟他相處了兩三年就戳心的疼。再看林致遠,簡直忍不住淚流滿面,幸虧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好友,及時将女兒的囧境告知。

不然,再過個兩三年,女兒的名聲都壞透了。

☆、嫁妝嫁妝

初秋時分,天高氣爽,褪了夏的燥熱,人的心也很容易平靜下來。

崔夫人斜歪在榻上,神态閑适。地上站了一溜婆子,均是有頭有臉各處管事的。她們每個人手上都拿着本子,有條不紊一五一十的向崔夫人禀報。崔夫人眯着眼只是聽,不時點點頭或搖搖頭。

婆子們留神注意着崔夫人的一言一行,不敢有絲毫怠慢。

最後一個婆子禀畢,崔夫人擡了眼,道:“賬本子留下,你們都退了罷。”

衆人應聲退下。

走到門旁時,崔夫人喊了一聲:“王亭芳家的且慢。”

被喊住的婆子回身,滿面笑意走來,在榻前肅身站下,躬身道:“太太有何吩咐?”

崔夫人坐起身,讓她到榻上坐,王亭芳家的執意不肯。紅珠見狀,忙在榻下擺一腳踏,王亭芳家的告了罪,便在腳踏上坐了。崔夫人因問:“幾位姑娘治家可有長進了?”

她口中的幾位姑娘指的便是林憶昔林黛玉和四姑娘林憶如。

王亭芳家的道:“太太盡可放心,姑娘們個個聰穎有才幹,都大有長進。”

崔夫人面露贊賞的微笑,點了點頭,又道:“她們小,辦起事難免急躁,若有不周全之處,你多教導些也使得。”

王亭芳家的忙起身答應。

崔夫人又問:“我讓你挑選的田莊和鋪子,可挑好了?”眼看着不到一年女兒就要出嫁,之前雖準備了不少嫁妝,但崔夫人總覺得少,怕委屈了女兒,打算再挑幾個收成好的田莊鋪子添上。

“挑好了,老奴精挑細選了五處上好的田莊,另有五個生意極好的鋪子……”說着将五個指頭一伸,再一翻,道:“每個鋪子,一年的進項不低于這個數!”

崔夫人點點頭,加上之前的五個鋪子,每年女兒手裏也有不下十萬的收入了。

“給大姑娘定的黃花梨大衣櫃可做好了?”崔夫人又問。

黃花梨乃珍貴木材,比紅木還要輕,其紋理清晰,如行雲流水,摸起來溫潤如玉,放在屋子裏會散發除淡淡藥香,對身子也好。她當年出閣時,嫁妝裏有一個黃花梨的梳妝匣、一個小衣櫃,被二太太眼紅了好久,幾次要,她都沒舍得給。

如今女兒嫁的是王府,崔夫人唯恐被人小瞧了去,自然什麽都備了上好的。

“昨兒老奴才去看過,師傅說還得一個月。”王亭芳家的呵呵笑道,“慢工出細活,太太,這可急不得。”

“這倒也是……”崔夫人點點頭,又不放心的囑咐,“你可盯緊點,如今這些做活的,越發不堪,仗着主人家不懂,慣會偷工減料的;或有些人偷奸耍滑,以次充好,更不可忍。”

王亭芳家的忙都起身一一答應。

出了正房大院,就找了管內院采買的李嬷嬷,再三的囑咐她上心外面的活計。

李嬷嬷是林府世代的家仆,與王亭芳家的關系一向不錯。聞言,笑道:“還用你提着!我一日三遭的打發人去看,尤其是太太點名的黃花梨大衣櫃,那上面雕着的每一朵花兒我都一一看過呢。大姑娘的事,別說是我,府裏哪個不上心?哪個敢不上心!”

王亭芳家的笑着攜了她的手,道:“好姐姐,并非我不放心你,還不是太太問我?”

李嬷嬷訝然,住了腳,疑惑道:“太太日理萬機,這些小事,竟然親自過問不成?”

“阿彌陀佛呦!”王亭芳家的念了聲佛,“老姐姐,你這些年在外面待的越發不知道裏頭的事了,大姑娘的事,太太哪件不是親自過問。”說着她壓低了聲音,“再說,我們姑娘要嫁的可是王爺,出了閣便是王妃,以後有什麽造化還不一定呢,太太能不上心?”

李嬷嬷也念了生佛,嘆:“大姑娘可真是個好命的。”

“好不好命,看怎麽說呢。”王亭芳家的嘆了口氣,緘默不語。

李嬷嬷道:“這話可奇了!你倒是說完,別說半句留半句的,讓人抓耳撓腮。”

王亭芳家的只是搖頭,不肯再說半句。李嬷嬷纏了半天,氣得吹鼻子瞪眼,也沒問出緣由,只得罷了。二人相攜出了儀門,李嬷嬷拉王亭芳家的到一個小亭子裏說話。

亭子建在小小的一座土山上,周圍是開得正盛的各色菊花,一條羊腸小徑亭子與假山,視野好,風景也好。

李嬷嬷接下随身攜帶的荷包,掏出有些瓜子,用手帕子捧了遞過去,邊問:

“聽說前兒太太請了官媒,給大爺說親,如今可有眉目了?”

王亭芳家的接過瓜子,“沒呢,太太也正愁呢,都是體面人家,沒個七八成的把握,不好貿然提親。”

——

玉磬堂西側花園,語笑喧阗。

花園子規模不小,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麽大,園內假山流水俱全,還有一籃球場大小的池子,裏面養了各色金魚、鯉魚。林憶昔喜食鲈魚,她總覺得魚得是自己釣出來的吃着才有趣味。

因此,近些時候,池子裏便多了不少的鲈魚。

“黛玉妹妹!我這裏上鈎了!”林憶昔喊了一聲,面露喜色,說着把手中的魚竿一提,睜大了眼,“嗬,是一只活蹦亂跳的大鲈魚!”

“呀,今天有鲈魚吃了!”林憶馨喜得拍手大叫。

她可還記得前幾天林憶昔吩咐廚房做的檸檬清蒸鲈魚呢。白白的魚肉嫩的如糖蒸酥酪一般,老遠就馨香撲鼻,含上一口,肥而不膩,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就像剛出水的嫩豆腐化作滿口清香。

“大姐姐,還要做檸檬清蒸鲈魚麽?”

看着小丫頭小貓一般眨巴着滿含期待,似乎一句“不是”便要淚崩的雙眸。林憶昔那一句“今天做紅燒鲈魚”的話梗在喉嚨,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算了,誰讓人家小姑娘這麽可愛呢。

要能再釣上一條就好了,一個清蒸,一個紅燒。

正想着,林黛玉突然道:“我的也上鈎了!”

林憶昔忙湊過去看,也是一條鲈魚,太好了,今天有口福了。

不多時,四姑娘也釣了一條,共三條,林憶昔邊看便點頭,很好,魚不嫌多,誰讓她天生就喜歡吃魚呢。

不過怎麽做是個問題——

诶,有了,就做糖醋鲈魚!

打定主意,便叫慧香,吩咐道:“一會子你帶人去小廚房,吩咐她們,一條檸檬清蒸,一條紅燒,還有一條做成糖醋鲈魚。檸檬清蒸上次已經做過,照原來的做法就行。糖醋魚的做法我上次已經告訴你,你原樣告訴廚房。紅燒魚要先洗淨,兩面都用中火煎至表面金黃,再爆香姜片、蒜頭,倒入青椒翻炒,飯後放上咱們自制的醬料,小半碗清水煮開,直至收汁,別忘了撒上香菜和蔥段。”

慧香答應了,剛要走,林憶昔叫住她,“先別走,你可都記清了?”

“姑娘,都記清了?”

林憶昔挑挑眉,“說一遍我聽!”

慧香便複述一遍,絲毫不差,林憶昔點點頭,道:“你倒是好記性,去吧!”

林憶馨喜的拉着林憶昔叫“大姐姐”,林黛玉和四姑娘也都面露喜色,林憶昔的小廚房每次做出的吃食,都與別處不同,幾天沒吃,端的有些饞了。

☆、美味美味

“姑娘!”王亭芳家施施然走來,手捧着一摞賬冊,“這是太太吩咐送來的。”

“嗯……”埋首書卷的林憶昔擡頭,燦然一笑,道:“放下吧。”

又叫菱香,“給王大娘搬椅子!”又回頭對王亭芳家的道,“即來了,坐會子再走!”

菱香答應一聲,小丫頭早眼明手快的把椅子搬來。

王大娘告了罪,坐下,笑呵呵的,“姑娘又看書呢。”

林憶昔笑道:“閑來無事,解悶罷了,不然豈不是太無聊?”

“姑娘此話可是太謙了,”王亭芳家的拊掌,“平日我來姑娘屋裏,十回竟有八回姑娘都握着書卷,便是那指着科舉成名的讀書人,用功至此者也少。再看下去,倒真成了女博士了。我成日說,姑娘若是個男子,便是十個狀元也考回來了。”

讀書成癡的那是原主好不好?林憶昔忍不住腹诽。

因老太太和林憶蓉從小的壓制,原主有些像賈府的迎春,老實膽小,懦弱怕事,平日不怎麽與姐妹們來往,只是躲在自己屋裏看書。她穿來之後,又因古代的娛樂實在太少,自己又是大家閨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什麽都不用幹,只得看書消磨難捱時光。

不過這些話可不能說。

因此,林憶昔瞪了眼,跺腳道:“王大娘又取笑我!”小女兒之态盡顯。

衆人哈哈一笑,撇過此事不提。

王亭芳家又說了會話才走。林憶昔翻看賬冊,見都是一些店鋪的買賣記錄,有當鋪、裱畫店、銀樓、香樓、衣飾店、古玩瓷器店等。她知道崔夫人正積極地給她籌備嫁妝,如今既然讓王亭芳家的送這些來,八成便是嫁妝了。

細細看完之後,林憶昔唯一的感覺就是:崔夫人是真疼女兒啊!這麽多鋪子,随便拿出來一個,都夠一個小康之家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幾本賬冊,林憶昔覺得似有千斤重,又有些愧疚。

自己并非原主,平白受原主父母兄長們許多照顧,便已心有不安。今日又……

以後當多替原主盡些孝才是!

午後,林憶昔正和丫鬟們玩鬧,人報說,“姑娘,大爺派人送東西來!”

林憶昔忙命請過來,丫鬟出去,引着一個杏眼桃腮面容姣好的粉衣女孩進來。

“紫芊見過大姑娘,給大姑娘請安!”

粉衣女孩盈盈下拜,顧盼之間嬌豔動人。

林憶昔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是她們第二次見面。紫芊是母親給他哥精心挑選的通房丫頭。第一次是幾天前,紫芊剛進府時,來拜見過一回。

“紫芊姑娘快莫多禮!”邊說邊給慧香使個眼色。

慧香會意,忙上前将紫芊攙住,扶到早設好的椅子上坐下。

滿屋子裏的人,有些是見過,有些是沒見過的。

她一坐下,衆人便都若有若無的瞟她。

紫芊若無其事的掂起手中的大紅漆盒,道:“大姑娘,這是我們爺讓送來的!”

“有勞你跑一趟。”

擡頭,林憶昔撫了撫頭上青絲,微微欠身,既不逾矩,也不失禮。。

慧香挪着小碎步過去,接過紫芊手中的大紅漆盒,捧到桌案上。卻不動手,只拿眼瞟林憶昔,林憶昔點點頭,她才小心翼翼的掀開。

一股香甜撲面而來,林憶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甜甜的奶香味!

再一看,大紅漆盒裏是一個精致的白玉盤子,盤子裏靜靜躺着八塊鮮豔粉嫩的玫瑰糕,每個玫瑰糕外面都裹着奶白色的椰蓉,聞着就很可口。

“還是我們爺想得周到……”掩着嘴,紫芊嬌滴滴的笑,“還當是什麽呢,原來是得了好吃的,專程送給大姑娘!這麽精致的點心,我長這麽大,竟是從未見過呢。”

“勞煩紫芊姑娘替我謝謝大哥!”

美味在前,林憶昔心情大好,嘴角彎起,漾起兩個梨渦,足令萬物失色。

“……”紫芊愣了一下,很快又擠出笑,“大姑娘放心,我一定帶到。”

林憶昔一心盼着紫芊快些走,自己好享用美食。

可紫芊愣是有的沒的說了大半天,還盯着那盒玫瑰糕垂涎欲滴的樣子。

林憶昔裝傻充愣,海天湖地的侃,我發誓,我絕對絕對沒看出來你想吃!

等紫芊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行動了。

入手之後,才知道這并非普通的玫瑰糕,而是上等的玫瑰涼糕,自帶冰鎮效果!

呃,不對,應該是一直用冰鎮着呢。

端起盤子,果然,下面鋪滿了冰塊,有些已經融化。

沒有冰箱的古代,除非是冬天,吃到冰鎮東西的時候不多,也不知道大哥從哪弄來的。

含上一口,軟糯中帶着香甜,除了玫瑰的清香,還有一股子牛奶的香味,入口即化。

絕對是她兩輩子裏吃到最好吃的東西!

随後,林憶昔的臉忍不住垮了下來。

TMD,還沒細細品味就咽了!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就在這時,林钰來了,進來就問:“妹妹,糕點嘗了麽?”

“哥!”林憶昔睜着水汪汪的大眼,“好好吃,哥,哥你從哪弄得?還有麽?”

林钰好笑的摸摸她的頭,道:“太上皇賞的,再沒有了!”

林憶昔跨了臉,怪不得那麽好吃呢。

看着盤子裏的六只,吞了吞口水,掰着手指。

不能再吃了,兩只給母親,兩只給黛玉,兩只給五丫頭……

随着林憶昔的動作,林钰也看過去,好笑道:“這不是還有麽?”

林憶昔鼓起腮幫子,扭過頭,把後腦勺對着他。

你不懂我的痛……

慧香掩着嘴無聲的笑,“大爺,這都是有主兒的。我們姑娘說了,這兩個是給太太的,這兩個給林少師府裏的大姑娘,這兩個給五姑娘。如今竟是一個多餘的都沒有呢。”

林憶昔調整好心态,把那水亮的杏眼一擡,問:“好端端的,太上皇怎麽賞了這個來?”

還不是我說漏了嘴!

想歸想,他知道自己這麽一說,妹妹鐵定生氣,便笑道:“還不是我差當得好,太上皇随手賞了?”妹妹,我保證,太上皇不知道你喜歡甜食!四皇子也不知道!

“噢……”眉頭微蹙,林憶昔還是覺得奇怪。

林钰默默拍拍胸脯,還好沒露餡!

“姑娘姑娘!”一個小丫頭風風火火的跑來,還沒走近,便被慧香閃身攔住了,訓斥道:“冒冒失失的像什麽樣子!說了多少次了,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非得姑娘動刑罰不成?”

小丫頭吓得不敢說話,身子不住顫抖。

林憶昔道:“罷了,她才幾歲,知道什麽規矩?”便讓那小丫頭上前,問是何事。

“姑娘看看這個!”小丫頭遞上一只白玉镯子,“我在咱們門前的山子路上撿的,也不知是誰這麽大意,好好的一個镯子竟掉在地上,趕着給姑娘看看。”

“你可認得?”林憶昔問慧香,她一向在衆人穿戴這些事上留心。

“我瞧着,倒像是紫芊姑娘手上戴着的。”

林憶昔便把镯子遞給林钰,“哥哥可見過?”

“我從不注意這些。”林钰瞧也不瞧,扔在桌子上,“怎麽,紫芊來過?”

“不是哥哥讓她送玫瑰涼糕來的麽?”林憶昔眯起眼,大哥還不到二十,不會就得了健忘症吧。

“是她送來的?”林钰皺起了眉,他分明吩咐小丫頭惠兒送的。

且說,林黛玉接到糕點,十分歡喜。

入腹後回味無窮,當即揮毫,寫了一首七言律詩,極盡贊美,命人送到侯府。

林憶昔愣了兩秒才緩過來,才女就是才女,非吾類吊絲可比啊!

五姑娘林憶馨更誇張,幹脆不辭勞苦趕了過來,死纏着要吃糕點。林憶昔被他纏的沒法,又命小廚房做了好多糕點才糊弄過去。

吃飽喝足後林憶馨纏着林憶昔玩鬥草。

所謂鬥草,便是在規定的時間內,各人到花園子裏找一根自認最強壯的草。然後兩個人将兩根草交叉,使勁兒向兩邊拽,草斷者為輸,要答應勝者一個條件。

弱智游戲,毫無技術性可言。

林憶昔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跟一個小屁孩玩了大半天,直到丫頭們都累得打瞌睡。

林憶昔把草一扔:“不玩了,我也困了。”她有午睡的習慣。

“好吧,大姐姐,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

玉磬堂正院。

崔夫人坐在炕上,下面站了一個老嬷嬷。

“紫芊那丫頭大爺可收用了?”

“回太太的話,未曾收用。”老嬷嬷道。

崔夫人的眉頭跳了跳,臉繃得緊緊地,半天嘆了口氣,道:“罷了,你退下罷。”

崔夫人覺得兒子年紀大了,就算不成親,房裏也該放兩個人。之前放了一個,他沒動,還以為他眼光高,所以又從外面買了紫芊,可算是花容月貌了,不想還是如此。

晚間,吹了燈燭,她把自己的憂慮說給夫君。

林致遠道:“钰兒也不算大,且慢慢相看着。有了合适的就定,便是沒有,晚兩年也使得。倒是昔兒那你盯緊,嫁妝要備足,缺什麽盡管跟我說。按理,當哥哥的理應比妹妹先成家。我倒是想多留昔兒兩年,可太上皇等不了啊,皇命難為,也顧不得許多了。”

崔夫人自然是一一答應。

二人相擁而眠,崔夫人白天沒睡,漸漸腦袋昏沉,意識模糊起來。

“今兒在皇宮碰見了四皇子……”突然,林致遠說了一句。

崔夫人身子一抖,意識清醒起來。

“侯爺……”她道,

☆、你猜你猜

“四皇子可說了什麽?”崔夫人問。

“不過是下了朝,偶然碰到,閑聊幾句罷了。”說着,林致遠翻個身,喃喃道:“要說才幹模樣,這些皇子中,四皇子也算佼佼者,配我們女兒倒是天生一對。只是……”

“只是什麽?”崔夫人欠身,在黑暗中撫了撫頭發。

“唉,罷了,不說了!”林致遠嘆口氣,拉拉被子,“睡吧,明兒還得早起呢。”

崔夫人那裏睡得着,待要再說什麽,林致遠已經眯起眼。況朝堂之事,她一婦人,不好過問太多。

聽着耳邊沉穩的呼吸聲,竟是睜着眼到天亮。

翌日,林憶昔請安,看到母親明顯偏黑的眼圈,吓了一跳。

“娘,這是怎麽了?”

“昨兒沒睡好,不礙事。”崔夫人攬了她,一邊摟在懷裏撫摸,一邊道。

聞言,林憶昔垂了眼,心裏很不是滋味。這些日子,因為自己的事,搞得全家上下不得安生。

其中,最勞累者莫過崔夫人。

想了想,林憶昔扯了扯崔夫人的袖子,道:“娘以後可要多注意身體,若非十萬火急的事,盡可放權給下人們去辦。莫要事事親力親為,把自個兒累着了,女兒可不依!”

可巧大丫頭紅珠捧茶走來,林憶昔趕着接過,伺候崔夫人喝了茶,回頭道:“紅珠姐姐,你找塊幹淨的綢布,把泡過的茶葉包了,給太太敷眼睛,有活血化瘀消腫之效,多敷幾次,也就好了。回頭你再泡些紅棗茶給太太喝,紅棗可安神補腦,對睡眠好。”

“诶!”紅珠忙端着茶碗出去。

崔夫人喜得摸着女兒的臉道:“還是丫頭貼心,知道疼娘……”說到這,頓了一下,故意把臉一板,“不像那倆小子,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兒,連句貼心話也不會說!你倒巧,這些偏方都是從哪學來的?”

“書上都這麽寫。”

林憶昔笑笑,“那紅棗泡茶的方兒最早是神醫扁鵲發明的呢,既流傳至今,必有實效。”

崔夫人眉開眼笑,把女兒摟在懷裏一陣撫慰。

起初,林憶昔不适應這種親昵,如今已在崔夫人的狂轟濫炸之下十分坦然了。

她笑着往崔夫人懷裏蹭了蹭,拽着她的衣襟在指頭上繞來繞去 。。

“娘,二哥哥可來信了?”

“沒呢,倒是前兒聽你父親說撫慰邊關的使節回來,說是你哥哥立了功,已升做校尉了。”

“當真?”杏眼一亮,嘴角一翹,林憶昔難掩喜悅。

“可不是真的!”說起二兒子,崔夫人臉上也漾起笑容,與有榮焉的樣子。

“這可是好事呢。”林憶昔笑呵呵的,“我就說二哥哥到了戰場,定是霍衛之流。以後我可威風了呢,有一個作将軍的哥哥!”

崔夫人好笑的點點她的額頭,“你可不能仗着你哥哥就胡鬧!”

“哪能呢?”林憶昔吐了吐舌頭,“娘,二哥哥何時才能回家?”

眯着眼讓紅珠把茶包敷在眼上,崔夫人慢悠悠的道:“這可說不準呦……許是明年,許是後年,許是……”

——

“如海兄,你可聽說了?”

“何事?”看林致遠的神态,林如海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事。

林致遠四顧一看,周圍一個人影兒也無,遂壓低了聲音,“昨兒送來的諜報,巡鹽禦史暴斃了。”

林如海腿一軟,頓時頭暈眼花起來。林致遠忙扶住,低聲道:“如海兄……”

“我沒事……”林如海擺擺手,緩了片刻,方道:“這已是第二個了……若非侯爺,唉,怕是我也……”他卸任不足兩載,已又兩任巡鹽禦史死在任上。第一次還可勉強告訴自己是巧合,可如今……

“如海兄,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麽?”林致遠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如海搖搖頭,不過是陰差陽錯罷了。

他實在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當時沒有離開江南,會是何種情況。他宦海浮沉數十載,什麽浪沒見過,熬到如今,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他不懼死亡,可他若是死了,撇下黛玉,還不知會被賈府那些人渣磋磨成什麽樣呢。

“事到如今……”林致遠又不放心的四顧瞧過,然後飛快地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天上,“太上皇對那位怕是徹底失望了……”

“是啊!”林如海點點頭,嘆了口氣。

他早知道,自己想避過這場奪嫡之争,根本是天方夜譚!

“近日,你府門外可多了些來歷不明的人?”林致遠問。

“唉,一直都有,近日更多,”林如海嘆口氣,“只希望一切快些結束罷。”

想起四皇子的聰穎神武,和喜歡劍走偏鋒的六皇子一對比,高下立判。

或許,這就是天命!

——

林憶昔的屋裏仍是歡聲笑語,林黛玉、四姑娘、五姑娘都在,丫鬟們有的坐在院子裏看貓兒狗兒打架,有的在屋裏湊趣兒,瓜子皮兒扔了一地。

幾位大的姑娘湊在一起打牌,慧香、菱香、雪雁三人哄着五姑娘解九連環。

“大姐姐,我看你整日書不離手,都看些什麽呢?”四姑娘一邊搓牌一邊問。

“橫豎不是四書五經!”林憶昔笑着打出一張牌。

“那是什麽?”四姑娘跟了一張,蹙眉,“《列女傳》?《女經》?”

“都不是。”林憶昔搖搖頭。

“那便是《詩經》、《樂府》了?”林黛玉彎着眼,笑眯眯的樣子。

“都不是。”

二人驚詫,眼瞪的滾圓,林憶昔看的好笑,繃住嘴,不讓笑聲溢出,半天方道:“我看的都是游記、史書。”

“游記?史書?”

林憶昔點頭:“咱們雖生于簪纓世族之家,打小過着金尊玉貴的生活,可外面什麽樣子,你們見過麽?咱們誰都沒見過。難道你們就不好奇?看了書我才知道世上還有奔騰望不到頭的河流,與天齊平的大海。咱們雖是女兒家,也不可太故步自封,有些事還是要知道,有些見識還是要長的。”

四姑娘不置可否,林黛玉不免心有戚戚然。

她是不羁的性子,自然也渴望知道外面的世界,哪怕這想法有些瘋狂。

玩了一會兒,幾人累了,丫鬟收了牌,擺上點心茶水。玩性正盛的林憶馨扔下九連環,“嗷”的一聲撲過來,急不可耐,“大姐姐、四姐姐、林姐姐,什麽好吃的?你們給馨兒留些。”

林憶昔好笑的點點她的額頭,“急什麽,少不了你的!”

雪雁輕輕拿起一雙筷子,小心用錦帕擦去水汽,捧給林黛玉。林黛玉接過,夾一山藥糕伸到林憶馨嘴邊,那丫頭便就着黛玉的手吃得眯起眼來。

四姑娘給林憶昔使眼色,“瞧瞧五丫頭,都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林黛玉道:“這才是她的可愛之處,人的天性都是愛吃愛玩的。一旦長大,受了俗世的污染,未免就束手束腳起來,沒的讓人厭惡,我倒希望憶馨妹妹一輩子都如此呢。”

“可人總要長大的,”四姑娘攤開錦帕,揩了揩嘴,“誰能寵着她一輩子不成?我們現在越寵着她,她以後越要走彎路。大姐姐,你說呢?”

“咳咳,”正喝水的林憶昔被嗆了一下,唬得丫頭們手忙腳亂,或拍背,或遞痰盂。半天才緩過來,

“呃……都有道理都有道理,咳咳……”

“大姐姐大姐姐,快給我講美女蛇的故事!”

吃飽喝足後,林憶馨拽着林憶昔的袖子央求,完全沒有自己處于風口浪尖的自覺。

“還聽?!”林憶昔撫額,“你都聽了八遍了。”

“不!是七遍!”某人伸出七個指頭。

林憶昔:“……”那跟八遍有什麽區別。

看到滿屋裏的人都捂着嘴笑,林憶昔深深地體會到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晚間,崔夫人派人叫。林憶昔到了崔夫人的正院,便被下了“禁足令”,說是這兩日不要外出,有大內織造府的人過來,為她量身,趕制大婚用的鳳冠霞帔。

第一次,林憶昔切切實實感到自己真要嫁人了!

兩輩子,第一次結婚,為何如此不真實呢?

回屋後還一直覺得恍恍惚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臨窗看了一夜月亮。

豪華府邸內,雕欄玉棟間,跳躍着一豆燈光。

主人也推窗盯着暗空中的那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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