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多時,打扮齊整,衆人簇擁着出來。
林黛玉看得直了眼,半晌方道:“姐姐如此打扮,真是把仙子也比下去了!”
林憶昔平日多是素雅打扮,一換上鳳冠霞帔,貴氣立現。大紅喜服包裹着其玲珑身段,金絲腰帶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粉黛略施,眉目輕點,秀發挽成雲髻,行動之間自有一種天然的風流。
“林姑娘說的不錯!”
“人人都道西施美,我看便是西施在世也不過如此……”
“是啊是啊……”
丫頭們七嘴八舌的。
“我看啊,到時候咱們姑爺一準被姑娘迷得找不到東南西北……”
不知是誰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打嘴打嘴!這話可是能亂說的?”林憶昔半開玩笑的皺起眉頭,倒唬得那丫鬟忙跪下認錯。
林憶昔趁機教導她幾句,道:“以後可不許如此,什麽話都不經大腦,随口就說出來了,知道的說咱們是玩笑,不知道的還不知怎麽編排呢。”
那丫鬟叩頭道:“我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成親成親
在林如海那裏碰了一鼻子灰,賈母氣得發作了幾個丫頭。
第二天,就病了,請太醫進府療治。
王夫人面兒恭恭敬敬的侍奉湯藥,心裏不免幸災樂禍,越發加快了拉攏薛家的步伐。
不過幾天的功夫,王夫人已暗中與薛家達成一致,将薛寶釵和賈寶玉配成一對,并向薛家接了不少銀錢,說是要用做修建省親別院的費用。薛家太太是個護犢子的,半輩子只有一雙兒女,十分上心。一瞧,女兒的婚事已定,終身也算有靠了,又得了王夫人的保證,将來好好提拔薛蟠,便滿口應允。
未防賈母知道後發作,王夫人趁二、六日進宮探視之機,告知賈元春,央她回府省親時,務必開金口為賈寶玉薛寶釵賜婚。
她可是娘娘,娘娘一發話,誰還敢說個不字?
到時,老太太自然無話可說。
一日王夫人叫了王熙鳳,問工程進度,又叮囑她多教教薛寶釵等姑娘們理家。
回去後,王熙鳳便叫了心腹丫頭平兒。
“你說太太這是什麽意思?”
“奶奶……”平兒蹙了蹙眉,低聲道,“奶奶不知道?”
“知道什麽?”王熙鳳啐了一口,“你倒是痛快點,別三巴掌打不出個屁來!”
“大家都在傳,說是寶二奶奶的人選定下來了,就是寶姑娘。”平兒知道王熙鳳的脾氣,說話辦事都是幹淨利索,最讨厭別人慢慢吞吞磨磨唧唧,忙将知道的都說了。
王熙鳳“噢”了一聲,恍然大悟的點頭,道:“竟是如此!”
“老太太可知道了?”她又問。
“正是這件事棘手呢。”平兒跺跺腳,給王熙鳳捧上一碗茶。
“如今滿府裏的人都知道了,單瞞着老太太呢。二太太雖說當着這個家,可跑腿子辦事的是奶奶不是。就像今日這事,二太太想讓寶姑娘管家,也叫了奶奶過去安排。須知,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萬一哪天老太太問起,好端端的怎麽讓寶姑娘管起家來了?二太太兩手一攤,推說不知道,奶奶也不能辯駁。一頭是老太太,一頭是太太,這不是讓奶奶為難麽?”
“誰說不是呢,”王熙鳳歪在炕上,慢慢地轉着手中團扇,蹙眉思索。
半天,她猛地做起,道:“平兒你看這樣如何?讓二丫頭三丫頭也跟着一起,若老太太問起,只說姑娘們都大了,我這個當嫂子理當教導管家之術。何況這段日子,又是修園子,又是□□戲子、小尼姑,修剪花木,制作彩燈繡帶等等,忙得不可開交,正好她們也能幫幫我。”
“這個主意好!”平兒喜道,“一會子我就告訴二姑娘三姑娘去。”
且說得了管家的活計,迎春倒不覺得有什麽,探春卻喜不自禁,當天就到議事廳找王熙鳳,議定一件事給她管。
王熙鳳又劃定一件事給薛寶釵管。
二人都是心高氣傲之人。
面上拘謹,甚或藏拙,內心卻都懷着一顆争強好勝的心。
都想表現自己的才幹,不免便生出許多攀比之心。
明争暗鬥是難免的,漸漸地,便生了許多嫌隙,以致後來惹出許多禍端。
——
五月十八,黃道吉日,宜婚假。
也即林憶昔的大婚之期。
提前一日,安平侯府便将妝奁嫁妝送到了吳王府。
當日,天還沒亮,林憶昔便在嬷嬷、丫頭們的伺候下起床裝扮。坐在銅鏡前,她看着宮裏派來的女官給她梳頭發,不知不覺,上眼皮就和下眼皮打起架來。悄悄在寬大的衣袖下掐了自己一下,強打起精神,林憶昔坐的筆挺筆挺。
梳了快一個時辰,才梳了一個不知叫什麽的發髻。
林憶昔悄悄打個哈欠,對着銅鏡打量一下,倒是真好看。
不多時,負責幫辦婚禮的四個命婦到了,一道兒來看林憶昔。
林憶昔起來,褔了福身子,道:“勞煩幾位夫人。”
幾人都慌的拉住,不住作揖,道:“使不得使不得,王妃這是折煞我們了。”
好吧,現在就開始叫王妃了,林憶昔有點不習慣。
吉時已到,林憶昔換了禮服,含淚拜別父母,上了王府迎親的八擡彩轎。
身邊一個人熟悉的人都沒有,夾雜着對未知的恐懼,穿來這麽久,林憶昔第一次覺得有些無助,緊張地握緊了拳頭。上輩子剩了那麽多年都不肯将就,可見她對婚姻的執着。這輩子還沒成年就要嫁人,而且,連對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她心中怎能不惶恐?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上百人。
街道兩邊站滿了圍觀的群衆。都道安平侯府大姑娘好命,嫁了個王爺,一輩子就等着享受榮華富貴吧。
進了王府,被一堆人折騰着舉行了合卺儀式。
林憶昔又餓又累,頭昏腦脹。她小幅度的活動身子,緩解腿部的麻痹。耳邊傳來一波一波的腳步聲,前前後後進來有十幾個人,個個屏息不語,連個咳嗽聲也不聞。
應該是丫頭們在往屋裏搬什麽東西,林憶昔猜測。
過了好一陣才消停,屋裏雅雀無聲,透過大紅蓋頭的流蘇,林憶昔悄悄打量,卻只能看到地面。她挪了挪身子,不着痕跡的扭頭,看到的是一對一對穿着繡花鞋的腳,一共八對,屋子裏還有八個丫頭。
要是慧香她們在便好了,林憶昔想。
可惜,婚禮的每一個流程都是禮部安排的,人也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跟她來的人都由王府設宴款待呢,恐怕明天才能見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喊了一聲:“王爺到——”
房裏幾個女孩子都跪下迎接,林憶昔原本随意搭在小腹上的雙手攥在一起,隐隐顫抖。
“都退下罷!”四皇子道。
聲音爽朗,冷冽中不失磁厚,帶着男子特有的低啞。
林憶昔更緊張了。
她把頭垂得很低,低的只能看到自己青筋凸起的手背。漸漸的,那人越來越近,似乎能看到他足上蹬着的玄色朝靴。
“啊……”蓋頭被掀開的一瞬,林憶昔忍不住輕呼一聲。
“呵呵……”耳邊傳來低笑。
林憶昔一擡眼,正好撞上對方一張臉,差一點,她的嘴唇就碰上了他的鼻尖。
好……帥啊!
林憶昔微微張嘴,“咕嚕……”,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一下。二人都愣了片刻,林憶昔後知後覺的低下頭,覺得臉有些火辣辣的。
“餓了?”徒祺宇忍住笑,問。
想了想,似乎覺得多此一舉,皇家規矩多,耗時長,折騰一天,他自己都前胸貼後背的,何況一個女孩子。不由懊惱的拍了一下額頭,道:“是我糊塗!”
說着,拉了林憶昔繞過屏風,到外間,那裏已擺滿了一桌美味佳肴。
“王爺,我……”
出閣前,母親叮囑,見了王爺要自稱“妾身”,可她實在是覺得別扭,眼前這人看着也不是小氣家夥,林憶昔幹脆選擇性遺忘了母親的話。
“怎麽?”徒祺宇疑惑的蹙眉。
“這東西太重了……”林憶昔指指頭上戴着的鳳冠。
那可是真金白銀的金冠啊,好看是好看,可太重,壓得她脖子都快斷了,如何吃得下?
在徒祺宇的幫助下摘了那鳳冠,林憶昔覺得舒服多了。
她黑亮的眸亮起來,嘴角一扯,漾起兩個梨渦,一笑傾城。看得徒祺宇悄悄攥緊拳頭,吞了口唾沫。
林憶昔覺得這個四皇子還不錯,顏數上上等,脾氣也好,溫柔體貼。
就是年齡小了點!
要是再大點就好了,不然,自己總有種老牛吃嫩草的感覺。
用完餐,丫頭們收了碗碟。
不多時,又進來了幾個女官幫林憶昔寬了衣,換上一襲半透明紅色的紗衣。透過紗衣,隐約可見她如玉的肌膚。林憶昔覺得渾身不自在,她從未在男人面前這麽裸露過,不自在的縮在床上,削蔥般的十指攏着紗帳,滿眼戒備。
徒祺宇背對着她坐下,二人都不說話。
林憶昔覺得空氣都燥了起來,全身緊繃着,唯恐某人突然化身為狼撲過來。她這幅皮囊委實不錯,眉如畫,唇如點,瓜子臉,秀色可餐,穿着一身類似情趣裝的透視衣,自己在穿衣鏡前看着都不由贊嘆,更不要說男人了。
何況,眼前這個男人又是這幅皮囊的法定占有人。
不知過了多久,徒祺宇從懷裏摸出一個東西,拉了林憶昔的手,放她掌心。
林憶昔一看,是一小塊亮的發光的金龍。
“王爺,這是……”
“金龍。”
突然想起什麽,林憶昔道:“難道,就是王爺落地時銜着的金龍?”
徒祺宇點點頭,“送你了!”
理所應當的語氣,似乎那金龍是随處可見的大白菜。
“這可使不得……”林憶昔忙将金龍放到他手裏。
那可是胎裏帶來的,她可還記得紅樓夢中賈寶玉的玉丢了兩次,人就魔怔了兩次。她今兒要是收了金龍,萬一四皇子出了什麽事,或是自己弄丢弄壞了,以太上皇護犢子的本心個,不得殺了她全家陪葬麽。
徒祺宇執意要給,林憶昔只得道:“王爺,這我可不敢要。此金龍是您出生就有的,貼身戴了這麽多年,便如您的命一般。王爺可聽說了?榮國府的公子落地時口中銜了一塊玉,聽說後來玉丢了,那公子便癡癡傻傻,還是後來找到玉才好了的。我想着王爺的金龍也是一般。今兒我若是貿然接了這金龍,将來王爺有個三長兩短,不是要我的命麽?”
“是我考慮不周,我滿心只想着把我最珍愛之物給你,沒想到這裏,你萬莫生氣。”
徒祺宇後悔不及,忙把金龍收好。見林憶昔低着頭,好像還不高興,便想好生安慰一番。
可惜,他從小便是天之驕子,從未安慰過人,不知道從何下手,手忙腳亂,不大一會兒就急的面目通紅,呼呼喘着粗氣。
“王爺,我沒生氣。”林憶昔覺得戲演足了,便适可而止。
人家也一番好意,再演下去,便有些作了。
“那咱安歇吧!”
安——歇——吧!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第二天醒來,林憶昔後怕的拍拍胸脯。
原來那家夥說的安歇純粹就是蓋被子睡覺而已,還真是正人君子呢。
成婚第二天,王爺王妃夫婦要着朝服進宮,依次到太上皇、皇太後、皇帝、皇後前行禮。一大早,王府管家嬷嬷李嬷嬷便帶了兩個女孩子進來給林憶昔磕頭,說是宮裏派來的女官,以後就跟着林憶昔了。
林憶昔問了名字,一個叫綠蘿,一個叫木槿。
不多時又進來幾個丫頭,一起伺候林憶昔更衣。
想起自己帶來的八個陪嫁丫頭,都是精挑細選的,既忠心又能幹的,林憶昔想問問她們在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裏是王府,不是安平侯府,自己面對的還是一群從宮裏出來的嬷嬷女官,不定那句話就得罪了人,還是小心為是。
橫豎時間有的是,眼下,進宮給那些大佬們請安才是正事。
出了府門,早有一銀頂黃蓋紅帏大轎候着。
林憶昔暗暗松口氣,得虧不是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倪熙的地雷,麽麽噠,愛你呦(づ ̄3 ̄)づ╭?~
☆、進宮進宮
林憶昔暗暗松口氣,得虧不是馬車,不然,她可要哭了。
剛穿來不久,她對這個身子的習性還不了解的時候,曾坐過一次馬車,悲催的暈車了。她想,原主暈車估計是身子弱的緣故,這兩年便抓緊鍛煉身體。加之崔夫人對女兒極為疼愛,隔三差五的送些燕窩粥人參湯等大補之物,林憶昔的身子着實強壯了不少。但對坐馬車,心裏始終有陰影。
轎子很寬敞,是十六人擡的大轎。
徒祺宇親自扶林憶昔上轎,又叮囑随身小太監福保幾句。
轎子裏是鋪了雪白狐裘的坐褥,極潔白柔軟,摸起來像手心暖暖軟軟的,像是在摸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狐貍,林憶昔忍不住多摸了幾把。
徒祺宇掀開簾子,就看到林憶昔嘴角勾着,梨渦漾起,滿臉惬意與滿足的樣子。不由忙把簾子蓋上,他家娘子這表情可不能被第二個人看到。
林憶昔毫不自知,仍是笑眯眯的,見徒祺宇進來,還挪了挪屁股,留出身子左側的空間。徒祺宇輕輕扯了扯嘴角,心裏感到了久違的溫暖,那是自五歲時母妃薨逝後便從未有過的感覺,暖暖的,似乎突然間有了動力。
滾滾紅塵中,權勢是人人向往之物。但權勢終究是死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了權勢卻未必快樂。
比如徒祺宇,雖貴為皇子,卻也是個可憐孩子。
因為一落娘胎口裏便銜了一塊金龍,又有國師的預言,說他有天命。他在還是一個小屁孩什麽都不懂的時候便成了衆矢之的,虧得祖父寵愛,從小便把他接到皇宮嚴加照看才能順利長大如斯。就因為這種不同,從小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他總是被別的皇子皇孫孤立,以至于養成如今孤僻、狂傲的性子。
坐下後,徒祺宇伸手從車壁暗格裏取出一個紅漆雕花的盒子,獻寶似的給林憶昔看。
“王爺……”林憶昔擡頭,指了指那盒子,“給我的?”
徒祺宇點點頭,使眼色讓她打開。
呦,不錯,還知道送禮物!
林憶昔完全是一種過來人看十幾歲毛頭小夥子讨女孩開心的心态,笑吟吟的伸手打開盒子。
裏面是一個裝點心的瓷質小盆,蓋着一個青花瓷蓋子。
一股清涼的香甜之氣撲面而來,林憶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快速而不失優雅的揭開覆在上面的瓷蓋子。六個肥肥白白的冰鎮糯米糕不斷誘惑着林憶昔的味蕾,她悄悄咽咽口水。
突然跟一個陌生男人同榻而眠,她昨晚緊張的不行,睡一會兒醒一會兒,做了一夜夢,黎明前才睡安穩又被折騰起來梳妝。因趕時辰去皇宮給那幾位大佬敬茶,至此刻還未曾用餐,不免又累又餓,看見吃的就忍不住。
她以為自己吞口水的動作很隐蔽,殊不知卻被時刻關注着她的徒祺宇看得分明。
“吃罷”他好笑道,“聽說你喜歡吃甜食,我就讓廚房做了些糕點,你嘗嘗,看合不合胃口?”他整整衣擺,指指四壁的暗格,“你不喜歡糯米糕也沒關系,這裏還有玫瑰糕,山藥糕,桂花糕,藕粉糕,還有許多蜜餞。”
果然是有錢任性啊!
林憶昔忍不住腹诽,來了古代,她就覺得自己家的排場夠大了,吃的用的夠精致了,可跟王府一比,真是小巫見大巫啊!
“多謝王爺,我吃糯米糕就行了。”
林憶昔想說既然有那麽大,都拿出來每樣嘗嘗,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人家王爺都把糯米糕拿出來了,自己不吃不是駁他的面子麽。雖然徒祺宇看着不像是小氣的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上輩子她見過很多越有錢越小氣,越有權勢越小心眼兒的人,一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
想着,林憶昔撚起一塊糕點,緩緩送到嘴邊,先眯着眼睛吸了吸那香甜的氣味,才輕啓朱唇,咬了一小口慢慢品味。眯着眼,一口又一口,片刻功夫,一個糯米糕子就進了肚子。
許是吃的匆忙,林憶昔的唇角粘了一粒芝麻,看着有些滑稽。
徒祺宇伸手要給她拭去,林憶昔下意識的把身子一撤,不妨,頭撞在轎子壁上。顧不得許多,徒祺宇一把攬住,摸摸她的後腦勺,還好沒起包,應該不嚴重。垂首一看,林憶昔已紅了眼眶,怕是疼的不輕,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輕輕的給她揉着。
福保聽到動靜,隔着轎簾子叫了聲:“主子?”
徒祺宇皺着眉道:“無礙,接着趕路。”
回頭看着林憶昔,又滿是憐惜,輕聲問:“疼麽?”
到眼眶的熱淚被林憶昔強行憋了回去,她搖搖頭,輕輕咬着唇。
這在徒祺宇看來便是她明明疼卻忍着不肯說。她此刻鼻尖紅紅,漆黑明亮的眸中彌漫着層層水汽,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了個十足十的包子,輕輕咬着唇,可憐又可愛,極易極其男人的保護欲,看得徒祺宇很不能剛剛那一下撞的是自己。
知道林憶昔再三強調自己沒事,徒祺宇才放下心。
進了宮門,林憶昔就隔着紗窗往外看,一色兒的金頂紅門,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心裏暗暗稱贊,不愧是皇宮,雕梁畫棟,其華麗壯觀,自非別處可比。
過了欣華門,二人便下轎,步行前往太上皇的寝宮。
宮殿裏,太上皇早望眼欲穿了,一聽說到了,便忙命人叫進來。大殿上已并排擺了兩個氈墊,太上皇端坐大殿之上,頭發雖然已經斑白,整個人精神抖擻,威儀俨然。板着臉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嚴肅,一旦緩和下來,便是個十足的和藹老人。
二人一起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奉了茶。
太上皇見林憶昔舉止溫柔,儀态非凡,行動間落落大方,天然一股貴氣,不由暗暗點頭,心裏想不愧是林清的嫡親孫女兒,謙恭有禮,渾身透着靈氣,有其祖父之遺風,跟宇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他這麽多兒孫中,最疼愛的就是宇兒,原就想着要找一個極好的女孩兒配他,不想那小子小時候見了林家丫頭一次,就記在心裏了,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說非她不娶。
今日見了,才覺得那小子的眼光果然不錯。
太上皇心裏高興,賞了不少東西,又命貼身伺候的兩個太監好生引着去拜見皇帝。
路上,徒祺宇叮囑林憶昔,“一會子見了父皇,你垂首就成,莫輕易擡頭。”
林憶昔點頭,古代面聖規矩多,既然徒祺宇這樣說,她自然是聽的。早就聽父親說皇帝不喜歡四皇子,如今看來,果然不假,不然徒祺宇不會一說見皇帝的是,就不情願加憂心忡忡的樣子。
一會兒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萬別犯了什麽忌諱。
☆、麻煩麻煩
皇帝陛下端坐在寶殿之上,聞禀吳王和吳王妃到了,眼睛一眯,兩邊眉頭一道兒下沉,皺出一副苦大仇深臉。他似乎不想開尊口似的,停了好一會子,在小太監都有些無措的時候,才舒展舒展身子,沉聲道:“宣。”
小太監得了旨,縮了縮身子,高唱:“吳王、吳王妃觐見!”
謹遵徒祺宇的叮囑,一進大殿,林憶昔便兩眼盯着地面兒,似乎不敢擡頭的樣子。她亦步亦趨的跟着徒祺宇的步伐,落後半步,既不逾矩也不顯得小氣。
皇帝仍是眯着眼,面無表情的看着殿下一對兒璧人行禮。
半晌,擡擡手,道:“平身罷。”
皇帝坐在禦座上,百無聊賴的掃過二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林憶昔端茶的纖白蔥指上。小太監弓着身子接過茶碗,畢恭畢敬端給禦座旁的總管太監夏東升,夏東升跪遞給皇帝。
期間林憶昔一直循規蹈矩,照着李嬷嬷教的規矩,不敢有一點大意。
好在皇帝也沒說幾句話,便讓她們退下了。
——
太後的寝宮外停了各色錦繡車攆,花花綠綠的,有的還挂着珍珠,嵌着寶石。皇宮不愧是最大的名利場,處處透着森然、富貴。
李嬷嬷觑着眼瞧了瞧,湊在林憶昔耳邊低語:“恐怕各位娘娘都在,一會子王妃娘娘盡量少說話才好。”
林憶昔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在轎子上徒祺宇便跟她說了,李嬷嬷是他母妃從小貼身的婢女。母妃去世後,就一直照顧他,其為人忠心耿耿,且手巧心細,頗識大體,多年的後宮生活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的生存本領。建府後,徒祺宇是打算把李嬷嬷榮養起來的,後來一想,皇家後宅事多,林憶昔對宮裏的事也不懂,怕她吃虧,才讓李嬷嬷幫襯着。
殿內果然極是熱鬧,莺莺燕燕一大屋子,各各绫羅錦緞彩袖輝煌。
林憶昔先拜了太後,又拜了皇後,在李嬷嬷的提示下一一見過衆嫔妃。
什麽劉貴妃、吳貴嫔、張美人……
林憶昔覺得自己臉盲症都犯了,各各都是美人,一色兒的瓜子臉、雙眼皮兒,櫻桃小口。古今審美果然都差不多,古代沒有整容術,可這些嫔妃們卻都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皇帝的眼光真單調呢,林憶昔暗道。
不多時,太上皇派人叫走了徒祺宇,林憶昔被留下來與衆美人培養感情。面對一堆名義上是長輩其實還沒自己實際年齡大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覺得很違和。但面兒上仍是笑盈盈的,在一堆美人中左右逢源。一小嫔妃笑呵呵的誇幾句林憶昔皮膚好,又問她保養的方法。
林憶昔就告訴她自己常把一些水果搗成泥,敷在臉上,那嫔妃問是哪幾樣水果。嫔妃們哪個不希望自己永遠花容月貌,一聽這話,都數着耳朵聽。
林憶昔正說着,耳邊傳來一聲不屑的哼聲。
一時,大殿內寂靜無聲。
衆人的目光都看向太後,呃,身旁偎着的一位打扮靓麗的姑娘。此刻,她正滿眼敵視的瞪着林憶昔。
林憶昔皺皺眉,李嬷嬷輕聲提醒:“娘娘,那是湖陽郡主。”
湖陽郡主名喚蕭珠兒,母乃皇上胞妹榮壽公主,父親是新任兵部尚書,其本人是太後最寵愛的孫女兒。林憶昔從前只聞其名,并未見過本人,聽說是個驕橫跋扈被寵壞了的丫頭。
林憶昔雙眼疑惑的一轉,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這位難纏的主兒。
再回頭,臉上已帶了笑意,“郡主,可是我哪裏說的不對?”
湖陽郡主又重重哼了一聲,正要說什麽,太後皺着眉喊了一聲:“珠兒!”嚴肅中帶着警告。湖陽郡主才不情不願的撇了撇嘴,看向林憶昔,道:“你沒說錯,我嗓子不舒服而已。”
自此之後,林憶昔覺得衆嫔妃對她的态度有些為妙的變化,具體又說不出來。
回府後,林憶昔才從李嬷嬷那裏知道,湖陽郡主之所以看他不順眼,是把她當成了情敵。
太後生了一男一女,兒子當了皇帝,女兒便是榮壽公主。因太後喜愛,湖陽郡主從小便常進宮小住,難免便與常年在宮中居住的徒祺宇偶爾遇見,一來二去,小姑娘心裏便存下了不少小心思,滿心想着長大後嫁給這個英俊潇灑的表哥。
沒想到最後徒祺宇娶了林憶昔,她自然懷恨在心。
這便是了,林憶昔點點頭,又問慧香她們在何處。
李嬷嬷道:“王妃恕罪,親王大婚的禮儀都是禮部安排,幾時幾刻做什麽,何處下轎何處更以,都有定制。為了不出差錯,老奴便鬥膽擅自做主安排幾位姑娘安排在廂房休息。姑娘們都是王妃用慣了的,猛然換了人王妃定不習慣,老奴這就把幾位姑娘請來。”
說着便往外走,林憶昔道:“且慢。”
李嬷嬷停住身,只聽林憶昔道:“派個丫頭傳句話就罷了,何勞嬷嬷親自跑一趟?”
李嬷嬷擺擺手,說:“無妨無妨,我還要向幾位姑娘賠罪呢。”
說着大踏步出了門,不多時便杳無蹤跡。綠蘿、木槿帶着幾個小丫頭進來,捧了茶,伺候林憶昔脫下朝服,換了家常衣服。剛收拾好,慧香菱香帶着另幾個陪嫁丫頭腳步飛快的走來。
“姑娘……”慧香見了林憶昔便一股腦跪在地上,眼圈都紅了,不過一天多沒見,似乎是分別了幾個世紀似的。
其餘幾個丫頭一看,也都跪在地上喊“姑娘”。
李嬷嬷斜斜掃過衆人,點點頭提醒,“姑娘們,以後該喊王妃娘娘才是。”
見了自己身邊伺候慣了的丫頭,林憶昔覺得十分窩心。這兩天她一直覺得心裏不安定,之前還以為是嫁人心情緊張,現在才猛然發覺,其實是離開了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一時适應不了。
下午,無人時,李嬷嬷悄悄對林憶昔道:“按例,王妃身邊該有四個一等大丫頭,八個二等丫頭,小丫頭不定數。綠蘿、木槿是建府時宮裏派來的,自然占着兩個大丫頭的名分。如今大丫頭的名額還差着兩個,二等丫頭八個都還沒定呢。王妃看着誰好?告訴老奴一聲,趁早定了,老奴好告訴賬房準備姑娘們的月錢。”
林憶昔看看慧香,道:“既如此,我也便不跟嬷嬷客套了。慧香菱香從小伺候我,我也不想委屈了她們,大丫頭自然是她倆。至于二等丫頭,嬷嬷看着辦罷。”
王妃身邊的大丫頭月錢五兩,二等丫頭月錢三兩,便是小丫頭也有一兩銀子。
王府的丫頭們都盯着這些位置呢。
錢多錢寡還不知道最重要的,關鍵是能在王妃身邊伺候,可是極有體面的呢。
個別年輕貌美的丫頭更是削尖了腦袋要往裏鑽。
你想啊,萬一哪天得了王爺的青眼,僥幸生個一男半女,不就麻雀變鳳凰了?。
☆、生活生活
李嬷嬷得了林憶昔的授權,裁定丫鬟們的等級,卻不敢自專,拟了花名冊命一個小丫頭拿給林憶昔看。小丫頭得了令,捧着名冊到正房大院求見,守門的婆子報給慧香,慧香自然不敢耽誤,一徑去告訴林憶昔。
林憶昔閑着無聊,正聽丫頭們講笑話。
菱香不知說了什麽笑話,逗得滿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王妃!”慧香喊了一聲,褔了褔身子,“李嬷嬷打發人送花名冊給王妃。”
“快請她進來!”林憶昔把手裏還沒吃完的瓜子遞給丫頭,坐直了身子。
不多時,一粉衣粉褲的小丫頭走進來。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小臉,大眼睛,梳着雙丫髻,眼珠子滴溜溜的轉,透着一團掩飾不住的機靈勁兒。進門便跪下磕頭,雖是第一次見王府的女主子,卻毫不露怯,禮儀規矩也沒有不對的地方。
林憶昔擡眼打量一番,覺得這孩子不錯,遂問:“你叫什麽名字?”
“回王妃娘娘的話,奴婢雙兒。”
“是霜降的霜,還是成雙成對的雙?”林憶昔問。
“是成雙成對的那個‘雙’字。”小丫頭道。
林憶昔“噢”了一聲,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漫不經心的問:“誰給你起的名兒?”
“回王妃,是李嬷嬷起的。嬷嬷說‘雙’這個字寓意好,好多預示着吉祥的成語裏頭也都有這個字呢。比如什麽成雙成對,一雙兩好,雙喜臨門,都有一個‘雙’字,嬷嬷說希望我這個‘雙’字也能帶來好運。”
年紀大的人往往都迷信,李嬷嬷給小丫頭起這麽個名字也是讨個好彩頭,林憶昔十分理解。
作為王府的管事嬷嬷,又深得主子信任,在真正女主人嫁來之前,自然內宅什麽都是李嬷嬷說了算。林憶昔在家也常幫着母親料理家事,對這些庶務并不陌生。小小一個侯府,每天大事小事加在一起,沒有上百件也有幾十件,一天下來忙得焦頭爛額。
何況李嬷嬷管着一個偌大的王府,竟然還親自給一個小丫頭起名字。
看來,這丫頭是深得她老人家厚愛啊!
想着,便問:“聽說李嬷嬷打發你來送給我送花名冊,名冊呢,快拿來我瞧瞧!”
雙兒聞言,忙雙手捧出一個冊子,畢恭畢敬的遞給林憶昔。“王妃,這是初步拟定的名單,王妃看看可有不妥之處?”
慧香忙于榻旁設一小幾,方便林憶昔把冊子放在小幾上看。
第一頁記的便是王妃身邊的丫頭。
第一等:綠蘿、木槿、慧香、菱香。
林憶昔帶來的其餘六個陪嫁丫頭,全列入了第二等。
再往下翻,幾家陪房也都分了不錯的差事,林憶昔心中暗暗感李嬷嬷之德。
古代講究三從四德,即使是貴族女子,出嫁後也鮮少有不受公婆之氣的。姑娘剛嫁到丈夫家,上要伺候公婆,下要照顧有小姑子小叔子,在家中往往沒有一點話語權,再要有個厲害的小姑子,就等着被欺負擠兌吧,往往幾十年才能熬出頭。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多年媳婦熬成婆”。
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那個命。
多少還沒熬成婆呢,便先香消玉殒了……
似林憶昔這般,一出嫁就嫁到王府,貴為王妃,掌家中大權,還不用天天在婆婆面前立規矩的,那可是萬千少女們的夢。
雙兒垂首而立,眼珠子卻骨碌碌的轉,偷偷打量着屋子裏的裝飾。
當真是雕梁畫棟!
牆壁上挂着名家書畫,有梅花、桂花、山水畫,及各種題字,僅蓋着的紅印章就幾十個,什麽唐寅、顧恺之、蘇轼等。雙兒沒讀過幾年書,不知道是哪些名家,卻知道随便拿出來一樣都是價值連城。順着牆壁看了一圈,最後眼珠子落在靠右擺着的一塊紫檀木大插屏上。
可惜,那插屏擋住了內室風光,不然今兒就真開眼了,雙兒暗道。
“雙兒!”林憶昔大略翻看一邊,叫那小丫頭,“你回去告訴李嬷嬷,都很妥當,就這麽定了。另外告訴她盡快把名冊送到賬房,好方便庫房發放月錢。”
“是!”雙兒領命,興沖沖告退走了。
林如海府邸,花廳。
林黛玉坐在凉榻上,手中握着一束花,正百無聊賴的揪着花瓣。身旁的小幾上鋪滿了茉莉花瓣,不僅如此,連她身上也都是。她自己仍渾然不知,一瓣一瓣的掰着花,不知是花粉被吸進鼻子裏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林黛玉突然打了個噴嚏,便有幾個花瓣飛起,落在她頭發上。
雪雁進來,可巧看到這一幕,笑的彎了腰。
林黛玉不明所以,板着臉道:“雪雁,你笑什麽?”
“姑娘稍等……”雪雁忍住笑,到裏間拿了銅鏡,背在身後,道:“好姑娘,您先閉上眼睛。”
“你又鬧什麽幺蛾子!”林黛玉不肯閉眼,伸手去搶銅鏡。
雪雁先是躲,後見林黛玉執意要奪,想起自家姑娘一向怯弱,恐累着她。只好拿出來,把手一翻,鏡面對着林黛玉,笑道:“姑娘請看!”
林黛玉一看,也忍不住笑了,用手帕子捂着嘴笑的花枝亂顫。雪雁上前去,幫她去下頭上的幾片花瓣。只聽林黛玉嘆了口氣,“唉,也不知幾時才能見到昔姐姐?”
雪雁把小幾上的花瓣收了,拿到太陽下曬。
別說是姑娘,連她都有些想林大姑娘了,哦,不,如今叫吳王妃才是。這幾日,姑娘天天采摘花瓣,說是要親自做些茉莉粉,回頭送給吳王妃娘娘擦臉。她怎麽勸都不肯歇着,天又這麽熱,真怕累着她。
而此刻,安平侯府,崔夫人也是愁眉不展。
女兒出嫁兩日,她卻覺得是兩年一樣。那孩子,從小就沒離過她一天,猛然兩天見不到人,好似心被剜掉一塊似的,也不知他在王府過得如何,王爺對她可好?
紅珠親自捧飯過來,崔夫人觑了一眼,道:“放下罷。”
“太太好歹吃些……”紅珠放下飯,小步到崔夫人面前,“早上您就沒怎麽吃……”
崔夫人擺擺手,道:“沒什麽胃口……”
紅珠垂了頭,退到飯桌前,挑了一碗糖蒸酥酪,捧到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