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一晚她又失眠了,腦子裏恃凡隔着車窗與她對視的眼神,那目光先是費人思量,最後幻變千色,到底也讓人看不明白。
迷迷糊糊她也不知是幾點睡去的,夢境裏皆是一樁一樁的往事,先是恃凡,接着是雲歸,後又變成恃凡,兩人的頭像就這樣在她夢中變化無窮,逼着她進退不是,她好想醒來,卻像一直被捆綁着不能動彈,等終于驚醒時,天色已大亮。
凡夢剛洗漱好準備出門,就接到妙晴的電話,或許是她還剛清醒不久,猛地一聽這鈴聲,竟刺耳的有些吓人。
“喂,怎麽了。”她接起來問道。
“凡夢你快來,一清早店裏就來了個女人,從進店就一直哭,到現在已經喝了四杯咖啡了,問她怎麽了也不說話,你快來。”
那邊妙晴的聲音有些着急,話說的急促,音量是刻意壓低了的,她聽着點頭,二話不說便立即出了門。好在恃凡幫她租的房子離咖啡店近,十來分鐘也就到了。
“妙晴怎麽了。”她一進店就問着,妙晴上來捂住她的嘴,手指了指坐在角落裏的女子。
“是她?”
“嗯。”妙晴點頭。
凡夢放下包慢慢走近,看她的穿着打扮應該是附近的學生,年齡二十歲出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半張臉,但看身形,是個很纖瘦的姑娘。
“我可以坐下嗎?”凡夢站在她身前問着,那女子因啜泣而聳動的肩膀一頓,頭還是沒有擡起。
“那我就坐下了。”凡夢笑,拉了椅子坐在她對面,這才勉強看清了她的容貌,是标準的柳葉眉,小巧的鼻子,果然很清秀,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是貧血還是怎的。
“能告訴我,為什麽哭嗎?”凡夢盡量把聲音放的低,讓她接受自己。
那女子剛開始還不動聲色,一會兒之後便慢慢把頭擡了起來,臉上淚痕布滿,好不凄慘。
“我失戀了,男友有了其他女人,要不是我剛好撞見了,還不知道他要騙我到什麽時候。”那女子聲音低低着,帶着濃濃哭腔,纖細的一雙手在桌子上握的死緊。
這……凡夢不知怎麽安慰,感情總是最傷人,談戀愛,就一定會受傷。
“你很愛他。”她肯定的說。
“很愛。”那女子重複。
“那麽你知道他會移情別戀的原因嗎?”凡夢問着,自個也試着猜想。
那名女子搖頭,她怎麽會知道。
凡夢柔柔一笑,伸手去握她的手,看着她道:“那就去問他,看還能不能挽回,兩個人能走在一起不容易,能珍惜就珍惜。”
“我才不去問他。”那女子一下甩開她的手,騰的站了起來,聲音也變的尖利,凡夢着實被吓了一跳。
“好好,你別激動。”她安撫着,看她激動的情緒,生怕這年紀輕輕的姑娘會想不開。
那女子只是哭,面色慘白,一邊哭着又突然蹲下身按住自己的肚子,身體竟隐隐的有些抽搐,凡夢看她的樣子心裏害怕,剛想問她,便見她暈了過去。
“妙晴快來。”她心一驚,立刻叫到。
“怎麽了。”妙晴也覺得不對,連忙跑來,見地上躺着的人,也吓了一跳。
她跟凡夢都是沒見過這種情況的人,現在除了慌亂,腦子裏什麽也想不到。
“快叫救護車。”凡夢吩咐着,用力去拖那女子的身體,只是她自己本身也瘦,根本拉不動。
妙晴一遍遍撥着,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凡夢不行啊!占線。”
她聽到慌了,怎麽辦怎麽辦……從沒遇過這樣的事,現在她腦子裏別的東西都想不到,一把搶過妙晴的手機,撥起了那個早已爛記于心的號碼。
手機響起時,墨雲歸正在開車,一看是陌生的號碼,猶豫了片刻接起,竟是她的聲音,本想直接挂掉,可立刻也聽出了不對。
“你別急,慢慢說。”他鎮靜的回複,等她把話說清。
……
“好,我馬上過去。”匆匆收了線,突然一個大的轉彎,車子便直向前方開去。
人送到醫院的急診室了,凡夢也從那名女子的手機中翻出了她男友的電話撥了過去,現在人也趕到,好在沒什麽大事,醫生只是說她胃不好,又喝了太多咖啡,有驚無險。
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她堅持要等那女子醒來,墨雲歸也坐在一旁,兩人之間的氣氛,沉默的有些緊張。
“麻煩你了。”許久之後,凡夢躊躇着說。
“沒事。”他回複,句子簡潔的不行。
凡夢一頓,他這麽冷淡,她竟不知該怎麽接下去了。
“還是要謝謝你。”她低聲說着,也想不到怎麽會在那一刻,她打出去的電話是他的號碼。
“不用。”墨雲歸拒絕,神色冷峻異常,她對他說的話,除了麻煩,就是感謝,這些年從頭至尾,都沒變過。
凡夢低下了頭,她不知如何應對現在的墨雲歸,現在在她面前的人,她完全陌生,正想着,病房裏突然傳出護士的聲音:“病人醒了。”
“我去看看。”她猛然站起身,急着逃離他面前。
病床上的人一見是她便虛弱的笑開了,她床邊還坐着一年輕男子,一臉後悔的樣子,瞧見了凡夢,也只是點了點頭。
“好點了嗎 ?”她來到床前問着 。
“嗯,好多了,我叫蘇榮。”她自報姓名,看情緒已經穩定。
“我叫凡夢,你好,以後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腸胃不好就不要喝那麽多咖啡,知道嗎?”
那名叫蘇榮的女子一臉感動,點着頭道謝,自始至終都沒看她床邊的男人一眼。這些凡夢都瞧在眼裏,也不準備繼續留在在這打擾他們,恰巧這時恃凡的電話打了進來,她得了理由出去。
“喂,恃凡。”
“你在哪?”那邊的人立即問道,只聽聲音,便聽出明顯的不悅。
“我在醫院。”她坦白,想必他已經從妙晴那打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只是既然知道了,還問她在哪裏做什麽。
“我來接你。”何恃凡說道。
“不用了恃凡。 ”凡夢一口回絕,頓了頓又開口說:“我這就回去。”她不想他來是擔心他見了雲歸,總是不想三個人相見的感覺,那種感覺讓她無措,讓她着急。
電話那邊的人也停頓了一下,良久嗯了一聲,“我等你。”
挂掉電話她轉身,墨雲歸就站在她身後,她吓了一跳,下意識便把手機背在身後,可回過神來,又想不通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只又把手放到前面。
“是何恃凡的電話。”墨雲歸肯定說道。
凡夢低頭,原來他都聽到了,點了點頭答:“是。”
墨雲歸自嘲一笑,是……她怎麽能回答的這麽理所當然,到底是關系不一樣了。
“你要跟他在一起,可也別太快了,至少你剛結束一段感情,難道沒有一個過渡期嗎?”墨雲歸冷聲質問,一字一句都像無形刀劍要将她生生淩遲。
凡夢屏息,無言以對,現在的她,說什麽都是錯,都是多餘。
“沒話說了?”
凡夢看着他,依舊不答,眸子的神色是陌生的,墨雲歸心中一恨,再說出的話也變得口不擇言。
“我忘了,你一直都是這樣,你怕寂寞,每當結束掉一段感情之後,你又總是迫不及待的投入到下一段去,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我說的對不對。”
“對。”凡夢應着,讓他如願以償,看是否她這麽回答了,他會比較痛快。
墨雲歸盯着她看,心中忿惱的發了恨,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外拖,一點也不在乎現在所在的地點是醫院。
把她塞到車裏,他發動車子就走,也不說明去哪,臉色陰沉。
“雲歸,我要回去了,你要帶我上哪。”
墨雲歸不答,秉着臉像是沒聽到她的話,凡夢又問了兩遍,他不耐煩,只把車子開的更快。
黑色轎車最後停在了海邊,凡夢下車,即刻便聞到風中的鹹腥氣,她一陣胸悶發暈,躲在一旁便幹嘔起來。
“怎麽了。”墨雲歸立即問着,聲音依舊是冷淡的。
她搖頭,剛才他開的太猛,加上從清早就沒吃過東西,有些暈車。
“沒事,一會兒就好。”
墨雲歸聽過轉開頭不再看她,望着前方碧藍的海水,一瞬間眼底神色瞬息萬變,這裏多像幾年前還在美國的時候,可明明什麽都不同了。
“施凡夢,知道為什麽會帶你來這嗎?”
凡夢看了前方一眼,心裏隐約知道,卻不敢說出來,因不能确信是還不是。
墨雲歸見她沉默,心裏早有準備,只是……她果然什麽都忘了,不得不承認,不是沒有失落的。
“你第一次說要陪我一輩子時,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說的,我現在都讓你睹景思情了,你還想不起來。”
凡夢低頭,原來她沒想錯,只是他的話,怎麽聽都不像是表面上那麽簡單而已。
“我知道。”她記得,記得比誰都清楚。
“那麽結果呢?”墨雲歸的話一直問的淡,可也字字都是苛責。
凡夢避開他迫人的視線,眼眸幻滅循環不斷,終于他還是要問。
“雲歸,我已經答應恃凡了。”
“你也答應我了。”墨雲歸立即說道。
凡夢無言以對,心裏禁不住一陣泛酸,她原以為自己面對雲歸已足夠狠心,可當他質問出這些話時,她的情緒從緊張到激動,從激動到難堪,只是,最終沒有歸于無所謂的漠然。
“對不起,我不會再随便做出承諾了,事總是變化太多,我不敢了。”
墨雲歸眼波裏痛楚橫生,她竟說的這麽簡單。
“那我問你,我陪你四年,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一點。”
凡夢猛的擡頭,目光焦慮不安,她要怎麽答,真的一點都沒有嗎?她自問,似乎并不是,可怎麽坦言。此刻她的腦子裏即刻便出現了兩個人,一是恃凡,另一位便是那天陪他吃飯的女子,不想讓事情變的更複雜了。
“對不起……”她說的還是那句可憎可恨的話。
墨雲歸無言,看着她的面貌,不由覺得刺眼,心念數轉之後,只有絕望。
“施凡夢,你如果不這麽坦白,你如果說曾有一點,哪怕只是一點兒,我還能有理由去跟何恃凡掙你,可你一句抱歉,我什麽都不用做了。”
凡夢一僵,紛湧而上的難言襲來,他話語無力,挫敗的目光讓她不忍直視,恰巧這時何恃凡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她看了一眼,猶豫了片刻好按了拒絕。
“我們回去吧!”她聲音低低說道。
墨雲歸閉眼,又是何恃凡的電話,他這麽不放心,以為他能把她怎麽樣。
“上車。”
車子在回去中車的很穩很慢,凡夢已報上了住址,可他上了高速又下了高速,繞着整個T市開,就是不往她說的地方走,她心裏多少猜到,也不說出來,這次分開之後,兩人是徹底的沒有關系了。
車子在夜晚時分才低調的行駛到小區樓下,車廂裏靜了許久許久,凡夢猶豫着要不要道謝,就這麽一猶豫,她又在車裏坐了五分鐘,最後嘆氣,算了。
“施凡夢……”墨雲歸在她即将拉開車門時叫住。
凡夢停下,回過頭看他。
墨雲歸又一次看進她的眼,清澈湛亮,這些年都一個模樣。
凡夢被她瞧的不自在,想找一些話來打破尴尬,也的确是想到了一些事。
“為什麽,你都不去醫務所了。”她問着,接着看到了帶着嘲諷的英俊臉孔。
“這四年裏,我連自己最親密的人都看不透,還有什麽資格去治療別人。施凡夢,不要不承認,你一直都有病,痊愈只是表象。”
她此刻想說話,可卻像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張着口,卻不能發出聲音,只能這麽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人,逐漸忘了呼吸。
墨雲歸看着她笑,眼角像是抹着星輝,倏地逼近她,與她相視。
“為什麽能有他,卻不能有我?”他問着,問着她也像問着自己,往事回籠,點點滴滴都在兩人眼前。
“雲歸……”凡夢喚着眼眶潮濕,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她應該做的是拉開車門,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但現在他的眼神就像要把她定住,然後讓她看着,他逐一逼近的唇。
兩唇相貼時凡夢已滿臉冰涼,他的氣息喚醒了她的神智,這時才想要掙紮,卻是太晚。墨雲歸禁锢着她的身體不讓她掙動分毫,唇舌逐漸迷亂失了分寸,在她口腔裏攻城略地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的凡夢是清醒的,她能感受到他滔天的怒氣,她看他迷離的眼底,神色是狼狽與自嘲,這樣一個墨雲歸,拜她所賜。
“放開……”她尚且存留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再這麽下去,她不斷地喚他,墨雲歸卻置若罔聞,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說好了要分開的兩人,在這最後一夜的車裏,吻的難分難舍。
凡夢最後是掙紮的從車裏下來的,夜晚小區燈光闌珊,墨雲歸隔着車窗看前方快跑的女人,她頭也不肯回一下,一絲一毫的留戀都沒有。
鬼使神差的,他拿出了手機,撥了她的電話,那邊嘟了幾聲之後才有人接起。
此刻的凡夢靠在小區的假山後面喘氣,她面色緋紅,眼底卻是絕對的慌亂,兩手拿着手機放在耳邊,仿佛那小巧手機有千斤重量。
“凡夢,我求你……”清冷的男人嗓音透過聲波傳進她的耳朵,那一聲裏沒有驕傲,沒有自尊,只有卑微的懇求,卻怎麽也不像他說的話,凡夢怔然,随即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流下。
夜風吹來,揚起她的風衣,那一晚,她捧着手機站在假山後啜泣,不遠處是墨雲歸的車子,兩人就在不遠的距離之間站定,誰都沒有先離開。
凡夢到底還是一句話都沒有,墨雲歸就這麽拿着手機等待,直到手機沒電停機他才悵然放下,從車廂的小抽屜裏拿出不知是多久以前準備好的戒指,卻再也用不到了。
“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他對着戒指說道,仿佛現在凡夢就站在他面前,聽着他說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