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牛排和蛋炒飯
從天臺下來,夏落塵站在路邊打車,剛好陸航開車經過她的面前。
陸航停下車,搖下車窗玻璃問道:“現在可以和我一起吃飯了嗎?”
陸航帶她來的餐廳,夏落塵環顧四周,用餐的客人十之八九都是情侶,天色不知什麽時候全都變黑了。每一張點着蠟燭的餐桌前都有一雙靠的很近竊竊私語的甜蜜身影。
昏暗的燭光,靠近窗戶的角落,豐盛的美食,再加上俊男,雖然夏落塵覺得自己不是美女。
有人在用鋼琴演奏着卡農,陸航望着鋼琴的方向,緩緩的說:“一個聲部的曲調自始至終追逐着另一個聲部,知道最後……最後一個小結,最後一個和弦,纏綿至極的音樂,就像兩個人生死相随。這就是卡農。”
陸航講完,曲子也結束了。
有人在鼓掌,夏落塵才從掌聲中回過神來,她看到陸航的眼中有一絲絲的哀傷。
陸航只說了一句:“我從來還沒有和你單獨的吃過一頓飯。”
夏落塵停頓了幾秒鐘說:“是啊,居然一次也沒有,卻也不覺得遺憾。”
面前精致的美食,還有一直跳動的燭光,晃的她有些眼暈。
她有些食不知味,刀叉劃過盤子,發出刺耳的聲音,夏落塵抿着嘴,撂下刀叉,長呼了一口氣。
“吃我的吧。”
一盤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牛肉放在她的面前,陸航端走了他的那一盤。
夏落塵盯着牛排發呆。
突然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過來,有些吃驚地說着:“陸醫生,沒想到在這裏也能見到你!”
陸航站起身,微微的點頭,叫了聲“何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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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個女人就将目光轉向了夏落塵,那目光充滿了輕視和嘲笑,嘴角還輕哼一聲。
然後她繼續和陸航寒暄,問他婚期訂下來了沒有,連帶着祝賀阮芷婷獲獎,陸航也祝賀曲佳穎拿了獎,最後那個女人瞥了夏落塵一眼就走了。
夏落塵冷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媽和女兒還真是一樣目中無人。
陸航坐了下來,夏落塵随手拿過可樂,手裏的吸管攪來攪去。
陸航看出了她的不高興,正想解釋。
恍惚間,吸管沒有戳中冰塊,直接戳到了杯子上,杯子翻倒,一大杯可樂翻得滿桌都是,順着桌沿滴到夏落塵白色的外套上。
怔愣了幾面,夏落塵才拿起紙巾機械而快速的擦着桌上的可樂,很認真很用力的在擦着,手指卻在微微的顫抖。
定了定神,陸航傾身,拿過她手中的紙巾,說:“我來。”
等夏落塵回過神來,手中的紙巾已經在陸航手上。
他低着頭專注而仔細的擦着她外套上的污漬,修長的手堅定而有力,透過發絲的縫隙,還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堅毅的眉。
“為什麽不解釋?”
陸航停下來手上的動作,說:“你也聽到的,她只是曲佳穎的媽媽。”
“我說你為什麽不解釋,為什麽所有人都認為我是第三者,你明明知道的,我什麽都沒有做。”
陸航看着她不說話。
夏落塵說:“既然是你想讓我離開,幹嘛還要費那麽大的勁,還說謊我千方百計說服社長把采訪你的任務給我,說我回來這裏就是為了見你。”
陸航輕笑了一聲,說:“你在那個小縣城呆的好好的,為什麽要回來,在黑漆漆的地方呆慣了吧,西餐,這七年來你吃過嗎?那個小縣城有西餐館嗎?你不是也為生計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看你切牛排時的蹩腳的樣子,你知道有多少客人看到了都在偷偷笑話你嗎?來吃西餐的人,不點一杯開胃酒。而是點了一杯可樂,你沒有看到服務生嘲笑的眼神嗎?”
夏落塵不說話。
陸航繼續說道:“你回來半年,要是沒有春曉收留你,你就得露宿街頭,工作也是春曉幫你找到的,在雜志社,你也是最底層,半年多沒有寫過一篇文章,每天就是給別人端茶倒水,送文件。你在那個黑漆漆的小地方不是也幹的是給人端茶倒水的活,你以為換個地方,一切就可以改變了?是我在邀約的名單上看到了你們雜志社,打電話給社長說這個任務由你來接,要不是我可憐你,你還能在雜志社混下去嗎?花掉了時間,忍氣吞聲的呆在這裏,你是圖了什麽?把你爸爸一個人扔在那裏,讓他一個人忙活一個飯館,你還真是孝順。”
夏落塵手緊緊的攥成拳,眼淚在眼圈邊打轉。
陸航笑着說:“你最好乖乖的滾回你該去的地方。”
夏落塵看着他的眼睛,曾經那裏的純真,質樸,全都變成了邪惡、狠毒。或許連曾經的純真質樸都是假的。
夏落塵微微張開嘴說:“等了這麽久,你終于肯摘下僞善的面具,和我說出你的心裏話了。”
陸航很輕蔑的看了她一眼。
夏落塵繼續說:“七年前,我喜歡你,連同傷害我的權利也給了你,可是後來我們分手了,也代表連同你可以傷害我的資格也統統收回。七年後,我們久別重逢,就只是單純的重逢而已,可是你偏要自導自演一場前女友回歸奪愛的狗血戲碼。你發動身邊所有人來告誡我,滾回我該去的地方,這裏不适合我。請問我和你是什麽關系?只是記者和被采訪者的關系而已,你早已沒有資格可以傷害我,更別說是你身邊的任何人。請你告訴我,我為什麽要坐在這裏聽你憑白無故的惡語相加、白眼相待。”
陸航喝了一口紅酒,輕蔑地笑着,說:“你以為你回來就可以了,你以為你手上握着什麽證據,就可以了,你以為你可以,就算你變得自信,變得伶牙俐齒,可是有些事,就是災難,讓所有人都陷入災難的血雨腥風。是誰點了導火線,是你夏落塵。為什麽我讓大家讨厭你,大家都那麽聽我的呢?因為你才是災難,你擁有可以一把火毀了一切的能力,包括毀了你自己。”
夏落塵嘴角揚起笑意,說:“你的确對我了解得夠深。我和你都是災難,這一點,我承認,但是有一點不同,為什麽你曾經點了一把火,我還可以重生,浴血鳳凰聽過吧,可是你不能,因為你是飛蛾。是你點燃了我的怒火,故事越來越精彩了。我點燃了導火線,現在火已經燒起來了。我們一起滅亡吧。你知道的,飛蛾撲火,是自取滅亡。希望你到時候還可以這麽潇灑的見到我。”
夏落塵一杯紅酒澆在了他的頭發上,笑着說:“這才符合你的形象,你知道什麽是吃西餐嗎?很多人以為西餐桌上擺在左手邊的那個小盤子一定是骨盤,所以假使突然之間吃到一塊小骨頭或者是奇奇怪怪又不好吃的東西,就會把骨頭直接吐在那個盤子裏。其實,左邊的那個小盤子是面包盤。”
陸航看了一眼自己左邊的那個小盤子裏全是自己吐的骨頭。
夏落塵把紙巾扔在他的臉上,說:“怎麽最近變口味了嗎?骨頭都不吃了啊。”
陸航的手指微微凸起。
夏落塵繼續說:“我不再是從前的夏落塵,不是你們誰想欺負都可以的。可是你一點沒變。你還是阮家人養的最好的一條狗。”
陸航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整個人都癱在了那裏。
剛才那個中年女人走了過來說:“阮家人養的狗,也學會了吃外食。為了不讓那個女人卷入這場漩渦,你真是費盡心思啊,是你口才不好嗎?我沒聽錯的話,她是絕對不會離開了?陸醫生,你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
她說完笑着就走開了。
陸航的眼裏,盛滿了悲傷。
回到公寓,春曉和高競在看電視,夏落塵就走到廚房去翻冰箱找吃的。
春曉走過來說:“這麽晚回來,還沒有吃飯嗎?”
夏落塵搖了搖頭,接着又笑着說:“還記得我們高一的時候,外教老師請我們去家裏吃西餐,我們洋相百出,最後老師給我們好好講了西餐的禮儀,我們不是聽得很認真嗎,今天我終于把那些知識用上了,所以啊,人生,沒有什麽事是浪費時間,都有意義,都會派上用場的,不是現在,就是将來。”
“沒錯,我們當時學得特別認真,還做了筆記,今天高競請我去吃西餐的時候,他還誇我了呢。”
夏落塵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說:“你們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去吃西餐。”
夏落塵哭喪着臉拿着面包坐在高競面前一口一口的嚼起來。
高競有些坐立難安,說:“姐姐,我給你做蛋炒飯吧,讓你饞饞我的手藝。”
“你還會做飯!”夏落塵驚訝的說着,噴了高競一臉的面包渣。
高競尴尬的笑着。
春曉在一邊大吼:“夏落塵,你還是不是女人,怎麽這麽邋遢!”
夏落塵揉着頭發說:“也就你能見到我這麽狼狽,為什麽呢?因為我們太熟了,我的那些缺點你都如數家珍了,你也認識我好些年了,怎麽還這麽大驚小怪。”
她站起身走到廚房,看到高競娴熟的拿出鍋,倒了油打了雞蛋,用剩下的米飯炒了起來。
夏落塵一口氣吃了兩碗,吃完後,站在水槽邊洗碗,高競站在一邊陪她。
夏落塵突然說:“高競,有你真好。”
“你現在才知道,我的好處還多着呢。”
夏落塵繼續說:“以前媽媽總會給我和哥哥做蛋炒飯,媽媽過世以後,我就在也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蛋炒飯了。”
幾滴眼淚滴在水槽裏,一圈一圈泛起。
夏落塵不知道為什麽,此時心裏好難過,是因為陸航第一次向自己展現他那麽醜陋的一面,她才發現自己曾經喜歡過他的這件事,現在想想有多麽可怕。明天或是下一次,他依舊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活着,心安理得的和自己見面,交談。太可怕了。
晚上,夏落塵溜進了春曉的卧室,兩人一人一罐啤酒,坐在地上喝了起來。
“為什麽哭?”
“想媽媽了,非常非常的想,每見陸航一次,想念就越深。愧疚也越深。今天,他終于摘下了他的面具,和我攤牌,要我離開。我想,當初,他也是用這張面孔去見的我媽媽。”
春曉拍了拍她的肩,說:“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夏落塵回到房間,腦海裏不停的疑問着,天臺的門到底是誰打開的,當初她和那個男孩子換了門鎖,要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有,當年她最後離開時,明明鎖了門的,如今,門又打開了,門鎖也沒有被撬的痕跡,何況廢棄的天臺也沒人在意。
夏落塵突然坐直了身子,嘴裏念叨着:“難道是他回來了?故意不鎖門是留給我的暗示嗎?”
夏落塵有些激動得睡不着,決定明天去一趟男孩待過的孤兒院,也許會有什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