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會被遺忘的夜晚

夏落塵到了孤兒院,這裏幾乎和七年前沒有什麽變化。這也是她第二次來這個地方。

第一次是那個時候,她陪着男孩偷偷從病房裏跑出來,回到這裏,帶走了他放在自己儲物櫃裏的一條非常漂亮的項鏈,他說這是他被抱養來時身上唯一留下的東西,現在他才知道,那是爸爸當年送給媽媽的禮物。現在他要找回來,然後和這裏黑暗的日子告別。

院子裏有幾個孩子在滑梯邊玩耍,她正準備去找孩子們問問院長辦公室在哪裏。

這時,一輛汽車飛速的駛了進來,緊接着刺耳的急剎車聲音,然後從車上下來的人,夏落塵定睛一看,居然是阮嘉陽。她正在疑問,阮嘉陽也看到了她,朝着她走了過來。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了句:“你怎麽會在這裏?”

然後阮嘉陽笑了笑,說:“我先說吧,我是這家孤兒院的志願者,有孩子生了病,老師打電話讓我過來看一下。”

夏落塵點了點頭說:“那我們各忙各的。”她轉身要離開。

阮嘉陽叫住了她,說:“那個孩子可能要送到醫院去,你能不能幫個忙?”

這種事夏落塵沒理由拒絕,于是就和他一起走了進去,通過大廳準備上二樓時,阮嘉陽站在那裏,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只有嘴唇微微有些血色。手連樓梯扶手碰都不敢碰一下,夏落塵上了幾層,又回頭看着他。

這個場景多麽熟悉,那個時候,那個男孩也是站在那裏,臉色蒼白,渾身瑟瑟發抖,緊緊咬着嘴唇,一步都不敢邁出。眼淚就在眼圈邊上打轉,手緊緊地握成拳,夏落塵走過去,輕輕地把他握成拳的時候舒展開來,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心,一步一步拉着他走了上去。

如今的阮嘉陽為何也會有這般神态。

夏落塵站在原地等他,他哆嗦着張開嘴說:“你幫我上去吧,去三樓找到張老師,就說我要把孩子帶下來,送去醫院。”

夏落塵看了看他,說:“你還好吧。”

阮嘉陽勉強的點了點頭,揮手讓她上去。

夏落塵就轉身上去了。

後來他們把孩子送去了最近的醫院,醫生說孩子一直不退燒要留院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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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病房裏,阮嘉陽忙前忙後,之後一切都安排好後,阮嘉陽走進了病房,看見夏落塵正在安慰孩子,并讓她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阮嘉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着頭說:“能不能拜托你留一夜,本來說要來的老師突然家裏有事,其他老師也沒法抽開身。我有事還要回醫院。”

夏落塵說:“沒關系。我留下來。”

阮嘉陽非常感謝,說着:“我明天一大早就來,太謝謝你了。”

夏落塵搖了搖頭,說:“不用謝,你快走吧。”

夏落塵給春曉打了電話,簡單的說明了情況。

不知又過了多久,她趴在床邊睡着了,突然感到身邊有人,睜開眼,一看是護士換吊瓶,護士小聲的說:“孩子的燒已經退了。”

夏落塵笑着點了點頭。

護士又說:“外面過道上坐着的人是你男朋友吧,他後半夜過來的,看你睡着了,就沒叫醒你,這陣子過道挺涼的,我給你那條毯子,你給他蓋上吧。”

夏落塵只是淡淡的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護士饒有意味的笑了笑。

夏落塵說完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什麽時候披上了一件外套,淡淡的薄荷香味,還是被她發現了。

她拿過護士送來的毛毯,走到了過道,連同外套,一起放在了他的身邊。

陸航閉着眼,他的睫毛很長很黑,眉心微微皺起。

夏落塵說:“我知道你沒睡。”

陸航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她。說:“嘉陽有事,早上他也趕不來了,所以拜托我。”

夏落塵沒有聽完他的話,就推開門進了病房。她只是覺得見到他時自己後背發冷,心裏反反複複都是那句:“陸航一直都知道真相。”

陸航沉下了臉。

他記得那時夏落塵住院時,自己就像這樣坐在走廊上,陪着她,兩個人一起聊天,有時候夏落塵什麽時候栽倒在陸航的肩頭她也不知道。她不愛劉海,只是簡單的将直發束成馬尾在腦後,而她的頭發天生就硬,而鬓角的新發既多又堅韌不屈的不服束縛,稍微不紮進便會垂下來。

她的頭發便會輕輕擦過陸航的下巴,他微微覺得有些癢癢的但是有一種很清香的味道,讓人很舒服。

此時,淚珠劃過陸航的臉頰,他輕輕的說了一句“落塵,對不起”。這聲音輕到連他自己都很難聽清楚。

外面樹搖的厲害,風也變得很大,豆大的雨點打在玻璃上,瞬間就變成了傾盆大雨,而且伴着閃電和轟隆隆的雷聲。

陸航坐在空蕩蕩冰涼的走廊上,偶爾閃電的亮光,會照亮他淚流滿面的臉龐。

他的腦海裏又想起了那天。

在舞臺的後臺,阮立偉微笑着走向陸航,陸航還以自己真的是受到了院長的贊許,走近了才發現,那笑容別有一番意味。

接下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眼睜睜看着院長的嘴一張一合,每一個字都像是此時窗外零碎而短促的閃電。

院長說完了最後一句話,陸航聽見了轟隆隆的雷聲,天氣悶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以為是一場暴雨,沒想到只是短短幾分鐘的雷陣雨,等到他走出醫院的時候,天也變晴了,地上的水也都差不多都幹了。正午太陽照得他睜不開眼。

當他行屍走肉般的回到家。

父母都欣喜若狂的等着他細細講講頒獎時的情形。可是陸航卻面如土灰的進了門。父母也察覺到了異常。

陸航癱坐在地上,手一松,獎杯瞬間變成了地上一灘玻璃渣子。

老兩口驚呼起來,媽媽張蘭走上來捶着他說:“傻孩子,這可是你辛辛苦苦得來的怎麽可以就這麽扔了!”

陸航沉默了幾分鐘,說:“爸,我都知道了,你是怎麽給我弄到人民醫院的崗位。”

陸昌意和張蘭一下子呆立在那裏,屋子裏一片死氣沉沉。

接下來,陸航又是僵在那裏聽完了父親的敘述。他覺得仿佛有人在自己腦後給了自己一記悶棍,他所有的幻想和希望都破滅了。臉上痛苦地抽搐着,雙手狠狠的揪着自己的頭發。

走進衛生間,他一拳擊碎了牆上的玻璃,然後沖出來大喊着他要去說出一切。

這一下子吓壞了老兩口。

陸昌意趕忙抓住了陸航的胳膊,同時,張蘭也沖了過來,脊背抵在門板上。

陸航瘋了一樣的吼着說:“我不能這樣對她,我要去說出真相!”

陸昌意聽見兒子這麽說,他死死的按住陸航的胳膊說:“你說出真相有什麽用!我們只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你說出了真相你就完了,可那些人卻還可以好生生的活着!你非得要毀了你的人生,去給那些混蛋當炮灰!”

這時候,外面又有雨點急促的敲打着窗戶,風聲和雨聲逐漸加大,越來越猛烈,屋裏不時被閃電照亮,暴烈的雷聲接二連三的響着。外面是一片混亂的天地。

陸航哭着說:“我怕我今天不說,我會後悔,我寧願失去一切,也要向落塵解釋清楚這一切!”

陸昌意吼着說:“你還解釋的清楚嗎!你以為說出了一切,她還會和你在一起嗎!你失去一切!先要問問我和你媽同不同意!你的一切!你的一切還不都是我和你媽豁出命為你争取來的!你有什麽!”

陸航僵在那裏,身體不停地在發抖。

張蘭也哭着拉過他的手,順着他爸爸的話,說:“你爸說的對,我們現在是連命也賭上了,我們輸不起啊,你可千萬不敢說出去,否則他們怎麽會放過我們,我們家以後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陸航依舊不停地從父母手中掙脫出來,但父母卻将他抓得更緊了,兩個老人哭成一氣。

張蘭跌跌撞撞,幾乎要摔倒了,嘴裏央告着:“反正你和落塵也分手了,她也離開了,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你幹的,我們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吧……”

陸航淚流滿面的說:“這世上哪有什麽秘密!落塵早晚會知道的!”

陸昌意“唰”的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擦了擦眼淚說:“我們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和你媽明天就去買票回老家周莊去,只要我們不說,阮家人肯定更不會說,你就好好當你的醫生,就算落塵知道了,到時候你功成名就,他也不會忍心看着你失去一切,那孩子我知道,心太軟,又懦弱,耳根子也軟,膽子也小,你到時候好好再跟她說,實在不行,我和你媽跪下來求她都成,到了那個時候再說也不遲,再說她那麽喜歡你。”

路航哭着跪了下來,說:“爸,我求你別說了,我欠落塵的,我這輩子是還不清了。”

這七年來,陸航沒有一天不受煎熬。雖然時間過了七年,可是他只覺得過了一天,每一天都在重複那個充滿暴風雨的夜晚。

他現在覺得自己連解釋的資格都沒了。

那時就算父親跪在自己面前,母親哭着苦苦哀求,他唯一應該做的,也是唯一正确的就是走出門去,說出真相。

可是他一直不願承認,那時的他,猶豫了。

這麽多年的努力,一瞬間化為烏有。他不甘心。他明白這世上沒有秘密,但他就是有那中僥幸心理,随着時間的流逝,什麽都會消失,他不說,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夏落塵也不會知道,她會在這世上的另一角落好好活着。沒有陰謀,沒有黑暗。

可是他錯了,時間在流逝,罪惡感每天都在增加,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壓得他變成了一個怪物,看誰都像是知道秘密的人,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有人站出來說出了一切,他被萬人唾棄。

他花了七年時間,明白了兩件事。

一件是,時間,留下了一切。

另一件是,他愛上了夏落塵,不單單只是喜歡,是愛。

他把自己逼到了懸崖邊上,可是夏落塵呢?早已被他的貪婪、無恥逼下了懸崖。

他現在太脆弱,別人一根手指就可以讓自己萬劫不複。

他要怪誰呢?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惡果。

終于,這些惡果,要由他來一口一口來品嘗了。

他成了自己最愛的人眼中不可饒恕的罪人。他寧願回到那個夜晚,他做了另一種選擇,用自己的一切換一個心安。

時光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時光只會讓他越來越痛苦。時光把夏落塵喜歡他的事實,變成了夏落塵忘記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第一次發文,如果有些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多多諒解,希望看了的親們留下寶貴的意見和建議,謝謝啦,謝謝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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