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們等得太久了

夏落塵打開家門,高競就站在門外,他參加完學校的活動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點就趕了過來。

高競一身正式的灰色西裝,發型也一絲不茍,領帶還随意松散的挂在脖頸。臉上的倦意難以掩飾。

高競看到滿眼淚花的夏落塵,心重重的一沉。

夏落塵一見是高競趕來了,眼淚忍不住的就奪眶而出,她緊緊抓住高競的手臂,抽抽噎噎,斷斷續續的說道:“高競…怎麽辦…哥哥…病情惡化了,現在…連手術…也做不了了……”

高競才意識到夏落塵哭不是因為看到郵件,可是聽到夏毅成病情惡化的消息,他只覺得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壓得自己連喘氣都變得困難。

高競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夏偉民,昏暗的燈光下,夏偉民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兩鬓間不知何時竄出了許多白發。

高競坐在沙發上,幫着他們父女兩人收拾東西,夏落塵說剛好明天彭浩要去市裏辦事,剛好把他們帶過去。

東西收拾完後,夏落塵坐在夏偉民身邊,兩人都不說話。

夏偉民只是嘆氣。

高競輕輕拍着夏落塵的肩,夏落塵看着他,高競堅毅的眼神,總是能夠給她很多力量。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出發了。

到了醫院,趕到加護病房前,春曉看到大家都來了,和夏落塵抱頭痛哭起來。

空蕩的樓道裏久久的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讓聽的人仿佛感到是有一把尖刀在心頭來來回回的切割。

透過大大的透明玻璃,夏偉民看着夏毅成面色蒼白,渾身插滿管子,身邊放着好幾臺監護器,護士在幫他擦拭着臉龐。

夏偉民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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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落塵看着父親起伏的背影,心像是被誰狠狠地揪住,痛到不能呼吸。

春曉哭累了,就靠在自己肩上,輕輕的抽泣。

高競顫抖着手,輕輕放在玻璃窗上,舒展開來的手,一點一點的攥成拳頭,他的眉心一點一點的聚緊,眼眶微微泛紅,回頭望着癱坐在椅子上的兩個女孩,輕輕閉上眼,晶瑩的淚珠從濃密的睫毛劃過,重重的墜落……

晚上,高競留在了病房外守夜。

夏落塵扶着父親,春曉跟在身後,三個人憔悴的走出醫院。

坐在出租車上,夏落塵只覺得天一片灰蒙蒙的,連遠處的車燈都變得模糊不清。只見得到一對又一對看不太清的光。朦朦胧胧的從眼前劃過。

夏落塵想起了全家人一起過的最後一個春節,那一年的元宵,全家人一起去放花燈。

飄蕩在水汽彌漫的河道中,越來越遠的花燈,身旁的人,許下的願,如今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夏落塵把爸爸安頓在高競的房間睡下後,輕輕關了門,走了出來。

夏落塵走進房間,打開電腦,第二次打開自己的郵箱,春曉坐在一旁,輕輕地問道:“你還好嗎?”

夏落塵一下子有點晃神,那些記憶的碎片一瞬間直擊她的大腦。

那時的她走到哪裏,都覺得自己身上背着重重的過去,別人多看自己兩眼,就覺得他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所以她很抗拒和陌生人接觸,就連熟悉的人,自己也覺得他們常在身後議論紛紛。

她變得敏感、焦躁。

那些記憶長長拖着她。

那些日子,真的是覺得很痛,很痛。常常痛到喘不過氣來,因為她每一天都在擔心別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可是如今,當一切公布于衆時,她反而長呼一口氣,那段過去,其實沒有什麽。

如果沒有經歷那一切悲傷,不會遇見高競,不會遇見這個将要綻放的夏落塵。

夏落塵在這一刻仿佛明白了一切。

那些受過的傷,都成了自己引以為榮的獎章。

她終于能夠忘記七年前那個夜晚。

她終于可以原諒陸航。

最重要的是,她變得越來越愛高競。

看了郵件,夏落塵才知道了。

其實,高競在趕去夏家的路上,發了第三篇帖子,他以當事人的身份,講述了夏落塵不為人知的堅強和勇敢,還有她的善良,帖子的最後他寫道:“輿論的力量是難以想象的,我們在看到這種帖子的時候,完全是看熱鬧的心态,你根本不會在意她是怎樣熬過那些悲傷的時光,如果你不能為她擦掉眼淚,那就不要再讓她哭泣。”

夏落塵輕輕地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春曉仔仔細細的看了那些郵件。

大家都以為夏落塵的郵箱裏都是充滿惡意的郵件,可是夏落塵收到的都是大家的祝福,希望她可以慢慢忘記過去,過上新的生活。

就是那句“如果你不能為她擦掉眼淚,那就不要再讓她哭泣。”一下子在學校裏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馮寧根據高競的意思,在學校網站上舉辦匿名活動,大家注冊一個賬號,在上面說出你自己隐藏很久的秘密,然後大家都可以來留言,鼓勵那個人開始新的生活。

也許我們都太久沒有去認真聆聽別人的故事。

做錯的事,我們就試着去原諒,悲傷的過去,我們就學會放手,愛過的人,就祝他幸福。

我們不能讓過去難過的記憶把我們拖垮,我們是要在這世上長長久久的活下去,最大的敵人就是時間和回憶。

我們無法阻止時間的倒流、停止或是前進,那我們就試着去忘記悲傷的回憶,然後用珍貴的一生,和愛的人們,去制造許許多多的溫暖的記憶,把曾經那些流淚熬過的日子都填上歡聲笑語。

......

這一天,是陸航和阮芷婷的婚禮。

阮嘉陽走進了陸航的休息室,他站起身,一邊聽着阮嘉陽彙報着婚禮的準備情況,一邊親自将身後的整面窗戶盡數打開。

陣陣涼風迎面吹來,吹得人也清醒了很多。

自己所在的賓館房間的樓層并不算高,周邊也很少有高層建築,所以視野極其開闊。

曾幾何時,少年時代的夢想,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居高臨下,萬人之上。

可如今,夢想成真,身邊卻沒有了最愛的人來分享。

如果時光倒流,他寧願向流星許一個最簡單的夢,和愛的人,到白頭。

阮嘉陽認真的彙報完了,可半天都沒有見他說什麽話。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我們是如何走到了這一步。”

阮嘉陽有些驚訝,不知要如何回答。

他們都明白,現在說什麽都是徒勞。

陸航的一只手搭在窗沿,修長的手指輕叩着,眉頭緊鎖。

他的愛是一首淺唱低吟。夏落塵這一生注定都聽不到了。

陸航和阮嘉陽走到了大廳。

禮儀小姐來開了門,門打開之後,陸航卻不禁微微的愣在原地。

她又回來了。

這個女人膚白如雪,身姿窈窕,長長的寶石耳墜随着輕移的蓮步緩緩而動,更将肌膚襯得猶如凝脂一般。

長裙下擺處細細的褶皺随着來人的腳步輕輕波動,在暈黃的白光之中仿若淩緩緩而來的仙子。

身旁的男子,一身深藍色西裝,白色的襯衣領口微微敞開,白皙的臉龐,烏黑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輪廓,帶着淺淺笑意的嘴唇。

“準備好了嗎?”高競微笑着說。

夏落塵微笑着點了點頭,那雙眼睛閃亮如星子。

夏落塵緊緊挨着高競,她的香氣香甜溫暖,融在空氣裏,輕輕敲擊着他的心神。

他伸出手臂讓她挽住,輕語道:“有我在,放心。”

陸航從頭到尾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一點一點變得從頭到腳仿佛結了冰一樣寒意滲人。他手中那小小的半杯葡萄酒盛在晶瑩剔透的杯子裏,頭頂的燈光細細碎碎的灑下來,折射出一片朦胧的水澤。

夏落塵只是掃了一眼陸航,那一瞥,就如蜻蜓點水。

陸航卻笑自己還敢奢望那目光為自己久久地停留。

大廳中央的巨型水晶吊燈忽地一暗,衆人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氣。

陸航已經站在了聚光燈下。

大廳突然安靜下來,隐隐約約有屏息繼而抽氣的聲音,人群一陣小的騷動,女孩子們開始竊竊私語。

擡眼望去,映着燈光,使得阮芷婷整個人如同雅典娜女神一樣高貴典雅。

她略提裙擺,一步一步,緩慢地走下來,禮貌而疏離的微笑似有若無。

阮芷婷的出場,幾乎驚豔了所有的人。

而阮芷婷的目光一瞬間就定格在陸航的身上,阮立偉清晰地感覺到了她微微顫抖的手心,然後輕輕貼着她的耳畔說:“怎麽樣?準備好了嗎?我現在要把你送到陸航的身邊了。”

音樂響起,阮芷婷挽着阮立偉才在紅毯上,一步一步走來。

阮芷婷挽着高髻,神情端莊,精致的五官如粉雕玉琢,剪裁得體的白色婚紗,胸前別出心裁地做成蝴蝶結形狀,和脖子上的蝴蝶型項鏈相映成趣。裙擺上鑲滿水鑽,同樣是美麗動人。

大家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他們兩人身上。

時間在這一刻緩緩流淌。

走到了陸航面前,他拉起了她的手,竟然有一絲恍惚。

從他和阮芷婷在一起的那一天,他能擁有的東西數不勝數,金錢,權利,名聲。或許只要他一句話,這些都可以輕松地收入掌中。

可是惟有這一刻,他的手心貼在她的腰間,他卻忽然不敢用力,仿佛生怕力氣稍大一些,就會碰碎她。

望着臺下的一張張臉龐,陸航還是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認出她來。

夏落塵的臉在燈光泛着幽幽白白的光,而她烏黑的瞳孔裏只有一個人的影子,周圍的一切都仿佛與他們無關,她的笑容和喜悅都只為一個人綻放。那個人只有高競。

他忽然覺得心痛。

他仿佛丢了一件他平生最珍惜的東西。

他凝視她良久,眼神在光與暗之間變幻着微微沉下去。

這樣美好珍貴的人,他多麽想将她仔細呵護愛惜起來。他多麽想自己還是那個快樂無憂的大男孩。

他最終還是傷害了她。

從此以後,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從此以後,兩敗俱傷。

陸航說出那句“我願意”時,感覺滿嘴的苦澀。

阮芷婷說完“我願意”時,滿臉的幸福。

她滿足的望着陸航,随着陸航的眼神望了過去。

剛好與夏落塵四目相對。

阮芷婷的手垂在身體兩側,微微攥成拳,身體也在不停地顫抖。

她想起了典禮前,夏落塵去化妝間找了自己。

臺下明明是大家熱烈的掌聲和慶賀聲,可是阮芷婷的耳邊只回蕩着夏落塵的話。

“我們等得太久了,該是終結一切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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