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心

夏毅成情況有所好轉,轉回了普通病房。他有時會醒來一會兒,虛弱的和春曉說幾句話,然後又又沉沉的睡去。

春曉每天守在床前,每隔一會兒,就為他用毛巾擦臉,然後用棉簽沾上溫水在他的嘴唇上蘸蘸。然後又為他擦拭手,有時淚珠滴在夏毅成的手心,她又會急忙擦掉,看着他蒼白的臉,緊閉的雙眼。緊緊咬住嘴唇,忍着淚,繼續擦拭。

一周後,夏毅成的狀況已經緩的很好了。

手術重新被安排了,在會議室裏,夏偉民和夏落塵和醫生一起談論關于手術的事情,陸航也在。

醫生按照規程,詳細的向家屬說明了手術可能存在的風險,但讓他們也保持信心。

會議最後,陸航向隋曼麗提出,他不參加手術的要求。

隋曼麗有些驚訝地說:“陸航……你這是……”

陸航低着頭,心微微的刺痛。

會議室裏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陸航身上。

過了幾分鐘,陸航緩緩的擡起頭,說:“隋主任,夏毅成的手術有院長坐鎮就夠了。”

會議結束後,醫生都陸續離開了,陸航最後一個起身準備離開,他低着頭,走過父女兩人的身旁,然後停下了腳步,夏落塵沒有擡頭,她知道自己的頭頂就是他的目光。

陸航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滿腦子都是昨晚在母親病床前的情形 ,母親交給了他一把鑰匙,他按照母親說的,回家後用鑰匙打開了床底下的箱子,那裏有一份病歷,就是夏落塵母親陳青然當年的病歷。

他認認真真的看完每一頁。

那些破碎的往事就這樣“嗖”的一下浮上心頭,猶如這世上釀的最差勁的酒,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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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切冥冥之中注定了,不然今天的他和她,也不至于斷的這麽徹底。

可是沒有如果。沒有。

陳安剛從美國療養回來,一聽秘書說夏落塵來過電話,就急匆匆的趕去了醫院。

在病房裏,闊別二十幾年後,陳安又見到阮立偉。

老人差一點沒站穩,幸好夏落塵扶住了他,然後又慢慢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了下來。陳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臉也憋的通紅。

夏偉民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麽,準備拉着夏落塵和春曉退出了病房。

夏毅成躺在病床上,叫了一聲:“爸”。

夏偉民身子一僵,慢慢轉回身時,已是滿臉的淚痕。

阮立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夏毅成示意夏偉民走到自己身邊來。

夏偉民一邊擦着淚,一邊緩緩地走到床邊,父子兩人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夏毅成斷斷續續的說道:“爸,我這一生只有您這麽一個爸爸,誰都不能把我從你身邊帶走,誰都不能把我們一家分開。”

夏偉民忍着淚,點着頭。夏落塵也走到床邊,趴在哥哥的胸口,抽泣。

阮立偉退出了病房,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流下了眼淚。

手術的前一天晚上,夏落塵坐在夏毅成的床前,夏毅成對夏落塵說:“知道為什麽我讓你什麽也不做嗎?”

夏落塵搖了搖頭,嘟着嘴說:“你還不打算告訴我?”

夏毅成笑了笑說:“好,我現在告訴你全部。”

一年前,夏毅成從美國學成歸來,就去了傳承藥業應聘,沒想到當時面試時,最看好他的人,最後卻因為貪污公款離開了,他也因此受了牽連,這個時候韓正濤把他調到了自己手下工作。

他後來才知道,韓正濤是外公當年很看好的晚輩,陳安當年還準備等女兒陳青然知青返鄉回來時,就撮合韓正濤和陳青然的,誰知一步錯過,步步錯過,就走到了今天。

通過韓正濤的幫助,他開始私底下了解傳承的高層人員,他才知道傳承的高層早就不滿意秦淑蓮的專政和跋扈,更何況,這些男人怎麽會死心蹋地在一個女人手下俯首稱臣。

傳承早已是千瘡百孔。

因為秦建生的醫藥器械公司的一筆投資需要大量資金的注入,秦淑蓮就幫了弟弟這個忙,沒想到,投資失敗,不僅秦淑蓮血本無歸,就連秦建生也是欠了一大筆債務。到了最後,秦淑蓮又用公司的錢去幫他償還了一部分債務。

因為先後抽走這兩筆大量的資金,導致了很多問題。

為了及時補上資金空缺,秦淑蓮自作主張,暫時停掉了幾個收益小的訂單,臨時加了幾單收益高的訂單,一下子打亂了生産調度。又增加了員工的生産負擔。

被擱置的訂單所需原料導致庫存積壓,庫存管理無序,銷售按約定帶客戶來提貨,結果被告知庫存沒貨。遇到了緊急生産任務時原材料不能及時提供,影響生産,出入庫效率低下,賬實不符。沒用的物料堆了一堆,有用的原材料卻沒地方擱置。

需要投入資金來為收益高的訂單。為了節約資金,又購入便宜的原材料,對于供應商的考核也是進行的很倉促。最後導致選擇了不合适的供應商,造成原材料不能及時交付,又影響了生産。

在銷售部門,客戶信息散亂在各個員工的手中,零碎甚至相互矛盾,無法給出全面完整準确的客戶信息,有時,客戶快要簽單了,負責該客戶的銷售又辭職了,更糟糕的是被人對她負責的區域客戶信息一無所知。

秦淑蓮每次在月底財務主管提交報表時才能知道經營的狀況和問題,不能做到及時了解資産,負債和損益的情況。不能及時發現問題。

那個時候,她正忙着在研究阮雲生留下來的研究資料。

從夏落塵那裏得到了鑰匙,打開了保險櫃。

秦淑蓮一下子得意忘形了,這一櫃子的研究資料,都歸自己所有了。

當年阮雲生也算是醫學研究領域的重量級人物,後來他對于醫藥學的研究更是癡迷。秦淑蓮建立公司初期,阮雲生的很多研究成果幫上了大忙,才為傳承日後的發展奠定了不可撼動的經濟基礎。

如今,對于這麽多的研究資料,秦淑蓮如獲至寶,早已沒了精力花更多的時間去管公司的事情,她一直對手下的人很放心。

不過現在就算她想管,她也顧不上了,她挑了一份放在上面的資料,去找各個專家去商讨。如果可行,就立即投入後期研究,然後進入臨床試驗。最後通過後就可以投入生産了。

這不僅是一堆研究資料,秦淑蓮仿佛看到了盡管閃閃的寶藏一般。

日子久了,公司裏看似風平浪靜,但是危機四伏。積怨已深的每個人都蠢蠢欲動了。

火已經着了起來,每個人都在加一把碳。

傳承的銷售總監,梁月。

夏毅成了解到一次公司全體員工體檢時,梁月無意間知道了秦淑蓮沒有生育能力的事情,其實這事都過去很久了,但是這是秦淑蓮這輩子無法愈合的傷口。梁月之後也只字未提過,但是秦淑蓮就是處處針對她,為難她。差一點還革去了她銷售總監的職務,還是韓正濤攔了下來。那以後梁月心中的不滿越積越深。

傳承的市場部經理,廖智成。

夏毅成知道這個人最喜歡的一樣東西,就是收集古董,最好收集古銅錢。其實他這個人除了做生意,什麽也不會,,秦淑蓮總是當着很多人的面,嫌棄他就是個大老粗,沒有文化修養,說的久了,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有個高雅的愛好,就選擇了收集古董。

夏毅成找人故意時不時的向廖志成出手一些銅錢,經過賣手的花言巧語,本來就不怎麽懂行的廖智成一被忽悠,更是玩物喪志,市場部的很多單子都等着他最後定奪完了上報,他倒好,經常打着出去考察市場的幌子,跟着那些賣手去外地收集銅錢。

夏毅成想,現在的市場部應該已經亂成一團了。

財務部的財務總監張茹,這個女人最愛的就是權力,她要很多很多的權力,夏毅成第一次在飯桌上遇見她時,她就直言不諱地說她最愛權力,這世上男人都靠不住,只有牢牢握在手中的權力才能為自己得到一切,還說秦淑蓮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萬人之上,呼風喚雨,同樣是女人,總有一天她張茹也會做到的。

她的欲望這麽強烈,于是韓正濤就滿足她,連出納喬占峰的權力也被她一點一點的占有,韓正濤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個喬占峰更是要的簡單,他只要跟誰有肉吃,他就死心塌地的跟着誰。

現在夏毅成已經聽到了風聲,財政廳已經委托了一家會計事務所幾天後就要去傳承查賬了。

秦淑蓮這幾天一定不好過。不過傳承的賬目問題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因為基于那些研究成果真的只是單純的研究,要付諸于試驗,臨床測試,還要等好久,秦淑蓮等不了那麽久了。

她又想到了兩年前自己盯上的瑞康藥業的地皮。

剛好政府出臺了大企業幫扶小企業的政策,她就去争取,得到機會以後,趁着瑞康藥業岌岌可危的時候,自己去點一把火,準備徹底斷了瑞康的後路。

在幫助瑞康藥業的同時,傳承賺了吆喝,也賺了名聲。

顧軍義着急表明對秦淑蓮的真心,居然在貨運途中夾雜了劣質藥,使得瑞康名譽嚴重受損。

秦淑蓮本來還坐等瑞康一步步走向破産。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剛好有了資金來彌補自己公司資金鏈的問題。

盡管顧軍義和丁山在周鼎文那裏說出了真相後,領了三個月的工資,就走人了,秦淑蓮也沒有接收他們兩個人。只是給了他們兩人一點錢就打發了。

可是她沒想到,看似成了空殼的瑞康,突然有了陳安的投資,起死回生了。

倒是自己的公司,所有的問題,現在終于都暴漏了出來。

夏毅成一直清晰的記得媽媽在他們小時候給他們講的故事,螞蟻啊,你要是在它的洞口地上一滴蜂蜜,不過一會兒,蜂蜜周圍就會聚集成百上千的螞蟻。蜂蜜的誘惑,螞蟻太癡迷了。

這世上,最複雜的是人心,最簡單的,也是人心。

人們只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會滿足,哪怕自己想要的是貪婪的欲望呢?就算滅亡,也要守着自己的一切走向滅亡。

人充滿惡念的欲望有多可怕,它可以讓你心甘情願的做它的傀儡,原來你想要得到的不是貪心,而是罪過,視你為自己人生所犯下的罪過。

當你幡然醒悟時,被奪走的,不僅僅是你從有了貪念的那一刻起所得到的一切,甚至連你之前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努力得來的也會被奪走,你有什麽可怨的?惡念,只承諾你出賣靈魂可以得到想要的所有,并未承諾過,不會讓你一無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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