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結為盟友
宋池剛奔出門外不久,便直直的撞進一人懷中。
那人跳了起來。“哇!還真有人對我投懷送抱啊!”
宋池一臉漲紅,擡眸一看,之間眼前抱肩而立的卻是一個妙齡少女,身作男裝,輕颦淺笑,嘴角好像有一絲油膩的痕跡。
總算有人不是第一句便喊出我的姓氏身份了,宋池松了一口氣,少女卻忽然開口道:“你得罪魏叔了?”
宋池吓得跳了起來。這一宅子的人……個個都怎麽像會看透人心似的。
少女仿佛看見了他的疑問,咯咯笑道:“得罪魏叔的,大都被唬成你這樣子。”
宋池臉一垮,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可得罪前輩的不是在下,是先父……”
少女搖了搖頭,“沒關系,是父是子是祖是孫都沒什麽分別的。”
宋池感覺自己快要倒下。少女卻像是打量什麽新奇的東西般打量着他,良久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宋池重拾了一些自尊心,微微昂首道:“在下冀州宋池。”
少女定定的望着他,忽然打了個哈哈。“送遲?嗯,你的信也的确送得遲了些,那什麽永定侯到了好久你才來到。”
宋池的臉又再次漲紅,等着少女道:“那你呢?你的尊姓大名又是什麽?”
少女拍了拍胸口:“我無姓,名丸子,丸子的丸,丸子的子!”
宋池終于嗤笑一聲:“丸子?肉丸子?在下可喜歡把肉丸子咬碎吞進肚子裏去了。”
話音剛落,他才發現自己的話有些詭異——是詭異得很。
那名叫丸子的少女早已走遠。
正廳之中,兩名兩國最尊貴的貴族已分賓主坐下,曾經的雲家軍上将軍而今一如最普通的侍衛垂手而立。
昭晏懶散的盤膝坐着,看向燕南山的神色冷淡如陌生人初相見。
那張孩子臉上卻挂着一如既往親昵的孩子氣笑容,小酒窩深深的,紅豔的嘴唇仿佛要淌出血來。“永安,別來無恙?”
“三月圍城,幸好死不了。”昭晏的聲音裏仍夾着濃濃睡意,只有一雙清澄的眸子裏沒有一絲疲倦之色。“你倒好得很,今日還派了你軍主帥來我這兒吃閉門羹,自己倒偷偷摸上來了。”
燕南山還是笑得一臉純真。“家老說得沒錯,宋上将軍還是沒吃過什麽苦頭的人”
魏長春冷哼一聲。昭晏懶散的往後伸了伸,淡淡道:“這也不是什麽苦頭。”
“宋池說你我在崖下那夜……”話音忽然打住,那張孩子臉上漫起了怪異的笑意。“整整他也是應該的。”
“在崖下那一夜能做些什麽?秘密協議?”昭晏不以為然的道。燕南山的臉色變得更加怪異起來,卻沒有說話。
大廳裏忽然陷入了一片怪異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燕南山臉上的詭異之色終于散去,微微斂容道:“公主可知道孟陽君世子入滄為質的事。”
昭晏斜眼看他:“永定侯比我知曉更多,何必明知故問?”
燕南山對她話裏的嘲諷似是聽而不聞,續道:“南山方才得到最新線報,少陽君與姜滄神女已奉兩國之君之命定親。”
昭晏的腰背頓時直了起來。“聯姻?……他們還是怕我們在他們之間橫加一腳,唯有用他們自以為最牢不可破的方法結盟。”
腦海裏忽然湧起姜朝雲“調戲”她的“乞丐”謀士的一幕。姜滄神女看得出是歡喜餘知魚的,不知如今和少陽君定了親後是否把他這越人也順便養在府中當面首了?
只是不知那少陽君是個怎麽樣的人?
燕南山看着她忽然有些怔忡,又忽而變得凝重的神色,仿佛已猜到了她心中疑惑,微笑道:“越惠成王已過了知天命之年,身體越下,孟陽君可算是大權在握,而少陽君又是孟陽君獨子,所以……”
“所以少陽君對姬越舉足輕重對麽?”昭晏笑笑。“那何不去劫了他?”
“年前,姬越南部蠻夷叛亂,割據九城,少陽君甚至沒有親往戰線,不過安排人手,謀局布陣,便遙指越師一月之間連下九城,擒拿蠻夷酋長後全族就地格殺。這樣的人,永安以為能劫得了乎?”
心裏的忐忑不安于骨子裏的蠢蠢欲動同時并存着,昭晏擡眸看向燕南山笑得似孩子的臉容,絲毫不掩眸中火光:“那永定侯以為,本公主比之少陽君如何,永定侯比之少陽君又如何?”
燕南山依舊笑得似孩子,話音也輕輕的:“唇亡齒寒,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昭晏靜靜的看着他。半晌,仍是不語。燕南山卻倏地咧嘴一笑:“永安,我們做朋友吧。”
“又做”昭晏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似笑非笑的望他,“上次我和你做朋友時,似乎被騙下了山崖。”
燕南山沒有一絲羞愧的臉色。“這次我們做朋友,便一起把姬虞和姜朝雲騙下山崖。”
昭晏忍住了笑,板着臉道:“本公主該如何信你?”
“燕南山此行孤身一人,只帶了國書前來。”燕南山的聲音輕飄飄的,“不知南山孤身一人上臨都的誠意可夠?”
昭晏斜眼望他,不置可否。燕南山微笑着從懷中掏出蠟封的信箋,輕輕道:“永安,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永定侯當真孤身而來?”昭晏微微眯眼,忽然展眉,開懷“哈哈”而笑。“你難道不怕我把你綁到臨都去?”
燕南山眉頭一揚,一臉挑釁:“永安對安全把在下送到臨都就這麽沒有信心?”
昭晏撲哧一笑,卻不置可否,吸了一口氣已轉移了話題:“臨都離江陵甚遠,我離開邊境日久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公主是怕在下毀諾?還是怕吾王毀諾?”燕南山笑得酒窩深深,一雙眸子幽幽的看着她,“燕南山在你手上,吾王也不敢動邊境分毫。”
他的自信滿滿從何而來?他在商秦孝穆王心中為何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有他在手可以制肘孝穆王?昭晏心下疑惑,嘴上卻只是道:“我沒有理由怕你,我不過怕滄越趁機在邊境鬧事。”
燕南山搖了搖頭。“滄越聯盟未固,他們想要聯姻,至少等到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四禮以後才會當真一起出兵。”
昭晏被那些嫁娶之禮搞得有些頭暈。“那我便留長春在此,你我攜輕騎上京便是,速去速回。”
燕南山微微颔首,忽然像是不經意般笑嘆:“連雲家軍著稱天下的魏上将軍都甘願為你驅策,永安的能耐真是讓人越來越摸不透了。”
昭晏卻搖了搖頭。“長春說得對,而今天下已沒有了雲家軍。”淡淡的聲音沒有什麽溫度。“若我還有五十七年前的雲家軍,如今天下都不會是這分裂的局面了。”
“若雲朝君還在世,我倒是很想見其一面。”燕南山笑得一臉真摯誠懇,泛着的冷意卻讓昭晏心下一凜。“可惜……”
昭晏眯眼。“很可惜麽?”燕南山卻沒有再答話。
一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一直像雕塑般紋風不動的魏長春忽然動了起來。“丸子,可看見了從這兒走出去的男子?”
“宋池?”丸子搜索了一下,從腦海裏搜到了那個名字。
魏長春開始摩拳擦掌了起來。“那小子在什麽地方?”
丸子吓了一跳,不自覺的摸了摸屁股。“走了。”
魏長春眯眼:“當真?”
丸子的眼神有些閃爍:“奴騙魏叔……作甚。”
那一對作壁上觀的男女只是微笑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讓人看不出那兩人內心真實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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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時,一輛馬車緩緩駛出公主府,前頭開路、後面斷後輕騎數千。馬車并不華麗,卻張揚得很,垂下的簾子後隐隐約約看到兩抹靜止不動的身影。
永安公主一直在戰線前,江陵百姓已有很久沒有見過公主如此大規模的出巡大街,紛紛堆到大道兩旁引頸觀看。
“公主這是要回京了麽?”
“公主這就要走了,江陵還有秦滄虎視眈眈……”
“你龜兒子懂什麽?公主與商秦建了邦交,這是要回京去結盟。”
“那車中的可就是那商秦國師之徒?”
“國師之徒?就是那個被破格新封的永定侯君麽?”
“噢,是了,是什麽永定侯……”
昭晏閉目養神着,車外的一字一句卻一字無漏的傳入耳中。忽聽燕南山笑道:“他們竟然還知秦永定侯的存在。”
昭晏懶得睜開眼睛,随口應道:“燕國師名揚四國,你自也不會無名到哪裏去。”
車裏忽然靜了下來。昭晏正準備睜開眼睛看看那孩子臉的男人怎麽了,那人的聲音卻忽然傳入耳中:“我不是說燕朝歸之徒燕南山,我是說永定侯燕南山。”
他的聲音裏沒有了平日的輕松笑意,忽然變得無比認真。昭晏一怔,驀地睜開了眼睛。
孩子氣的臉正直直的對着她,燕南山的聲音幽幽的,有些不真實:“永安,我以為你明白。”
昭晏靜靜的看着他,久得他以為她不會回答時,才聽她淡淡道:“可能明白。”
“你是應該明白的。”燕南山孩子氣的笑着,聲音裏卻有絲唏噓:“永安,你與我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擺脫長輩的名字吧?”
“長輩?是雲朝君,還是昭恒?”昭晏脫口而出。其實她明白的是,現在的她,永遠也超越不了從前那個名字,明明根本是同一個人世人卻只記得那個名字,熟料現在說出來自己竟成了自己的長輩……噗。
燕南山卻忽然定定盯着她,神色間漫不經心,那目光卻似透骨尖釘。“永安并不喜歡天統帝。”
你也不見得喜歡,昭晏在心裏哼了一聲,臉上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孩子氣的臉漫上了腼腆的笑容。“南山告罪。南山只記得坊間天統帝與雲朝君的傳言,卻忘了公主的阿娘……”
又是一個“忍不住”在她面前說起她“爹娘”之間的“第三者”的人。“永定侯當真相信坊間那些故事?”
燕南山依舊在微笑。“從公主冷淡疏離的反應,南山已證實到傳言的真實度了。”
昭晏只覺哭笑不得。“以訛傳訛荒謬至此,聰明如永定侯竟也會相信。”
燕南山只是搖搖頭:“永安不願相信也罷,不過天統帝為雲朝君建朝陵、封暮雲宮,這一切都是鐵铮铮的事實。”
昭晏心中突然湧起一種不适感,蹙眉道:“他們曾是同生共死的戰友,對開國大功臣如此不足為奇。”
“在自己的皇陵旁建規格一模一樣的朝陵,親手為朝陵刻字、題字、監督工程,親手改齊宮帝王起居之地為暮雲宮後永久封鎖,這是對開國大功臣之心嗎?”
不适的感覺攥上了脖子。昭晏的臉色冷了下去。“燕南山,你到底想說什麽?”
燕南山咧嘴:“你終于肯叫我全名了。”接着臉色卻倏然一變,是在戰場下從沒出現過的慎重認真:“南山是想說,永安你不是天下間唯一有爹等于沒爹的人,你也不是天下間唯一不甘被先輩之名束縛的人。”
昭晏微微一怔,燕南山的話怪怪的,她卻不懂如何開口解釋。
“你我本就是同一類人,永安,信我。”燕南山輕輕的聲音如大石墜地。“讓永安與永定開創只屬于永安與永定的時代。”
作者有話要說: 萬分感謝回眸的地雷,萬分感謝墨白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