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涼

他的氣息裏有淡淡的煙草味道,看似強勢擠占她的呼吸,實際上觸碰卻極為溫柔。

陶然心髒跳得快要爆炸,不是因為往常那樣的喜悅,而是因想避卻避不開的焦灼,還有腦海裏關于他們倆所有不好的和美好的過往,混在一起,亂作一團。

她甚至沖動的擡手想給他一巴掌,可她哪裏快得過姜禹的身手,手腕被他輕而易舉地就制住。

可姜禹只是握住她的手,不敢用力,也沒有再進一步勉強她。實際上這個吻很短,一體會到她的掙紮,他就放開了她的唇。

陶然壓不下燒心的酸楚,又捂住口鼻轉身俯到洗手臺邊幹嘔。

姜禹覺得自己人生中從未有一刻想眼下這樣心涼,聲音幾乎堵在嗓子裏說不出來,“你現在就這麽排斥我嗎?除了你之外,我從來沒跟其他女人……包括蘇苡在內。”

“我不想聽……”陶然艱難地站起身,緩緩搖頭。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過激的反應,也許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不願,也不能再因為這個男人而傷心。

如果他曾有一秒對她動心的,那麽她們兩個也算是相愛過的人了,相愛的人,為什麽到頭來會變成這樣狼狽的模樣?

她跌跌撞撞打開門,意外地發現柳博延就站在門外。

“大哥,你怎麽上來了?”他在這裏站了多久?天氣一冷,他腿上的舊患時常痛入骨髓,站起來都困難。即使這樓裏有電梯,他要拖着傷腿走動也極為費力。

柳博延似乎也正要掄起拳頭砸門,看到陶然的臉色,原本震驚和緊繃的情緒一瞬間全化作關切,“臉色怎麽這麽差?”

陶然擺了擺手,她其實什麽也沒吐出來,就是不太舒服。可柳博延看她的樣子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揮臂将拳頭砸向了跟在她身旁出來的姜禹。

“大哥!”陶然驚呼出聲,已經來不及了,柳博延身體不好,這一拳卻是卯足了勁兒,加上姜禹沒有防備和還手的打算,正中他的臉頰,讓他往後踉跄兩步,背抵在牆上。

“你還要怎麽傷她才夠?”柳博延忍着腿部鑽心的痛,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是你自己放棄的,現在沒有資格約束她任何事了!她要做什麽,跟什麽人在一起,都跟你姜禹沒關系!”

疼痛讓姜禹出奇的清醒,他望向陶然,眸色分明,像在起誓,“我不會放棄的……”

陶然避開他的視線,扶住柳博延道,“大哥,我們走吧!你的輪椅呢,腿還疼不疼?……我扶着你走,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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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混沌不清,有很多事明明擺在眼前卻不願去看個明白,如今她的關懷給了其他男人,姜禹才知道原來這種無法忍受失去的才是必須堅持的。

*******

柳博延跟陶然并排而坐,賓利車體寬闊溫暖,有小牛皮座椅淡淡的腥膻。他不說話,陶然也不知怎樣開口,氛圍安靜得詭異。

車內的電子鐘設有定時提醒,嘀嘀一響,陶然拿出放在他手邊的分格藥盒,把藥片捧在手心遞給他,“該吃藥了。”

柳博延沒有接。自從潘小姐到他身邊作看護之後,他對吃藥這回事已經沒有原來那麽抗拒,可是這一刻,他的眼神卻拒絕她把他當成一個病人。

“剛才打他那一拳,你很心疼?”

陶然堅定搖頭,“我力氣沒他大,否則不用等大哥你動手。”

柳博延的表情有些許松動,這才接過藥片和純水,幹脆的吞下去,像小孩子吞一把糖豆,“……證明這些藥還是有點用處。”

姜禹不還手給了他機會,但最要緊的是他自己身體好起來,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陶然眼睛酸澀,這樣一個大男人又像個小孩子。她不知為什麽想起姜禹所說的話,原本是震驚不敢相信的,可是看眼前的柳博延,卻好像忽然明白了。

此前一次又一次微妙的感知,到這一刻都有了解釋。

“大哥,我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柳博延沒有看她,蜷起膝上的手指,“沒有,我一個字都沒聽到。打算敲門的時候,你就出來了。”

他找不到合适的詞句來形容聽到她說那些話時的心境。原來她是知道的,他對她的好,沒有被那些笨拙的、作為掩飾的驕傲給遮掩掉。

可他不願在這個時候再給她任何的負擔。

“你向新媒體遞交的申請,馬上就要出結果了,這兩天記得去看看。”

陶然欣喜,“真的?你同意讓我去了?”

“全世界每年成百上千的戰地記者,犧牲留名的不過那幾個,我覺得你沒有那麽幸運。出去看看也好,就當散心,總好過一輩子窩在一個城市。”

就像坐飛機的安全系數甚至高過走路,看她在晚報作社會新聞記者都遭遇了些什麽,戰地前線倒不一定有那麽多是非和危險。

她也需要一個契機,從心傷裏走出去,恢複自信和幸福的能力。

她是自由的,只要她快樂就夠了。

姜家在自家別墅設下家宴,邀請蘇家人過門小聚,慶祝蘇苡康複出院。

她到底還是沒有轉院,既沒有去帝都,也沒有轉江臨其他醫院。

“他還真聽你的話?你一點也不怕他?”影音室裏只有姜禹和蘇苡兩個人,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段輕鴻。

“這麽八卦幹什麽?你還在發燒呢姜隊,把湯喝了再說吧!”

兩家人吃飯,他硬是加班挨到晚飯後才回來。在門口遇上蘇荨,兩人不知說了什麽,她回屋拿起自己的手袋就憤然傷心離去。姜禹咳的很厲害,也不參與家長裏短的對話,直接跑到地下室來看他鐘愛的紀錄片,長輩們立馬授意她端羅漢果豬骨湯下來給他喝。

“你又跟小荨吵什麽?我看她好像很不開心。”

姜禹忍着頭疼,喝了一口湯就放下,“之前在你病房門外,她擅自動我手機,摁掉陶然的電話。我因此錯過她媽媽彌留前的最後一面。”

蘇苡一怔,“她怎麽做這麽過分的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我也希望是誤會。不過她說的很對,我是自私自負的男人,就算接到那通電話,也未必就肯露面,陶然還是會恨我。”他咳嗽,“我是不是很冷漠,沒有人情味?”

“所以你就這樣懲罰自己,藥也不吃,湯也不喝?快點喝完,不然我不走。”

他病得眼睛都凹下去,恹恹推開湯碗道,“我不想喝。”

蘇苡只好岔開話題,引開他注意力,“還是不喜歡羅漢果的味道?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外婆逼着你喝羅漢果泡水,你偷偷倒進貓碗裏,害你家那只肥貓拉肚子?”

姜禹笑,“記得,外公氣得要對我動家法,我還躲到你家裏去。你讓我藏在雜物間裏,最後直接把我給忘了,差點把我鎖到過夜。”

蘇苡大笑,牽動到傷口,哎喲叫疼。

姜禹看她的目光裏只剩欣慰和平靜。她歸來,蘇醒,康複,對他來說是解脫。那些青梅竹馬的感情,在這四年的意外際遇中發酵成更像親人的默契。

“都過去好多好多年了。你說他們今天讓我端這碗湯給你,是因為相信我是醫生可以治好你,還是只因為我是蘇苡?”她坐直身子,帶幾分嘲弄地笑笑,“到這個時候,他們還是想把你我撮合在一起。”

看不清現實的人有幾多?

“你爸媽一時接受不了你跟段輕鴻那樣的人在一起。”

“那麽你呢?”蘇苡問,“你接受自己愛柳小姐的事實了嗎?”

他那麽輕松地提起段輕鴻,沒有蓬勃的怒氣和嫉妒,實在不是一個還在戀愛中的男人會有的表現。

“是我對不起她。”姜禹雙手交握着抵在唇邊,壓住聲音的輕顫,“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覺得當初沒有保護好你已經錯的夠離譜,如果她因為這件事騙我,甚至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接近我,跟我在一起……我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其實我很自私,是不是她做的都好,我從沒站在她的立場去看這件事,因為我對她從一開始就存了偏見。你知道麽,要不是因為那些偏見,她也不會那麽執着地跟我打交道。”

最初不打不相識的日子,小打小鬧,現在想起來竟然還是快樂。柳陶然闖進他心裏,也許比他知道的還要早一些。

蘇苡安慰他,“換位思考,本來就不容易,當局者迷。”

“我忽略了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們兩個之間起決定作用的應該是感情而不是其他。其實她要的很簡單,可是我什麽都給有給她。小苡,你們女孩子……是不是都夢想有一場完美的婚禮?”

蘇苡無言。

他笑的慘淡,“所以毀掉一個人最簡單的夢想,又怎麽奢求原諒?”

蘇苡瞥一眼屏幕,“她還有別的夢想,你不是在看了麽,戰地記者?”

姜禹的手握緊成拳,“她走了,就真的再難追她回來。”舍得下,放得開的,都不算愛情。

蘇苡探手摸了摸他額頭,“那也不能生病了就這麽幹熬着,明天還要值班。要不要我打電話請她來看你,保證藥到病除。”

愛情美麗凍人,她聽說他是為了等人家才在樓道裏凍到生病。他以前身體哪有這麽荏弱,現在全是因為肝氣郁結。

姜禹疲倦地閉眼,“你不給我添亂就是好的。”

她打電話去,陶然還不知要誤會成什麽樣子。

蘇苡拍拍他的肩,“大禹,記得一定要告訴她你愛她,不管你覺得有多晚,不管用什麽方式。”

他在高熱中昏睡過去,她的金玉良言不知聽進去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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