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決絕

陶然下午到達新媒體樓下,仰頭忘了忘造型奇特的大樓,對柳博延道,“就是外型特別一點,不如光谷的大樓氣派。”

柳博延看着腿上的文件,眼皮都不擡,“那讓你到光谷工作你又不肯。”

陶然吐吐舌頭下車,“大哥你忙就先走吧,不用等我的。”

新媒體來了電話,約她面談,大概是申請已經通過了,走個相當于面試的流程。

柳博延看出她的緊張,執意送她過來。她還真怕他會突然改變主意,又不讓她去。

“來都來了,我送你上去。他們的vp跟我很熟,很久不見了,聊幾句也好。”

陶然壓低聲音,“你們聊歸聊,千萬別給我走後門,我想憑自己的實力。”

柳博延冷哼,“你想讓我給你說情還得看我樂不樂意!又不是什麽優差,資歷不合适難道還硬塞你去送死?”

海外新聞部主管親自接見陶然,邀她在小會議室坐下,手裏是她的簡歷,“柳小姐專業素質和資歷都很不錯,我也跟晚報社通過電話,上下都說你工作這幾年兢兢業業,成績斐然,為什麽不繼續留在那裏?”

“我想換個新的工作環境,也希望有更大的發展空間。”陶然有些忐忑地頓了頓,“是不是我的申請還達不到要求?”

這樣的問題,雖然她事先也想到會被提出來,但是一上來就這樣問,似乎意味着結果不會太好。

主管合上面前的簡歷文件,很陳懇地解釋,“你各方面條件都很吸引人,而且還有來自光谷傳媒的推薦信,我們對外招募的名額有限,但其實我們是很看好你的。可惜前天你的體檢報告送到我們這裏,顯示你已經懷了寶寶,我看你還那麽年輕,應該還沒有經驗,是不是還沒意識到自己要做媽媽了?”

陶然像被當頭一棒,砸得眼前都金星直冒。她愣了半晌,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什麽,讷讷地反問道,“您剛才說什麽……懷了寶寶?懷孕?”

主管是四十歲出頭的女性,見她這個反應,加上她簡歷上婚姻狀況寫的是未婚,心下也有幾分了然,“嗯,血液樣本的孕酮指數顯示你是懷孕了,具體的情況你大概還要到醫院做另外的檢查。不過戰地前線的環境很艱苦,是絕對不适合懷孕的女記者的。什麽都不如家人和健康重要,你先照顧好自己和寶寶,将來如果還有機會,你再遞交申請,我們依然歡迎。”

陶然握緊膝上冰涼的手指,心也跟着一陣陣揪緊。

她從會議室走出來,柳博延也剛好握手與新媒體的副總道別,看樣子也已經知道眼前是什麽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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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麽都沒說,等着陶然開口。

“我申請沒通過,這一次……去不成了。”

“去不成也好,我本來就不贊成你去。”

陶然的手下意識搭在腹部,像是自言自語,“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柳博延昂起頭深深吸氣,“你有什麽打算?”

陶然已經被眼淚模糊了視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不像如今有的年輕女性那麽灑脫,不合時宜的有了孩子,可以毫不留情地拿掉;可是如果生下來,就只能作單親媽媽,這樣的選擇關系到她和孩子兩個人的人生。

“那你就先不要做任何的決定,我們先找醫生看看再說。”柳博延只求她健康快樂,怕的是她草率決定之下損傷身體。

姜禹見不到柳陶然,只好向燕華秋求助,“小燕,你知不知道她先住哪裏?”

小燕的表情很微妙,想幫卻又怒其不争,“其實知道了也意義不大啊,她馬上就要走了,那公寓也就是空關着。”

誰讓你當初悔婚提分手?幹幹脆脆娶回家多好,夫妻恩愛,每天有熱茶熱飯,又有溫香在懷,哪用得着這樣憔悴地滿世界尋人。

“她走之前我還有話跟她說。”

小燕天人交戰,最後還是不忍她尊敬的隊長孤單內疚一輩子,給了他個折中的主意,“住處她真不讓我說,我也沒去過,好像是他哥哥名下的物業。你也知道柳家家大業大,這樣的物業不知有多少,萬一這回告訴了你,她惱了又搬到別處去,她可能就連我都不信任了。我給你個她的新手機號,你想個合适的理由再到她的住處去見面吧!”

姜禹點頭,“謝謝你。”

他捏着寫有一串新數字的紙條大步走出去,很快又折回來,“你最近跟韓漱走的近?”

小燕一窘,臉色發紅,“……沒有啊,也就跟原來差不多。”

“他活潑愛開玩笑,有時管不住嘴欠,但是人品絕對沒問題。如果他敢欺負你,你告訴我。”

小燕有點小感動,“姜隊你真好!不過就算這樣,我也不能出賣陶然的。要是你對她也像對其他人那麽包容耐心,就不會鬧成今天這樣了。”

姜禹垂眸,“我會檢讨。”

人人都是這樣,對陌生人寬容,最最親近的人苛刻,如果能反過來,世間太平。

姜禹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他在住處的大廈樓下被門衛拉住,“姜先生,這裏有兩份寄給樓上柳小姐的快遞,但她好像已經搬走了,你能不能聯系到她,或者替她代收?”

門衛見過兩人一起親昵進出,知道兩人是戀人,至少曾經是。

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封得密密實實,姜禹沒有細看,只是高興終于找到聯系她見面的借口。

他撥通電話,氣息不穩,電話一通,他支氣管頸攣又忍不住咳嗽起來,真是比當初入職第一次去抓人還要緊張。

陶然在那頭聽到咳嗽聲已經知道是誰,心虛地說了句,“你打錯了!”

他怎麽這麽快就打電話來?她明明沒有給過他新換的手機號,上回不歡而散之後他也沒再锲而不舍地想要聯系,現在她才剛知道懷孕的事他就打來,是不是太巧?

姜禹叫住她,“別挂……我知道沒打錯。陶然,我是有事情找你。”

“什麽事?”

“你有兩份包裹寄到門衛這裏,你什麽時候有空,我給你送過來。”

陶然一聽不是因為懷孕的事,松了一口氣,輕聲問,“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都封的很嚴,看不出來。”

“那扔了吧,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她最近的快遞都已經換用新地址,實在想不起之前還買過什麽。

“也許是跟你媽媽有關的,她住院後你不是幫她代收過包裹?我送來給你,很快,我可以不上樓,你下來取就可以。”他知道她在意什麽。

陶然想了想,拗不過他的堅持,報上一個地址,“你在樓下車庫旁邊等我就好。”

姜禹驅車前往,到樓下的時候陶然已經站在那裏,穿着寬大的工裝外套,手縮在袖子裏,鼻頭凍得紅紅。

他走到她面前,“怎麽提前那麽多跑下來挨凍?到了我會打你電話。”

“我也剛到,東西呢?”她沒那麽傻,他先到就能看到她從哪個單元甚至哪層樓下來。

姜禹把兩個箱子從後備箱搬出來放到地上,陶然也看不出是什麽,其中一個扁而長的箱子還包着質地上佳的銀色暗花包裝紙。

“要不要我幫你送到樓上去?有點分量的。”直來直往她始終顯得抗拒,也許他該像韓漱那樣,有時賴皮一點,她反而沒轍?

陶然搖頭,只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新號碼?”

“你忘了我的工作性質?想查總能查到的。”

她見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不時咳嗽,忍不住問,“你生病了?”

“嗯,着涼而已。”說完又想起韓漱跟他說的,在她面前提起病情記得說嚴重一點,于是又補充,“下雪那兩天病的,一直沒好全。”

她張了張嘴,沒再多說,垂下眼睑把眼裏一閃而過的關心都掩飾過去。俯身想搬其中一個箱子,才發覺果然有點重量,看姜禹搬起來毫不吃力,卻忽略了她跟他的力量懸殊完全不在一個級別。

平時也許咬咬牙搬進電梯還是沒問題,可這回她卻不敢逞強,醫生剛剛交待過她,不要搬重物,不要彎身下蹲。

姜禹在一旁耐心地看着她,只等她一句話,就可以抱這兩箱東西送她上樓。

陶然問,“借用下你的瑞士軍刀可以嗎?”她知道這是他習慣随身帶的物件。

姜禹不知她做什麽用,刀剛遞到她手裏,她就俯身用刀片劃開了箱子上的膠帶。

如果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就地處理進垃圾箱。

沒想到裏面竟然是捆包整整齊齊的請柬,熱烈耀目的中國紅,刺激得陶然眼睛疼,差點滾落眼淚。

姜禹臉色比她更糟,“對不起,我不知道。”要是知道箱子裏是跟婚禮有關的東西,他說什麽也不會帶到她跟前來。

陶然已經去劃開另外那個包裹,姜禹想攔住她,“別看了!”

刀片從他手掌的皮膚劃過,血珠滲出來,他仍抓着她,“不要打開,我會帶回去!”

他慢了一步,陶然已經打開了,那個包着漂亮銀色包裝紙的箱子裏,裝的是設計簡潔的出門婚紗,沒有主婚紗那樣華貴,是陶然向一個小衆的婚紗設計訂做,她喜歡那樣的風格。

瞬間像被抽幹了力氣似的垂下手,她自嘲地笑,“我明明都取消了的,還是有遺漏……”

那些天真是天昏地暗,她接了無數的電話,說了無數抱歉,最後還是力有未逮。

姜禹顧不上傷口還在流血,想要拉住她卻被躲開,“陶然……”

“看吧,我就說是沒有用的東西。”聲音輕輕軟軟,這些天她有好多話都像是說給自己聽。

她不想怪他,他眼睛裏有明明白白的歉疚,請柬式樣當初還是他選的……

她只是覺得難過,有的事明明說服自己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想,卻偏還要闖進她的生活裏來。

她裹緊衣服,抱着自己退後一步,“麻煩你把它們扔掉吧,用不上了……我們以後也別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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