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戈鐵馬(下)
《金戈鐵馬》的宣傳方面已經決定下各種功夫了。在主演名氣不大的情況下,不多在網絡上刷臉,出品方私下還是很擔心電視劇上映的時候收視率根本不能及格。
尤其看到同樣換了戲服從化妝間裏走出來的衛彥,再看比他早半個小時就已經化好妝和人對戲的沈鶴,難得到片場準備看他們拍攝定妝照的出品方,忍不住開始擔憂起來--主角雖然是個将軍,但是看起來瘦瘦弱弱完全沒有将門風範的将軍,甚至比劇本裏那個柔弱的傀儡皇帝看起來更……弱雞。總感覺,電視劇開播的時候,這部會成為第一部主角被吐槽到死的戲。
今天的通告裏,要先拍攝完幾場戲,才會把主要的演員都集中起來拍攝定妝照。外頭依舊在下雪,加上是清晨,拍攝基地裏還沒多少游客,反倒給了劇組很大的方便。
衛彥飾演的霍遠按照劇本的要求,需要滿身是傷的在雪地裏狂奔,然後摔倒,再然後吃力地翻身仰面望天。
但是這幕戲一拍就拍了五條,鄭輝的眉頭愣是沒有松開過。
沈鶴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鄭輝大概是煩了,摘了帽子抓了抓頭發回頭對他說:“小沈,你的戲看樣子還早,你去別地方轉轉。帶上手機,別跑太遠了。”他說完話,忍着火氣,抓起對講機又一次教衛彥怎麽去演好這幕戲。
沈鶴揉了揉凍得發僵的胳膊,慢吞吞往旁邊走。他今天的戲只有一場,一大清早的時候就已經拍攝完了,因為和其他演員已經配合出了默契,只兩遍不管是他的還是群演的都順利通過。如果不是為了結束後的定妝照,他其實已經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了。
這麽想着,他倒也是佩服衛彥的韌性。論演技,這人是不太好,論臉,還輸給了宋霖,但是能在闫寧身邊将近六年還沒被踹掉,大概也是有點本事的。
沈鶴攏了攏身上的大氅,雙手插.進寬大的衣袖裏,慢吞吞往附近的小賣部走。他起來的早,沒吃多少東西,現在空閑下來就有些餓了,這會兒聞着剛剛煮好的茶葉蛋的香味,誘惑地肚子裏的饞蟲正在瘋狂叫嚣要吃東西。
小賣部的老板娘正忙着給附近另一個劇組的工作人員做手抓餅,看到有演員過來忙招呼了一聲繼續忙着手裏的事。沈鶴也不介意,站在茶葉蛋攤位前呼吸了幾口香氣,總算安撫好肚子裏的饞蟲。
“帥哥,要幾顆蛋?”送走了手抓餅,老板娘擦了擦手,扯過一只袋子抖開就要給沈鶴裝茶葉蛋。
沈鶴想了想,讓老板娘裝了二十來顆,正伸手掏錢,從旁邊伸出一只手。
“給,茶葉蛋錢。”
沈鶴愣了愣,扭頭去看,盛伯雍穿着一身甲胄幫着他付了錢。
“盛哥也在這裏拍戲?”沈鶴只愣了一秒,旋即反應過來,接過老板娘遞來的茶葉蛋向着盛伯雍點了點頭,“謝謝盛哥請客。”
“蛋……一次性不要吃那麽多,不好消化。”盛伯雍目光沉沉,臉上的神色有些為難。看到沈鶴哭笑不得的臉,他這才反應過來這二十多顆蛋也許……不是沈鶴一個人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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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目前游客還少,沈鶴随意在小賣部旁邊的休息處坐下,拿紙巾擦過手後,伸手就要去抓一顆蛋出來。剛煮開的茶葉蛋很燙,沈鶴被燙了下,一顆蛋又掉回袋子裏。
看着沈鶴燙得直吹手指,盛伯雍的眼底劃過笑意:“我幫你。”
沈鶴愣了愣,坐在對面的高大男人突然站起來,借着小賣部旁邊的水槽洗了洗手,這才坐回來幾下剝好一顆蛋。
男人的手很大,從沈鶴的角度看過去,還能明顯看到他手上的繭子。這是過去參軍的時候留下的。被剝得光溜溜的茶葉蛋此刻正被他小心的拿在手裏,遞到自己的面前。一時間,沈鶴的心裏有些怪怪的。
兩顆蛋下肚,沈鶴的饞蟲不鬧了,身體也暖和了不少。
吃蛋的過程中沈鶴和盛伯雍随口聊了幾句,這才知道盛伯雍的新片《玄武》也在這個拍攝基地取景。和《金戈鐵馬》的架空背景不同,《玄武》是以玄武門之變為故事背景的一部電影,并且這是一部高制作片子,主創方面大多都在國內外拿過各種電影獎項。盛伯雍在這部電影裏飾演的是李世民,大概是為了宣傳和票房,和盛伯雍攜手主演這部電影的女演員,是飾演長孫皇後的影後許珊。沈鶴完全能想象到這部片子的任何拍攝消息傳出,可以在粉絲中造成多大的轟動。
陳大少打來電話的時候,沈鶴正洗完手,準備回片場。因為嗓門大,沈鶴盡管沒有把手機公放,旁邊的盛伯雍還是一清二楚地聽到陳大少是怎麽在電話裏幸災樂禍的說在沈鶴走後,衛彥那幕戲又是拍了四五遍才通過的。末了,陳大少咳嗽兩聲,正經道:“鄭導說,趁他火山還沒爆發的時候,先把定妝照拍了,不然不等他噴發,等着的其他演員大概都要受不了了。”
再好脾氣的人碰上一幕戲拍了十來遍才過的演員,大概都是要瘋的節奏。
沈鶴沒再多留,拎着剩下的蛋,直接往回走。片場的工作人員看到他回來,還高興地喊了一聲,話音才落,表情突然變得驚愕,愣愣的喊了聲“盛哥”。
沈鶴愣怔,回頭才發覺,盛伯雍竟一直跟着自己,不遠不近,消無聲息。
這家夥……以前當偵察.兵的?
盛伯雍就這麽輕而易舉的進入了《金戈鐵馬》的拍攝現場。對于影帝的出現片場很多人都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還有幾個小演員忍不住拿着手機過去求合影。
沈鶴補完妝出來,就看見盛伯雍站在鄭輝身邊,正在看之前拍攝的內容。
這次的定妝照連同幾個場景一起拍攝。工作人員在旁邊奔來跑去移動器材,長長的電線在地上扭動,幾位副導演高聲指揮着燈光方向。
室內的定妝照相對容易拍一些,但是為了營造金戈鐵馬的氛圍,貼合電視劇的名字做宣傳。出品方的意思是在放出定妝照的同時,連帶着放幾張比較有氣勢的劇照出來。
大場面最近都還沒開始拍攝。為了出品方要求的劇照,鄭輝和制片他們商量了一晚上,最終決定把原本安排在後面拍攝的一場大場面戲挪到今天來拍攝。
這場戲拍攝的是少年天子祭天。
因為主要是拍攝劇照,鄭輝要人抓拍的是衛匡站在祭臺上向下看,霍遠站在群臣中擡頭,二人視線相對的畫面。剛剛還一身是“血”的衛彥,此時此刻已經重新化過妝,站在群臣中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一樣。反觀沈鶴,看起來比他這個将軍要更凜然霸氣一些。
盛伯雍不由地皺了皺眉。
剛才回放的畫面裏,他看到的是一個出身富貴,卻性情柔弱的少年天子,如精致的傀儡一般在雪地裏被太監攔住去路。沈鶴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将一個受制于人的天子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而此刻站在祭臺上的沈鶴,身體雖然瘦削,但是氣場強大,一點都沒有之前的影子。
就好像……就好像完全是兩個人。
有工作人員上前,分別在沈鶴跟衛彥耳邊說了兩句話,盛伯雍明顯看到二人的氣場都有些變化。只是衛彥那邊仍舊有些微弱,說是征戰無數的名将,倒不如說他更像是受家族蒙蔭進宮謀了一官半職的富家子弟。
鄭輝神情凝重地盯着監視器的畫面,對着場記做了個手勢。
“好,準備。3……2……1……!”
雪并不大,厚厚的雲層被風吹得微微向兩邊擴散,有些許陽光透過雲層照射下來。祭臺下,文臣武将站成兩列,恭恭敬敬地行着禮,香煙的氣味從祭臺上飄散開。
衛匡的手搭在太監的手臂上,一步一步走上祭臺。這蒼茫的天空讓他一時間陷入迷茫。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這個國已經從根部腐爛,這個朝堂已經不是先帝所在時的朝堂。而他這個皇帝,坐在所有人仰望的地方,卻岌岌可危,随時都會倒下。他還能活多久?衛匡收回視線,轉身将目光投注在祭臺下的群臣身上。
這些人……有多少是忠于這個國的,又有多少是忠于他這個皇帝的?
每看一位大臣,衛匡的手就收緊一分。然而,當他的視線停留在那個擡着頭看自己的身穿甲胄的男人身上時,衛匡心裏的迷茫突然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鏡頭推近,給了衛匡的雙眼一個特寫。
烏沉沉的眼睛裏,黑白分明,然而墨色的瞳仁深處卻似乎有什麽突然破冰而出。
雖然隔了很遠,但是四目相對的瞬間,天地仿佛只餘他二人存在。落雪飄來,君臣齊心。
“卡!”
場記板敲響的瞬間,鄭輝喊出了停。所有人猛然驚醒,扭頭去看聲音傳來的方向--鄭輝站在監視器前,手裏抓着場記板,而旁邊的場記顯然因為剛才那一幕戲看得呆了,這才回過神來。
這場重點是抓對視的畫面,所以沒有任何臺詞,只有演員的神情動作來诠釋劇情。在鄭輝喊停後,所有人都湧到攝像師身邊,企圖看一看剛才捕捉到的畫面。
那攝像師抹了把臉有些後怕。他也差點看呆了忘記抓拍鏡頭,幸好職業本能讓他在瞬間抓拍到兩位演員最好的神态。可是當他把畫面放出來的時候,圍觀的工作人員還是有些失望。他們倒不是失望攝像師的技術,而是失望衛彥的狀态--這哪裏是位将軍,這麽弱,刀劍能不能揮動還是問題。
鄭輝也看了看畫面。他雖然很想把這個畫面再來一次,但是出品方和制片都低聲勸阻算了--之前那幕戲重拍了十來次要是還看不出來這位主演到底是什麽水平,他們也不用在這個圈子裏混了。既然水平只有那麽點,就是再怎麽反複拍攝一個鏡頭,只怕也沒有鄭輝想要的那種高水平效果,也不至于為了一個人累得其他那麽多演員一直站在雪地裏受苦。
在鄭輝還在猶豫的時候,沈鶴從祭臺上走了下來。因為是為了拍攝特地搭建的祭臺,說白了底下不過是木頭支撐的一個平臺罷了,論堅固程度可能還不如路邊的危房。沈鶴下來的時候,每走一步都覺得腳底下的臺階在晃。
陳大少抱着衣服上前要去扶他,已經有人先一步抓着沈鶴的胳膊,把他安穩地帶到了平地上。
盛伯雍撒開手後,直接從陳大少的懷裏拉過外套給沈鶴披上:“你演得很好。”
盛伯雍的聲音聽着有些硬邦邦,但是沈鶴卻發現他的耳垂在微微發紅。被誇獎的是自己,他臉紅什麽……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聽到鄭輝招呼自己,沈鶴點點頭先往那邊去。陳大少作勢要跟上,卻被盛伯雍一把按住胳膊。後者的視線一直追随着沈鶴,口裏的話卻是說給陳大少聽的:“天氣冷,照顧好他。”
看着站在鄭輝旁邊,認真看着監視器前拍攝成果的沈鶴,盛伯雍擡手遮了遮眼睛,再放下手的時候,眼底已經恢複一片清明。
在看到祭臺上那個迷茫、空靈,仿佛下一刻就要放棄生命的沈鶴時,盛伯雍差一點就要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真的太像了……
葛晖打來電話,追問他上個洗手間上到哪裏去了。盛伯雍拿着手機,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個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笑起來的青年身上,良久,他開了口。
“我好像……看到宋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