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戮神之村

出了海,小船向看得模糊不定的方向駛去。掌船的史進聽的是洛傾城的指向,她一身素衣,指完方向就坐在史進一旁,抱着膝蓋看着漫天的水霧發呆。

早冬的海霧粘稠而濕冷,主要是糾纏得視線一刻不清。還好船上的一衆好漢都是眼瞳銳亮,不至于感到眩暈。

這裏大霧茫茫,難以辨清方向,洛傾城卻隔一陣子就只給史進方向,聲音平淡而不假思索。仿佛村子留給她的記憶融入本能地鮮明,多不願意想起也會一直糾纏在她的呼吸裏,直到這呼吸也被耗幹。

武松站在船的高點上,靠着桅杆眼神警備地看着洛傾城的後背。可是少女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一個人可感的針紮一樣的注視,一直留給武松纖弱僵硬的背影。

“武松哥哥,那裏風大,下來坐着。”武松正自凝眉沉思,忽然聽到了花榮的聲音。

确實是史進告訴花榮這番安排的,但是他的本意是不要花榮來,所謂“找花榮哥哥商量一下”只是對吳用的說辭。

史進怎麽不知道這番行程莫名而兇險,然而花榮聽了就說要跟他來。

“你的腦子我信不過。”花榮當時敲了敲史進的頭,“這事兒太蹊跷,還是我跟你去放心些。”

花榮果斷地在自己這裏斬斷了話題,不讓史進再說什麽不讓他去。在史進眼裏,花榮這個哥哥就像是親脈兄長一樣嚴仁而不容反駁。

花榮此時正在擺弄自己的箭壺。他只帶了十支箭來,不然反倒重得累贅。他把每一支箭擺放整齊,此時武松已經下來,坐在了自己身邊。

“要不是因為我那個莫名其妙的夢魇症……”武松揉了揉眼睛,有些刺冷的海風吹過他的頭發,“誰會接來這種差事。”

花榮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放低了聲音,“哥哥莫怪我說話,我總覺得你好像因為施恩兄弟不能來才不高興。”

武松噎了一聲,剛倒進嘴裏的溫酒差點盡數吐了出來。

船只出發的時候竟然沒看到施恩,或許自己的失落和不快表現得太明顯了。完全想不到那小子會不出現,難道是惱自己遠出不帶他?

他哪有那麽幼稚。況且這又不是自己決定的。

花榮倒是趕忙笑了,“好哥哥,我說錯了。”

武松看了一眼花榮圓潤的俊顏上純和的笑容,勾勾唇角一個肩膀撞了過去。

那邊站在船舷邊上的吳用公孫勝二人看着他們幾聲嬉鬧,相視一笑,回頭去看海面上茫茫的灰霧。

“公孫先生,現在沒有感覺到什麽異常麽?”吳用輕聲問道。他自己除了海霧黏着呼吸有些不太舒服之外,并沒有別的異感,但心裏總歸是微微懸空的。

然而在洛傾城的模樣裏,還是沒有捕捉到一絲一毫可以放到明面上的懷疑。

公孫勝搖搖頭。

“沒有,”公孫勝在濃烈的灰色霧氣中眯起了眼睛,“沒有異樣的跡象。軍師不必擔心,你不是還囑咐了花榮兄弟麽?他安靜警醒,會幫我們注意着的。”

吳用微微一笑。關于洛傾城所說之事中的牽連警備,他只是囑咐了花榮要多加留意。武松和史進都是藏不住話的人,性子一急,不管不顧的,還是暫且把他們放在自己本能自然的戒備裏比較好。

他回頭看了一眼花榮。花榮自知其意,笑着點頭回應。

“史進哥哥,往那邊靠。”

史進正是眼皮有些打架的時候,周圍許久時間沒有聲音,洛傾城也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他就這麽按照之前她指給的方向劃着船。

花榮已經跟他換過一次班,看來又是過了不短時間了。

所以突然聽到洛傾城蒼白的聲音時,史進幾乎打了個激靈,後背打挺一般猛地一直。

“往……往哪邊?”史進揉了揉眼睛,聲音還有點含混不清。

“那邊。”洛傾城擡起右手指向一個角度。她的尖尖玉指放在大片的灰白濃霧之中,像是割痕一樣詭異而不真實。

史進這才發現霧氣越發地濃烈,而且帶上了被雨水浸得潮潤的泥土氣息。看來已經接近了陸地。

“知道了。”史進果然看到了隐約的地線輪廓,忙上加上了手臂的力氣,船的方向轉了轉,向着那邊行了過去。

所有人都聚站到船頭,看着那片在霧氣中漸漸顯露的陸地。

霧氣不知是從這裏發源,還是在這裏消失殆盡,船越駛近,霧氣越是後退流散一般淡了下去。

明明視線變得清晰,但是心裏卻沒有一絲一毫亮堂起來的感覺。

好像有千絲萬縷的黑色絲線從那塊陸地的方向裏擴散出來,一圈圈把他們纏住。

包括呼吸。包括心跳。

但是感官上卻找不到任何異樣,讓他們可以就此确定異感的源頭。

這塊陸地仿佛是活的,是聰明的,不留情面卻又滴水不漏地把危險的信號傳遞給他們,卻就是讓他們無法看清。

所有人都看着一臉蒼白平靜的洛傾城,每個人的手指都在衣襟上微微收緊,抓出褶皺。

若說沒有戒心,那怎麽可能。

倒要看看你耍的什麽花樣,總之你不會得逞。

吳用想起宋江對自己的千萬叮囑。他自知這次行程必要而兇險難測。

幸好每個人的心裏都是明了的,不存在措手不及。

船只輕輕地磕上了地面。靠岸了。

眼前的景象雖不算十分清晰但是還可看個大概。這是一片幾乎孤立的陸地,四周全是灰茫茫大片的水霧,如同萬裏汪洋中唯一沒有被霧氣占領全部的孤島。

一眼可以看到的是那些高大烏黑的草木,一片片如同燃過大火一樣的幹枯扭曲,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枯死直立的樹木骸骨。不知名的鳥三兩落在交錯粗糙的黑色枝葉之間,它們很安靜,不動也不叫。

似乎是烏鴉,但是又看不清楚。

衆人下了船,史進把木栓插入地面,系上了船繩。

也就順勢觀察了一下腳下的土地。泥土的顏色很奇怪,是凝固風化的紫紅色,如同有無盡的鮮血從這裏滲入地下,把泥土打磨成了一片帶着殺戮色彩的安靜紫紅。

是錯覺麽?史進吸了吸鼻子,剛才那一瞬間感覺到的風中帶着血腥味道的泥土氣息又是不見了。

所有人看着面前尚算筆直的小路。仿佛是從紫紅色的土地皮膚上剝出來的一條暗白。

那端是越來越不清楚的幻覺般的迷霧。

“我把我的話再說清楚。”洛傾城低頭看着腳下的土地,仿佛在等待什麽東西從那裏面破土而出。“幾位不是因我而起夢魇,就是懷着心事。”

洛傾城撫了撫自己的劉海。那日宋江等三人看見她的祭子記號之時的驚愕模樣,她并非半點不明。

“我要說的是,我的村子其實很兇險,我回來本就是不想再活。”洛傾城靜靜地看了一圈身後的這幾個男子,“你們确定要送我進去麽?還想探明村子的真相?”

“姑娘,你也不必啰嗦了。”武松有些不耐煩,冷冷一笑,“這時候再想把我們打發回去,自己也知道不行了吧?我們還是進去再說。”

洛傾城笑了。蒼白的笑容透出來的不是少女的虛弱,而是一絲無法言明的陰冷。

“我倒無妨,”洛傾城輕輕地嘆了口氣,“那麽……衆位跟我來。”

淡色的迷霧卻是比海上的濃霧更加陰冷。

就像一點點剝削着衆人的體溫。

史進第三次在單薄的手臂那裏的衣料之處搓了搓,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前面的洛傾城那句“要走到什麽時候”。

其實再兩步他們就都看到了好像是一個村莊入口的地方。

衆人擡起頭看着勉強顯露的房屋輪廓。

洛傾城已經徑自走向了村口處的那塊界碑,暗青色的石頭竟是光滑得微微閃光,但是吳用再看就看了出來,那是與界石一色的苔草。

少女輕柔地撫摸着那塊界碑,臉上的表情像是僵硬蒼白又像是情愫萬匝。

衆人也站到村口的界碑前面,他們看着少女的手指輕輕地劃過三個鮮紅刻印的大字。

在暗淡的石色上,那些本也有些風幹的紅色卻是顯得噴濺血跡一般的鮮明刺眼。

戮神村。

幾個人都睜大了眼睛。

殺戮神靈的村莊?

三個紅字突然爆發出鮮活冷笑一般地讓人渾身都冰冷起來。

“怎麽了?”洛傾城從界碑上擡起頭,看着五個人有些凝凍顫抖的眼神,“原來幾位好漢也會害怕麽?”

“我說姑娘,”史進先是反應過來,他看着洛傾城臉上虛無蒼白竟似嘲弄的微微笑意,不滿地吐了吐舌頭,“我們好歹是保護你回來的,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對不起。”洛傾城大方地道歉,她對着史進深深地颔了颔首,然後不再停留地往界碑之後的村子那裏走去,“那麽請跟我走吧。請放心,我們村莊的人只對祭祀感興趣,衆位雖是英雄,但還算是普通的外來人罷了。”

她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

因為五個人都沒有跟上。

吳用的手正靜靜地擡起,示意不讓任何人動。

洛傾城回過頭,臉上是一片天真的疑惑,“衆位好漢怎麽了?是累了麽?”

“累也不在這一時。”吳用微笑着,眼睛裏卻是高高在上的逼視,“只是姑娘剛才說的是真的麽?我們還算是普通的外來人罷了。”

這個迷霧粘稠的地方如同被一把從世界裏挖開空洞分離出去,一瞬間半點真實感都尋找不到。

洛傾城安靜着,看着五個人戒備滿滿的眼睛。

的确從未相信過,只是自己涉及到他們的心事,他們要來探明真相。

所以,原來自己并未得手過。

洛傾城自嘲般地笑了,微微露出皓齒,對着虛無的空氣吹起一般說了一句,“動手。”

整個地面仿佛一只蘇醒的猛獸一般顫動起來,埋伏好的大網沖起一大片飛散的泥土收攏過來。

“就憑這個?!”

史進一聲沉喝,一把拉下背上的長刀反手一揮,鋒利的刀刃閃電一般直接劃碎了巨網的一面。

網破則不存在禁锢的力量,何況另一邊已經被武松一個戒刀劈成兩半飛散開去。

這一切在洛傾城說完“動手”之後,幾乎連眨眼的時間都還沒有過去。

陷阱就這樣輕易破了。

武松一步站到洛傾城前面,伸出寒光四射的戒刀指着還是一臉平靜的少女,“我就知道你有古怪!你道是我們都信了你?你這個古怪的村子也不該存于世上!”

“你果然是在騙人。”史進在後面吐出一口氣。

他還不願意承認自己是頭一個被她騙的,可是洛傾城當時楚楚動人的模樣,簡直是一張完美的面具。

“二郎。”吳用的羽扇輕輕碰了碰武松的持刀的手臂,“不要動她,我還有話要問。”

“軍師您問。”武松真正惱怒了,一雙銳目已是浮起殺氣,“之後我再結果這耍了全山好一通的婆娘!”

洛傾城先是一愣,突然張開貝齒,發出掐了脖子的夜莺一樣尖銳而放肆的笑聲。

“哈哈。”洛傾城真純的少女模樣終于蟬蛻一般在驟然刮起的風中碾碎,“有話問我?之後結果我?”

五個人看着發出神經質一般陰冷氣息的洛傾城。這個十六七歲的清秀少女正一邊笑一邊摸着自己眉心的朱砂痣。她笑得竟是有些不能自已。

“英雄好漢,你們多可愛啊。”洛傾城猛地收住了笑容,就像一直尖叫的夜莺終于被掐斷了脖子。

她的雙瞳如同統帥的狼王一般死死地盯住他們,眉心的朱砂痣像是第三只猩紅的眼睛,同樣冷冷地看定他們。

“那我就站在這裏,請好漢們來結果我吧。”她的聲音很沉很低,竟是有些蒼老女人的錯覺。

她在挑釁。

武松一下子惱怒崩頂,再不管吳用問不問什麽,捏緊戒刀就放過了身形而去。

卻是刀刃猛地反過來刺中自己一樣,他感到內髒裏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剎不住的身形失去控制地被劇痛按倒在地。

他吐出一口鮮血。

新鮮帶着溫熱氣體的紅色噴濺到紫紅色的土地上,也許這詭麗的顏色就是一層又一層鮮血的浸染成就的。

“二郎!”吳用忙去扶他,卻被一個冰涼銳利的東西抵在了腦門上。

進一步就會刺穿頭顱,那尖銳的寒光卻是剛剛好地被洛傾城控制在力道裏。

“你們最好不要運武。”洛傾城歪歪頭,近乎透明的詭異瞳孔欣賞一般看着其他三個同樣被刀刃戳穿一般的劇痛猛然襲擊了的男人。

他們剛才本是想搶上來,但是剛剛運動身形,就被劇痛的龐大手掌緊緊禁锢住了。

“剛才那面網就是引你們運武出手的。”洛傾城看了一眼疼痛最厲害的武松和史進,“其他人雖然沒有運武,但是高度的神經緊繃也是我想要的反應。我當然知道一張破網對付不了你們。”

她打家常一般晃着視線,慢慢打量過周圍冥府一般陰暗的景色,“除了村中血脈的體質,任何人都無法承受這裏空氣之中的劇毒。你們在看見這個界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中了神靈不得外來侵擾的詛咒。”

洛傾城頓了頓,微微彎腰看着疼得瞳孔幾乎開始渙散的武松,“英雄,疼麽?你不是想取我的性命麽,我就站在這裏也沒動啊。”

吳用向上看着控制住自己身形的少女。抵在自己額心的是她的指甲,尖銳的甲質竟是狂速生長一般長成蔥管長短,她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刺穿自己的額頭。

洛傾城似乎很喜歡吳用仰頭看着自己的樣子,欣賞地點了點頭,“軍師先生,您可不要亂動。我萬一控制不住,還沒等上祭壇您就死了,那多不好。”

“……上祭壇?”吳用微微擰起眉毛,稍稍一皺的皮膚就能感到指甲尖銳的抵觸。

“對。上祭壇。”洛傾城笑了,“把你們引到這裏來也不容易,我知道你們從來就沒完全相信過我,只不過你們的戒備到了這裏也完全沒有用罷了。”

她擡了擡頭,視線落在所有人身外的虛空處,仿佛轉移了說話的對象。

“祭品帶來了。”

衆人知道她在對誰說話了。

在洛傾城身後,村口之處,霧氣中漸漸脫離出來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

他慢慢走進衆人的可視範圍,站在洛傾城身邊。兩人的肩膀不易察覺地挨了挨。

他拉下頭上罩出一大片陰影的兜帽。是個相當年輕的青年男人,雖然要比洛傾城大上七八歲光景。他的臉是雕刻一般的英俊,也是雕刻一般地不真實。蒼白的面色幾乎找不到一絲血溫的紅潤。

而他的瞳孔竟然不分眼白眼瞳,完全是一片死寂的黑。

猛然一看,幾乎以為他的臉上只是兩個漂亮的空空的眼眶。

“辛苦了,傾城。”男人長出一口氣,“若不是因為浩劫回歸,神靈真正蘇醒的緣故,村裏也不會決定讓你出去尋來祭品。”

“別客套了,看看人對不對。”洛傾城冷冷地打斷了男人的話語。

男人似乎并不生氣,很自然地接上了察視的動作。

武松已經連開罵的力氣都沒有了,疼痛把所有的感官都撕破開來。

“虎靈,”男人的口中嗫嚅着咒語一般無法理解的言語,他的視線從武松身上移開,轉向史進花榮,“月靈,天靈……”

他根本看不出眼神的黑瞳落在了吳用身上,“智靈。”

洛傾城看着公孫勝,與男人空洞的注視落在一處。

“怎麽回事?”男人皺起細挑的劍眉,指着公孫勝,“那不是暗靈。”

“我知道。”洛傾城毫不意外,她點了點頭,“我不能把暗靈帶來。”

“為什麽?”男人抓住洛傾城的肩膀,“最關鍵的暗靈你竟然沒有帶來!如果祭品裏沒有暗靈,還是不能鎮壓神靈的蘇醒。難道你不知道麽?”

“你還真是被長老們騙得可憐。”洛傾城反手把男人蒼白如同白骨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撥了下去,“不管如何,神靈的蘇醒都不可阻止。先說眼前,我沒有帶暗靈來是因為...因為黑靈已經在他身邊。”

男人眼眶裏的無邊漆黑撕裂一般瞪了瞪。

“如果我把暗靈帶來,黑靈也必定跟随而來。我不能冒那個險。”洛傾城嘆了口氣,向着公孫勝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他雖然不屬于星靈,但是他确實有一部分秘法的玄魄,可以填補暗靈的空缺。”

“暗靈是不能被代替的。”男人摸了摸下巴,“不過……要是把黑靈一并引來,倒還真不如現在這樣。算了,祭品就算齊全。”

“怎麽,難道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洛傾城挑挑細眉,輕輕地吹了聲口哨。

霧氣裏似乎撕裂開不知連通何處的黑色裂口,一隊十幾個全身燒焦一般漆黑破裂的人形怪物僵硬地走了過來。

完全沒有面目可言,像是一塊塊略有人形的燒焦黑炭。

“把他們帶回去。”洛傾城指了指五個人,然後收回了尖銳的指甲。

像是扇子輕巧地縮回袖口裏一般。

她轉身就走,男人猶豫了一下,仿佛在确認什麽瞬間的感覺,然後快步跟了上來。

“傾城,我問你。”他跟在洛傾城幾步之後,冰冷的聲音貼着少女的耳朵風拂上去,“你确定你沒有把暗靈引回來麽?”

少女站住身形,回過頭看着男人。眉心的朱砂痣像一滴鮮紅的血液一樣殺機四射。

“我警告你,洛風,別再來煩我。”洛傾城女王般冰冷地擡了擡下巴,“你大可不相信我,可是沒有我,這一次整個村子都會完蛋。”

洛風閉了閉嘴,仿佛陷入了完全的雕像般的僵硬。

他再也沒說話,只是撩起巨大的兜帽,把自己未完成的雕像一般眼眶空空的臉埋進無盡的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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