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肉身壁壘
對于武松來說,掉下回廊的那一瞬間只有一個“死定了”的念頭。以至于他被什麽東西頂住了重量沒有繼續下落之後還反應了一下,才猛地伸手扣抓住了凹凸的岩壁。
但是就在那一刻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觸感。他不确定這種奇異來自于何處,只是本能地高高伸出手去抓住施恩想自己伸過來的手。
靈光啪地劈中了武松的天靈蓋。他知道那種奇異是什麽了。
他一時間竟是驚駭得使不上什麽力氣。
“哥哥!”施恩幸好沒被突然飄進耳朵的黑靈悶悶的聲音驚得松了力氣,但是武松魁梧的身材需要他雙手的力量扣住一只手。施恩猛地向後用力一拉,後腦結結實實磕上了回廊岩壁一下。
窄小的回廊也難為花榮怎麽穩住身形過來搭把手,兩人合力終于将自己使不上什麽力氣的武松拉了上來。
施恩把武松拉上來的同時讓開位置給他站,結果還是被武松踩中了一腳。
“武松哥哥,你還好吧?”花榮忙是把武松往岩壁上推過去讓他靠着。他根本站不穩。
武松順勢就跌滑坐了下去。他生來雄武無雙,根本不知恐懼為何物,剛剛卻是被靈光突現的顫抖奪去了求生的力氣,只是任施恩花榮兩個人拉他上來。
施恩沒見過武松現在這般的模樣。他抱住頭,眼睛自手臂環繞的陰影之中閃出蒼白飄忽的光彩,盯着就在自己腳邊的無邊深淵。
漆黑的深淵突然蠕動脫形。更深的黑色從深淵之處脫離爬了上來。
“這是……!”花榮反手握住背上的神弓,一雙明目警覺地凝緊。
“沒事,花榮兄弟。”施恩吐出一口氣,竟是安慰地沖着花榮笑了笑。
花榮還沒清醒過來一臉迷茫瞪着施恩的空當,一道輕巧的黑影在攀爬至回廊邊緣的時候索性縱身一躍,準确地投入了施恩張開的雙臂之中。
“呼呼...”黑靈從施恩的懷抱裏高高後仰起頭貪婪地呼吸着這堪屬沉重的空氣,竟是一副暢快淋漓的模樣,“主人...是不是很擔心我們?”
施恩看着黑靈剛剛脫離亡命的危險就凝起調皮微光的黑瞳,忍不住用力揉了它的小腦袋兩下。
一陣柔軟的纏繞感覺爬上小腿。施恩向下一看,墨流正順着自己的腳踝一圈圈爬上自己的上半身,像是柔軟的滕蔓纏住依賴的枝幹一般。
“主人,”它突出的蛇信子微微接觸到施恩的耳朵,一陣濕熱的氣息順着耳蝸一直傳入心底,“我們解決了那只靈蟲,人面雕刻也是爆炸了。但是那只是暫時性的壓制,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裏。對了主人,遠古之匙……”
如同一道閃電生生劈中了施恩的身體,他渾身一陣激靈,忙是全身摸索。
“主人——”黑靈拉長了撒嬌般的尾音,伸出小爪子掰開施恩的左手心。
施恩看着那深深嵌入他的手心皮肉卻未傳遞出一絲痛感的暗金色的“遠古之匙”,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要是掖在腰帶或是袖子裏,那才真的完蛋了。”墨流把柔軟的身子輕輕纏繞趴在施恩右邊的肩頭上,“東西拿出來了,現在只要保命就好。”
施恩眨了眨眼睛,突然把黑靈換了個姿勢抱着,好讓武松進入他的視線範圍,“哥哥,你怎麽了?”
武松擡起頭,僵硬地微微一搖,“怎、怎麽會……”
黑靈靠在施恩單手的臂彎裏,歪了歪小腦袋,“就算是主人哥哥這樣雄氣的人,也會一時間受不了那樣真相的刺激吧。”
墨流安靜地吐了吐血紅的蛇信子。
施恩左右看了一貓一蛇一個來回,“你們在說什麽?”
“兄弟。”武松慢慢抓着岩壁站了起來,花榮一直在旁邊伸着手準備扶他,“我剛才抓扣住回廊連着的岩壁,感覺……感覺那就是……”
花榮聽到武松接下來的話,頓時感覺後頸的汗毛一根根炸了起來,“人、人的血肉?!”
“我以為是錯覺,但是我抓住兄弟拉我的手,那感覺分明一樣!”武松吸了一口氣,卻是窒堵一般再難吐出來,“那真的是人的血肉啊!”
死寂的絕壁回廊之處,武松暗啞的聲音卻是號角一般聽得無比清楚。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看着漆黑深淵裏若隐若現如同冷漠勾起的冷笑弧度一般的深紅色霧氣。
像是爆炸成霧的鮮血一般緩緩彌散。
“主人,回神回神。”黑靈挺了挺身子,在施恩空洞的眼前來回晃了幾下小爪子,“沒錯,的确就是人的血肉。準确地說,這條絕壁回廊就是無數祭品血肉搭建起來的。”
“對于【門】的祭祀來說,人的血肉是最好的傳遞詛咒的媒介。這條回廊是我們出去的唯一道路,但是稍有偏差就會走向地獄。”墨流與黑靈如同晨鐘一般輕細的聲音不同,它的聲音是渾厚暮鼓一般的箴言的感覺,在施恩耳膜裏撞出的一圈圈回音就像把心髒沉力而堅定以一下下拉扯擴張。
施恩終于感受到了一絲被黑靈小爪子晃得發暈的感覺,擡手輕輕捏住小貓爪推了回去,然後微微偏過頭去看衆人面前延綿無止不知連通何處的綿長回廊。
那端是與深淵同色的黑暗,似乎比深淵的顏色更深些,如同吞噬黑洞的更巨大的黑洞。
一點明光在無邊的黑暗裏閃爍出失明幻覺一般的光芒。吳用高高地舉起手中的扇子,那塊明玉依然指向着怎麽看都是死路的方向,他感覺自己的手在被那種拉力焦急地牽引着。
“兄弟們,我們只能往前走。”吳用沉聲道,“排成一字,千萬小心,這裏太窄了。”
施恩是最後下來的,不可避免地跟在最後。武松已經從剛剛扣入了凹凸血肉的震驚裏恢複過來,兀自奇怪,他也是見慣了血的人,可是剛剛接觸到人的血肉的那種驚顫感覺,卻是完全不同的帶着濃烈黑暗的吞噬理智之感。
衆人貼着岩壁的一邊緊緊挨着粗糙的細刺,被刮得難受也不敢松離。武松側過一只眼睛看着身上安靜呆着的一貓一蛇,有些擔心地低聲道,“兄弟,你還帶着兩只動物,你給我千萬小心些。”
“哥哥,別回頭,小心暈了。”施恩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那是他習慣的只對武松露出來的安慰笑容,“我沒事,你放心就好。”
說着感覺肩上一輕,墨流離開了施恩的身體,彈了一下爬上了粗糙的石壁,緊緊貼在施恩身側繼續在生與死的窄小縫隙之間前行。
“墨流,你回來,沒關系。”施恩看着墨流柔軟的身體毫無縫隙地貼着細刺在爬,有些擔憂地皺起眉頭。
“主人別分神,只是抱好黑靈就行。”墨流深邃的黑瞳竟是跟黑靈如出一轍,兩只來歷非凡的靈物如同精致的一對雙生。“它剛才受了傷,不然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增加主人的負重。”
施恩的手不自覺地蓋住黑靈的小腦袋,它的皮毛傳遞出來的溫熱果然是可感地減弱了許多。剛剛還飛撲扣爬在武松下面的岩壁上支撐了他一陣,看來一時間竟是過了力氣的極限。
“小家夥……”施恩嘆息似地低語着。
黑靈的呼吸貼在自己的手上一起一伏。
“史進兄弟!”跟在史進後面的花榮突然伸出手拽了一下史進,他剛才竟然不似身體力道偏差,倒像是有意識地往旁邊的深淵之處歪過身子去。
此處正到回廊最狹窄的位置,只能腳跟挨腳尖那麽極其小心地一步一步走,史進怎麽還對自己的平衡力做出這麽自殺式的挑戰?
“花、花榮哥哥!”史進被花榮有力地拽了回來穩住身子,一時都無法回頭。他真是不敢動了。
一群人停在了半是活路半是死亡的窄小之處。
墨流黏在石壁上,上身微微向着施恩探過來,仿佛溫熱又仿佛冰寒的柔軟身體貼住了施恩的側臉。
它若有所思地凝起黑瞳。
“你這是幹什麽?”花榮着實有些惱了,在這種時候史進還是大大咧咧不小心,而且剛才的模樣竟然不似無心,“差點就掉下去了!你還說不讓我來,不讓我來怎麽能行!”
“不、不是,花榮哥哥!”史進好像看到眼前轟炸開極其恐怖的景象一般,竟是恐懼得發音都不太清晰了,“剛、剛才是……有人拽了我一下!”
花榮剛想脫口而出“可不就是我把你拽回來的”,突然靈光乍現理解了史進的意思,嘴唇蒼白地無法閉合。
他的意思是,在腳邊的深淵之下,有人想把他拖進無邊的死亡陰影。
前面的吳用公孫勝二人也沒有回頭,那樣扭頭的微微眩暈會要命地妨礙他們的平衡。吳用只是清了清嗓子裏壓抑許久的沙啞,“史進兄弟,你是太緊張了……我們再往前走。”
“我沒有!”史進急了,孩子一般提高了聲調,“我真的感覺……啊!”
史進的身子就在花榮眼前那麽狠猛地歪了下去,像是被一只巨掌狠狠扯下了深淵。
“史進兄弟!”花榮顧不得所站之地如此狹窄,放開了力氣整個撲抓住史進的身子,可是他還是整個人翻撲下了回廊之下的絕壁。
他在撲下去的瞬間狠狠甩開了花榮想要抓緊他的手。
“給我放開!別把哥哥你帶下去!”史進的尾音消失在萬丈黑暗之下,像是巨浪打來瞬間淹沒了世上一切聲音一般瞬歸寂靜。
一切發生在不如眨眼之間,所有人都背靠着絕壁才能穩住抽空了活氣的身形。花榮的身子微微下沉,眼睛如同兩個撕裂的黑洞,死也不敢相信地看着腳下的萬丈深淵。
史進就那麽掉了下去。
不對,是被人拽了下去。
“史進兄弟——!”花榮腳後跟死死抵在岩壁上,他的輕敏身形在眼下的狀況中竟然爆發出異人的穩定,竟然就這樣俯身蹲在了回廊邊緣,“史進兄弟!兄弟!”
“花榮兄弟,你快站起來!”公孫勝的聲音也出現了顫抖,在此時一切道法掐算都笑話般完全無用,“別、別連你也……”
“先生別說了!”花榮咬緊牙關,血紅的眼睛泛起膨脹的血紫色血絲,“若是……若是史進兄弟真的……我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信誓旦旦說了跟你來,有我在你放心。
花榮死盯着眼中的無邊黑暗。
施恩拼命抑制着死亡突現身邊的顫抖,史進就那麽……死了麽?!
手心突然被黑靈直直挺起的小腦袋頂開,它的聲音如同蒼白病弱的少女一般沉重而楚憐,“主人別擔心,月靈不會這麽輕易就死掉。只是……”
墨流突然一圈圈飛速纏繞住施恩的身體,然後蛇尾利刃一般猛地紮刺進了石壁中作為重力的挂點,“來了!”
就算被墨流眨眼地護住身體,施恩還是感覺整個世界都瞬間傾斜了下去。
窄小的回廊連着巨大的絕壁突然被一掌推倒一般變成了巨大的斜坡,傾斜的弧度一瞬間達到完全無法容身站立的程度,所有人感覺體內的血液都一下子盡數倒流。
“怎、怎麽了?!”衆人的驚呼聲瞬間被拉長崩斷,仿佛在那無底的深淵之中突然爆發開來無數的岩漿口,猛烈得要把人烤個幹淨的蒸騰熱浪呼嘯着奔湧上來。
所有人本能地伸出手去扣抓岩壁,窄小的回廊也毫無意義可言。手指爆發出的力氣竟然深深嵌入了堅硬的石壁之中,皮肉也一下子撕裂噴湧出熱烈的鮮血。
衆人竟是這樣暫時壓抑住了瘋狂的下滑。碎裂的岩石從他們身邊滾過,無法避免地噼裏啪啦砸在他們身上。
他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身下的深淵泛起了火熱的熔岩一般的熱度,像是被他們的到來突然喚醒的沉睡萬年的瘋狂火山。
施恩下滑的程度稍稍弱一些,因為墨流死死用自己的身體纏繞拽住了他。他可以感覺到墨流柔軟的身體彈拉成令人恐懼的長度,就像一根彈力驚人的軟筋快到崩斷的極限邊緣。
“墨流!”施恩向上仰起頭,細碎的岩石塵土毫不留情地刺砸在他的眼瞳上,“快放開我!我會……我會把你的身體拉斷的!”
“我不會放開你,主人!”墨流魅惑滿滿的沉磁聲音裏都是不顧一切的堅定,“你的命比我重要多了!”
“……喂,黑靈!”身上一直清晰可感的相依的重量突然輕了下去,黑靈從施恩的臂彎裏猛地跳出,竟是壁虎一般無比輕敏地伸出尖銳的貓爪攀爬在了石壁上。
“黑靈,我拉住主人脫不開身,你快看看是不是……”極限的力量集中把墨流的聲音拉扯得扭曲變形。
黑靈一言不發,黑瞳裏是狂風呼嘯的殺氣與高高在上的嚴肅,在激湧的岩石風暴和騰騰的岩漿熱氣之中竟是向着下面深淵的方向攀跑而去。
黑靈純黑色的身影瞬間沒入濃重的黑暗中,但是只一個眨眼,它又返身攀爬上來。
它渾身冒出耀眼的藍光,冷徹眼瞳的純藍色像是□□的原色一般神聖而無法直視。這道藍光從它身體裏每個毛孔中透射出來,延伸成線拉到身後,仿佛拉扯着什麽東西。
“兄弟!”花榮艱難地低下頭去,當先驚呼了一聲。
黑靈身上纏繞而出的藍光攔腰拉着史進,他似乎是半昏迷的狀态,但是在暴烈的傾塌聲中還是聽到了花榮的叫聲微微睜開眼睛。
“花榮哥哥……”他的尾音被拉着自己的小黑貓的一聲尖銳貓叫打破,它回頭看着自己,顯然承受着快到極限的重量,使勁晃晃頭示意他趕快自己有所動作。
“史進兄弟,你快抓住岩壁!”花榮的額頭上帶着幾點鮮紅色,是他高舉過頭嵌入岩壁的手指滴落而下的鮮血,“不管你有沒有力氣!快點!”
“我知道了!”史進強迫自己從剛剛摔落深淵卻還是邁出了死亡枷鎖的癫狂眩暈中抽身出來,眉眼聚起一陣寒光,伸出手死死扣抓住了岩壁。
黑靈确認史進自己暫時能抓住岩壁,收回藍光,竟是一返身再次向着地獄入口一般的深淵之下狂奔過去。
“黑靈!”施恩扯開喉嚨嘶啞地叫道,“你要幹什麽啊?!”
“主人別着急!”施恩可以聽到墨流身體一點點持續被拉長的聲音,那種微微的吱吱聲像是劇毒的蟲子爬滿咬噬着自己的心髒,“黑靈去制止岩壁的傾斜了,不會有事的!”
制止岩壁的傾斜?
在這完全就是地獄掌控着的突變中,可以做到麽?
墨流有些難忍地擺動着身體,收到冥感一般頻率很快地吐着蛇信子,“就是那個,黑靈!”
深淵之底突然爆發出一聲貌似人聲的慘叫,撕心裂肺剔心挖骨一般,帶着一波狂熱的氣流猛地傳了上來。
“呃——!”吳用本已經不太支撐得住,被這氣流掀了一個猝不及防,脫手跌滑下去。
“軍師!”衆人呼吸倒流,離吳用最近的公孫勝本能地抽出一只鮮血淋漓的手想要去拉住他。
所謂道術,此刻根本無從調動。
吳用在沒有脫離公孫勝手邊可觸範圍的時候竟然就停了下來。
手中羽扇上的明玉高高地吊起,拉住了吳用整個下滑的重量,艱難地發出滞澀的玉光。
“軍師快再抓住!”花榮忙是喊道。
吳用再次扣抓住石壁,可以感覺到他的手指幾乎已經磨裂露出白骨。
黑靈就在那聲慘叫綿長不絕的時候再次出現。
它向上迅猛攀爬上來,嘴裏緊咬着一只蒼白的人臂。
那是一小截貌似女子的小臂,蒼白如同新制的臘,被黑靈的利齒狠狠鉗住确實沒有一絲血液。
不停震顫傾斜的大斜坡竟然略略安穩了一些,如同死亡的永夜中暫時透出的幻覺般的曙光。
“主人,告訴大家趕快爬上去!”墨流看見了黑靈,緊接着把自己的身體纏着施恩用力往上收,“回廊還沒有破碎,還可以走!”
黑靈好不停步地奔跑過一臉觸目驚心的蒼白色的施恩身邊,用兇險的姿勢扣在石壁上回頭看着他。
“主人快點,這種穩定堅持不了多久的!”它的黑瞳劇烈張合着,透露出刺眼的訊息。
“兄弟們!”施恩狠狠眯起眼瞳,一邊抽出皮肉翻綻滿是鮮血的手指向上扣着攀爬,“我們快上去!不一會兒又會繼續往下塌的!”
短暫的穩定竟是一時卡住了衆人混亂的神經,施恩的聲音終于拉回了他們的理智。
武松就在施恩身邊,他總歸是殘留了些雄武的力氣,過去施恩邊上時氣喘着大喊道,“我在上面拉你,兄弟再加把勁!”
施恩看着武松忍着手指破裂的劇痛一聲不吭地往上猛爬,緊緊合攏住自己顫抖的手指。
他不知道武松此刻的想法,他手指上的劇痛反而是掩飾的面具。
兄弟。
你還是我以前認識的施恩麽?
施恩借着手指拼了命的扣力和墨流的拉扯,終于一掌夠到了回廊窄小的邊緣。還沒等再用出下一陣力氣,他的手就被武松整個我在手裏提了起來。
“哥、哥哥!”施恩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握住了武松向他張開的另一個掌心。
“靠在石壁上,兄弟!”武松吼出這句話的時候,在衆人剛剛爬上已經有些零碎的回廊的動作尾巴上,傾斜的震顫仿佛從一瞬間的安靜中突然清醒一樣再次爆發。
施恩按住皮毛淩亂還在狠狠咬着口中小臂的黑靈,“我們現在根本跑不過傾斜的速度!這麽窄的回廊跑起來也是勢必會摔下去!”
黑靈第一次沒有立刻接上施恩的話,它和身上被拉扯出撕裂傷口的墨流一起靠着看向下面地獄般的深淵。
“這樣還是不行麽?”黑靈的牙齒要在小臂的血肉中,發出的聲音如同死神低語般喃喃不清。
震顫已經恢複了,衆人都緊緊靠在石壁上,還不至于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再次滑落下去。
“【門】在沉睡,可是它的先行神沒有。”墨流吐着冰冷的蛇信子,然後刷地一下把頭緊緊貼到施恩眼前,“主人,我們也不能再考慮是否會喚醒你的……現在只有賭一次了!”
“……要我做什麽?”施恩把藏青色衣衫的袖子高高地撸了起來,被塵石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胳膊上卻是堅定地收緊着每寸皮膚。
黑靈啐唾沫一般一口吐出口中的小臂,一步跳上了施恩的肩頭,擡起小爪子扯下了施恩頭冠中橫插的花簪。
施恩忙是兩個掌心合并着接住了黑靈撇下來的黑紫色的花簪。
“主人,告訴你的兄弟們,一會兒無論出現什麽狀況都不要動,別說話也別動作!我和黑靈會告訴你怎麽做!”墨流像宣讀死刑一般聲音冷酷逼人。
施恩抿住嘴唇,擡起頭看着那邊一字排開身上滿是傷痕的幾個人,“兄弟們,一會兒無論你們看見什麽,千萬記住別動也別出聲!信我就是,交給我!”
他完全不知道會出現什麽狀況,自己該怎麽做。
他只是把自己全部的信任都押在了黑靈墨流身上。
“可惡,本來想着咬掉她的小臂會緩解一下危機,沒想到還是這女活屍最先爬了上來!”黑靈瞪着深淵裏突然現出輪廓的一大片蠕動的陰影,惡狠狠地啐道。
“這、這是……!”施恩往下看去,身上冒出的冷汗仿佛要把他身體裏全部的水控幹,将他逼成一具抽空的幹屍,只容得下驚恐和深懼。
他看見與岩壁等長,随着前方絕壁回廊的延伸不知道深入了幾萬層黑暗的一大片蠕動的活屍。
它們的模樣與入村時所見的那些活屍很像,只是或男或女,老少壯幼都有,甚至細碎摻雜着滿身紫紅色的嬰兒模樣的活屍。
它們像是遷移的昆蟲族群,一大片緩慢而又不可阻擋地蠕動上來,可以聽到皮膚慢慢撕裂的那種粘稠冰涼的蠕動聲。
施恩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囑咐其他人別說話也別動作。
所有人的骨節,包括自己,都如同折斷的木偶一般完全沒有任何知覺。
就看着那片活屍,一點點蠕動上來。
在活屍群明顯的尖頂上,正對着自己眼瞳中心的方向,施恩看到那個貌似女性的活屍搖擺着缺了一節的手臂向上攀爬着。
他的大腦深處響起一陣陣狂風般的尖叫。
女活屍的顏色是被浸泡了許久的那種腫脹的血紫色,但仿佛就要突出重點一般地還是清晰地顯露出了她眉間的一點猙獰的朱砂痣。
施恩感覺自己的手機械地僵硬着,硬是被墨流用蛇尾纏繞着舉了起來。
“主人,把你的花簪對準她的朱砂痣刺下去!必須一次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