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永夜之光
施恩暗金色的眼瞳似乎都被那冷白的光色同化,化身成兩潭靜影沉璧的寒水。
直到脖頸一直仰起的酸痛感喚回了他的感官。
夜風很冷,雖然這個黑暗的村莊不能與平常時令相同,但是蕭殺之感還是毫不遜色。
畢竟已是初冬。施恩猛地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忙是四下看去。
其他人的表情雖然各不相一,但是同樣是一片迷茫的眼瞳閃爍。他們剛剛結束了一場與死亡的角力,似乎是贏了。
只是靈魂全被挖空一般的筋疲力盡。
夜風吹過灌草叢,發出如同潛伏野獸暗暗磨牙一般的沙沙聲響。
施恩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武松的手心還帶着沒有磨滅的溫度,按在他的肩膀上如同安靜騰起的溫暖火苗。
“兄弟。”武松的聲音卻是很沙啞,極度的緊張和長久的大聲嘶喊已經讓他喉嚨腫脹了。
施恩回過頭,先是在唇上豎了一下手指讓武松別再說話,他的嗓子必須要完全的安靜才能修養。
“哥哥。”施恩的聲音很輕,然後笑了一笑。
武松一直懸在半空的心微微放下,靜靜地看着施恩的暗金色瞳眸。在他身後高渺無邊的夜空映襯下,他眼中灰塵般的微光反而讓人心安。
這個笑容還是我認識的模樣。雖然武松的确是無法阻止自己一直在心裏重複那個問題。
兄弟。你還是我認識的施恩麽?
公孫勝把吳用拉了起來。這兩個軍師道者類型的人畢竟不擅長這許久時間的體力較量,比其他人更顯出幾分虛弱。
但是他們确實最先回過神來的,盡管他們擡起頭去看夜空也找不到任何可以鎖定目光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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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點星辰也沒有,只有一片似乎還未脫離的無邊的黑暗。
吳用看了一眼手中羽扇上所懸的明玉,它已經用盡力氣昏睡過去一般徹底安靜,沒有拉力也沒有光亮。
他的眼睛一時竟是不知道該怎麽聚光。剛剛一直在跟着它驚心動魄的指引走,向着死路欲死方生,乍一脫離這份指引整個世界都仿佛無路可走了。
花榮半蹲在地上,一直安慰着史進。所謂安慰只是小聲跟他說着話,焦急地盼望他能接上一句。
可是史進那麽安靜,眼睛空洞洞地盯着腳下荒疏的草叢,仿佛在細細點數它們被風拂動的頻率。
隔着衣衫也清晰可見的紋龍脈理已經不再凹凸明顯,如同充血腫脹的皮膚被漸漸撫平。
史進的眼瞳裏全都是血絲,胸口還承受着呼吸略帶困難的氣喘。
剛剛不顧身體極限的負荷召喚出神器所帶來的損耗,連腦筋的清醒都狠狠地拖沓住,衆人都圍過來看他他也不知道,仿佛成為木偶。
“史進兄弟,你好歹……好歹說句話?”花榮忍不住了,雙手抓住史進的肩膀就是一頓搖。
施恩擔心地站在旁邊看着,然後眉眼松了一松。
果然有效,史進眼瞳都有些被晃得上下翻轉了,開口叫了一聲“哥哥我頭暈”。
突然感覺有尖銳的東西紮在背上,施恩縮了一下脖頸,回頭疑惑地看着正在瞪着他的黑靈。
“果然搖來搖去可以有效讓人清醒。”黑靈挑起一邊的小貓眉,然後對着施恩一甩頭。
施恩明白了,有些寵溺地笑了過去。
“史進兄弟,沒事吧?清醒過來沒有?”花榮笑了,忙是停下手上搖晃的動作,伸出手把史進從地上拉起來。
史進的眩暈帶得腳步有些發飄,剛起身松開花榮的手就往後輕飄飄地連退幾步,花榮沒趕得上再來穩住他她就踩上了施恩的腳。
“呃……施恩兄弟,對不住。”史進撓着頭回身對施恩笑道。
施恩擺了擺手,看着史進略顯蒼白但一派純氣的面容,轉過頭正好與武松對上視線。
從剛剛奇異的暴怒中恢複過來了。他和武松相視一笑,松了口氣。
“倒是被哥哥晃得不清醒了。”史進轉頭對花榮吐了吐舌頭,然後感到肌肉伸出拉扯不止的酸痛感覺,皺着眉頭反過手臂一直揉來揉去,“感覺累得不行……”
“若是剛剛沒有兄弟,我們現在還不一定能不能出得來。”身後響起了吳用的聲音。
他找不到确切的證據證明這已是外面,已經脫離了巨大的祭壇,也還存着些這眼前一切是不是幻覺的疑惑。
不過他能感動內心深處的踏實,就像是飄搖許久的身軀終于落地。
吳用了解自己,他一向可以相信自己內心深處本能般的這種判斷。
“……我?”史進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一切,他只是感覺到全身的酸痛沿着身上九龍刺青的紋理一直腫脹灼熱着,怎麽揉也揉不開那仿佛打成一團結的肌肉。
花榮拍了拍史進的肩膀,“你是怎麽想的?在幾乎虛脫的情況下召喚神器,不過如果你不打翻那個神靈,我們還真不一定……”
史進像是當頭挨了個霹靂一般呆住,完全聽不懂花榮所說一般瞪着眼睛,“是我麽?”
花榮面對小孩子一般帶着些憐愛的無奈地笑了。他點了點頭。
于是史進突然知道身上沿着九龍紋理不斷擴張的酸痛感覺來自何處了。
他冥覺般地回手按住背上的長刀,清楚地感覺到它剛剛被激烈地使用過的那種灼燙。
但是他怎麽也回想不起來讓他本能般爆發出憤怒并不顧一切召喚神器的內心感覺是什麽。
只能隐約想起當時一瞬間的感覺,像是積滿了千萬年灰燼的沉默火山突然被某只手掌狠狠一推,暴熱的岩流傾灌噴薄而下。
“或許這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所在。”吳用回頭看着公孫勝。
公孫勝慢慢地點了點頭,“夢魇的指引,某種喚醒……倒也不用再懷疑此行是否有意義了。”
連花榮都不接地撓了撓鬓角。
史進和武松更是一臉茫然,只是後者看了一眼雙臂上還在閃爍着暗金色寶光的金龍紋路更加發呆。
施恩看了看武松的胳臂,然後又看着一起沉默地呆在不遠處看着武松史進二人的黑靈墨流。
他眯起眼睛,感覺緊鎖的眉頭之間湧起一陣寒流。
他也不知道來自何處。
“總之……”吳用拉長了聲音點着頭,“我們盡快離開這裏,回到山上去吧。”
衆人都不說話,只是看着吳用。
他們頭頂只有一輪殘月的黑暗夜空也安靜地俯視着他們。
“來的時候是洛傾城告訴我往哪個方向劃船。”史進說出那個已經殒身于黑暗的少女的名字時,不知怎地只想嘆一口氣,“所以現在我們怎麽确定方向?”
吳用輕搖着羽扇一言不發。明玉還是沒有拉力也沒有光芒。
“方向……”公孫勝擡起頭看着無盡的夜空,也是一籌莫展,“那總要給我些星辰做指向。”
逼近深淵的死亡似乎已經逃脫,但是毫無出路的進退兩難又擺在了眼前。
施恩用兩只手指夾着下巴,微微放開視線四下查看,眼瞳好像被什麽照亮一般有了些許松動。
“主人,看出來了麽?”黑靈從施恩背後向上一躍,輕巧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施恩的手指微微一松,然後唇角微翹點了點頭。
他看見了面前不遠處那個漆黑的山洞,以及順着洞口延伸開去與它相連的一大片灌木叢。
施恩向着那段灌木叢小路走過去,然後尋找着某個位置。
黑靈從施恩肩膀上探下頭來。他蹲下身子撥起了那根被壓倒的長滿鋸齒的草葉。
墨流不太明白地停在施恩腳邊,“所以主人,這根草有什麽意義麽?”
施恩松開手,拍了拍手心粘上的草灰,輕輕捏了下墨流柔軟的蛇頸,“意義很大。”
那動作熟稔親昵,就像是相處了無數春秋一般。
施恩站起身走回到衆人中間,一時感覺開口竟是有些別扭,但還是清了清嗓子,“其實……”
目光集中。
武松的目光最深,靜靜看着僵着半張的嘴唇一時說不出什麽來的施恩。
“既然兄弟們已經信了我幾次,這次還是聽我的如何?”施恩輕輕豎起一只手指征求意見。
他看了一眼吳用手中安靜的羽扇明玉,咽了下口水。
神器都熄滅了指引,不知道他的記憶能不能抵得上去。
“施恩兄弟...”吳用開了口,聽不清楚那語氣是贊嘆還是嘆息,“我想用刮目相看來形容我現在對你的看法,卻總覺得還是不對勁。”
“……嗯?”施恩剛剛扯出來的帶些自然的笑容又僵住了。
“但是說起來,雖然不知道施恩兄弟為何出現在這裏,你的确是把我們帶離了死路。”吳用回想起祭壇上的情景,還有剛剛跳下黑暗深淵的堅定,對着施恩歪了歪頭。
施恩也想到了吳用所指何事,一直沒有感覺的側頸上的痛楚終于傳來。
他擡手一摸,那只飛蟲的屍體竟然像是融化了一般已經縮小了很多,但是依然刺得很緊。在那麽長久的慌亂奔逃中,他根本就是把這事給忘了。
武松也是此時才看見,眼中靈光一現地擡手指着施恩的側頸,“這、這不是……”
“其實施恩兄弟……”花榮笑了笑剛要對武松解釋,就看到了施恩連擺了兩下的手。
他順帶着搖了搖頭,轉向吳用,“軍師恕我不顧梁山軍紀跟了來,只是眼下先不說這事。我進來的時候正是通過這裏,兄弟們信我就跟我走好了。我能記住大概。”
施恩沒有對自己的記憶打完全的包票,通過來的時候所經過的灌木叢十分曲折,并不是順順利利一條直線。
唯一的轉好就是此刻已沒了活屍。
施恩不意外地看着他們面面相觑了一下。
武松抿了抿嘴,最先走上來拉過施恩拍了拍他的雙肩,“既然這樣,那就拜托你指路了,兄弟。”
施恩看着武松的眼睛點了點頭。這是他們表示盡可托付的信任的方式。
黑靈在施恩肩上傳遞什麽訊號一般蹭了兩下小下巴,然後躍了下去。
“這倒是真的,或許你記得比我清楚些。”施恩看着黑靈水靈靈閃了兩下的黑瞳,笑着點點頭對它一揮手。
一人一貓都記着,記憶互補或許更保險些。
一行人鑽進了灌木叢。
夜晚安靜得很,每一寸風聲都能聽得清楚,像是從耳朵深處刮出來的一樣。腳下踩過的草葉發出微微碎裂的聲音。
武松看了一眼灌木叢邊上的一大片道路,疑惑地伸出手指推了推前面施恩的後肩,“我說,兄弟……”
“為什麽不走外面大路?”施恩微微側過頭笑了,“我來的時候遇上很多活屍,所以藏進灌木叢裏走。這和外面那片路是分開的,走着走着就不同了。”
武松回頭一溜看了一眼身後跟上的兄弟們,然後不再說話,只是跟上。
似乎是種錯覺,施恩一向安靜略顯瘦弱的背影竟是顯出高貴的偉岸來。
武松就一直盯着那片安定的藏青色向前走着。
這次沒有幻境,沒有錯覺,沒有黑暗的阻擊。
施恩站在彌漫着灰白色夜霧的村口牌坊不遠處,叉着腰幾乎要吐盡胸中所有壓抑的灰塵一般很長很長地呼出一口氣。
“那是……!”史進也看到了,他感覺就像是在巨大的籠子裏轉了無數圈終于找到殘破的突出口一般的舒暢,指着村口笑着蹦了一下。
還是花榮替他拍打身上沙土的動作讓他想起來先整理整理衣襟。
“花榮哥哥,總算可以出這個鬼地方了!”史進也不管是衣服上還是花榮的手,只顧着興奮地拍打來拍打去,最後被花榮有些笑惱地挨了他幾個拍打的手推了一下才算了事。
任誰嘗試過脫離那種四方死路的死亡陰影的感覺,都不會安靜。
武松上去把施恩的肩背用力攬了一下,幾乎把他從地上騰空拉起一般,“好兄弟,果然帶出來了!倒是多虧了你跟來。”
施恩一個猝不及防差點摔過去,忙是輕拍着武松的手,“哥哥先松開,喘不上來氣。”
武松笑着松了手,然後摸了摸感官被消磨了個幹淨的腹部。
現在只感覺到一陣沉重的饑餓。
史進也是同樣的動作,咬咬牙沉下一口氣,“兄弟們忍着快走吧,回了山上什麽都有了!”
“你這麽跟自己說就行。”花榮拉過他,一個輕掌拍在他頭頂,“你這一回去,山上準備的燒雞都要告空。”
史進吐了吐舌頭撓了下頭。
死路逢生的感覺就像是長夜突現的曙光一般,所有的沉默和神經質漸漸回歸到平常的嬉鬧之中。
吳用穩了穩呼吸,然後在掌心輕輕磕了一下羽扇,“那麽走吧,兄弟們...看看還能不能找到我們的船,然後再商量怎麽找方向。”
衆人點頭,向着村口走去。
他們本來是又提高了警備,卻是毫無異樣地就這麽通過了戮神村的範圍。
走過了那道界碑。
鮮紅色的“戮神村”三字像是快要完全風華一般殘破不清。他們來時看到的血字還是凄厲奪目的。
它似乎在宣告某種終結。
“看來這個村子還沒有祭祀失敗的時候。”墨流的聲音從施恩的小臂上傳來,“這次不僅是失敗,而且被星靈打擊,祭司和祭子同時化身為詛咒,這個村子的一切……也該結束了。”
“那麽,”施恩的面色很平靜,像是結了寒冰的萬裏江面,“你們一直所說的,【門】的先行神……”
“它本來也無法走出祭壇的範圍,只是在這裏享用祭祀,為它的主神【門】提供力量。”黑靈輕輕舔了舔小爪子,“它不僅被月靈重創,而且祭司祭子的詛咒也是直接作用于它,這也算是比較好的結局。”
施恩側過頭看着趴在自己肩上的黑靈。
“永遠埋葬在這裏,走不出這一片黑夜。”黑靈仰起頭,看着沉默的無邊夜空。
墨流嘶了一口氣,像是嘆息。
“不管怎麽說,”在一行人轉身又是邁步的時候,黑靈再次吐出沉沉的聲音,“我們的使命總算是完成了。拿到了遠古之匙,還有這批星靈或多或少都被喚醒。”
它看了一眼已是一臉純氣的史進,微微眯起的黑瞳裏閃爍出一絲笑意。
手心裏輪廓分明的痛覺讓施恩安心。那麽自然仿佛本能地接受了踏入這一片黑暗的使命,他其實都在奇怪,自己為什麽沒有懷疑過。
有無數疑問,卻沒有一絲懷疑。
衆人在脫離開戮神村界碑的範圍不幾步的時候,都聽到了身後轟然的倒塌聲。
回過頭去,每個人的臉上竟都是一片沉重的平靜。
無數灰塵煙霧在夜色中彌散。界碑和村口的牌坊都已經頃刻倒塌,連廢墟都沒有留下。
那麽深處的祭壇呢?那無邊無際的深淵呢?
那一大片在死後在蠕動的活屍壁壘呢?
都結束了麽?
史進的眼睛又沉了沉。然後肩膀上暖了一暖。
花榮對他微微一笑。不管是不是理解史進心裏他自己都無法說清的纏繞,這一只手掌溫暖的覆蓋也是足夠了。
“走吧。”吳用轉過身,“如果沒記錯的話,就這麽一直往前走,應該就是水邊。”
“真的還能找到我們的船麽?”武松微微皺起眉毛問道。
“那邊巡邏的活屍剛來的時候就被打完了。”施恩喃喃地夾起下巴,“如果再沒有人動,那就是還在那裏……哎?”
他的肩膀被武松輕輕撞了一下。
“兄弟,你的确是越來越神叨叨的了。”武松苦笑了一聲,“又在自己說些什麽?”
施恩有些發愣地看着武松,在想要不要告訴他自己跟來的方式。
還是算了。施恩只是一笑,在凜冽的夜風中和所有人一起加快了腳步。
“天啊!”剛剛接近水邊,史進就禁不住又是向後退了一步。
空氣中越來越刺鼻滿是腐爛的味道。衆人禁不住難忍地皺起鼻子。
施恩微微掩上鼻子,還是若有所思地當先走上了前。
他站在夜水都可以漫濕鞋底的位置上,看着水上岸邊的一群死屍。
真正死亡的活屍。那些腐爛的氣味來自于它們。
在這之前它們就不知道已經死去多久,只是終于有了可以腐爛的權力。
施恩嘆了一口氣,然後不顧刺鼻氣味地移開手向着一個方向欣喜地一指,“謝天謝地!”
黑靈也眼睛閃亮亮地喵了一聲。
“船!”史進幾步跑了過來,把還在微微随波飄搖的船往自己這邊拉了拉,“真是想不到,真的還在!”
“兄弟!”花榮看着史進踩上那浮屍飄蕩的夜水,擔憂地喊了他一聲上來幫忙。
“沒事,只要快點就好了!”史進扯開拉繩,然後一步登上了船。
他和花榮那麽迅速地檢查了一圈,然後站在船邊上向下伸出手去,“快快,大家都上來!船很好,沒有漏水怎樣的!”
“感謝一下那個祭子的大意。”黑靈喵了一聲,又趴在了施恩的肩膀上。
施恩上船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一用力登了上去。
她只是太過自信罷了。
其實說到底,那種嘶吼的癡情和尖銳的驕橫,難道不就是一個少女的本能麽?
史進用了最大的力氣把船槳抵在岸邊狠狠一磕。
夜水被撥開的嘩啦聲竟是十分清澈的。
史進把船徹底撐入水中,然後拎着船槳跑到船心問吳用,“軍師先生,我們應該往哪邊?”
吳用擡手讓他先別說話,然後閉上了眼睛。
就像是他沉思時排除整個世界的模樣。
來到戮神村這一次,究竟改變了什麽?
吳用突然睜開眼,然後被溫潤的玉光微微刺痛了眼瞳。
心裏一直激湧的冥感,與神器相通至如此地步。在永夜的無路可走裏就這樣辨明了方向。
吳用舉了舉手中的羽扇,聲音的尾巴拉長在了舒了一口氣的起身動作裏,“走吧,史進兄弟,我與你一起撐船去。”
“軍師,我來吧。”花榮和武松的聲音差不多同時響起,然後有些尴尬地相視一笑。
“我要給史進兄弟看着方向。”吳用沉靜地看着自己的羽扇,搖了搖頭。
或許這扇子一到別人手中或稍加不注意,玉光便會熄滅。
即使是在過去那麽多的神機妙算裏,吳用也沒有感受到過這般堅定的掌控信心。
只有我能。
寒水夜幕之中,那點玉光像是溫潤的燈,連着梁山的方向帶動船只行進。
史進也有了力氣一般,想着回到梁山上那可以好好賞給自己的犒勞,力氣自己便蹦了出來。
施恩整個後背靠着武松,微微眯着眼睛仰起頭。冰涼的夜風吹過臉頰竟是感覺很是舒服。
“應該歇歇了。”還沒等施恩自己的睡意上來,武松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夢呓般的朦胧。
他笑了笑,然後把黑靈拉下來按進懷裏閉上眼睛。
“兄弟,記得叫我跟你換班。”花榮的聲音微微有些呵欠,半靠在船舷上對史進說道。
史進輕快地點了點頭。
而吳用身上所散發的氣息,就是鮮活的“不用問我”的沉靜感覺。
一直纏繞在施恩小臂上的墨流把身體轉了幾圈,順着施恩的手腕把柔軟的蛇身埋了進去。随着它與施恩的皮膚相融合的動作,施恩手臂上的繁麗黑紋也細細畫上一般慢慢顯現。
它卻留了一小半身子在外面,剩下的都與施恩手上的繁秘花紋自然連成一片。
“其實墨流……”黑靈沒有開口,它與墨流之間有着特殊的交流能力,靈魂直接産生共鳴。“他們人間所謂的……愛,真的可以到那種程度麽?連詛咒的力量都跳出來。”
它想起洛風和洛傾城在絕壁之上的模樣。
即使控制這片黑暗的神靈近在咫尺竟也沒有放棄相連。
“我也不理解,道法法則上沒有解釋。”墨流留下一小半身體在外面就是為了和黑靈互相看着黑瞳然後暗語,也是随時準備保護施恩,“不過我們是不是有更正經的事要做?”
黑靈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動了動眼睛看向似乎已經睡着的施恩。
“這裏還是有魔氣,在這裏的話恐怕不妥。”黑靈仰望太陽一般安靜看着施恩的睡容,他顯得安靜而美好。“等出了這範圍吧。”